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玩个游戏。

    玩个游戏而已。

    不值得暴露自己最深层的秘密。

    方雾心底这么想，但当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心虚地瞥了程一言一眼，正巧也撞上他的目光。

    他像被烫到似地挪开眼神，随后在短暂的沉默后，收起最后一根手指。

    程一言也跟着收起最后一根手指，坦然笑着说：“输了。”

    “吓死我了。”

    宁郁岁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随后带着揶揄的口吻，“我还以为你们也疯狂过呢。”

    程一言笑着解释道：“刚刚只是在想，团综的那种pockey game游戏算不算……不过最后觉得应该不算所以pass了。”

    他解释得十分轻巧，把那三秒古怪的沉默一笔带过。

    “那肯定不算！”

    宁郁岁说，“那你们俩这次都输了啊。”

    方雾手插回口袋里，想起来不是自己的衣服又迅速拿了出来：“输了的是不是要接受惩罚？”

    “当然了！”

    宁郁岁想了想，嘻嘻一笑说，“既然你们败在这个经历上，那就在场选一个同性接吻，增加一下你们的人生经历吧。”

    “？”

    方雾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接、接吻？

    和谁接吻？

    在场的同性，除了程一言之外就只有常安，他当然不可能选一个外人。

    可是如果真要和程一言接吻……

    方雾僵硬着想，这是可以播的吗？

    他下意识攥紧了自己口袋里的衣料，脑袋嗡嗡嗡地响。

    他该拒绝吗？

    那是不是太玩不起了？

    如果程一言真的亲他怎么办，他要怎么表现才合适？

    “——要不换一个吧？”

    万依像是看出了两个人的为难，忽然开口说。

    她单手按住不满意的宁郁岁，老好人似的cue了个正常流程，“你们以前是男团偶像，那就……表演个节目怎么样？”

    方雾顿时松了口气，手也放松下来。

    万依用眼神暗示宁郁岁。

    别玩儿太过火了。

    要真是让他们亲了，这期播出后绝对会被这一对CP抢走所有光环，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也行。”

    宁郁岁只得答应，只是依旧有点没看到乐子的不甘心，想了想又补充道，“再附赠一个真心话怎么样？”

    真心话这种东西随口就来。

    加上好不容易避开了接吻挑战，方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你说。”

    “你们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问题落下的那刻，方雾又一次攥紧了口袋，心脏快到慌乱。

    是十八岁那年，被程一言骗着懵懵懂懂接的第一次吻。

    那天他和程一言隐在角落里，无意间撞见后台偷偷接吻的两位明星前辈，半是好奇半是害羞。

    他刚想离开，被程一言拉了下手，问，想不想试试看？

    方雾的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只在这一刻很恶意地想，程一言会如实回答吗？

    他是几岁有的初吻呢？

    肯定比自己早吧。

    “二十一岁。”

    程一言开口道。

    方雾陡然抬眼。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程一言笑了下，说，“亲了……一只缅因猫。”

    “啊。”

    所有人的兴趣骤减，拖长调表示不满。

    宁郁岁反驳：“亲猫怎么能算？！”

    只有方雾相当怀疑地看向他。

    程一言什么时候养过猫？

    “就只有这样的经历啊。”

    程一言表情无辜，“之后很多次也是和他，虽然说脾气不太好，有的时候亲他还会被咬，但其实还是……”

    他微微抿唇，像是在忍笑，“挺可爱的。”

    这边八卦没打听出来，宁郁岁又问：“那方雾呢？”

    “……”

    有程一言铺垫，方雾调节好了点，很干脆说，“我没有。”

    “没有？”

    方雾肯定道：“没有。”

    真心话就是如此。

    它无法证伪，只能任凭说的人自觉。

    再说，说谎的也不止他一个，没什么可心虚的。

    宁郁岁打听不出来更多，也只能作罢，按着万依说的话：“行，那接下来该表演节目了。”

    程一言想了下，望向方雾：“《GIVE ME FIVE》，可以吗？”

    这是出道第一首概念曲，也是他们从前每场演出的必唱曲目。

    虽然这首歌本身的热度不算高，但对他们的意义超乎寻常。

    但曾经陪在他们身边的队友早已四分五散，而唯一在镜头前同框的两个人却是出了名的不和。

    再唱起这首标志着团结一心的团歌，怎么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方雾一时心绪复杂，但最终却吐字说：“好。”

    原歌曲是五个人的part，然而方雾和程一言不用商量，开口的瞬间就自动划分好了接下来三个人的部分。

    等到合唱的时候，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在空旷宽阔的山谷里清亮悠扬，简直比在录音室唱节目主题曲的时候配合更妙。

    方雾不用想都知道，等到这一期播出，弹幕应该全都是Catching5团粉哭坟，到时候能借势推一波热度。

    这正是程一言想要的。

    他们唱完最后一句，旁边四人一齐跟着鼓掌，礼节里带了两分真心的赞叹。

    内娱大部分男团是什么实力他们也都知道。

    怎么火起来的大家也都清楚。

    正因如此，程一言和方雾的水平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日出！”

    眼尖的许如愿指着远处说。

    他们一曲终了，天边刚好冒出一道橙红色的光，隐在群山薄雾云层后影影绰绰，朦胧黯淡。

    所有人立刻站了起来。

    在冷风里熬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等到这一刻！

    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惊喜又期待的表情——然而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住了。

    没像他们期待的那样，惊艳浪漫的日出并没有出现。

    厚厚的云海遮挡了太阳的光影，只有一点黯淡的光隐隐透过云层洒向世间。

    方雾看着日出的方向，忽然有点烦躁。

    明明特地起了个早。

    明明等待了这么久。

    但也许世界上大多数事都像这样，努力了也没有结果。

    他眯了下眼，看向日出，总觉得像是他摇摆模糊的人生和未来。

    ……

    没看到日出，所有人悻悻而归。

    导演组倒是让他们勉强演了一演惊喜的表情，说是不行的话后期可以处理合成一样。

    综艺嘛，不造假还叫综艺吗？

    各自发挥完演技后，一行人重新回到民宿。

    下一场活动是下午，这段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宁郁岁邀请他们：“喝点？”

    这民宿的食物虽然不怎么样，但酒还可以一尝。

    “不了。”

    方雾说，“我打算补个觉。”

    他匆匆上楼，换下羽绒服，抛给了跟在他后面进来的程一言，“还给你，两清了。”

    程一言不置可否，只问他：“昨晚没睡好？”

    方雾想起昨晚的场景就觉得额前突突直跳，道：“你觉得呢？”

    程一言莞尔：“我睡得还可以。”

    “……”

    废话！

    你当然睡得好了！

    其实方雾昨天睡得也还不错，但他现在肯定无法承认，冷着脸说，“这种把你的睡眠质量建立在我失眠基础上的事情，不会再有下次了。”

    “抱歉。”

    程一言笑了下，又说，“是我没考虑周到。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

    “什么？”

    “和我一起的时候睡得比较深。”

    造谣！

    这绝对是造谣！

    方雾脑中气血翻涌，赌气般钻进自己被子里，又觉得一股子程一言的气息，憋得他十分难受。

    王八蛋，迟早有天剁了他！

    程一言只微笑着替他拉了拉被子，如同在安抚一只躁动的猫。

    —

    午饭后两个小时，导演组带着一行人来到山后的另一处天地。

    茂密山林间，竟然还有一处小瀑布。

    山泉声叮咚，映着周围的青山绿竹，显得幽静清新。

    “今天下午我们要挑战的项目是，山间漂流。”

    导演组说，“在每艘救生筏的底部盒子内，都有一道题目。你们可以在漂流的过程中思考，等到终点的时候再告诉我们答案。如果回答正确，则每人可以得到一百元经费的奖励。如果回答错误，则没有经费。”

    常安问：“辛苦费也没有？”

    导演理直气壮地说：“辛苦费就是请你们免费玩了一趟漂流呀。”

    所有人：“……”

    “我们这次依旧会进行分组，你们可以自由组队，但每艘船最多坐两个人。”

    方雾：“……”

    就知道，又是节目组的险恶用心。

    两两分组结果几乎毫无悬念，即便方雾不愿意也不能当众搞特殊化，只得又被迫和程一言坐上同一组。

    在佩戴好救生衣后，所有人依次踏入橡胶漂流筏。

    等坐下时，方雾才发现这个船比通常的漂流筏似乎还要小上一点，又或许是因为他和程一言都是个子高腿长的成年男子，塞进一个救生筏里几乎是膝盖抵着膝盖的程度。

    而且因为乘坐方向是面对面，他不可避免地要全程面对着程一言的脸。

    “……”

    方雾有点别扭地往后退了退，故意转了脸过去听导演继续发话，“漂流探险之旅即将开始。这过程中可能会有一点刺激，但只要你们全程抓住握把，基本上不会有危险。”

    “在出发前，你们可以打开脚底中间的那个盒子了。”

    方雾伸手，碰上了程一言同样伸过来的手。

    他立刻缩回手，扬了下下巴：“你拿吧。”

    程一言也没推辞，打开箱子。

    是一道计算题。

    【123+7x8-42+184=？】

    他拧着眉心算片刻，还没等他说出答案，工作人员将他们的漂流筏直接推了下去。

    水浪直接打了进来，程一言手里的纸条瞬间溶于水消失了。

    “……”

    方雾差点弹起来：“没、没了？”

    “没关系。”

    程一言说，“我记住了。”

    “答案是什么？”

    程一言却只是一笑，“到了之后我再告诉你。”

    方雾：“……”

    但愿他记得牢一点。

    否则他肯定和程一言拼命！

    水流还是有些湍急。

    他们出发的最晚，隐隐约约能听见前面的尖叫声。

    本以为是女孩子的，没想到，居然还混着常安的。

    方雾：“……”

    有这么吓人吗？

    漂流筏双方位置的两边各有一个握手，他牢牢地抓着这个握手，料想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知道，出现的第一个漂流弯道就是近乎垂直的。

    划出弯道的那一刻，剧烈的失重感顿时袭来，方雾一句我靠还没出口，面朝着水流的方向而去，像是直接跌入了瀑布旋涡。

    他紧紧握住身边的握手勉强维持住平衡，却还是因重力往下坠了一点，一个不稳，沿着水流方向滑到了程一言那边。

    而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交叠住，像是要帮他，但用力一个不对，使得他握住把手的手反而一个脱力，沿着坡度倒进了对面人的怀里。

    又是一波水流涌进。

    等水势散去，方雾浑身都湿透了，才发现们从面对面的姿势，变成了他背靠着着程一言的胸膛的姿势。

    也就是说，他直接坐进了程一言的怀里。

    方雾：“？”

    他的脑子嗡了一下，匆忙想起身，眼前却又是一个小弯道。

    程一言的腿立刻夹紧了他的腰，按住他的手，“别动。”

    方雾：“……”

    好想一头跳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