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慕南乔在公司里属于雷厉风行那?一款领导, 很少说场面话，冷脸谈不?上, 但也很少笑, 始终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感，有时候甚至会让下面的人不?由自主的忽略他?的年龄。

    然而?今天早上，慕总眉眼含笑的穿过公司的接待室, 那?春风得意的笑容，配上那?身?灰里打过滚似的高定, 很有一种破产之后?捡破烂还要维持体面的感觉。

    问题是，在大家的设想里，这种形象应该出?现在隔壁那?位林总身?上才对吧？

    众人面面相觑, 但没谁乱议论这种事，都?埋头赶手里的活，只有慕川柏特意坐着电梯, 上了两层楼去看?儿?子出?了什么洋相。

    他?进?总裁办公室时, 慕南乔在休息室里换衣服，等?儿?子拎着脏衣服推门出?来，慕川柏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种捡钱般的快乐。

    问题是慕南乔不?缺钱，那?么笑成这样，只能是因为……

    “小鹿答应和你交往了？”慕川柏难掩期待的前倾身?体。

    慕南乔笑意凝滞, 皱眉说：“没有。”

    慕川柏不?可思议：“那?你笑得像孔雀开屏求偶成功一样做什么？”

    “我有在笑？”慕南乔摸了摸自己的脸。

    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鹿祈睡在自己的臂弯里，两个人睡在一起，难免有些热，鹿祈的脸颊粉粉的, 睫毛安安静静的低垂着，手松松的握着拳缩在胸口, 是个小动物般的蜷缩姿势。

    那?一瞬间，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胸腔里被柔软温热的甜意充满了，但又?泛起一些阴暗的恶意。

    他?想把这只小鹿紧紧的扣在怀里，手指一寸寸的抚过过单薄的脊背，检查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长了一截毛茸茸的短尾巴。

    想感受他?的因此而?起的战栗，亲吻他?因为害怕而?泛红的眼尾。

    但最后?，他?只是隔着被子拥住他?，在他?头发上落下一个轻吻。

    等?到那?些汹涌的燥意渐渐平息，他?才哑着嗓子叫醒鹿祈，两个人收拾一下，一起启程返回申城。

    “我本来是想提出?正式交往的。”慕南乔对着镜子调整好领带，“但今天不?合适，要处理的人和事太多了。”

    慕川柏嗤笑：“儿?子，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时候是绝对合适的，人应该抓住每一次机会，这一点你在做生意上就贯彻的很好，怎么在小鹿这里……”

    “哦。”慕南乔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快步走到慕川柏身?后?，推着轮椅往外走，同时低声说：“我听说你告白拖了半年，因为找人算了黄道吉日。”

    慕川柏：……

    听谁说的不?言而?喻。

    ……

    小三花好几?天不?见爸爸，上来好一阵亲热，鹿祈没来得及换居家服，就被它蹭了一身?的猫毛，小夹子音咪呜咪呜的撒着娇，简直听的人心都?要化掉了。

    鹿祈和小猫贴贴，一人一猫亲热了好一会儿?，鹿祈站起来把窗户打开通风，给爸爸发微信报平安后?，又?交代?了那?张存着生活费的银行卡密码，林春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又?说了几?句，最后?让他?不?要担心家里，照顾好自己。

    放下手机，鹿祈开始收拾屋子。

    他?喜欢在整理房间时思考一些问题，现在就一边拖地板，一边在想慕南乔下次提起两人的关系，他?该怎么答复。

    好像一丝犹豫都?没有，心脏像小鹿一样欢快的跳起来，兴奋而?期待的告诉他?答案。

    当然是答应啦！

    鹿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原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的拥抱和亲吻，是这样雀跃又?期待的感觉。

    家里收拾干净，小半天已经过去了，鹿祈订了份炸鸡外卖，趁慕南乔不?在，放肆的享受垃圾食品，吃完后?窝在小沙发上，打开微博。

    都?不?用他?去找，林氏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无论是涉及违法犯罪的官方通告，还是各种花边新闻，到处都?是。

    林渊曾经买过鹿祈的黑热搜，如今热搜第一就是他?的那?个私生子弟弟在国外发的嘲讽小作文，讽刺林渊男女?通吃烂黄瓜。

    底下评论说他?爸林璋管不?住下半身?也是烂黄瓜一个，他?妈知三当三，都?不?是什么好饼，他?一个私生子还敢出?来蹦跶，林渊不?是好东西，他?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鹿祈真心觉得这一家基因有问题，奇葩荟萃，智障开会，这种时候这个私生子弟弟不?该夹着尾巴老实一点吗？竟然还跳。

    不?过林渊估计也没时间出?来管他?。

    吃瓜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傍晚时鹿祈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该吃下顿饭了。

    人啊，一旦躺平不?做事就会变成一只小饭桶。

    小饭桶鹿祈准备下楼去超市买点菜，走了一周，冰箱里的小青菜们都?蔫掉了，打包好垃圾，穿了件外套出?门。

    转身?锁门的时候，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听起来简直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鹿祈知道楼上住着一对儿?老夫妻，于是客气?的侧身?避让。

    这一侧身?，他?愣住了。

    几?节台阶下，站着个高大消瘦的男人。

    尽管他?衣着得体，大衣没有一丝褶皱，内里衬衫熨帖，西裤笔挺，鞋子都?一尘不?染，但眼底的红血丝、苍白的脸色和略有些佝偻的肩背，都?暴露了他?的疲态和狼狈。

    他?沙哑的叫了一声：“小祈。”

    鹿祈懵懵的看?着他?，有点认不?出?这是林渊。

    但看?他?又?往上走，鹿祈第一时间就去拧钥匙，想回到屋里去。

    林渊没拦着，只在他?缩回去，获得一些安全感之后?，才出?声打断他?要关门的动作。

    他?知道鹿祈不?会给他?多说话的机会，于是直接切入主题，“我手里有一些和慕南乔有关的资料，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果然，那?扇门没关上。

    鹿祈从门缝里狐疑的看?着林渊，“我不?信你，你给我看?的东西我也不?信。”

    “我知道。”林渊低下头，像是不?堪重负似的，“我……可能要坐牢了，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这样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鹿祈不?否认自己“怕”林渊，他?本来就有点疯狗那?味儿?，现在更是一条穷途末路的疯狗。

    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关门，保证自己的安全，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不?可信。

    门一动，林渊就察觉到了，他?上前，一只脚卡进?门里，在鹿祈伸手推他?时，他?压低声音，语速很快的说：“鹿祈，你真可笑，你不?怕枕边睡着的变态杀人犯，反而?怕我？”

    鹿祈愣住，继而?眼里腾起小火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对慕南乔的维护刺痛了林渊的眼睛，林渊把一只拿在手里的档案袋递给鹿祈，自己则退了一步，把被夹疼的脚收回来，他?抬着手，一步一步往后?推，“这份资料，你可以进?屋慢慢看?，我就在外面等?你看?完。”

    他?说完，退到了楼梯下的平台上。

    鹿祈砰的一声关上门，小三花被这一声响动吓得炸了毛，尾巴蓬蓬的窜上茶几?，把一只杯子撞了下来。

    他?早就不?用玻璃杯和陶瓷杯了，那?金属的杯子在地上丁零当啷的转了好几?个圈，却安然无恙，鹿祈茫然的目光落在杯子上，那?里有只狐狸头印花，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水杯，这是慕南乔的。

    他?看?着那?只笑眯眯的狐狸头，耳朵里回响着林渊那?句“变态杀人犯”，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档案袋，袋子上的绳子是打开的，里面有一沓文件。

    靠着门站了一会儿?，鹿祈眼神坚定下来，拿着那?档案袋，又?推开门。

    “这东西还给你！”鹿祈探出?头，“谢谢你的提醒，但这个问题我会自己问他?，我不?要看?你给的资料。”

    “你不?信？！”林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那?几?个在高中?和慕南乔有过节的人都?死了，郑世泽骑机车飙车，头撞在护栏上，最后?连块完整的头骨都?没留下，左方海特么大半夜带个女?人摸进?黄石公园旅游，掉进?了硫酸池子全身?烧伤抢救无效死了，慕瑞去了缅.甸，让人抽干了血挖了腰子……”

    他?上前一步，盯着鹿祈问：“还有两个我没说，一个人是意外，两个人是巧合，那?五个人都?特么是恶人自有天收？！鹿祈，你去问他?，你不?怕他?暴露本性弄死你吗？”

    那?些人的下场过于骇人听闻，鹿祈愣愣的抓着门把手，那?一刻确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告诉你，就在你隔壁，那?个502的卧室里，他?用电脑一直在播放那?几?个新闻报道，你敢说这些不?是他?在报复？！”林渊指着502的门，情绪上头的说：“还是他?把你艹舒服了，你就喜欢这种刺激的？！”

    “砰——”

    这一拳打得林渊往后?仰倒，鹿祈还要再动手，被回过神的林渊钳制住手腕，挣扎间，那?档案袋从鹿祈手里滑落，从楼梯间的缝隙掉下去。

    楼梯间的窗开着，一阵风吹进?来，白色纸张纷纷扬扬的飞散开，落在下面那?人的肩上又?滑落在他?脚下。

    那?张纸上印着一则新闻，是英文的报纸，大意是提醒旅游的民众不?要越过护栏，脆弱的地表结构之下很多地方都?是空腔，下面是沸腾的强酸温泉。

    慕南乔垂着头，高大挺拔的身?形投下长长的黑色影子，他?逆着光站着，眉眼隐在阴影里，鹿祈站得比较高，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林渊，着急的喊了一声：“慕南乔！”

    慕南乔抬起头，隔着半层楼梯和鹿祈对视，那?张俊美的脸上神色平静，狭长漂亮的眼睛里却潜藏着冷冽刺骨的寒意和空寂。

    鹿祈从来没在他?眼里看?见过这样的情绪，这一刻，那?风平浪静的海面终于波涛汹涌起来，但翻涌的海水之下不?是更深的海，而?是结冰的深渊。

    他?心里抽痛一下，急急的下了几?节台阶，但慕南乔却收回目光，转而?深深的看?了眼林渊，转身?下了楼梯。

    鹿祈急死了，刚想说话，偏偏林渊在他?身?后?拽了他?一下，他?差点摔倒，还咬到了舌头，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于是那?句“我听你说”就没来得及说出?口，变成了一声痛哼。

    “你还追？！”林渊拉着他?不?放，“你是真不?怕……”

    “你他?妈的……”鹿祈竟然骂了脏话，弯腰把地上的垃圾袋提起来砸在林渊脑袋上。

    一瞬间，红红绿绿的垃圾挂了林渊一脸，汤汤水水的混合在一起，散发着异味。

    “你就是个垃圾！”鹿祈眼眶红红的指着林渊，指尖都?在颤抖，“你怎么知道502卧室有什么的？！我们不?在家你来溜门撬锁！我告诉你我不?怕！我从来没伤害过别人！真正心虚害怕的人是你！”

    他?又?捡起一张彩印的事故现场图，重重拍在林渊脸上，“做噩梦去吧！傻逼！”

    他?转身?，飞快的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