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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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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泽此时有点?摸不清楚情?况, 毕竟谢知秋不肯告诉他那?密信上写了什?么,他对全局的掌控能力有限,听他们?一言一语, 逐渐有些摇摆。

    这时, 大理寺卿又道:“萧大人,我看?现在应该再听听齐公?子的说法, 以?免有不公?正之?处。”

    现在局面大变, 赵泽不能再按谢知秋的册子行?事, 不知所措,听大理寺卿这样说,就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 那?再传疑犯齐宣正上堂!”

    这一回, 没有人再跳出来阻止赵泽传齐宣正。

    不久,齐宣正双手扣着镣铐,老老实实地到了公?堂上, 除了不跪,与寻常囚犯无异。

    只见齐宣正站得如松笔直,一双眼睛坦然赤诚, 虽然他在牢中关了几日略显狼狈,但此时,他收敛起之?前?那?般嚣张的表情?, 作谦和文雅状,乍一看?倒有了几分气节不屈的文人风骨。

    齐宣正礼貌地拱手道:“在下?齐宣正, 见过萧大人。”

    “——!”

    赵泽之?前?在公?堂上第一眼见齐宣正的时候, 只见他嚣张跋扈, 简直与地痞流氓无异,这才大吃一惊。

    但此刻, 齐宣正竟状态大变,完全恢复成了过往赵泽熟悉的模样,甚至颇有翩翩公?子的风度,前?后反差之?大,令赵泽错愕。

    齐宣正自己?似乎也知道这样很古怪,还笑了笑,主动解释道:“抱歉,萧大人,我是初次遇到这种情?况,之?前?情?绪太过慌乱,方才失态,现在我已经恢复平静,可?以?叙述当晚的情?况了。”

    言罢,齐宣正便竹筒倒豆子般开始吐露“实情?”,但这个时候,他说出来的话,竟与先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首先,我必须要向萧大人认错,我之?前?在狱中对萧大人的证言,由于当时太害怕、太想?撇清关系,所以?说得并不是实话。”

    “实际上,我与春月早已相识。之?前?我说,那?晚我是心情?不好,恰巧有相好前?来相邀,这才去了乐坊。其实,过来邀请我的人就是春月。”

    “我与春月此前?在乐坊见过几次面,她那?时常说仰慕我的学识才华、想?向我请教诗文。我见她年纪小又好学,便偶尔会提点?她一二。我承认我以?前?去乐坊,是有心情?不好的浪荡因素,但自从我重?新定亲之?后,已经收敛很多,尤其是对春月,她多次比较逾越的邀约,我都坚决婉拒。”

    “那?天晚上,我本来也是想?拒绝的。毕竟我母亲刚刚过世,我实在不该再去那?等地方。”

    “但春月托人对我传话,说她对我情?根深种,要是我当晚不去,她就割腕自尽。”

    “这不可?能!大人,他说得绝对是假话——且不说春月根本不可?能这么做,按照乐坊的规定,这根本就——”

    不等齐宣正说完,旁边的桃枝已经不顾大理寺卿的威胁,大声叫起来。

    但大理寺卿一个眼神,立即有差役上前?,用布堵上桃枝的嘴,还毫不犹豫地用绳子将她双手绑了起来。

    桃枝奋力挣扎,却?被对方用力一踹,扑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齐宣正眯眼,暗自一笑,回头又彬彬有礼地道:“我想?人命关天,那?春月有时情?绪会过于激动,我怕她真想?不开去割腕,这才对家里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去乐坊。”

    大理寺卿就像没听到桃枝先前?的反驳一般,只问齐宣正:“那?你见到春月后,又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闹出人命来?”

    齐宣正道:“我与春月见面后,便让她单独留在房间里,本是想?劝她不要再来找我,但春月却?一个劲地灌我酒,我禁不住她劝,喝了几杯,头就开始发昏。

    “然后,她就开始往我怀里靠,试图脱我衣服,求我替她赎身。

    “我说我婚事已近,为?家族名声考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乐女脱籍,她就一改之?前?的温柔款款,对我破口大骂,说我若是不帮她,她就将我孝期来乐坊的事到处传扬,彻底败坏我的名声,让我连官都当不成!

    “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有错,所以?当时也有点?急了,就推了她一把。

    “春月一见我推她,情?绪更加失控,尖叫地将花瓶砸到我头上,然后又拿起烛台。我当时被砸得头疼难忍,见她拿起如此危险的东西,当然要上前?阻止。

    “她本来是想?拿烛台扎我,但见力气抵不过我,就改为?扎自己?,还说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说我强迫她不成,又施以?暴力。

    “我百口莫辩,便与她争夺烛台。她当时是将烛台指向自己?的,由于场面已经十分混乱,我怕她又伤到自己?,只得将她的双手拉高。

    “恰在此时,我听到外面有很多人来的声音,若是外面的人当真进来,这情?况我真是无法解释得清,慌乱之?下?便松了手,谁知春月自己?也用了十二分力气,我这里一松,她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接着只听一声惊叫,她就倒在地上不动了。我过去一看?,春月和烛台叠在一起,我握住烛台,本意是想?拿开,谁知一用力,反而?将烛台拔了出来!血喷溅而?出,吓了我一大跳。

    “再后来,就是外面那?群人闯进来了。

    “各位大人,我说得可?是句句属实啊!”

    他话说完,不等赵泽反应,大理寺卿已经抢着道:“原来实情?竟是如此!这其实不能算是凶杀,应该只是一桩意外吧!”

    齐慕先说:“纵然如此,我这逆子也有处事不当之?处,还是该重?重?罚他。”

    大理寺卿道:“但这春月急于从乐坊脱身,不择手段,齐公?子被她缠上,难免有迫不得已之?处。我认为?,此案应该各打五十大板,酌情?给齐公?子减刑。

    “若不然,今后有人想?要污蔑朝廷命官,只要随便往自己?身上捅几下?,再大喊就行?了,岂不是太轻松了吗?天下?官员官威何在?若无官威,何以?管理民众啊?”

    这二人一言一语,已然想?将这个案子定下?来。

    赵泽听得古怪。

    其实他觉得春月品行?不端,多半是真的,一个女子带着妹妹沦落乐坊,想?要出去,病急乱投医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这种事情?,对女子而?言毕竟名声不好,桃枝也未必知道。

    不过,纵然如此,齐宣正说的那?种死法也未免太离奇了,而?且大理寺卿和齐慕先根本连细查都不打算细查、证据都不打算找,就打算直接认定这种说法。

    说实话,赵泽内心还是偏向保下?齐宣正,但他见这群官员居然真的连知会都不打算知会他一声,就要做主不分青红皂白把齐宣正护下?来,还是隐约生出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赵泽道:“既然两种说法有出入,那?么请仵作来仔细验伤,应该就能知道究竟是乐女身上的伤究竟是她自己?扎的,还是别人扎的了吧?”

    大理寺卿当即回头白了他一眼,说:“萧寻初,你到大理寺才几年,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这种情?况我看?一眼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这么麻烦?”

    齐慕先倒是没有明着与他抢做决定的机会,但也回头笑了笑,道:“萧大人,你毕竟还年轻,听一听年长者的建议,总没有损失。”

    赵泽迎上齐慕先的视线,身上一冷。

    不知为?何,齐慕先明明是笑的,他却?从这视线中丝毫感不到暖意,齐慕先给他的感觉,也比平时更有压迫力。

    但赵泽对齐慕先还是有些发怵,齐慕先这话无论是对萧寻初说,还是对“赵泽”这个初次审案的新人来讲,都没有毛病。

    赵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时,赵泽听到后面隐约有用笔杆敲墙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只见谢知秋站在阴影中,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然后,谢知秋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是时候了。

    赵泽心中一动。

    他暂时没管大理寺卿与齐慕先的话,清了清嗓子,从袖中取出那?封空白信,问堂上那?群男子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春月的情?郎,那?我问问你们?,有见过这东西的没有?”

    他话音刚落,那?群人中还真有一人,眼神微微一动。

    只见那?人立即出列,道:“大人,这封信是我见过。这原是我写的,在案发当日,我曾与春月约定见面,也是在当时将这封信给她的。”

    “你就是桃枝撞见的那?人?”

    赵泽狐疑道。

    “你说是你写的信,但这纸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那?男子道:“大人有所不知,为?了防止我和春月的事被鸨母发现,我是专门用祖传的墨水写的,要特殊方式才能显字。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将信给我,我给大人展示一下?。”

    “哦?”

    赵泽想?了想?,将信交给张聪,示意他拿过去给男子。

    男子接过信,在手中转了转,忽然,他掌心一翻,等手中的信再转过来时,就有了墨迹。

    信上,赫然是一首情?诗。

    他说:“大人请看?。”

    然而?,他话音未落,抬起的手腕忽然被张聪一把握住!

    接着,不等男子反应,张聪将手探入男子袖中,使劲摸了摸,还真翻出一封空白信纸来。

    张聪大喊:“萧大人,您所料不错,还真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试图偷换信纸!我们?应立即采集此人的脚印,看?是否与先前?行?窃大理寺的贼人相符!”

    那?男子脸色大变。

    说时迟那?时快,他竟是个练家子,当场就要去抢张聪手上的信纸,并与之?缠斗起来!

    在场之?人都没料到会出这等变故,大理寺卿惊得跳起,立即就要去扶齐慕先,道:“同平章事大人快走,这里面竟有暴徒!”

    谁知他正离开桌案之?时,那?两人已经打到了堂前?,大理寺卿下?意识地往后躲,却?撞到了赵泽,赵泽伸手挡了他一下?,大理寺卿正在紧张之?中,竟反手还击,而?他这抬手一掀,竟一把打掉了赵泽头上的帷帽——

    恰在此时,张聪制服了男子,而?那?男子则从张聪手中撕走了三分之?二的信纸。

    张聪一手施力,试图将男子按在地上。

    男子见事不好,一把将信纸塞入口中,下?一瞬,他就被张聪死死摁在地上!

    “大人!他吞了证物!”

    张聪抬手去掰那?人的下?颔,又道:“已经咽下?去了!”

    然而?,满堂鸦雀无声。

    张聪回头,才发现赵泽头上的帷帽掉了。

    齐慕先、大理寺卿和齐宣正这几个认得出赵泽脸的,早已跪下?,其余差吏和所谓的证人见此情?形,大抵也猜到这人的身份,齐刷刷跪了一片。

    空气凝肃。

    这时,一人施施然从后堂走出来,捡起赵泽落在地上的乌纱帽,拍了拍灰,戴在自己?头上。

    谢知秋对赵泽行?官礼,但还不等俯身,就被赵泽扶起。

    在赵泽的授意下?,谢知秋对张聪道:“吞了就吞了,没什?么大事。”

    言罢,她又对在场官员道:“真是对不住各位大人,其实今日是圣上爱民如子,亲自出来考察民情?,专门不辞辛劳地专门来审这桩轰动梁城的奇案。没想?到凑巧诸位大人也都这么感兴趣,还特意过来监审,一不小心也被牵扯了进来。

    “幸好诸位大人一向为?朝廷鞠躬尽瘁、表里如一,人前?人后表现都没有差别,这才能让皇上充分一睹大家的风采。

    “特别是大理寺卿大人今日的表现,晚辈在后堂看?着都不由为?大人拍手叫好,像这样的官威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晚辈实在佩服。”

    在场一众人中,齐慕先表情?还没什?么变化,但大理寺卿早已满头是汗、面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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