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炙热

    屋内的灯光被调得很暗, 橙黄的灯影折射到桌面的玻璃制品上，影影绰绰闪烁着星光。名酒、古董级别的黑胶唱片机，连西装袖口都精致到绣了他名字的缩写。

    姜一柠抱着污秽的白纱裙站在这, 像是个纸醉金迷小说中乱入的拾荒者。

    “好久不见了。”沈之诚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还以为那次重逢, 你会主动来找我, 没想到竟然等到了现在。”

    姜一柠头也没抬地沉默着。

    随后沈之诚转身缓步走到沙发边，重新坐下。他放下酒杯, 展臂搭在沙发背沿上, 抬眼看着姜一柠说道, “过来坐。”他的语气带有一丝强制和阴沉，冷硬的下颚线似乎都在叫嚣着不容商榷的威严。

    夜色寂静，屋内更是死寂般的骇人。

    “什么时候结的婚？”沈之诚问。

    “这和你无关。”姜一柠指甲掐进肉里, 语气平缓但仔细听却还是能听出话里的颤抖。

    “是吗？季先生知道你在巴黎那些事吗？你每次几十万几十万往我的账户打钱, 是用他的钱还给我？”

    姜一柠抬起头在黑暗中望向那个步步紧逼她的男人：“是我自己的钱，与他无关。”

    “也是, 几十万略显小气了点。对于季宁来说几千万是眼都不用眨一下的事, 他怎么不替你还？”

    姜一柠抿抿唇, 眼神中闪过一丝视死如归的决心，不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转而岔开话题，问：“为什么要把别人的礼服拿给我。”

    “别人？”沈之诚笑了笑, 眼底浸透着冷漠, 问，“是谁？”

    “张可。”

    姜一柠什么也不想多想, 他问什么她便回答什么。

    良久, 沈之诚才缓缓笑道：“张...可？我该认识这位女士吗？”

    姜一柠目光冷淡也不说话，竟然觉得他不近人情到令人害怕。

    没等姜一柠开口, 他自顾自地又说起来，眼尾泛着不屑一顾的轻蔑，“再者，我的东西我高兴给谁就给谁。”

    “我高兴给你，别人也只能忍着。”

    沈之诚一身黑色，几乎融进黑夜里。他背后那盏落地灯将他的影子拖长，像是藏身于黑暗的恶鬼，从头到脚都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本领。

    “我不要，这件衣服不是我弄脏的...但是事已至此我会赔偿。”姜一柠握紧拳头继续说，“还希望沈先生之后不要再擅作主张做这种事，我开不起这种玩笑。”

    说完了，她松了一口气。

    姜一柠只听到一声轻笑。

    而后，皮鞋的声音哒哒哒向她走进，一步步像是猛兽逼进退无可退。

    直到那双皮鞋的主人站在她面前，将她手上抱着的白纱裙一把扯下扔到地上。末了，举起手中一口就要上万块的名酒，洋洋洒洒尽数倒在了礼裙上。

    姜一柠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平静道：“你这是做什么？”

    “既然你不要，那这件裙子也没有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东西也没必要留着，不如——”他盯着姜一柠，随后手指轻轻一松酒杯落地，砸在纱裙上，“彻底毁了。”

    随后陷入死一般地寂静，姜一柠的心跳咚咚咚猛烈地狂跳，单薄的皮肤上都透出红血丝，紧张到不断吞咽。

    “东西我已经还回来了，和沈先生之前的债我也会还上，希望以后可以不用再见面。”说完，姜一柠准备转身离开。

    “Mila，”沈之诚突然叫住她，嗓音喑哑地说道，“I miss you.”

    姜一柠背对着他，心里一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请您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我跟沈先生您自始至终都不是这种关系，以后也绝不会是。”

    她字字句句说得很明白，从一开始就明白地拒绝。可是有的人，他们是天生的上位者，拒绝对于他们来说无非是游戏的趣味，他们乐意升级难度，以此来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

    用钱也好用真情也罢，他们把捕获猎物的过程当作享受。

    沈之诚淡定地走了两步，绕到姜一柠的面前俯身逼视她，“你爱那个季先生？”

    一阵麻木感传遍全身，姜一柠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不知黑白不辨人鬼，她只觉得心里发怵。下意识地咬了下唇，不言不语。

    “你觉得他爱你吗？”沈之诚向她逼近一步。

    姜一柠往后退，在他的注视下拙劣地掩饰紧张。

    “还是只是为了利用你去对抗他父亲的联姻？你知道他父亲有意想让我妹妹嫁给他吗？原因无他，凭沈家的财力势力，能帮季宁打开在海外的市场。”

    对啊，这点她一早就知道。商业联姻对于一个想要寻求长远发展的企业来说，等同于寻找合作伙伴。他们交出婚姻的选择权换取的是更多的财富和稳固，谁不爱财呢？

    可季尘说过，他的母亲就是联姻下最大的牺牲品。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选择自己的婚姻，不管合约始于真情还是假意，可现在是他们走到了一起。

    他说过他喜欢她，她就义无反顾地相信。

    沈之诚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握紧：“你想想，你能带给他什么？”

    “他凭什么会爱上你？”

    姜一柠吃了药，可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出现了很多人把她团团围住，指责谩骂几乎快将她淹没。可是她突然看见季尘冷漠地站在人群中，目光冷冽地看着她无动于衷。她奋力跑开，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虚脱踩空，人就醒了，汗水浸湿了身上的衣服。

    她双手抓紧被子，长呼了口。

    还好是梦。

    刚缓了没几秒，夏薇就给她打了电话。

    接起来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钟...

    “喂——”她拖长音调，有些起床气。

    “哎呀，箱子到了，你赶紧去酒店外面拿一下。”

    “不是说会送上来的吗？”

    夏薇那头犹豫了一下。

    “这...送货小哥说送上楼要加钱，要不然不送。”

    “......”姜一柠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真是惯的这群老外！我自己下去拿！”

    夏薇突然嘱咐她：“嗯嗯，你要不简单洗漱下再下去，涂个口红提气色。”

    姜一柠开着免提，已经穿衣服往卫生间走，“涂什么口红，我刷个牙就是最大的尊重了！”她挤好牙膏往嘴里塞，刷了两下满口泡沫的，“就这样不说了，你待会过来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今天不是还有照片要拍嘛。”

    “嗯好，人就在酒店门口你别找错了。”

    “我怎么会找错？不就是连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外国人嘛！”

    简单洗漱完毕，姜一柠穿着双拖鞋就下电梯了。她象征礼貌地带了一个黑色口罩，遮住自己没化妆的脸。威尼斯的早晚还是有些凉的，她环臂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开衫，环顾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送货员。

    “什么人啊，这么不敬业...”

    冷风吹过来，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又朝着中间的人行道左右张望了两眼还是没看见人。皱着眉头刚想回酒店问问前台，转身的瞬间差点撞倒了人。

    不，是差点把自己撞倒了。

    还好那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避免了一起女明星当众摔个狗吃屎的惨剧。

    “谢谢啊，额，Thank you.”姜一柠带着口罩垂着头，几乎看不见她的脸。

    丢死人了，她看也不看道完谢就想溜。

    谁知那人根本不放手，反而将她往自己怀里拉，“嗯？不骂了？”

    “ 啊？”姜一柠抬头，猝不及防地跌入那双尽是玩味的眼眸里。

    清风徐徐，凉意尽散，姜一柠只闻得自己一颗心脏像是刚刚参加了一场百米长跑一样狂跳不止。她没想到季尘会出现在这，从西雅图到威尼斯，十多个小时的飞程，再从威尼斯的主岛坐船过来，一路的石子小路还要帮她拖着几十公斤的箱子。

    山水迢迢的他竟然会过来。

    但她很惊喜：“你不是说要回国的吗？”

    季尘伸手搂上她的腰，轻轻一带将人抱到自己的咫尺之间，熟悉的香水味充斥着他的鼻尖，喉结滚了滚想在这里立刻就吻上她。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眸色沉沉缓声道：“想你了，忍不住亲自来要补偿。”

    “工作不要了吗？不是说忙到都没时间吃饭睡觉吗？”姜一柠抓着他衣服的两侧磨了磨，口罩上方的眼睛像是像颗宝石一样亮晶晶的，盯着哪个男人看都叫人受不了。

    “所以我不吃饭不睡觉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天时间来。”

    “啊？”姜一柠皱起眉头，两只眼睛瞬间又变得楚楚可怜。

    季尘发笑觉得可爱，抽出手捏住她的脸颊故意逗她，“怎么这幅表情？不高兴我来？”

    这个点酒店内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俩站在酒店门口，十分显眼。姜一柠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跟季尘说的，公共场合要装不熟这话。一头扑进他怀里，软声软气地撒娇，“你怎么这么好。”

    季尘把她揉进怀里，心都化了：“这就好了？我家小朋友怎么这么容易知足呢？”

    “那我以后还可以再贪心点？”姜一柠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翘着下巴问道。

    “嗯？”季尘唇角勾着笑意，双手交叠放在姜一柠的腰上捏了捏，“还想怎么贪心，说给我听听。”

    “还没想好...”

    虽说现在在国外，但是娱乐圈大半的电影明星都聚在这座小小的丽都岛，尤其是这家酒店。认识姜一柠的人可能不多，但是认识季尘的可是比比皆是，估计他们再站一会儿新闻足够传回国内引起轩然大波了。

    这不，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了。

    姜一柠左右看了两眼，缩着脑袋躲进季尘怀里埋怨了声：“你这样不行，会害得我被拍。”

    “怎么不行？”季尘挑眉。

    一身的运动套装还不行吗？他没在这种场合这样穿过，八月末的丽都岛随处可见穿着西装、晚礼服炸街的人，一点也不稀奇。来这里他大多时候都是西装隔离的商务会谈，或者是被邀请的嘉宾。

    电影节也邀请过他作为赞助的品牌方，但他几乎不看电影也没时间，所以婉拒了。

    他现在过来，完全是作为家属应援，所以他确实也不想太高调。

    姜一柠垫脚双手朝他身后合拢，勾起帽檐给他戴上，把脸遮住点她才安心。

    “我们先去房间了吧，这里人越来越多了...”

    “行，听你的。”

    季尘放开她牵起手，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跟她往酒店里面走。

    等到了房间，感应门刚落上锁。姜一柠没顾上给他拿拖鞋就被季尘环抱抵在门上，炙热的吻毫无征兆地落下，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却本能地回应他。吻里有淡淡的烟草味，鼻息交缠氤氲着浓厚的荷尔蒙。

    她一只手臂被压在门上贴近耳边，季尘的手掌扣着她的腕骨，拇指在她掌心不断摩挲着，痒痒的蚀人心骨。

    他的吻每落一处，都带着滚热的温度，轻柔地啃咬从耳垂到唇角再至她白皙的脖颈处，漫长的吻花了好久的时间才结束。

    “多久没接吻了？”季尘埋在她的颈窝里，沉沉地喘着气。

    姜一柠抿唇，想不起来了，这种事她没认真数过日子。

    “十天了。”季尘眸色晦暗，直起身站定在她面前，随后用虎口卡住她的下颚，问，“想不想？”

    末了，季尘俯身压到她的唇边，浅浅地啄了一口，语气暧昧地又问了一遍：“想不想跟我接吻？”

    姜一柠攥着他的衣角，脸上温度升得快，比跟他接吻那会儿还要高。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声音细如蚊呐，“想......”

    话音刚落，唇瓣又被人亲上，辗转来回地吻得让人心乱如麻。

    最后还是夏薇的一通电话打扰...不，解救了她。

    季尘面露冷色地盯着她的手机看，似乎好像能穿过无线电波把那头的电话卡拔掉。

    可怜的夏薇，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记恨上了。

    季尘把姜一柠抱在怀里，这期间化妆师、摄影师还有黎雅的电话都打进来过。季尘趁她听电话的空隙时不时吻她，说话时也吻她，故意让她说不清楚话。

    “我要推迟点去了，公司有点事抽不开身，今天拍完照片你让夏薇赶紧发过来，后面还给你安排了几个采访，你......”黎雅一顿，有些疑惑，“你怎么了？哼唧哼唧的，哪里不舒服吗？”

    “......”姜一柠心惊，连忙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没事，可能没睡好。”

    “嗯，你自己注意点，明天要保持最佳状态上红毯。”

    “好，知道了。”

    两人同时沉默了两秒，姜一柠刚想说挂了，就听见黎雅说，“对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八卦的味道，不像是在谈工作，“那谁是不是也去了？”

    姜一柠揣着明白装糊涂：“谁？”

    “还能是谁，我跟你说你这个老公也太公私不分了点，不说之前我们给你选的礼裙露背的、深V的、高开叉的全被他Pass掉了，现在就连我们发的宣传物料他都得亲自看一遍。今天这个摄影师是我一个好朋友，我特意让他给你带了两套保证艳压的服装，咱们背着他穿到时候拍完我直接发了。”黎雅千叮咛万嘱咐，“你千万别跟那个老狐狸说哦。”

    “......”姜一柠越听表情越难堪，“小雅姐，他他在、听。”

    一旁季尘冷着脸，环箍在她腰上的力道收紧。

    “行了，挂——”黎雅甚至话还没说话，电话就给按了。

    “......”

    姜一柠挂了电话，目光闪烁悻悻地往后退，“那个...小雅姐开玩笑呢。”

    “你要背着我...穿？”季尘没管她说的话，眼睛微眯透着寒光。

    姜一柠连忙摆手，语气恳切：“不不不，怎么可能穿啊。”

    见他俯身又要要亲下来的动作，为了保住自己的嘴巴不被亲烂掉，姜一柠赶紧溜掉。

    “要化妆了，我哋赶紧准备准备！”

    季尘看着怀里空空的位置，无奈勾唇笑了笑。

    心想，是自己要的太多了吗？把人吓得！

    季尘在来丽都岛的快艇上，就听说了昨天关于礼裙的事。夏薇不知道关于沈之诚的事，所以只说了张可泼咖啡的那段。

    所以在季尘抵达酒店的一个小时后，张可的房门也被一群人敲响，是她的助理来开的门。为首的西装男人是张亚洲面孔，应当是中国人，身后的两个外籍工作人员看样子是保镖，五大三粗的不是很好惹，却奇葩地一人捏着礼裙的一端。

    西装男人站在门外：“劳烦请张可小姐出来，季先生有件东西要转交给她。”

    助理看他们样子不好惹，又听闻季先生，忙的关门回去跟张可汇报。两分钟后，门再度被打开，开门的是张可。

    “季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西装男挪了一步，把身后的位置让出来，两名保镖举着礼裙向前展示。

    “这是季总替姜小姐还给您的衣服，和您之前弄脏的那一条是同一品牌的，不过这条礼裙的系列要高档很多，最低定价的一套也够买3件您那条裙子。”

    “季先生说了，原本这条裙子您是不够格穿的，但是说替姜小姐还人情用这条也不算是亏了。至于您泼的那杯咖啡，姜小姐不想追究他也就算了，毕竟您是女士。”

    “但是——”两名保镖各端着一杯咖啡，面部表情地就往那套八十万的礼服上倒，“咖啡还是要泼完，毕竟现在这条裙子的价值您刚好能够着了。”

    张可脸色铁青，被吓得腿软根本说不出话来。

    男人又道：“季先生让我转告您，欺负人之前最好先看看对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