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今年这?八月九月, 许是多事之秋。

    谢家这?边,一边是姐姐谢知秋冒着萧寻初的身份科考,一边是妹妹谢知满遇到安继荣的提亲。

    当这?两姐妹各自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秦家其实也并不安宁。

    初八那日, 考场突降暴雨,秦皓去?送昔日同窗进考场, 被淋了个正着。

    一回到家, 他就发了高烧。

    而且这?烧一发起来, 居然就是大?半个月。

    秦皓是秦家这?一代中最可能有出息的孩子,更是高月娥的心头爱子,他这?一病, 几乎将母亲的心都揉碎了。

    那日, 秦皓发烧烧得昏昏沉沉,高月娥昼夜不歇地照顾他,直到凌晨, 秦皓的体温才有所下降。

    天色未明,夜帘低垂。

    秦皓面色苍白,卧病在榻。

    他眉间轻蹙, 眼睑微动,明明是睡着,手指却不时颤动, 似在梦中。

    “谢……”

    他在梦中,在意识不清醒时发出呢喃。

    高月娥担心儿?子的身体, 整晚守夜, 但?到后半夜, 她有些撑不住了,便坐在桌边, 托着头小睡。

    此刻,听到秦皓在梦中发出声?音,她蓦然清醒,忙过去?问:“皓儿??你醒了?是不是要喝水?”

    可是秦皓并没?有苏醒,他只是在说梦话。

    只见秦皓眼眸未睁,肩膀却动了一下,像在梦中挽留某人。

    他沙哑地唤道:“谢……妹妹……”

    高月娥怔住。

    此刻,秦家太太已被恭恭敬敬地请进谢家。

    丫鬟小心翼翼地给她上了茶,高月娥微笑着颔首,道了声?谢。

    她捻起茶盏盖,优雅地拨了拨茶水,却并未端起来喝,十分?矜持。

    高月娥在谢家,应当被尊在贵客之列。

    秦谢两家虽是世交,但?多年之后,后代其实没?有那么?亲密。

    秦老爷和谢老爷小时候是见过面,但?只是碍于?长辈关系走个过场,二人点头之交、客客气气,并不能说是朋友。

    长大?后,秦老爷这?一支是秦家混得最好的,他不仅考中进士,还颇有官运;而谢老爷这?一支,则是谢家混得最不体面的,他非但?没?有任何功名,还经了商。

    他们际遇差了十万八千里,完全就是两类人。

    但?两人一边配合着秦谢两家的其他人,继续不时表演“百年世交”的感人戏码,另一边,谢老爷其实对秦老爷十分?羡慕,有着微妙的身份差,不得不敬着。

    而高月娥在女客中的地位,大?抵相似。

    自从秦皓的父亲在朝中有了官职,高月娥便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家太太,在梁城的地位水涨船高。

    作为小圈子内夫君最有出息的人物,大?家见了高月娥,都会敬着她些。

    尤其像温解语这?样比较温吞内向的性子,是不愿与?人起冲突的,对高月娥尤为谨小慎微,自愿低头三分?,怕哪里惹了她不快。

    此刻,高月娥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一听闻她来,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谢家老夫人立即领着媳妇温解语隆重登场。

    “秦家媳妇。”

    老夫人由温解语扶着过来,因着这?高月娥是秦皓的母亲,老夫人见了高月娥,也一改昔日对晚辈威严的作风,变得和蔼可亲不少?。

    老夫人脸上露着一个过分?和善的笑,她走过去?,一边欲拍高月娥的手,一边问:“你今日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还有皓儿?如何了?听说他淋雨感染风寒,现在可好些了吗?”

    老夫人后半句话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秦皓是她看上的孙女婿,老夫人绝不希望秦皓有什么?变故。

    两家说起来也是世代交好,所以自从秦皓生病,谢家没?少?送药送大?夫去?秦家慰问。

    高月娥不着痕迹地避开老夫人想和她“长慈少?孝”的手,说:“好多了。”

    听老夫人问起秦皓,高月娥的表情微微松弛了几分?。

    高月娥道:“毕竟是年轻人,皓儿?这?回是病得久了些,但?没?有大?碍。前两天他烧已经退了,但?大?夫说他大?病初愈,最好再多休息几天,现在便让他在家中睡觉。

    “等皓儿?的身体好些,我?再让他亲自登门?,来给你们报平安。这?回他能顺利康复,也多亏谢家诸位为他费心地送药请大?夫,他理应过来道谢。”

    “客气了客气了。”

    老夫人笑呵呵的。

    “皓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和我?们秋儿?又是青梅竹马,就像自家孙子似的,何必如此生分?呢?”

    高月娥笑笑。

    她不怎么?爱搭理老夫人,但?对方提起谢知秋时,她表情倒柔和了一些。

    她左右看看,和蔼地问:“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你们知秋了。她人呢?怎么?没?叫来让我?瞧瞧?”

    温解语这?时开口:“秋儿?她不知怎么?的,刚才忽然跑没?影了。我?们已经让人去?唤她了,等找到人,她应该就会过来。”

    “原来如此。”

    高月娥笑道。

    “那不着急,让她慢慢来就好。”

    “嗯。”

    温解语定了定神,憋了半天,终于?有些迟疑地问:“月娥,你今日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高月娥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的时候,从没?见过她来谢家。

    不过这?点,温解语其实可以理解。

    有世交关系的是秦家和谢家,而她和高月娥都是后来才嫁过来的媳妇,又不像秦老爷和谢老爷自幼就认识。

    若不是秦皓喜欢上了谢知秋,近几年三天两头往谢家跑,高月娥和他们这?家人可能压根不熟。

    现在既非逢年又非过节,高月娥却专程跑过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来唠嗑的。

    果不其然,听温解语这?么?一问,高月娥手中动作一停,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她动作实在优雅,手腕下降,身体却仍恰到好处地挺直,她手中茶盏底面碰到桌子时,茶水面竟晃都没?晃,像没?移动过似的。

    “解语,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年了,明人不说暗话。”

    高月娥语调谦和平淡,但?不知为何,她那样温温柔柔地坐着,就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她说:“我?问你个问题,我?家的皓儿?,可有哪里配不上你家的秋儿??”

    温解语大?惊失色,险些碰翻手边的茶壶。

    她说:“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么?问?”

    高月娥道:“你觉得没?有配不上就好。说实话,皓儿?的心意,这?些年来,应该表现得够明显了,秋儿?这?个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们知道,我?和我?家老爷,一直都很喜欢她。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我?们秦谢两家世代交好,你们也一直很欢迎皓儿?来玩的样子,我?便以为这?总是水到渠成?的事。

    “先前我?们秦家屡次暗示,你们都不接话,我?想许是因为知秋儿?是你们的心头爱女,你们想多留她两年,这?是人之常情,便从没?有催着。

    “不过如今……”

    高月娥想到儿?子在病榻上无助低唤谢妹妹时的模样,心中一痛。

    她以前就知道儿?子喜欢谢家的大?姑娘,但?她没?想到,原来他喜欢到这?个地步。

    平心而论,谢知秋这?个姑娘,她并不排斥。

    在谢知秋年纪还小的时候,高月娥就见过她几次,对她的印象……可以说十分?深刻,且甚为惊异。

    她还记得谢知秋年幼时的样子。

    有一回,高月娥上谢家来,想买些上等的笔墨。

    高月娥的父亲也是朝中官员,当初看重秦老爷的才学,认为这?后生必当前程似锦,便将女儿?嫁给了她。

    高月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在闺中时,就有书法这?一兴趣爱好,虽然婚后生儿?育女,荒废了一段日子,但?后来孩子都有些大?了——长子秦皓送去?书院,几个小的也各自请了启蒙先生,高月娥忽然清闲起来,就想重拾当年的兴趣。

    过往的闺中玩意已经不能用,她打算重新买些新品。恰好这?谢家谢望麟做的是上等文房四?宝的生意,是个行家,求远不如求近,高月娥便过来了。

    高月娥待在后院,温解语帮她挑了几支适合女子用的毛笔,又拿了几种墨水过来,任其挑选。

    当时,温解语的大?女儿?就站在旁边。

    高月娥试墨的时候,这?小姑娘安安静静地靠近,无声?地趴到桌子边上,好像想看她写?字。

    高月娥注意到对方。

    那小女孩长得像温解语,当时六七岁,她五官标致柔美,足见日后美貌。可她的眼神却和她那柔顺的母亲完全不是一回事,乌洞洞的,叫人看不清其中意味,一下就没?了半点温和的感觉。

    高月娥瞥了她一眼,没?将这?谢家小女孩放在心上,自顾自试字。

    书法这?种事在小孩看来多半无聊,可这?个谢家小姐,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跑开,一直看到她写?完。

    高月娥写?完一帖子,觉得笔的品质尚可,正想试下一支,却听那小姑娘忽然开口道:“夫人的字有点像前朝官员曾远之。”

    高月娥一愣,侧目看去?。

    那谢小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瞧着她的字。

    曾远之是前朝文豪,以书法潇洒美观著名,也因书法受到前朝皇帝重用。

    高月娥问:“你知道曾远之?”

    谢小姐点了点头。

    “你哪里听来的,你父母给你请的启蒙先生,已经教你这?些了吗?”

    谢小姐道:“先生没?有特意说。但?我?在习字,先生给的字帖上有这?个名字,还有注解。”

    高月娥不由多看了这?谢小姐一眼。

    她当时想的是,这?小姑娘细心得可以。

    而且……就凭一点点小孩子的字帖,亏她能看得出这?种事。

    高月娥道:“我?母亲娘家姓曾,她算起来是曾远之的重孙女,我?娘家孩子习字都是父母亲自手把手教的,字体皆有些相似。我?幼时又是母亲教我?,可能是因为此故,我?和母族先祖也有点像吧。”

    高月娥当年嫁给秦家都算是下嫁,秦家和谢家这?种本朝才新兴的世家,在她娘家面前简直像小孩,更别提谢家现在还在一代代往下掉。

    故她说起自家的历史,是有些微妙的傲慢的。

    谢小姐点了点头。

    但?接下来,她问了一个高月娥意想不到的问题——

    谢小姐问:“听说曾远之以书法受到重用,夫人能写?出这?样的字来,也能受到君主重用吗?”

    高月娥一愣。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令她心头一涩,莫名发闷。

    但?她嫁作人妇多年,早已不是会为小事难过的少?女。

    高月娥没?有显出丝毫的异态,她撩了一下自己耳畔落下的碎发,笃定地说:“我?不行,但?我?的儿?子可以。我?会将我?所学全部教授给他,日日督促激励于?他,好让他将来不会落人之下。”

    皓儿?聪颖勤奋,还认真?好学。

    这?是令高月娥十分?骄傲的事,她话中没?有明说,但?她相信皓儿?日后必将是人中龙凤。

    不过,那小姑娘好像对她这?番话不以为意。

    谢小姐没?搭腔,只是看了一会儿?她的字。

    然后,谢小姐自己拿了支笔,踮起脚来,也试着在旁边的纸上写?了几个字。

    高月娥扫了一眼,就不由一惊!

    ——这?谢小姐,居然在模仿她的书法!

    而且,这?样小小一个姑娘,竟真?能写?得像模像样,只是第一次落笔,就写?得和她有七八分?像!

    谢小姐自己看了看,皱起眉头,好像不太满意,大?概是觉得远不如高月娥写?得好。

    可高月娥内心却是震惊。

    她自己的字,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可这?姑娘只是看她写?了一遍,就轻松学去?了两三分?风骨。

    高月娥记得那日,她在回秦府的路上,破天荒地问侍女道:“那谢家的大?姑娘,是叫什么?名字?”

    侍女听她问这?个,都吓了一跳。

    侍女确认道:“夫人问的,是刚才那个谢家的大?小姐?”

    高月娥颔首。

    侍女努力回忆,然后连忙回答道:“回夫人,应该是叫谢知秋。”

    谢知秋……

    那是她头一回记住这?个名字。

    说实话,高月娥对谢望麟这?一家的印象算不上太好。

    在她看来,这?谢老爷表面上是书香门?第,其实一屋子的俗人——老夫人刻薄古板,谢老爷庸俗愚笨,温解语过于?软弱,小女儿?平庸无能。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一滩淤泥里,居然能生出谢小姐这?一朵世间罕见的夺目奇花来。

    这?么?一窝人,唯有这?谢知秋,打小看着就有几分?与?众不同。

    所以后来,当谢知秋十二岁开始传名梁城时,高月娥居然半点都不意外。

    她只觉得谢望麟这?家人毕竟只是商人,眼皮还是太浅了。

    其实谢望麟居然能想到让这?大?女儿?拜师甄奕夫妇,还给她推了个才女的名声?,已经让高月娥意外,这?不是谢望麟的脑子能想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高人在后面给他出谋划策。

    但?她认为还能够更好。

    如果换作是她,不会那么?迟才发现谢知秋的奇异之处,必能让她走得更远。

    所以,再后来,当秦皓开始表露出对谢知秋的好感时,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认真?说来,她对谢知秋是有几分?好感的。

    想要有聪明的后代,势必要有一个聪明的母亲。

    她自认为不是个恶婆婆,而将谢知秋这?样有才名、实际也非常聪明的姑娘娶作儿?媳,也对秦家有宜。

    时间回到现在。

    高月娥摆着架子,坐在谢家女眷面前。

    说实话,如果秦皓一定要娶谢知秋,她赞同这?桩婚事。但?在之前,她也只是认为这?婚事可以接受而已,并没?有非要如此的意思。

    皓儿?这?么?年轻,明年才要第一次参加春闱,若是到时候中了进士,身价会更高,选择范围会更大?,完全不必着急,慢慢看便是。

    然而秦皓在病中的模样,却刺痛了她的心。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的一点,那就是秦皓对谢知秋的好感远比她想象中要深,皓儿?完全是动了真?情。

    秦皓这?回生病最后是没?事,但?他万一有事呢?万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呢?

    头一回,始终游刃有余的高月娥,理解了世人总要让儿?女早婚的心情。

    她突然觉得,既然秦皓这?么?喜欢谢知秋,而她也觉得这?个媳妇不错,那何不顺水推舟,令他如愿?

    于?是,捡日不如撞日,皓儿?刚刚好转,她立即上了谢家的门?。

    高月娥仪态翩翩,面上挂着不会失礼的浅笑,说出来的话却很惊人——

    她道:“如今皓儿?和秋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我?这?回过来,就是想正式问问谢家——不知各位故交,觉得我?们皓儿?如何?

    “如果你们认为皓儿?尚可,不如这?个月,就选个日子将婚事定下来。年内,也可择日完婚了。”

    这?个时候,知满正把自己关进房间、脸埋在枕头中,哭得满脸通红。

    先前,丫鬟们都担心她有事,聚在门?口拍门?唤着“二小姐”“二小姐”,母亲也在外面担心地问她的情况。

    可是忽然,外面一阵喧哗,母亲被叫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丫鬟们的声?音也杂乱起来,好像出了什么?事。

    以知满多年的经验,这?种情况,府中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至少?比她平白不见还要更值得过问。

    知满抽了抽鼻子,慢慢从枕头里把头抬起来。

    她闷闷地问外面的丫鬟:“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小喜听到知满的声?音,十分?惊喜:“小姐,您终于?又和我?们说话了!”

    但?接着,她又连忙汇报道:“小姐,刚才秦家夫人上门?来了!她突然要老夫人和夫人表态,说想将秦家少?爷和大?小姐的婚事正式定下来呢!”

    下一刻,知满房间的门?“咯吱”一声?打开。

    知满眼眶还是红红的,可却顾不上哭了,反而大?吃一惊,问:“可是祖母不是答应了在明年春天之前不给我?姐姐定亲的吗!秦家伯母怎么?会现在上门??!”

    小喜说:“老夫人是答应了大?小姐,可秦家夫人又不知道有这?个约定。而且计划赶不上变化,秦公子不是上个月大?病一场吗?许是因为这?个,秦家夫人改变主意,想要尽快定下来吧。”

    小喜笑道:“大?小姐与?秦公子可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如果能趁这?次机会尘埃落定,也算好事一桩。”

    知满却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这?哪里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坏事啊!

    姐姐现在还在萧寻初身体里,连秋闱的成?绩都没?出来。姐姐本来是打算直接和萧寻初成?婚,好解决两人交换后的其他风险的,可秦家现在就突然跑来与?姐姐议亲,姐姐那里却没?有任何筹码,恐怕十分?不利!

    知满今日遭遇了巨大?的挫折,本来正是心情郁闷的时候。

    她本想整理整理情绪,好好哭个两天,再想未来该如何的,谁知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她当即连哭忘了,再顾不上自己的事。

    知满忙问:“祖母她们在哪个屋子里说话?快告诉我?!”

    不久,知满跑到那屋子外。

    她学着姐姐当年的样子,绕开人群,躲到屋子后面,扒着墙角,偷偷听里面的声?音。

    里面的人不知聊了多久,气氛好像相当不好。

    知满一一辨认着说话人的声?音——

    秦家夫人语气尚且友好,可话里已带了一丝不满——

    她说:“我?们两家这?些年可能确实来往比先祖少?了,但?知秋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还是很喜欢她的。

    “既然你们也说喜欢皓儿?,为何总拖拖拉拉的,不愿给个漂亮话?难不成?是还有什么?顾虑?”

    她稍作停顿,又道:“其实我?是不愿意多想的,但?……你们这?般,莫不是实际看不上我?们秦家,亦或是打算先吊着我?们,同时骑驴找马?”

    母亲的声?音慌张:“不会不会,这?怎么?可能!皓儿?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莫说我?们谢家,只怕在梁城中,还有不少?更好的人家都排着队想择皓儿?为婿的!

    “秦家看中秋儿?,我?和老爷一直是高兴的,只是秋儿?她……”

    母亲话还未说完,已被祖母迅速打断!

    “秋儿?她当然也高兴得很。”

    祖母乐呵呵地说着假话。

    “秋儿?和皓儿?青梅竹马长大?,感情当然与?旁人不同,她哪里有什么?意见?”

    “不过啊……秦家媳妇,你也知道,咱们家就秋儿?和满儿?两个女儿?,总觉得秋儿?还小呢,能否再等等,只要到明年春天,秋儿?她定……

    “春天?”

    秦家夫人的态度有些迟疑。

    “为何偏偏是明年春天呢?”

    屋里有人呷了口茶。

    秦家夫人彬彬有礼地道:“其实如果你们是想看了皓儿?明年春闱的成?绩再做决定,大?可以直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原以为,你我?两家的情分?并非如此功利……”

    母亲忙说:“不不不,和皓儿?的考试没?关系,是秋儿?她……”

    祖母再度打断:“皓儿?是怎样的品貌性情,我?们自幼看他长大?,怎会不知?月娥你不必多想,我?们只是想多留秋儿?一段日子罢了。”

    知满在屋外听着,十分?明白祖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秦皓是祖母最中意的孙女婿,她一向希望姐姐能与?秦皓定亲,既然如此,姐姐其实不喜欢秦皓、不愿意嫁给秦皓这?种伤感情的真?相,她定会咬死了不告诉秦家夫人。

    只是如此一来,秦家夫人难免会怀疑更甚。

    果不其然,秦家夫人态度怪异。

    她说:“若是如此,也可以先定亲,多等一段日子再成?亲便是。我?们两家本来就走得近,坐轿子过来才多少?时间?将来,秋儿?即便想天天回家、还想没?事回家多住几天,我?也不会拦着的。”

    祖母也听出秦家夫人话中的强硬,踌躇道:“当真?不愿再等等……?”

    秦家夫人委婉地说:“我?觉得是越早越好的。”

    屋里默了一小会儿?。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让他们二人早日定亲呢?”

    半晌,祖母轻敲了一下拐杖,语调变了。

    母亲迟疑地唤道:“娘?”

    祖母说:“趁此机会定下来,可能也不错。毕竟小孩子家家的,成?了婚才会懂事些。

    “怪了……今日秋儿?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总也找不见人影。

    “这?样吧,再多叫几个人去?找秋儿?,尽快把她叫过来。也让她见见秦家夫人,说说自己的想法。”

    母亲一惊:“娘!可您不是答应了秋儿?……”

    祖母示意她止声?,对媳妇态度强硬,道:“秋儿?是个小姑娘,有些事,总要大?人推一把,亲自替她做主的!这?些年,她也算任性够了。等秋儿?过来,我?再跟她说!”

    ——不好!

    祖母变卦了!

    外面的知满听到这?些话,面色大?变!

    她一向知道祖母态度不太坚决,可之前一直平安无事,她便以为短时间内是可以放心的。

    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秦家夫人上门?来,这?个变数一动,祖母被推了一推,想法马上就偏向了毁约!

    可是,让姐姐现在和秦家哥哥定亲,是万万不行的!

    姐姐和萧寻初还没?换回来,婚约一旦真?的定下,再要解开,可就难如登天了!

    知满面色难看,胸口一股躁意猛然升腾上来,头脑飞速运转起来,心焦如焚!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

    知满疯狂思考,可越是想,她越是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平时很少?读书,要是学过一点兵法,她现在会不会比较有主意?

    冲进去?强行打断她们?支开祖母?弄伤自己,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如果是姐姐会怎么?做?

    不行,她人微言轻,她的举动几乎不会有任何效果。

    知满想不到办法,恨自己没?用。她要是姐姐就好了,姐姐一定会有办法,可在她这?种情形下,却像个可悲的没?头苍蝇。

    姐姐……

    对了!要先通知姐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知满就像闷头乱飞的小麻雀一下子找到了出去?的窗户!

    她手脚比头脑还快,没?等屋里的人有反应,知满拔腿就跑!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通知姐姐?

    知满一口气冲回了房间,可直到冲到屋里,她才发现这?也是个难题。

    知满处在极大?的焦虑中,思维一团乱麻——

    冲出去?找姐姐?

    她才刚从失踪状态穿着丫鬟的衣裳出现,现在其他人看她看得很紧,不可能再跑出去?了。

    用麻雀?

    不行!麻雀太不稳定了,一封信动辄就是三五天,还送不到,到时候姐姐的庚帖都要和秦皓哥换好了!

    用竹蜻蜓?

    这?个必须要知道对方在哪儿?才行,而且现在这?个距离无论如何也太远了,根本飞不到。

    知满心急如焚,在房间里毫无意义?地乱翻,试图找到能对这?个情况有帮助的东西。

    可是根本没?有,她只感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明知道现在还有机会!

    姐姐才刚送她回来,现在极有可能还在附近!只要姐姐立即掉头回谢府,或许还来得及阻止秦家伯母!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姐姐知道?怎么?样才能立刻通知到姐姐?

    ……好像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知满急得快疯了,现在安继荣已经被她抛到脑后去?,只觉得姐姐这?里更紧急。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先前乱翻的时候,她将自己的衣柜打开了,所有的衣裳都一览无余。以往她为了显得端庄,做的衣裳都是素色、暗色的,连一件带花都找不到。

    这?本来都是为了当一个贤德淑女,都是为了嫁一个好人家,可是……

    知满一愣。

    她想起来,姐姐以前将她抱在怀里,给她讲过一些书里的知识。

    姐姐说,边关的战士一旦发现敌情,就会在烽火台上点燃狼烟。

    那种烧起来的烟可以飘得很高,连十几里外的人都能看到,因此可以迅速传递消息。

    她大?概点不出狼烟这?么?厉害的东西,但?是普通的布烧起来也会有烟。虽然布料烧起来可能不如专门?的狼烟效果好,可是姐姐也没?有离十几里那么?远,只要稍微有一点烟,应该就能看到了吧?

    知满当机立断。

    她冲过去?,将所有衣服都从衣柜里搬出来。

    当小喜感到疑惑进屋问她情况的时候,知满毫不犹豫地差使她:“小喜,你快来帮忙,将这?些衣服全都搬出去?!”

    小喜怔住。

    “小姐,您在做什么??”

    “别管那么?多了,快帮我?搬!堆到院子里!”

    知满说干就干,自己搬得起劲。

    小喜很少?见二小姐态度如此坚决,吓了一跳,还以为小姐有什么?大?事要做,不敢质疑,连忙帮着送衣服。

    知满的衣裳很多,在院子里堆起来,放得像一座小山。

    所有衣服都放到阳光下,知满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些衣裳真?的这?么?难看。

    她对好多衣服都有记忆。

    有一年母亲带她和姐姐去?做衣裳,母亲说她适合藕色,显得青春可爱,可她非要了一块绛紫色的布,说这?样比较坚韧稳重。

    还有一回,祖母带她去?别人家做客,她其实有点羡慕那家的小姐穿的裙子是梁城成?衣铺新出的款式,觉得看上去?很是风雅,可回了家,祖母却跟她咬耳朵,说只有勾栏里的伎人才会那么?穿。知满愣着没?说话的时候,祖母慈蔼地给了她一件黯淡的褙子,说这?样显得端重。

    ……

    知满有一瞬间的迟疑。

    她想起自己曾经真?的努力过了,可是又换来了什么?呢?

    姐姐当时问她,既然安继荣从没?见过她真?实的样子,又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喜欢她?

    知满那个时候不明白,可现在,她有点明白了。

    一个人根本没?有和她相处过,却说自己喜欢她的贤惠、孝顺、体贴、温柔。

    他根本不是喜欢她,他只是贪图方便,想要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罢了。

    知满回过神来。

    她果决地回屋取了一支蜡烛,点燃。

    在小喜回过神来之前,知满轻轻一抛,将蜡烛扔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这?些衣裳她积攒起来花了许多个日月,可真?要烧掉,却如此容易,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

    蜡烛火苗很快引燃了裙带,衣衫燃烧起来,一件连着另一件,从一个微小的火洞窜起稍大?的火苗,然后火势越来越大?,将所有衣裳都卷入其中。

    “小姐!”

    小喜大?惊失色。

    “这?不都是您平时最常穿的衣服吗?”

    小喜慌慌张张地要上去?灭火。

    知满却一把拦住她:“不许灭火!”

    火烧得很快,知满阻拦的功夫,火势已然高涨。

    知满看着自己的衣裳全都烧了起来,那些她内心其实从未喜欢过的衣服都被巨大?的火舌吞没?,化作她为姐姐传递消息的青烟!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已无法阻挡。

    知满祈愿着姐姐真?的能看到这?烟回来,而与?此同时,她又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轻松的感觉。

    她身上有什么?沉重的枷锁伴随着这?汹涌的火势剥落了。

    她感觉自己从某个壳子中挣脱出来,也从这?烈火中重生!

    她抬起头。

    然后,她看到的第一个自由的天空,是一个被滚滚黑烟覆盖的晴天。

    大?火烧掉了她的旧衣裳,也烧掉了她背负已久的虚假躯壳。

    知满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她就笑了出来,对小喜说:“这?些衣服,我?都不要了。”

    小喜不解,十分?担心:“可是全都烧了,您以后穿什么??”

    知满踢了踢自己的鞋尖,撩起身上丫鬟的裙子,无所谓道:“这?不是也能穿?而且姐姐的旧裙子不是也还留着好多?反正都是裹在身上的布,管那么?多干什么?!”

    另一边,谢知秋将知满送上回谢家的马车后,又回到那个客栈后面,依约给那名帮她问问题的小厮结了钱。

    那小厮双手捧钱,千恩万谢,他生怕这?钱让谢知秋觉得不值,又给她竹筒倒豆子似的给她补了一堆安家的阴私,算是附赠内容。

    谢知秋抱着长长见识的态度听完了,本想回草庐去?,谁知回到街上,就看到远处起了一道黑烟,而烟的起点,似乎正是谢家的方向。

    街上有些混乱,不少?人都在议论,说谢家是不是起火了。

    谢知秋一怔。

    她远远一望,觉得这?烟太过集中,瞧着不太像起火,倒像是人为弄出来的。

    但?不管是不是起火,会出这?样的烟来,谢家绝对出了什么?事。

    谢知秋有些心惊,她今日把知满带出来过,而且耽误的时间确实有点久了。若这?烟是萧寻初或者?知满放的,那极有可能是知满遭到了责难,说不定就是在通知她过去?看情况。

    谢知秋不太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要如何才能帮忙,但?她不敢耽搁,当即赶往谢府。

    一到谢府,她就感到今日谢府的气氛明显异常。

    里面黑烟高起,仆人一片混乱,隐隐有嘈杂声?,好像有人唤着“二小姐”“夫人”之类的词。而且……

    有一辆秦家的马车停在门?外,不是秦皓的车,倒像是他父母的。

    谢知秋一凝。

    ——秦皓的父亲很忙,母亲高傲,都不是无事会来闲聊的人。

    ——他们过来,必定是有事要找谢家谈。

    谢知秋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她好像猜到为什么?知满或者?萧寻初宁愿放烟也要把她叫过来了。

    她皱起眉头,快速思索起来。

    差不多同一时刻,谢老爷谢望麟也赶了回来。

    他本来好端端地谈着生意,结果先是收到家仆汇报,秦家夫人突然来家里想谈大?小姐的婚事,他正往回赶呢,一抬头又瞧见自家方向起了黑烟!

    这?下可把谢老爷吓坏了,吩咐车夫全速往回赶,几乎是一路疾驰而来。

    谁知,到门?口刚一下车,他便看到自家外面站了个衣装怪异的披发青年。

    那青年正在和门?房说话,门?房竟然对他十分?无措,一副不知该不该放他进去?的样子。

    看门?房的样子,家中虽然有烟,但?应该没?出大?事,这?多少?令谢望麟安心了些。

    只是,这?生人倒十分?怪异。

    谢望麟眉头紧锁,当即上前,问道:“你是谁?来我?府上做什么??”

    那青年闻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容,还有一双冷锐如剑的桃花眼。

    谢望麟看到这?眼神,当即怔住。

    这?个青年他明明从未见过,可一下子觉得很熟悉。

    而且……说来诡异,虽然这?两个人性别长相都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他觉得对方的神情,很像他的大?女儿?。

    未等谢望麟回过神来,只见那青年已转身面对他,面无表情地对他彬彬行了一礼。

    只这?一个动作,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忽然间,谢望麟对这?个青年的观感好了不少?。

    但?他仍问:“你是何人?我?没?见过你,你来谢家做什么??”

    那青年没?有答他,反而淡淡地问:“请问伯父可是这?谢府的主人谢望麟?”

    谢望麟道:“是我?,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那青年又对他行了一礼,这?一躬鞠得很深,极为礼貌。

    不等谢老爷再问,只见那青年抬起头来。

    他眼神冷淡,但?语气十分?严肃,道:“晚辈名为萧寻初,是马步军副都指挥使萧斩石的次子,今日前来,是想求娶令千金——谢家大?小姐谢知秋!”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