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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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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外交政策,也就是说。”

    这番话对于我的听众们似乎产生的效果真让我有点感到吃惊。也就是说,他们似乎油然生出一种敬畏之情。我赶紧补充说:“我可从来都没担任过任何高级职务,请注意。我所能够施加的任何一点点影响,都纯粹是非官方意义上的。”不过那种鸦雀无声的寂静仍旧维持了好几秒钟。

    “请原谅,先生,”泰勒太太最后道,“不过您可曾见到过丘吉尔先生?”

    “丘吉尔先生?他确实有几次造访过敝府。不过坦白说来,泰勒太太,在我最为经常地与闻国际大事的那段时期内,丘吉尔先生还不是如今这样关键的人物,也没人当真以为他日后会成为这样的大人物。当年更为经常性的来访者是艾登[3]先生和哈利法克斯勋爵这些人。”

    “可是您毕竟是见到过丘吉尔先生本人的,对吧,先生?能够这么说是多大的荣幸啊。”

    “丘吉尔先生的很多观点我也并不认同,”哈里·史密斯先生道,“不过毫无疑问,他的确是个伟人。能跟他这样的人物商讨大事,那肯定也是相当了不起的。”

    “呃,我必须重申,”我说,“我跟丘吉尔先生并无太多的接触。不过您说得很对,能有机会结识他确是令人深感满足的幸事。事实上,总而言之,我想我的确是非常幸运的,这是我首先必须承认的一点。毕竟,我何幸之有,不但能够结识丘吉尔先生,而且还跟其他来自美洲和欧洲的众多伟大领袖和重要人物打过交道。您可能会觉得我何幸之有,居然能蒙这些伟人不弃,倾听我对于当时那些重大事件的意见,不错,回想起来,我的确备感荣宠。毕竟,能在这样一个国际的舞台上扮演一个角色,无论那个角色是何其渺小,的确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请恕我多嘴,先生,”安德鲁斯先生道,“不过艾登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的意思是在私底下。我一直都有个印象,觉得他是个非常正派的君子。是那种无论高低贵贱,他都愿意跟你交谈的人。我这个印象对吗,先生?”

    “我想,大体而言,这是一种很精确的描述。不过当然了,最近这些年来我都再没有见过艾登先生,也许压力之下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也未可知。因为我曾经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实例,公共生活在短短的几年内就能把一个人改变到你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先生,”安德鲁斯先生道。“就连咱们的哈里也不例外。他自己涉足政治也就几年的时间,打那以后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而哈里·史密斯先生则把肩一耸,脸上勉强掠过一丝微笑。然后他说:

    “我的确把大量精力投入到了竞选工作中。这当然只是地方性的,不要说是您交往过的那些大人物了,就算是重要程度只及他们一半的那种人,我也一个都没见过,先生,可是尽管我人微言轻,我相信我是在竭尽绵薄,做好我的本分。在我看来,英国是个民主国家,为了捍卫它的民主制度,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经受过的磨难并不亚于任何人。现在也该当我们来行使我们的权利了,这是我们每个人的职责。我们村里有不少优秀的年轻人为了能使我们享有这种权利而牺牲了生命,依我之见,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对他们有所亏欠,唯有尽好我们的本分才是对他们应有的回报。我们都有自己坚定不移的主见,我们的责任就是让大家都听到我们的见解。没错,我们这里地处偏远,我们只是个小村庄,我们大家都不再年轻了,而且我们的村子也越来越小了。在我看来,我们必须对我们村子里那些为国捐躯的小伙子们有个交代。这也正是为什么,先生,我投入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是确保我们的声音能够被上层听到。就算是我本人因此而有了改变,或者是提早把我送进了坟墓,我也在所不惜。”

    “我可是警告过您的,先生,”泰勒先生微笑道。“好容易碰上个像您这样的人物,哈里是决不会不让您听听他那套长篇大论就轻易把您放过去的。”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不过我几乎马上就接口道:

    “我想我非常理解您的立场,史密斯先生。我也很能理解您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您和本地的村民们应该拥有为使这个世界更加美好而贡献一己之力的良好愿望。这种情怀值得我们为之而鼓掌喝彩。我敢说,这跟促使我在战前投身于那些国际大事的出发点是非常类似的。所以,就如眼下的情形一样,尽管我们对于世界和平的把控无比脆弱,我也唯愿自己能够竭尽绵薄。”

    “恕我直言,先生,”哈里·史密斯先生道,“不过我的观点跟您略有不同。对于像您这样的人物来说,要发挥您的影响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您可以将国内那些最有权势的大人物视作自己的朋友,跟他们称兄道弟。可是像我们村里的这些人呢,先生,我们年复一年可能连一个真正的绅士都见不着——也许应该把卡莱尔医生除外。他确实是位一流的医生,可是容我冒昧,他可没有像您这样的人脉。我们这些身处穷乡僻壤的人,很容易会忘掉我们身为公民的责任。这也正是我这么卖力地投身竞选活动的原因所在。不管大家同不同意我的政见——我知道,就算是在眼下的这个小屋里也没有人会同意我说的每一句话——至少我能促使他们开始思考。至少我提醒他们应该想到自己肩负的职责。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是一个民主国家。我们曾为了它而浴血奋战。我们全都应该尽我们的本分,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

    “真不知道卡莱尔大夫到底出了什么事,”史密斯太太道。“我相信我们这位绅士应该是需要来一点有教养的谈话了。”

    这话又激起了更多的笑声。

    “实际上,”我说,“尽管非常高兴能跟大家坦诚相见,但我得坦白承认我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不堪了……”

    “那是肯定的,先生,”泰勒太太道,“您一定是已经非常累了。或许也应该再去给您拿一条毯子来。这个时候晚上真是冷得多了。”

    “不,真的不用了,泰勒太太,夜里我肯定会睡得非常舒服的。”

    可还没等我从桌边站起来,摩根先生就又道:

    “我刚才还在想,先生,我们都很喜欢无线电里的有个伙计,叫作莱斯利·曼德雷克的。不知道您会不会碰巧认识他?”

    我回答说并不认识他,正要再次起身准备告退的时候,却又被更多的这种是否认识各色人物的问题给耽搁住了。于是,一直等到史密斯太太大声宣告又有人来了的时候,我仍旧在桌旁坐着:

    “啊,有人来了。我想应该是大夫终于到了。”

    “我真的该告退了,”我讨饶道。“我真感觉筋疲力尽了。”

    “可我敢肯定这次一定是大夫到了,先生,”史密斯太太道。“请您一定再多待几分钟。”

    她正说话间,有一记敲门声响起,有个声音道:“是我呀,泰勒太太。”

    被迎进来的那位绅士还相当年轻——大概四十开外——又高又瘦;真是够高的,事实上,他进门的时候必须得稍稍弯弯腰才行。他刚刚向我们大家道了个晚上好,泰勒太太已经忙不迭地跟他说:

    “这位就是我们的绅士,大夫。他的汽车在荆棘山上抛了锚,结果他就不得不忍受哈里没完没了的政治演说了。”

    医生走到桌前,向我伸出手来。

    “在下理查德·卡莱尔,”我起身跟他握手时,他笑容可掬地道。“您的车运气真是糟透了。不过,相信您在这里肯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恐怕会被照顾得太好了一点,也未可知。”

    “谢谢您,”我回答道。“每个人对我都再好不过了。”

    “那敢情好,很高兴您能来到敝村。”卡莱尔大夫在几乎正对着我的桌对面落座。“您是从国内的哪个地方来的?”

    “牛津郡,”我说,确实,我还真不容易抑制住加上“先生”这个称呼的本能。

    “好地方啊。我有个叔叔就住在牛津城外。真是个好地方。”

    “这位绅士刚刚才告诉我们,大夫,”史密斯太太道,“他认识丘吉尔先生呢。”

    “是吗?我以前认识他的一个侄子,不过早就失去联系了。我还从来没有荣幸见这位伟人一面呢。”

    “不光是丘吉尔先生,”史密斯太太继续道。“他还认识艾登先生。还有哈利法克斯勋爵呢。”

    “真的吗?”

    我能感觉到大夫的目光正在仔细地审视我。我正准备恰如其分地解释几句,还没等我开口,安德鲁斯先生就对医生道:

    “这位绅士刚才告诉我们,他想当年曾参与过很多外交事务呢。”

    “这是真的吗?”

    我感觉卡莱尔大夫又继续观察了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后他才又重拾愉快的态度,问我道:

    “这次驾车出游是四处游玩喽?”

    “大体上算是吧,”我说,轻轻一笑。

    “附近可是有不少的乡村胜景。哦,对了,安德鲁斯先生,很抱歉那把锯子还没还给您呢。”

    “完全不用着急,大夫。”

    有那么一小会儿,大家关注的中心暂时从我身上转移开来,我也终于能够不再说话了。然后,抓住一个貌似恰当的时机,我站起身来道:“恕我先行告退了。这真是个最令人愉快的夜晚,不过我现在真的必须告退了。”

    “真遗憾您已经要离开了,先生,”史密斯太太道。“大夫才刚到。”

    哈里·史密斯先生越过他妻子欠身跟卡莱尔大夫说:“我原本还希望这位绅士能对您那些有关大英帝国的观点发表些意见呢,大夫。”然后他又转向我继续道:“我们的大夫主张帝国内的所有小国都应该独立。我没什么学识,明知道他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却又没法予以证实。不过我一直都有浓厚的兴趣,想听听像您这样的人物对这个问题究竟是怎么看的,先生。”

    于是卡莱尔大夫的目光似乎再度审视了我一遍。然后他说:“是很遗憾,不过我们必须得让这位绅士上床休息了。这一天真够辛苦的,我想。”

    “的确,”我说,再次轻轻一笑,然后开始起身绕过餐桌。让我尴尬的是,屋里所有的人,包括卡莱尔大夫在内,全都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大家,”我面带微笑地致谢道。“泰勒太太,晚餐美味极了。祝各位晚安。”

    大家齐声回答:“晚安,先生。”我都快走出房间的时候,医生的声音又让我停在了门口。

    “我说,老伙计,”他说道,我转过身,看到他仍旧站着。“明天一早我就要去一趟斯坦伯里。我很愿意把你捎到你停车的那个地方。省得你再走过去。我们还可以顺道从特德·哈达克的修车铺那儿买上一桶汽油。”

    “那真是太感谢啦,”我说。“可我不希望给您增添任何麻烦。”

    “一点都不麻烦。七点半你看可以吗?”

    “您这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那好,就七点半了。请确保您的贵客在七点半前起床并且用完了早饭哦,泰勒太太。”然后又转向我补充道:“这样的话,我们终究还是可以谈一谈了。只是如此一来哈里就没办法心满意足地亲眼目睹我出乖露丑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再一次互道晚安之后,我才终于能够上楼来到了我的这间避难所。

    我确信我无须强调今晚由于大家对我个人那不幸的误解,使我感到多么地惶愧不安。我现在只能说的是,我实在也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适时地避免情势演变成那样;因为等我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的时候,事态已经进展到我若是把真相挑明势必会让所有人都大为难堪的程度。不管怎么说吧,这整件事虽说令人感到遗憾,倒也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我反正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这些人,而且应该再也不会碰到他们了。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看来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不过,撇开那不幸的误解不谈,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件当中也许还真有一两个方面值得让人琢磨一番——即便仅仅是因为如不现在想想清楚,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势必会让人心神不宁。比如说,哈里·史密斯先生对于“尊严”的本质所发表的看法。在他的那番陈述当中,当然并没有什么值得认真思考的地方。诚然,我必须得允许哈里·史密斯先生对于“尊严”这个字眼的应用与我对它的理解是大为不同的。即便如此,即便是以他自己的阐释为准,他的那番陈述也肯定是太过理想化和理论化了,不值得认真对待。他的观点无疑在一定程度上也有他的道理: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国家当中,人民确实有一定的责任去思考国家大事、形成自己的观点。可是以真实的生活现状而言,你又怎么能指望普通的老百姓对五花八门的国家事务都有“明确的主见”呢——就像哈里·史密斯先生相当异想天开地宣称此地的村民所做的那样?对于老百姓有这样的期许非但是不切实际的,而且我也相当怀疑老百姓那方面果真会有这样的意愿。毕竟,寻常百姓的所学和所知都很有限,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对于国家的大是大非都能贡献“明确的主见”,这肯定是不明智的。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人居然自作主张地以这方面的考量来界定个人的“尊严”,那肯定是荒诞不经的。

    事有凑巧,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实例,我相信恰好可以充分说明哈里·史密斯先生的观点所包含的真确性的实际限度。这一实例又碰巧是我的亲身经历,是发生在战前大约一九三五年的一个小插曲。

    我记得,某一天的深夜——已经过了午夜——爵爷打铃把我叫进了会客室,用完晚餐以后爵爷就一直在那儿款待三位贵宾。那天夜里,我自然是已经有好几次被叫进会客室添补酒水饮料了,而且这几次我都发现宾主正就某些重大的议题进行深入的讨论。不过,就在我最后这次进入会客室的时候,宾主却都停下了话头,而且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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