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逢

    漫天的大雪。

    林间地上已铺了厚厚的一层, 新雪不断飘落覆盖，继续叠加上去。

    一片洁白中，深色的一点打碎了无暇的雪地, 细碎的雪块溅起在周围, 似乎是被重物砸下来才碎开的。

    吃力的脚步声一顿一步地从远处响起，似乎正往这里走来。

    积雪实在太过厚重, 分辨不清隐埋其下的路径，但仔细看一看稍有起伏的坡度, 也能知晓个八九分上山的路。

    飘雪在逐渐变小。

    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而后是篮筐和柴刀掉落的动静, 雪地被砸出一个坑。

    “喂、喂！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倒在这里，啊、还有意识……”

    一阵窸窣的衣物摩擦声，脚步折返，再响起来的时候便带上了筐子拖地的动静，只是雪地的阻力太大, 同时背了一个人在身上便更加费力。

    几缕白发从背后垂落下来, 飘雪停在其上，融为一色。

    人被托着往上颠了颠, 少年一边艰难前行，一边费力开口和背上的人说着话，努力保持住对方的意识。

    “你还好吗？现在不要睡, 马上就到家了, 就在、就在前面……”

    声音逐渐远去。

    这一场十年一逢的大雪, 终于还是慢慢地停下了。

    身周暖烘烘的, 身上似乎盖了一层被子, 隐约有一丝噼里啪啦的火苗声, 像是在烧着什么东西。

    浅川璃宽醒过来的时候, 盯着上方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像是自己住过的任何一间屋子的天花板，正发起呆来思索的时候，地板嘎吱一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你醒了啊，头晕不晕？感觉还好吧，你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几处擦伤也敷了些草药，应该是没问题的。”

    走进来的人端着一盆水，而后放在了枕边，于是浅川璃宽才发现，自己是躺在被团里的，此处是一个和室。

    视线上移，便正好看到了跪坐在枕边的少年，对方正搅着盆里的白布，拎起来拧干，热气腾腾地冒出来，浅川璃宽的眼睛跟着那块白布转，最后看到是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之前那块冷掉了的被放进盆里。

    “热乎乎地敷一下，很快就能暖和起来的！”少年说着笑起来，很是元气开朗的样子。

    浅川璃宽便应了个“谢谢”。

    这里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被吞入咒灵口中后一片漆黑的记忆似乎全然衔接不上，额上稍烫的温度印入进脑袋，传递到身体四肢也逐渐回热起来，浅川璃宽有些搞不懂，躺着的天花板视线里也没有系统的影子，于是边想撑起身体来问一问情况。

    少年背过身，在后面的壁橱里翻着什么东西。

    “那个、请问一下……”

    “是，怎么……”

    回应着转过身的少年突然愣住了。

    浅川璃宽一手撑在枕头上，侧身半坐起来，大概是因为热，另一只手就将搭在肩上的被子往下推了点，于是这便带着解开领口的衬衣也顺势垂落下来，并且由于另一侧的肩膀更低，大部分的衣料又往那边滑去，完全地露出了一整个圆润的右肩和右侧锁骨。

    屋内小炉子里的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温度升上来，露出的皮肤也带上了一丝粉色。

    “我是想问一下，这里究竟是……”

    “啊啊啊啊啊毛毯在这里！如果还是感觉冷的话就请用！我我我、我去找一件衣服拿给你吧。”

    少年将壁橱里的毛毯抱过来，一把放在了浅川璃宽的被团上，随后站起来便逃也似地疾步走了出去。

    浅川璃宽有些搞不懂，拿起毛毯的一角盯着观察，没想到少年又折返回来，目不斜视地一弯腰又把枕边的水盆端走了，迅速走回门边，拉上隔扇的时候才快速说了句：“晚饭的话还要再等等，衣服、衣服找到合适的了我会再送进来，请安心休息吧。”

    轻轻的一声，拉门被合上。

    只剩了屋子里的人一脸疑惑。

    撑着手坐起来，在拉被子的时候浅川璃宽才发现衬衣被解开了三颗扣子，垂在了右肩上，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提手就拎上去了，拿过了打着补丁的毯子搭在被子上面，想着系统发起呆来。

    “璃宽！”

    是系统的声音！

    浅川璃宽立马扭头去看，便如期待般地，看见一个暖黄的小团子从后方的壁橱里咕噜噜地滚出来。

    “系统……”

    “I'm back！”

    光球飞起来，一下撞进了浅川璃宽的怀里，顺带着拱了拱，像在撒娇。

    “你之前都去哪儿了啊，都联络不到你，好像是东京之后就……”

    “啊、嗯，嘛……”系统落在毛毯上，陷了进去，“说起来也是我疏忽大意了一点。”

    当时在东京选择开启对晶片的轨迹追踪，一方面是为了尽快找到东西，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大概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轨迹是根据晶片的能量进行追踪并实体化呈现的，S9819也只觉得会有零星一两点，最多就是几条线，由此带来的晶片能量冲击也还可以接受。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五条悟居然！翻遍了整个东京！”系统的屏幕表情蹦出了两个倒勾的豆豆眼，表示愤怒，“下面整一片的区域全都变蓝了，那么庞大的实体化能量一下子冲击过来，导致我瞬间就被屏蔽出了这个时空，悬在虚无里找来找去也联络不到你。”

    “那后来是……”

    “那个匕首！你一抽出来我就感应到了，上面附着的能量还是我填上去的，暂时就联系上了，简直是万幸。”

    浅川璃宽听着系统一点点地讲，逐渐理清了一部分的逻辑，屋内的炉火还在旺盛地燃烧着，暖暖洋洋。

    系统当时联络到浅川璃宽的后几秒，能量似乎还不稳定，为了防止再次失联，并且晶片也拿到了，便是决定即刻就走，连带着面前的咒灵一起。

    “那只东西消化了匕首附着的上位时空能量，很显然不能再继续放任着留在那儿了，正好一起传输过来，顺带着解决掉了，放心吧。”

    浅川璃宽点点头，说是昨晚的事情，实际也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的内容罢了，一切的发生都很急促和意外，让人来不及多做思考。

    「死亡」结局的达成算是个完全的意外，如若不是那只贪嘴的咒灵，或许也是无声无息的消失，只是变故一时横生，系统便决定了直接“吞噬”。

    “那上个任务是……”

    “完成了，你不用再去多想，那个时空里，‘浅川璃宽’已经是个「死人」了，按着接下去的发展，他们也会有各自的人生，不必难过和自责。”

    从未有过属于自己剧情的NPC有了些好奇，便追了句。

    “以后会怎么样？好像……都是高专教师吧，家入硝子也留在高专了。”系统在毛毯上滚了滚，“本身也不是按「原始时空」的剧情来，后续的生活也只会是稍有波澜，三个人留任高专之前，是会有完整的青春的。”

    浅川璃宽点点头，他对「青春」这个名词并没有什么概念，但至少那些角色们生活安宁，这便是最好的了。

    “你的任务只是补全负面情绪，达到目的了便离开，除此之外的东西一概不需要再去管，也不必多想。”系统飞去了浅川璃宽的肩侧，蹭了蹭垂落的白发，“再说了，这个时空的任务已经开启，先好好在这里生活吧！”

    这个陌生的地方果然就是此前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下一个时空”，浅川璃宽闻言点了点头，决定将上一个任务中残留的莫名情绪放开去。

    衬衣的扣子还散着，坐起来透了些风进去，倒是感觉有些冷了，浅川璃宽便又一颗颗地扣起来。

    一直扣到最上面的一颗。

    “嗯？”

    “怎么了？”系统落在被子上问。

    浅川璃宽伸手摸着颈间，有些犹疑着说：“我的颈圈，不见了。”

    东京，咒术高专。

    “你怎么在这儿？幸好绕了一圈过来看到了。”

    夏油杰走过去，五条悟就坐在教学楼正门前的台阶上，长腿放下去，一手撑着脑袋，也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阳光反射在透明物件上，细细闪闪的晃人眼睛，夏油杰停在了上一级台阶，瞥了眼对方手里的挂链，透明的十字架还在荡着晃动，细闪便也随之跟着左右摇曳起来。

    “星浆体，据说是已经被观测到了，这个任务很可能马上就会落到我们头上。”

    风吹起来，台阶下的树在轻响。

    沉默了好一会儿，坐在下方的人才开口：“所以呢？”

    所以，可能会忙起来。

    这一句无聊的话夏油杰没有说出来，而后往下又迈了一步，转而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悟，你难道没有觉得，一切好像变得不太一样起来。”

    五条悟有了动作，但也只是偏转了一点脑袋过去。

    夏油杰便继续说了下去：“之前说是暂时不确定的星浆体，突然地就被观测到了，东京周边的咒灵质量，开始直线上升，每天一次也够呛的任务，也逐渐开始不断增多，这个时空，似乎在变得不一样起来。”

    “往更坏的方向？”

    “不对，悟。是在往本该发展的方向变化着。”

    五条悟终于有了较大幅度的动作，侧转了整个身子，抬头去看人：“你是想说，因为璃宽的消失，本就应该残忍的命运开始重回正轨了？”

    夏油杰挑了挑眉，没有应声，也不否定。

    “呵，我之前也在想，这个破破烂烂的咒术界怎么还能如此平静地运转着，所以是怎么呢——”手中捏着的铃铛被突然松开，叮铃地一声撞在了十字架上，“难道是璃宽的存在一直抑制着那种黑深残的东西吗？”

    “不清楚，但目前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大概就是——”

    五条悟抬头看过去，夏油杰原本看着远处天空的眼睛垂下，与之对视，笑了声说：“有浅川的那些平静日子，绝对是一去不复返了。”

    这句话似乎不好接，五条悟也只是在片刻的沉默后才开口接着说了句：“怎么，那种稀松平常的日子在今后居然也是要追忆的东西么。”

    那样垂眼即可见的人，也是。

    夜蛾的消息在随后催促过来，两人离开了此处的台阶，往教学楼后方的集合点走过去。

    绕过长廊的拐角处时，夏油杰突然问了句：“不办葬礼吗？”

    没有主语，但都心知肚明。

    五条悟拎着那根挂链放进了口袋，侧头看了挚友一眼，又转回去盯着脚下的木制地板看，一时没有回应。

    “璃宽没有「死亡」。”

    夏油杰停住了脚步：“你说什么？”

    “璃宽没有死，咒灵也并非是他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祓除的。”五条悟转头去看长廊外侧，树林间正惊起一片飞鸟，“【六眼】能够看见。”

    传输方阵的出现只在一瞬，0.01秒之内便完成了两侧时空的连结，随即消失，等待传送。

    肉眼无法捕捉，但苍天之瞳可以。

    即使那一瞬间五条悟的视线焦点仍然只停留在浅川璃宽身上，但余光瞥见已经足够。

    “你是想说——”

    “璃宽没有「死亡」，甚至没有「消失」，他只是存在于另一个我们无法感知也暂时无法观测到的时空。”

    “所以，或许能够找回来？”

    “不是‘或许’，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长廊尽头的楼梯响起来，五条悟复又补充了一句：“等璃宽回来，目前正在逐步逼近的所谓‘残忍’的命运，或许也就能得到就转呢。”

    夏油杰没有应声。

    “喂，杰！”五条悟下了几级楼梯后回头，才发觉人没有跟上来，便朝着那边喊了声：“停在那儿干什么，快跟上，不然夜蛾又要说了……那个星浆体，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别又是个大小姐，不然我真的会……”

    声音转过楼梯往下，脚步未停。

    而夏油杰便只是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长廊的中途。

    他在看对面的树林里，那些飞鸟，终究是还未归巢。

    “杰！”

    “嗯，这就来。”

    作者有话说：

    解释说明：咒回是有后续的，返场也不止5t5一个人，因此上一章的结尾像是戛然而止，也算是一种留白和剧情保留了，对此一点希望大家友好交流嗷~

    另外，关于鬼灭部分的构想在下一章里和大家说说吧，这里以咒回结尾的话，就先按下不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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