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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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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笙,我好想抱着你。◎

    许承洲早知道在林笙提出离婚的时候, 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

    可是他还是抱着希望,想着两人之间还有可能,她对他还有感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感觉到的不是她越来越爱他的证明, 而是她越来越爱谢家乔,从一开始的慢慢陷入, 到现在的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她每一次说出拒绝的话的时候, 他总想着, 她会变的。

    但每一次, 她都比上一次更加坚决。

    许承洲双目猩红的望着她, “林笙,我比谢家乔更爱你,你如果是因为我们结婚期间的事这么排斥我,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这阵子,我为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难道你看不见吗?”

    “许承洲, 正因为你改变了很多, 我才非常坚定的想告诉你, 爱不是改变,不是卑微,更不是怜悯,是成全, 是成长。”

    许承洲抓住林笙的双臂, 咬着牙说:“林笙, 你连一次机会都没有给我, 一次都没有!”

    林笙任由他摇晃着身体,面色始终平静。

    她没有给过他机会吗?实际上,她给过他无数次,在她给他做饭的时候,期盼他能给点回应,在她给他送饭的时候,期盼他能说上一句‘我很喜欢’,或者是在她下班的时候,能路过与她一起回家。

    所有琐碎的小事,都是她给的无数机会。

    但他从来没有一次抓住过。

    人是感情动物,付出得多了,就会觉得人生毫无希望,因为每天都在无尽的失败里的度过,她只是不想再失败了,不想再受煎熬了。

    “如果你现在觉得付出毫无意义,收手还来得及。”

    许承洲看着林笙那毫无情绪的脸颊,低声说:“林笙,你比我那个时候,残忍多了。”

    说完,他慢慢垂下了双臂,犹如一只斗败的兽犬,踉跄的朝着楼下走去。

    林笙并未上前去追,她比谁都清楚,怜悯不是爱,同情更不是,她从那样黑暗的环境中来,比谁都晓得黑暗里的世界,有多可怕。

    美国。

    谢家乔已经准备好辞呈,他坐在家中的书房里,看着那封邮件,迟迟没有下手。

    只要这封邮件发送出去,召开会议,并且通过后,他就不再属于INJ的成员。

    窗外的景色如春,所到之处,春意盎然,他跟林笙的家,水仙花已经盛开了,如果林笙喜欢,他们还可以在院子里种百合,他可以靠手头上的一点钱做个小本生意,不需要太富有,只需要满足一日三餐。

    如果赚得多的话,他还可以带着她去旅行,她最喜欢海边城市,也许还可以租一个海边的房子,一年三个月住在那,冬季就搬回来。

    想象着林笙在院子里弹琴的模样,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人生的选择有很多,有人愿意登楼上高处,他只愿俯身伴她四季。

    想清楚后,他便按下发送键,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到一半时,手机突然响起,是方韵的来电,他想没想就挂断,但是方韵接连打了好几个过来,他无奈的按下接听键,刚想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方韵的声音:“你爸从楼上摔下来了,在住院,你来医院看看他吧。”

    听到这话,谢家乔握手机的手一紧。

    挂断电话,他下楼坐上车,直接来到谢家的私人医院,就建立在谢泰初的豪宅旁边。

    当天来的人非常多,好几房的亲戚都来了,毕竟谢泰初作为他们这几房里权势最大、影响力最广的大佬,他要是出什么事,谢家会跟着地震。

    谢家乔来的时候,远远就听见谢泰初的声音:“方云!方云!”

    “我在!”

    “我叫的不是你,我叫的是方云!”

    所有的亲戚都站在门外,谢家乔越过众人走到病房里,就看见谢泰初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绑着纱布,看样子是已经处理过伤势了,他的情绪要比平时激动许多,毕竟平时的他,沉稳老练,遇事不惊,除了在面对谢家乔这件事上有点暴躁外,几乎没见他怎么激动过。

    02年的通货膨胀,09年的金融风暴,他都处事不惊的在局势的变化下,完美将公司带领到一个又一个高度。

    这般激动,实属少见。

    谢家乔走上前,喊道:“爸,你怎么了?”

    谢泰初看见谢家乔的身影,慢慢顺着他的脚往上望,看见他那张熟悉的脸时,嘴唇嗫嚅,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垂着头,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呢喃道:“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骗得我好苦啊……”

    方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极其难看,她站起身来,抿着唇说:“泰初,你情绪很激动,还是冷静冷静再说吧。”

    谢泰初慢慢扭头看着她,“方韵,做了几十年的替身,你开心吗?”

    方韵身子一僵,还没有说话,谢老爷子走上前,给了谢泰初一巴掌,“注意你的态度!”

    这一巴掌,着实狠厉,打得连屋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家乔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发怒,但今天,他看见了二老眼里的愤怒,在八十多岁还能有这样的气场,足以证明在年轻时候二老有多强悍。

    谢泰初不再说话了,他慢慢躺回到床上,开口道:“你们都出去,我自己冷静冷静,家乔一人留下就行。”

    谢老爷子还要说话,其妻子便对着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刺激谢泰初,拉着他走出门外。

    谢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门口时,冷冰冰的丢下一句:“你最好记住,你的妻子是方韵。”

    所有人都离开了病房,只留下谢家乔跟谢泰初父子二人。

    谢家乔其实不太习惯跟谢泰初独处,从他被接回来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与这个家格格不入,即便谢泰初对他的态度很好,可他始终觉得,两人有隔阂。

    毕竟不是在他身边长大,就算流淌着同样的血液,也培养不出太好的感情。

    谢家乔十分尊敬他,非常礼貌,因此十分得谢泰初欢心。

    父子俩若是独处,几乎就是谈论工作,很少会谈论其他的事,像这样的独处,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他稍微的咳嗽一声,喊道:“爸,我已经提交了辞呈,现在高层应该都收到了,我……”

    “谢家乔,你母亲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谢家乔一愣,“记得,她叫邵青。”

    “不,她叫方云。”

    谢泰初慢慢看着他,“你母亲并非真正邵家的女儿,若她真是邵家的女儿,在她怀孕时,又怎会被邵家赶出来,过着那样的生活?”

    谢家乔微微拧眉,这件事母亲跟小姨还真没有跟他说过,并且在童年期间里,他与自己的外公外婆并未接触,根本不知道母亲并非邵家人。

    如此想来,就可以明白邵璇为何这般残忍,可以眼睁睁的将他推下楼,看着他的腿摔断。

    虽然她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残疾也落下了一辈子。

    因为她不是他的亲小姨。

    谢家乔拧眉:“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谢泰初慢慢望着窗外,并未回答,反问:“那你妈葬在哪呢?”

    “榕洲的九区,靠南B90的墓碑。”

    谢泰初不再说话了,只是一直念着‘榕洲’二字。

    许多年前,年轻气盛的谢泰初与今日不同,他是意气风发少年郎,拥有着与谢家乔同样精致的容颜,从商学院毕业后,就快速进入公司工作。

    那时的他被谢老爷子调遣到国内子公司工作,为了更好的工作,日夜颠倒,顾不上身体,终于在一次巡视工厂中昏过去,被紧急送到医院,那日盛夏蝉鸣,斑驳的光影散落在他身上时,一抹白色的身影也映入他的眼帘。

    小姑娘是卫校刚毕业的实习生,她看了一眼醒过来的谢泰初,弹了弹药瓶,“年轻人,不要命了,大夏天还在工地工作,这幸好是中暑,万一是热射病,死亡率很高的。”

    小姑娘说话温温柔柔,像荔枝柠檬水的味道,在闷热的夏天里,注入了凉爽的空气,谢泰初望着她,唇角上扬,“这不还有你们白衣天使吗?”

    方云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事后,谢泰初去导台打听过方云的信息,导台的人说方云是实习生,每天忙得很。

    于是第二天,谢泰初提了一袋的荔枝来找方云,说是感谢她,把方云逗笑了,说他应该感谢送他来医院的人,感谢救治他的医生,怎么反倒来感谢她一个小小的护士。

    谢泰初不好意思的回了她一句,因为她很漂亮。

    直白又简单的话,直接撩得方云脸红。

    那袋荔枝她没要,谢泰初就把荔枝分给了所有的护士。

    自那天起,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附近工地上有个工人一直在追方云,但方云瞧不上他,始终没有答应跟他约会。

    某天谢泰初又来医院找方云,被听到这个流言后,方云十分气恼的解释:“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做工人没什么不行,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士而已,大家都是普通人。”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约会啊?”他问她。

    方云支支吾吾,“我上班呢,下班再说吧。”

    她又一次逃避了他。

    谢泰初这个人做事很讲究咬定不放手,工作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忙不过来,就晚上来蹲方云,晚上没空,就白天来蹲,要是白天晚上都没有空,就用吃饭的时间来蹲,买上一盒盒饭蹲在医院门口,吃饱她还没出现,他就会离开。

    那年盛夏,气温很高,谢泰初在等方云被热晕过去,抬到休息时,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方云说:“这个呆子,天气那么热,也不知道进来躲躲,就只知道站在门外等,你说站在门外等谁看得见啊,别人追人做事都是要让人看见的,他倒好,做什么都不愿意让人看见。”

    再后来,他醒过来时,就看见方云坐在他身边,吃着他带来的荔枝。

    水嫩嫩的荔枝被她剥开,再放进嘴里,鲜嫩的汁水就会溢得满腔都是。

    她看着他,突然笑着说:“荔枝好甜。”

    谢泰初心跳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云又剥了一颗荔枝放到他嘴里,“你哪里买的?比我买的好吃多了。”

    她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张开嘴接住她送过来的荔枝,舌头打结,“嗯,甜,甜得很。”

    “你们那个工地,每天都做什么呀?我看他们搬水泥、和水泥什么的。”

    “我,我管人。”

    方云又笑了。

    她说他像呆子。

    他点头说自己就是呆子。

    两人目光相撞,话语停滞,皆是不敢开口,良久,方云才开口:“你以前都是怎么约会的?”

    谢泰初挠了挠头,“没约会过,都在读书呢。”

    “哟,还是个读书人呐。”

    谢泰初又低下头,“也不算什么读书人。”

    “那你什么学历?”方云吃着荔枝说道,“我学历可差了,只有中专,我将来想去升学历,然后去更好的学校读书,我听说国外麻省理工特别厉害,我想去那读。”

    “我是麻省理工毕业的,你要想读,我教你。”

    方云被他逗笑了,逗得哈哈大笑,怎么都止不住。

    谢泰初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

    那天的病房里,充斥着不止是夏日的闷热,还有冬日的凉爽以及心灵的靠近。

    方云终于答应跟谢泰初约会了,她答应那天,谢泰初高兴的不得了,他先是在家里用定型水把头发打湿,又用梳子好好的梳理头发,但梳来梳去都不满意,最终只能交给专业团队来搭理。

    谢泰初平时工作忙,所以在个人形象上缺乏打理,经常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可是今日不同,他要跟方云约会。

    提前两小时到约定地点,买上一束鲜花,再提上一袋最鲜嫩的荔枝,在太阳底下暴晒。

    但第一次约会以失败告终,方云医院有急事,被临时通知加班,她甚至都没有机会打个电话跟他说。

    最终,谢泰初又因中暑进了医院,照顾他的人还是方云。

    “呆子。”她喊他,“真是呆子,那么热的天,怎么也不知道躲躲?”

    谢泰初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着她的身影,颤抖的伸出手,指着旁边的荔枝,“给你买的。”

    方云像以前那样,剥开一颗荔枝放进嘴里,但是她没有笑,而是一口一口吃着荔枝,垂头瞬间,硕大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滴落在手背上,她哭着说:“谢泰初,你好笨,以后不准再这样在烈日下暴晒了,你可以直接来医院找我,知道吗?”

    谢泰初看着方云的脸,又心疼又高兴,虽然没有约会成功,但是他知道,她喜欢他。

    此后的日子,两人过得平凡又温馨,他会为了她喜欢吃的东西,特意跑两条街去买,她也会为了让他工作舒服些,花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空调,直到送到他家时,才意外发现他的家比整个医院都要大。

    别人口中的工人,居然是个管理工人的老板。

    自那天后,她就经常会戏谑的喊他‘谢老板’,以此来调侃他从未与她说明真相的报复。

    她甚至在电话里都是给他备注的‘谢老板’。

    谢泰初无奈的解释了很多次,他从一开始就跟她说过,他是管人的,两人为此吵了好几次架,每次都是谢泰初提着她喜欢吃的荔枝上门讨她欢心,被她拒之门外,又跟以前一样如法炮制的蹲在医院大门等着她出现。

    一来二去,方云也就原谅他了。

    在寒冬来临之前,谢泰初亲自为方云打造了一枚戒指,说要带她回家见父母,见完父母就娶她。

    方云忧心忡忡的问他,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能配得起他吗?

    谢泰初告诉她,没什么所谓配不配的,他爱她就够了,他家人一定会同意的。

    于是元旦前夕,交往半年的两人,携手去了国外见谢泰初的父母。

    本以为父母一定会同意两人在一起,但没想到父母非常眼里斥责谢泰初的不作为,让他回国内管理子公司,他却满心满眼的在跟另外一个女人谈恋爱,父母更是当着两人的面斥责方云不要脸,知道谢泰初的身份就这样巴结着他,一口一个‘狐狸精’谩骂着她,甚至要将她打出门。

    谢泰初跪在父母面前祈求父母原谅,他什么都不要想要,只要方云。

    可父母说什么都不能同意,并在当天,安排人将方云送回国,勒令她不准再靠近谢泰初,若是再敢靠近,就整死她全家。

    谢泰初一个劲的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哭着央求,但始终换不来父母的心软。

    最终,方云被送回国,谢泰初被软禁。

    但就在方云被送回国那天,谢泰初不顾一切的从楼上跳下来,踉踉跄跄的跑到机场,彼时的他,满身是血,看见方云被人押送着走进机场的时候,仰天长啸:“方云!”

    但他的声音被车流掩埋,机场内的方云并未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在他喊出‘方云’二字时,就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车撞飞。

    整个身子被撞飞三四米远,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剧烈的飞起,然后又缓缓的落在地上,在他坠落的那瞬间,目光还是凝望着走进机场的方云,嘴唇嗫嚅,一张一合:“方……云……等……我……”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方云一直以为是谢泰初不够爱她,所以任由父母送她回国,殊不知,他几乎死在了最想娶她的那一天。

    谢泰初被人送到医院紧急抢救,方云则坐上了回国的飞机,两人的命运好像从这天开始就不再交叠,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本来以谢泰初的性子,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这么结束,他要跟方云在一起,就不会轻而易举放弃,可是他昏迷了整整五天,在这五天里,他不断喊着方云的名字。

    等他再次苏醒过来时,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灌进口鼻,疼痛欲裂,浑身散架,他折腾了好一会,怎么都爬不起来。

    父母走到他身边询问他情况,他只说自己还能受得住,但是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伤。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他呢喃道,“我好像记得我要找一个人,她在哪呢?”

    父母两人相视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将本与他联姻的方韵推了出来,方韵,方云,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可方韵还是取代了方云。

    荔枝是方韵爱吃的。

    国内也是方韵陪着他去的。

    他们一起在国内度过很多浪漫的岁月,他陪着她一起看星云,陪着她逛过很多大街小巷,总归,都是她方韵,而不是方云。

    谢泰初经常问她,还有好多细节我对不上,为什么你说我们是在国内的医院认识的,你不是方家的千金小姐吗?你去国内做什么?

    方韵总是一句,我去体验生活,搪塞过去。

    诸多细节对不上,但有一点她对上了,就是她爱他。

    所以谢泰初本能的认为,他们是相爱的。

    之后订婚、结婚生子,几乎都在意料之中。

    可他从来没想过,在国内的方云过得如履薄冰,因为有谢老爷子的插手,她几乎在同时间被医院辞退,工作到处碰壁,再加上被检查出怀孕,生活一度十分窘迫。

    尤其在看见谢泰初与方韵结婚的新闻时,心如刀绞,她想不透自己与谢泰初恩爱到这个地步,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她,与别人结婚,他知道她怀孕吗?知道他们母子过着怎样的日子吗?知道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地如此艰难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要他的荣华富贵,看不上她的平凡庸俗。

    方云心如死灰,在谢泰初结婚当天,深夜买醉,于凌晨被车撞死在街头。

    而地球另一端,谢泰初正在举行婚礼,当主持人问:“谢泰初先生,你爱方韵吗?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生离死别都不放手吗?”

    谢泰初的脑子好像莫名的卡壳了,脱口而出的不是方韵,而是方云。

    他迷迷糊糊地说,我爱方韵。

    灯光交错,众人掌声,在所有人庆祝声下,他吻了方韵,但心莫名的绞痛,明明娶的是自己爱的人,明明娶的是他这辈子都想呵护的人,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再后来,他们孕有一女,谢泰初被检查出身体有问题,可能无法再继续孕育子女,谢老爷子有些慌了,才想起来曾经有盯着方云的人说,她生下了一名男婴。

    于是就派人去国内查,还真就查到了谢家乔的存在。

    彼时的谢家人都很慌张,一是想要将谢家乔接回家,但是接回来,该怎么跟谢泰初解释这个孩子的由来,二来是谢家乔知道他父母的多少事,会不会接回来后,跟谢泰初乱说?

    于是他们就跟谢泰初解释,在他昏迷之前,其实醉酒跟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谢泰初并不相信这个事实,他如此爱方韵,怎么可能醉酒跟别人发生关系?

    但是他们调取来了谢家乔跟他的DNA证明,谢泰初不信也得信。

    其实谢家人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做,就是笃定谢泰初爱方韵,如此一来,他对方韵的负罪感就越重,对她也就越发的好。

    好在,谢家乔接回来后,并不知道父母之间的发生的事,性子也很沉稳,既没有突然步入上流社会的恐慌和欣喜,也没有遇事的害怕,是个非常难得的挑起大任的苗子,因此十分得谢老爷子的宠爱。

    邵璇打断他那条腿是正确的,因为他残疾,所以谢家对他的宠爱逐渐超越了方韵的女儿,在谢家,他得到了非常良好的照顾。

    可谁都没想到,谢泰初会因为一次摔到头部的行为,导致他想起了一切。

    想起他爱的人是方云,不是方韵。

    想起那个夏天,他提着一袋又一袋的荔枝,跑到她的医院门口去等她下班。

    想起他们在那个家里,每天开心又幸福,甚至还幻想着,若将来有一天他们有了孩子,那孩子该叫什么,最后方云说,孩子要叫:家乔。

    家乔家乔,就是家里有个小乔乔,我们以后就喊他乔乔吧。

    谢泰初:你怎知他是儿子?

    方云:我就知道,不是男孩,那就叫谢乔。

    方云对乔字有特殊的喜爱,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看见了谢泰初最早用的英文名叫George,乔治。

    这个怀揣着父母喜爱的孩子,终究没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出生,但是他的名字却是带着父母的期盼与期许。

    谢家乔听完这个复杂又冗长的故事后,脸色苍白,身子踉跄的后退了半步,他到死都忘记不了,凛冽寒冬,他去医院看见母亲满身是血的画面。

    他哽咽:“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她只跟我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

    谢泰初握紧双手:“你出生后,她还爱吃荔枝吗?”

    谢家乔摇头:“不爱了,我们那个时候过得很艰难,有钱裹腹,无钱买荔枝。”

    谢泰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低声说:“家乔,你不能辞职,你辞职了,就是对不起你母亲的付出。”

    谢家乔本不明白他的用意,沉默良久,品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时,突然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一样的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唇颤抖:“你,你早就想起来了,不是今天想起来的,对吗?”

    谢泰初苦笑:“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来了,想起我的妻子,应该是方云,而不是方韵。”

    谢家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直到今天才说?”

    “家乔,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没有权利的时候,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对,你得不到爱的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找到了你,已经是上天眷顾我,我要履行对你母亲的诺言,让你好好的,所以我不能说,如今你要为了林笙离开INJ,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花费这一切,做了所有的事,就是希望你不要像我,爱而不得。”

    他看着他:“只有你完全掌控INJ,只有你是唯一的掌权人,你才可以娶她,无人置喙,否则你只会像我一样,生离死别,至死不相见。”

    谢老爷子年事已高,INJ很多东西已经开始逐步放权,如今的谢泰初,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谢泰初,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就是要把手里的一切都交给谢家乔,而不是看着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他筹谋已久的局。

    “你辞职,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林笙。”谢泰初红着眼眶看着他,“谢家乔,如今,你还要辞职吗?”

    谢家乔握紧手中的拐杖,如鲠在喉。

    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没权利的人,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对。

    他可以抛下一切去跟林笙过想过的日子,可是谢家人答应吗?他身为谢家人,本就背负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责任,想过平凡的日子,除非他不是谢家乔。

    “我……”嘴唇颤抖,“我……”

    “家乔,算爸爸求你了,我不想你走你妈的路子,我想你好好的,等你完全掌权,你爱娶谁,都行,林笙二婚,无所谓,三婚四婚,都随你,只要你开心。”

    “乔乔。”他第一次这般喊他,“可以吗?”

    谢家乔看着谢泰初的眼睛,心头颤抖不已,第一次体会到了,抛开谢家光环的父爱。

    他轻轻点头,垂眸不再说话。

    他握着拐杖,慢慢走到门口,外面亲戚依旧守候着,等他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望着他。

    没人知道父子俩在里面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聊天未免过于漫长。

    外面开始下雨,谢家乔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仰头看着漫天大雨,想起以前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贫穷且幸福,谁说金钱能够定义一切?

    他没钱的时候,也是被人深深宠爱着的。

    突然,脑海里莫名的想起谢家人所说的那句话——你爸爸在剩下你妹妹后没多久就检查出身体有毛病了,跟你妈两人折腾了很多年,都没有生下第二个孩子。

    他握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油然而生。

    谢泰初恢复记忆,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早。

    他一步步筹谋,只是为了将他带到他的身边。

    成为真正的谢家人。

    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在今天,或者是在见到他的时候恢复记忆。

    谢家乔撤回了辞职申请,继续回到公司工作,谢泰初在住院后没多久,也就出院了,他与方韵两人不提及在医院说的那些话,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依旧其乐融融。

    开春后,谢泰初以工作为由,跟谢家乔回了国内,说是视察国内子公司的情况,但是却没有通知任何子公司的高管。

    两人回到国内,就开车去了九区,走进九区一排排的墓碑映入眼帘,靠南边的墓碑最便宜,因为地段不好,B90就更差,在一个非常角落的位置,上面只刻着:邵青之墓。

    谢泰初看见邵青之墓时,身子晃了晃,踉踉跄跄走到墓碑跟前,跪了下来,伸手去抚摸墓碑的字体,看见旁边有落叶和枯枝,就颤抖的用手去清理。

    但好像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他伸手抱着墓碑,痛哭的喊道:“小云,小云,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我忘记了你,我还跟别人结婚,对不起啊,你不要怪我,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松开墓碑,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的脸上打去,一边打,一边说:“我真该死,我真该死,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我梦里一次,是不是你也,不想见到我?”

    谢家乔站在旁边,看着高高在上的谢泰初,想到这么多年一来,他一直很严厉的要求他,其实也是希望他快些接受目前的环境,快点接手INJ。

    谢泰初哭了很久,老泪纵横的看着谢家乔,颤抖的问:“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在你结婚当天,深夜买醉,在街上被人撞了,我去的时候,没钱救她。”谢家乔哽咽,“然后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

    谢泰初愣住,结婚当天?

    他的脑海猛地想起他跟方韵结婚当天,牧师问他——谢泰初先生,你爱方韵吗?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生离死别都不放手吗?

    他回答的是:我爱方韵。

    那样的回答,如电闪雷鸣般,在这瞬间突然的落在他的头上,猝不及防将他浑身刺穿,腹部更是传来一阵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翻涌着,紧跟着胸前一团热血往上涌,‘噗’的一声,他一口鲜血吐在了墓碑上,彻底昏迷过去。

    谢家乔见状,赶紧抱住了谢泰初,并且叫来了救护车。

    将谢泰初送进医院后,他靠在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的繁星,拿出手机,默默的给林笙发了一条短信:【睡了吗?】

    林笙秒回:【没有。】

    谢家乔:【好想你。】

    林笙:【又来了。】

    谢家乔:【真的,真的很想你,笙笙,我好想抱着你。】

    林笙:【那你在哪呢?】

    谢家乔:【在榕洲市立医院。】

    林笙:【回国了吗?】

    谢家乔:【嗯,今早刚回来。】

    但林笙不再回复了,谢家乔默默的收回手机,仰头看着星空,想着童年时候的过年都会跟母亲在一起过,母子二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分食着同样一块米饼,透过狭小的窗户望着窗外的景色,万家烟火,唯独他们家没有。

    但那又怎样呢?

    有妈的孩子,在哪都不会难过的。

    突然,身后传来:“谢家乔。”

    他红着眼睛望去,就看见林笙穿着睡衣气喘吁吁的出现在身后,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就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是说想抱我吗?怎么还不伸手?”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小兔子。

    谢家乔的心里涌起万分的情绪,仿佛平地起高楼,在千难万险间,看见了唯一的光芒,他伸出手紧紧抱着她,然后扔掉拐杖,捧起她的脸吻住她。

    他的吻不同于往日,炙热非常。

    林笙被他吻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得到间隙,呜咽道:“乔乔,你干什么……”

    谢家乔捧着她的脸,咸咸的眼泪缓缓落下,低声说:“笙笙,我好像觉得,我也不是没有人爱,你爱我,我的父亲,也爱我。”

    林笙第一次看见谢家乔哭,他的哭是无声的,是让人心碎的。

    她踮起脚尖吻去他的眼泪,紧紧抱着他:“我本来就很爱你啊。”

    谢家乔紧紧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松手,只是想感受她身上的温度。

    林笙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也用力的回抱着他。

    在那个初春的夜里,谢家乔第一次觉得,人生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他有林笙,有爱自己的父亲,天下纵然有诸多的困难与艰险,但有爱的人在身边,千难万险,也可以化作无比坚硬的利盾,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林笙在医院陪了他很久,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谢泰初被推出手术室,送入普通病房。

    林笙再一次看见了谢泰初,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害怕的躲在谢家乔的身后,低声骂了一句‘变态’。

    谢家乔捏了捏她的手心,笑着附和‘嗯,确实挺变态的’。

    林笙被他逗笑了,靠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他的手臂:“你要什么时候出国啊?”

    “不知道,可能这两天?”

    “不能多待一会么?”

    谢家乔靠近她,“你想我待多久?”

    林笙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他,“不知道。”

    谢家乔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躺在病床上的谢泰初就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两人恩爱的画面,他没有打扰。

    良久,才说了一句:“我儿子眼光真好。”

    一句话,吓得林笙躲在谢家乔的身后。

    这句话,谢泰初之前可是说过的,恶心得她好几天没得下饭。

    但这一次,感觉这句话的含义好像有些不一样。

    谢家乔握住林笙的手,低声说:“爸,你别再吓她了。”

    谢泰初笑了笑,“不吓她了,你们出去聊吧,我要睡了,明天还得回去。”

    谢家乔点了点头,牵着林笙的手走到门外。

    刚走到门外,林笙就迫不及待地说:“为什么感觉你爸变了很多啊?他,怎么了吗?”

    谢家乔望着远处,“没怎么,只是可能,又希望你好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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