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解吟竭力控制着自己停止思考，然而越是如此要求自己他就越是心乱如麻，想要抹杀威胁的念头在悄然滋生……

    被重力吸附的饕餮整个躯体还在不断下陷，空中是骨折接二连三断裂的脆响，龙卷风里出现刀刃，风染成了红色。

    裴行殊：“30秒。”

    一条条铁链游蛇般从地底里钻出，土地崩裂，铁链捆住饕餮四肢，乱飞的风刃削掉了饕餮的一条前肢。

    血溅在解吟眼睫上，他眉头轻皱。

    风刃在将饕餮千刀万剐前散去，一台液压机从天而降，饕餮瞬间被压扁，巨大的重力将尸体残渣爆得到处都是。

    最后一只饕餮自上而下扑至，解吟抬头，额头刘海往两边倒，那里的皮肤似乎被什么东西顶起了个包，周遭建筑同时出现不稳定的软化、像素化，无数铁链从地底爬出，进行无差别攻击。

    这明显是被里世界能量影响了。

    林思思做好出手准备，却差点被铁链拖走，裴行殊踩住扑腾的铁链，进入倒计时：

    “10……”

    话音未落，眼前骤然陷入混沌。

    林思思惊讶得刚发出一个单音节，下一秒人就被抛了出去。

    再睁眼时，人已经站在宽敞明亮的训练室里。

    身旁，浑身被汗水浸湿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新人目光清明，看到她后歉意的笑了笑：“抱歉，差点伤到你。”

    “没事没事。”林思思看着解吟两眼放光，“你也太厉害了，我好几次都以为你撑不住呢……不愧是神级向导，第一次出手就能成功从里世界出来，牛！”

    解吟撩开额前的湿发，笑了。

    林思思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

    裴行殊看向解吟，解吟自觉伸出手，裴行殊的手在他手上拂过。

    “嘀！”

    DES值20。

    裴行殊：“不错，你确实有自我净化的能力，明天继续。”

    解吟笑容一僵。

    ·

    昏睡两个月，苏勤终于醒了。

    解吟再次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发现那里已经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伶鼬正在雪堆里打滚，时不时跳起来左摇右摆，活像个跳大神。

    看到解吟，伶鼬迅速跳到解吟手上，抱着解吟的大拇指叽叽叽一通叫。

    苏勤躺了太久，还不能起床走动，但大家伙依然高兴，DES值超过95的人还能救活，不论为植物人，这是第一个。

    大家吵吵嚷嚷着要表扬解吟，一行人干脆来了场团建，户外野炊，划拳表演节目，酒过肠肚，一个个喝得微醺。

    太阳西下，橘粉色的晚霞一半挂在天上，一半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铺就水天一色，越烧越烈。

    路边手牵手的小情侣渐多，谢春鸣看了眼老大和解吟，和其他几个小伙伴相互使个眼色，偷偷溜走了。

    解吟裴行殊俩人不知不觉偏离大部队，前面两个男生肩并肩走在一块，边走边打闹。

    裴行殊原本没注意到他们，谁知其中一个突然停下来亲了另一个一口，然后两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在了一起。

    裴行殊脚步一顿。

    黏腻的口水声在耳边炸开，裴行殊顿时眉头皱得死紧。

    解吟察觉到身边人停下，扭头看他，就见裴行殊满脸都是被恶心坏了的表情。

    他该不会是真的恐同吧？

    解吟刚想问，就见男人神情一变，他立马回头——面前只有空荡荡的街道，湖面静止，刚刚亲热的情侣也不见了。

    解吟惊讶：“他们被拉进里世界了？”

    “不。”裴行殊看着手腕上的表，原本正常走动的指针突然开始疯狂旋转，最后停在6点上，“是我们被拉进来了。”

    解吟看了眼晴朗的天空：“可现在是白天……”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知道里世界只有黑夜，也只有当现实世界进入夜晚，里世界才能跟现实世界接轨，界膜才能打开。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你先回去……”裴行殊尾音一顿，只见解吟双目紧闭，不多时，一道无形屏障笼罩在两人身上，随即白天退去，黑暗降临。

    就在解吟以为世界会就此陷入混沌时，一首男女清唱，曲调空灵轻缓的音乐忽然响起。

    女声：“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

    男声：“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月光在音乐声中洒落，一栋栋小高楼拔地而起，解吟后退两步，只一息，一座中型居民小区便伫立眼前。

    很显然，这附近有人。

    解吟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这里是？”

    裴行殊：“罗州市。”

    解吟不敢置信：“什么？”

    裴行殊示意他看公告栏。

    向导的视力不如哨兵，站远一点都看的不是很清楚。

    他凑过去，看到公告栏一侧写着“罗州市幸福小区物业收费公示栏”。

    解吟疑惑：“我们怎么会出现在罗州市？”

    “我们还在荆云市，只是有人把罗州市幸福小区成像在这。”裴行殊打量四周，大门口有个大型喷泉，往里是各式健身器材，旁边还有个铁围起来的篮球场，防盗网上还塞着饮料瓶，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这座小区不正常。

    他鼻子翕动，蹲下身拨开草丛，四季青深深扎根土壤，瓢虫飞过，落在一根断指佩戴的戒指上，又跳下去沿着断指的断面走动。

    裴行殊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将断指捡起，瓢虫受惊飞走，就在这时，四周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不一会儿整个小区便灯火通明，窗后人影攒动，紧接着“咚咚咚”很多人冲下了楼。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出，他们拿着各种趁手武器，遇到人便急吼吼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刚刚怎么了？”

    “问你妈批！肯定是有人来过了！”

    “说不准又是特安局那些人！嘿嘿，别让他们跑了，抓到献给佛！”

    “献给佛！！”

    人群四散，开始地毯式搜查。

    解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还没适应眼前的状况，身旁的人忽然低声道：“快走！”

    说罢转身就跑，解吟见状赶紧跟上。

    那些人发现这边动静，立马追了过来。

    天上挂着一轮巨大的满月，月光明净，身后叫喊连天，解吟心头狂跳。

    他想不通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还都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敌意。

    解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他吓得够呛。

    身后百来号人疯狂追击他们，其中一部分人更是眼冒红光，两腮酡红，面带微笑，看着是既恐怖又诡异，惊得人一身冷汗。

    不知跑了多久，跑在前面的裴行殊突然停下，解吟一头撞上去，碰酸了鼻子，裴行殊扭头看他一眼，又回过了头。

    解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座居民小区挡在面前，熟悉的摇篮曲还在轻轻唱着。

    解吟：“我们跑回来了？”

    裴行殊声音有些冷：“不，是窍眼让我们回来了。”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精神力，精神阈值通常在3-6，超过6的则比较敏感，反之迟钝。

    对普通人来说，由于庞大的人口基数，他们之间阈值差距都很小，很少存在绝对的压制。于是放在里世界，精神阈值差距越小就越容易造成成像混乱。

    可能上一秒还是宽敞的马路，跑着跑着就掉下了悬崖，结果半空中有一层安全气垫，气垫有个洞，摔进洞里，洞里是另一个天地……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现在这里百来号人都没有造成成像混乱，这里面必然有个精神力极为强大的领头人在压制着其他人。

    这个人，便被称为“窍眼”。

    想要离开里世界，就要解决窍眼。

    否则成像不散，模拟器无法启动。

    “跑，继续跑啊！我看你们还能往哪跑？”

    身后那群人追了上来，为首的壮汉上半身肌肉虬结，两条腿已经变成粗壮的大象腿，嘴巴肥厚，唇角裂得老高，同化率至少达到了百分之四十。

    “别跟他们废话！”

    身披黑色兜帽长袍的女人越众而出，她掀开长袍，乌云笼罩月光，有什么东西涌出融入黑暗。

    解吟什么也看不到，裴行殊却能看到无数黑蝶扑棱着翅膀朝他们疾驰而来！

    裴行殊脱下风衣，掏出手|枪对着风衣就是一枪！

    余风给解吟讲解过这枪，这枪是由名为“碎星”的特殊材质制作，是目前已知的唯一可以对高维生物造成伤害的物质，因其在击中目标后会爆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而得名。

    更牛的是它还可以转换形态。

    但由于碎星密度太大，每转换一种形态重量上对哨兵而言也是不小负担，目前普遍是A级哨兵可持有两种转换形态：

    第一种统一为手|枪制式，第二种则根据个人意愿定制。

    像谢春鸣是银鞭，余风是长|枪，裴行殊则能转换三种形态，一为黑枪，二为黑刀，三为黑伞。

    至于向导，碎星对于他们来说过于沉重，并不适合使用。

    “——砰！”

    银光流转，风衣摩擦起火，随着咔哒两声，手|枪迅速转换形态为一柄黑伞。

    着火的风衣落在伞面上，黑蝶飞蛾扑火，一阵噼里啪啦后，空气中都是发丝烧糊的气味。

    长袍女人面色难看，壮汉怒吼：“给我上！”

    百来号人立即朝两人冲了过来！

    裴行殊推开解吟，黑伞再次化作手|枪。

    壮汉身量拔高，两条大象腿又粗了一轮，明明是那么大的体格，却速度飞快的冲在了最前头，每一脚都是一个深坑。

    有人脊背生出数条铁鞭，辫子尾端还有枚三棱倒勾，有人伸手，一个魔法阵出现在空中对准裴行殊，不断有利刃出击！

    同化者们的攻击五花八门，速度、力量、闪现，哪一个都够普通人吃一壶。

    然而裴行殊比速度他更快，比力量他更强，哪怕是面对这些非常人手段也能先一步躲闪并快速回击。

    解吟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准备捕捉到他的身形，只能在每次枪声响起的下一秒看到异物被击中蹦出的火花。

    裴行殊的战斗力委实太强，哪怕这么多人群起而攻都不能把他怎么样，有人便将目光放在了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解吟身上。

    解吟边跑边伸出精神触丝，刚才他就一直在观察这些人，发现这群人里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异变方向，一种是正常同化，身体朝着不同的物种方向生长，如那头大象。

    一种是肢体僵硬的人，这群人都是同一个异变方向，表现为双目猩红，面色惨白如纸，两腮涂着诡异的腮红，就好像……纸扎的假人！

    精神触丝在人群中穿行，朝着那些行动僵硬的人而去。

    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根触丝，反倒是身体出现同化现象的人在精神触丝经过时，像是察觉到危险般躲了一下。

    精神触丝没有任何阻碍顺利地钻入“假人”大脑，里头一片漆黑，这种感觉就像是躺进入了一幅棺材，空间及其狭窄。

    果不其然，他一伸出手就碰到了阻挡，上头隐隐还刻着有字。

    他凑近仔细一看，“黑墙”上密密麻麻满当当写的全是“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解吟汗毛直立，胸腔生出阵阵恶寒。

    这与其说这里是谁的意识云，倒不如说是哪个意识的牢笼。

    在这个牢笼中，唯有一条金线从上方蔓延出去，栓在了一个正跟裴行殊搏斗的老人手上。

    解吟忍着不适切断维系假人跟主人的那根精神链接，在碰到“金线”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老人和假人在一起相处的画面：

    老人慈眉善目，端茶递水，笑脸盈盈，对他百般照顾，眼里全是对爱子的拳拳之情。

    而在假人的视角下，老人就是一盘美味可口的食物，脑子里除了吃还是吃。

    解吟毫不留情斩断金线，假人应声倒下，化作飞雾。

    攻击裴行殊的老人猝然回头，被裴行殊趁机敲晕。

    想法得到证实，解吟便如法炮制。

    精神触丝一根接着一根钻入那些神似纸扎人的大脑里，随着金线的斩断，那些人为制造的假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主人精神寄托的化身：美貌的少女、久不归家的丈夫、得不到的男神女神、逝去的亲人……

    随着金线的斩断，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亲眼见到假人消失的主人具是一怔，们看向罪魁祸首，双目怨毒，嗓音发颤：“你怎么敢？！”

    几十人的思念化为乌有，这个行为彻底激怒了他们。

    里世界能量影响下他们开始狂化，身体出现了更为恐怖的异变，同化率节节攀升，长袍女人更是整个化身黑蝶，乌云般倾轧了过来——！

    “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

    “杀！！！”

    众人群起而攻。

    他们放弃裴行殊，转而全体围攻始作俑者！

    解吟可没有哨兵那样逆天的身体素质，一时间半分退路也无。

    “让开！”

    裴行殊撑开黑伞踏过人头落在解吟身前，黑伞转为第一形态，枪声不断。

    围堵他们的人越靠越近，许多人连五官都发生了同化，然而DES值没超过100，他们就不能下死手。

    身后，黑蝶悄无声息凝聚成一柄利剑，疾风般冲解吟刺去！

    裴行殊一把扯住他的后脖领，带着他整个身体往后倒去，利剑擦过他的发丝，裴行殊举枪——

    “砰！”

    利剑中弹粉碎成黑蝶散开，人群后退。

    空中紧接着降下速速刀片！

    裴行殊搂着解吟快速穿梭其中，子弹打在藏在其中的三棱倒勾上，发出长长一声争鸣。

    解吟双目被晃得睁不开，他干脆闭着眼睛，周围的世界变成单一的灰色，建筑物近乎于半透明状态，线条流畅简单，那种感觉就像是进入了画家用铅笔勾勒出来的3D城市中，有着不真实感。

    两条没收回来的精神触丝穿梭其中，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最终它们将目光对准一扇窗户，一头猛扎进去——

    这边壮汉突然利用刚同化出来的鼻子甩开面前的同伴，重达千斤的铁锤脚踩向两人。

    解吟立即分出另一条精神触丝，精神触丝闪电般钻入大象脑中，沉声呵斥：停下！

    粗壮的脚堪堪停在半空。

    也就是这瞬间，一直守在窗边的黑蝶瞬间发动，全速朝着空中那根看不见的精神触丝扑过去，一口咬住——

    解吟猛地抱住头：“啊！”

    裴行殊一惊：“解吟？！”

    解吟脸色煞白，眨眼鬓角便渗出层层薄汗。

    他揪住裴行殊的衣服，指尖止不住的发抖：“队长，窍眼就在5-301里。”

    裴行殊神情一凛：“我知道了。”

    话落，四周忽地烟雾缭绕，裴行殊愕然抬首。

    一道细长的阴影渐渐升高笼罩整个小区上空。

    月光被遮，一条黑色巨蟒立在两个人类身后，泛着红光的竖瞳冰冷冷注视着底下佝偻的人类，如同死神莅临。

    作者有话说：

    小黑蛇：你真没用。

    *来自香香的《摇篮曲》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也 1瓶；球球作者别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