第20章

    星星邮差·020

    许昭昭在夏知荔家借宿了三天的时间, 觉得自己每次见到夏知荔时她都横握着手机，对着屏幕里的画面仔细研究，手机像是长在她手上了似的, 而她眼睛像是长在手机上了似的。

    又一次睡眼惺忪地从她身旁醒来，果不其然看到夏知荔半依在被窝里鼓捣着游戏操作。

    “好妹妹, 你好歹是个女明星, 能不能稍微注意点保养皮肤啊，这样天天不分昼夜地盯着手机，真的是可以的吗？”

    “今晚就比赛了, ”夏知荔忙着游戏操作, 但回答许昭昭的语气还算认真, “结束了就好好敷个面膜, 休整休整。”

    “一定嗷, 别忘了, ”许昭昭又细心嘱咐了她一句, “你家罗伊姐真的要感谢我, 没有我她家美若天仙的小仙女得把自己造成什么样啊。”

    刚醒也没什么事做, 许昭昭无聊地扫了扫夏知荔的屏幕，有点小别扭地凑前了些。

    “给我……看看呗。”

    从夏知荔认识许昭昭开始, 她就对电子游戏极其抵触，每每夏知荔盘问她，她都只是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难得她这次对巅峰突然来了些兴致, 夏知荔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给好友安利自己最喜欢的游戏的机会，立马把手机递上前了些。

    “呐, ”夏知荔指了指屏幕里的西施小人，“这个是我, 然后……”

    “哎呀，巅峰都火了这么多年，我现在还在晨渊做你们综艺的报道呢，基本游戏玩法还是知道的，”许昭昭知道夏知荔说起话来的威力，抢一步地截断她，“你就安静玩就好，我就……咳……我就随便看看。”

    “好。”

    夏知荔的西施已经极为熟练，至少在许昭昭这个“门外汉”的眼中，已经接近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她随便进了一把娱乐匹配局，对线对面的甄姬。

    西施的一技能是抛出一条丝带从天而降，如果正中敌人，便能短时间内牵着敌人跟着自己，W-ind此次的战术也是趁她一技能牵制住对面同时，配合上严可群的射手输出，在最短时间里带起射手的经济，使其飞速蜕成团队核心。

    夏知荔算准对面甄姬下秒的动势，指尖轻轻触拨，一条半透明的紫色绸带便从天落在甄姬身上，勾着她一步步走进防御塔里，甄姬想逃脱却完全动弹不得，任由防御塔一击一击地刮掉血量，最后看准时机一记一技能丢出，不给对面任何喘息的机会。

    “哇——”许昭昭看夏知荔的操作看得已有些出神，下意识地称赞。

    下一秒，又开口。

    “你都玩得这么好了，还要没日没夜的练啊？”许昭昭一脸真诚，“我说真的，你休息休息吧。”

    “我现在是自己在玩这个英雄，前期经济积累优势很大，所以才能一套技能不费力地带走对面，但晚上的比赛和这个不一样的，我们战术是……”夏知荔声音渐渐小了些，毕竟是他们W-ind要打的战术应该不能这样随便地和外人讲吧。

    “算了算了，我也不感兴趣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

    许昭昭根本没注意到夏知荔的异样。

    她认真地转身过来，双手托住夏知荔的脸蛋，打断了她盯着游戏的视线，一字一句认真叮嘱道：“都努力了这么久，你肯定能赢的。”

    又捏了捏她脸颊上的柔软。

    “嗯！”夏知荔笑意飞扬，“肯定能赢。”

    “对啦，蹭你车去一趟TC嗷，”许昭昭的正经鼓励持续得不到一秒，“有采访任务呢。”

    夏知荔到了TC俱乐部时，耳旁依旧是键盘与风扇交织在一起的声音，目之所及依旧是少年们各不相同的眉眼中相同的热忱烈烈。

    推开她和蔺柏常待那间的训练室的门，蔺柏的背影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了眼前。

    “蔺教练，早呀。”

    可能是因为早上许昭昭那几句“无脑夸奖”，又可能是“闭关修炼”许久的英雄终于能登上赛场的悸动，夏知荔心情比往日愉悦了许多，和蔺柏打招呼的声音比往日更甜美上好几分。

    对方的沉默比往日还长了几秒。

    夏知荔抬眸，不解地看了看蔺柏的背影。

    又等了良久，他依旧没有动静。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夏知荔在心里暗自猜测，和蔺柏认识了这些天，他虽话很少、有时会毒舌，但还从没有明晃晃地故意不理人。

    今天造型师为夏知荔配了身甜辣风穿搭，黑色紧身吊带，糖果色超短百褶裙，W-ind黑白色宽松战队服做外搭，彩色带子缠裹在双麻花辫里随意落在肩头，给整人平添了些慵懒随性。

    夏知荔在心里盘算着时间，想在全队模拟训练前再多练上一把。

    “不用练了。”蔺柏冷冷开口，打断了夏知荔想坐下的动作。

    以为他也是想劝自己在比赛前别太紧张，过分地紧绷，夏知荔开口解释：“我现在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不会太紧张了，多玩几把还能维持维持手感，对了，我回家复盘昨天和严sir打的那几场，还有几个地方不太懂应该怎么操作更好……”

    “听不懂我的话？”蔺柏惯用的疑问口吻。

    “啊？”他语气比平时凶了好多，夏知荔被吓到，处于本能反应下意识地轻喃了一嗓。

    蔺柏还是没转身过来。

    “我说，”一字一句地，“不用练了，今天不用练了，晚上也不用打了。”

    “什……什么意思？”蔺柏的话莫名其妙，夏知荔头绪十分混乱。

    “刚和乔麦、陈擎商量了，还是觉得野射双核的战术太冒险了，最终决定换一个更为稳妥的打法，换替补崔盈祎上场，替你中单的位置。”

    蔺柏自打有记忆开始，身边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冷冰冰的、好像不那么好相处。后来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他甚至有意识地伪装和善，把言辞中的利刃尽力地收起。

    但此刻，他反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语气要再冰冷、要再无情、要再不留情分些。

    “回去吧，晚上也，不用来了。”

    她学了这么久、练了这么久，却在临上场的七小时前，突然变成了与这场比赛最无关的透明人。

    像古代学子，寒窗苦读、悬梁刺股十余年，正欲一举摘状，长安城外却突降围墙，挡去了全部道路。

    长安城内，灯火依旧长明，只是都与你再无瓜葛。

    “我……我也可以练新战术啊，更稳妥的战术是指以前打过的吗？”从蔺柏话中，不难看出教练组的决定并非一时兴起，“那我也可以练的呀，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呢，我……我玩别的什么、随便什么英雄都可以的。”

    夏知荔慌张的眸色投到蔺柏的背上，像是一簇微火冲进无边际的大海中，不用一秒就荡然无存。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教练的决定吗？”

    “是我一技能命中率还不够？”夏知荔直接反问，语气想装作强势，却不受控地染上几分哭腔。

    没等到蔺柏的回答。

    “……还是我控经济，辅助严可群成核的配合还不够熟练？”夏知荔不死心。

    蔺柏没开口、也没回身。

    “……还是我玩得哪里都不都好……”泪珠断了弦，自眼尾落下缓缓滑过侧脸颊，湿漉漉地冰凉，却不及夏知荔心灰意冷的万分之一。

    她想说的话都被哽在喉咙，勉强挤出来的几个字已浸透了泪水。

    “不是，”像是实在厌烦夏知荔似有若无的啜泣声，蔺柏终于转过来了身，“是我的问题，今天换临时战术是我提出的，你别多想。”

    “为什么？”夏知荔抬起头，没再理会泪水的汹涌夺眶，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映下一双圆眸依旧亮晶晶的，像琥珀般的剔透、却更像它的易碎，“当初，也是你们让我去练野射双核的战术的。”

    “夏知荔，电竞赛场如战场，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没有什么绝对之说，”蔺柏从桌上的纸抽里拿了几张纸巾，递过去，“现在的保守战术，是最优选，当初……是我一意孤行和乔麦、陈擎提出双核战术，不顾他俩的反对让你们练的，是我判断出了问题。”

    “都可以啊……”夏知荔觉得自己在蔺柏已近接尘埃般地卑微，几乎是央求的语气，“什么战术都可以，只要……你同意我上场，我……”

    “服从战队命令，好吗？”

    蔺柏的耐心像是要被自己耗尽了，夏知荔无措地抬头，与他目光只相撞了一秒，又匆匆低下头，盯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接过来的纸巾。

    “W-ind已经拿到下一赛段的入场券了，”蔺柏依旧事不关己的语气，“结果已经有了，何必再纠结一场比赛的过程。”

    “我还没告诉过你吧，我以前看过你比赛，”夏知荔盯着地板的某条缝，在她意料之外的理性。

    “我记得，经济大比分落后时，你一个人话都不说地冒险跑去对面野区偷野。”

    “记得，你队友都在等复活时，你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冲进对面的人群里厮杀。”

    “记得，对面兵线已经攻到你们水晶了，你还是不放弃，一个人抗塔冲进对面水晶里带兵线点塔。”

    ……

    “我没想到，这样的你会和我说出，‘过程没有结果重要’这种话……”

    泪水彻底决堤，夏知荔全数的力气都汇在了紧攥纸巾的拳头上。

    “蔺柏，你明明知道这场比赛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泪滚落到唇边，是咸的，好像也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