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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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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知,是在肯特郡的某个地方——定居了有二十年了。因为跟法拉戴先生在波士顿的社交圈里有些共同的熟人,他们有一天就造访了达林顿府,待到用过午餐,在下午茶之前离开。那个时候法拉戴先生来到达林顿府也不过几周的时间,他对这处房产的热情正是最为高涨的时候;于是威克菲尔德夫妇来访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参观这处房产上,由我的雇主亲自带领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连那些罩着防尘布的区域都没放过,实在是显得没这个必要。不过,威克菲尔德夫妇对于四处探访表现出来的兴致至少跟法拉戴先生一样高涨,我在府里各处忙我工作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从他们刚刚到达的地方传来的各式各样美国人所特有的赞叹和惊呼声。法拉戴先生是带领客人从顶楼开始参观的,等他们来到底层逐一参观那些富丽堂皇的厅堂时,他已经像是坐上了一飞冲天的飞机,陶陶然、飘飘然了,不厌其烦地向客人指出檐口和窗架上那精雕细琢的细部,手舞足蹈地描述“那些英国的爵爷”在每个房间都曾做过些什么。我当然不会有意去偷听,不过从听到的一句半句当中也就知道他们谈话的大意了,我不禁为我的雇主知识面之广博而感到吃惊,其中除了偶有不尽不实之处以外,足以透露出他对英式传统和习惯的深深迷恋。值得注意的还有,威克菲尔德夫妇——尤其是威克菲尔德太太——对我国的传统其实也所知甚详,从他们的言谈话语当中可以得知,他们自己也拥有一幢颇为富丽堂皇的英式旧宅。

    在那次参观探访活动的某个阶段——我从门厅那儿穿过,本以为宾主一行已经到户外参观庭院去了——发现威克菲尔德太太并没有出去,正在仔细地检视通往餐厅的那道石质的拱形门廊。我从她身边经过时,轻声道了声“请原谅,夫人”,她转过头道:

    “哦,史蒂文斯,也许你能够告诉我。这座拱廊看起来像是十七世纪的,不过它难道不是相当晚近的时候才添造的吗?也许就是达林顿勋爵的时代修建的?”

    “有这个可能,夫人。”

    “非常美。不过它有可能是仿造时期的一个产物,其实只有几年的历史。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不能确定,夫人,不过确实有此可能。”

    接着,威克菲尔德太太刻意压低嗓音道:“不过请跟我说说,史蒂文斯,这位达林顿勋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你想必肯定是为他工作过的。”

    “没有,夫人,我并没有。”

    “哦,我还以为你有过呢。奇怪了,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威克菲尔德太太转回头去继续端详那座拱廊,把手放在那上面道:“如此说来我们是没办法确定了。不过,在我看来它还是像一件仿造品。非常精妙,但是仿造的。”

    本来我可能很快就会把这次短暂的交谈完全忘掉的;然而,在威克菲尔德夫妇离开后,我把下午茶给法拉戴先生端到会客厅里的时候,却注意到他显得颇为心事重重。经过开始的一段沉默后,他说:

    “你知道吗,史蒂文斯,威克菲尔德太太对这幢宅子的好感并没有我原本料想的那般强烈。”

    “是吗,先生?”

    “事实上,她似乎认为我夸大了这座庄园的背景和世系。认为所有那些可以追溯到几世纪前的建筑特色都是我编造出来的。”

    “真的吗,先生?”

    “她不断地断言每一样东西这也是‘仿造的’那也是‘仿造的’。她甚至认为连你都是‘仿造的’,史蒂文斯。”

    “真的吗,先生?”

    “真的,史蒂文斯。我跟她说过你是货真价实的,一位货真价实的老牌英国管家。跟她说你在这幢老宅里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效命于一位货真价实的英国爵爷。可是威克菲尔德太太在这一点上都敢于反驳我。事实上,她反驳我的时候显得可有把握了。”

    “是吗,先生?”

    “威克菲尔德太太确信,史蒂文斯,你是在被我雇定以后才到这儿来工作的。事实上,她给人的印象是这都是你亲口告诉她的。你应该能够想象,这让我显得十足像个傻瓜。”

    “这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先生。”

    “我的意思是说,史蒂文斯,这确是一幢名副其实、历史悠久的英国府第,难道不是吗?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花钱买下了的。你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旧式英国管家,并不是什么小男仆假装冒充的。你是货真价实的,不是吗?我想要的是真货,我得到的难道不是真货吗?”

    “我敢说您得到的确实是真货,先生。”

    “那么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威克菲尔德太太到底在说些什么吗?对我来说这可真是个不解之谜。”

    “关于我的职业,我确实有可能对这位夫人造成了一点点误导,先生。如果由此而导致了您的难堪,我要向您郑重地道歉。”

    “我得说,这确实让我很难堪。那些人现在肯定把我当成吹牛大王和骗子手了。可是,你说你有可能对她造成了‘一点点误导’,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深表歉意,先生。我原不知道我有可能会让您这么难堪的。”

    “真该死,史蒂文斯,你为什么要跟她编这么个故事呢?”

    我权衡了一下当时的情势,而后说道:“我深表歉意,先生。不过我这么做是出于本国传统礼俗的考虑。”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伙计?”

    “我的意思是说,先生,在英国,一个雇员随便议论他前任的雇主是不符合礼俗的行为。”

    “史蒂文斯,你不希望辜负前任雇主对你的信任,这很好。但你至于离谱到空口白牙地否认在我之前就再没有为别的人工作过吗?”

    “如果您要这样说的话,这确实显得有些离谱了,先生。不过对于雇员来说,给人这样的印象的确经常被认为是值得称许的。就让我这么来说吧,先生,这就有点像是婚姻方面的习惯性做法。如果一位离过婚的女士陪同她的第二任丈夫抛头露面,通常认为还是压根不要提及她的前一段婚姻更为合适。在我们这一行里,也有类似的习惯性礼俗。”

    “好吧,要是我能早点知道你们有这些讲究就好了,”我的雇主说着靠回到椅背上去。“这让我看起来活像是个傻瓜。”

    我相信即便就在当时,我也已经意识到我对法拉戴先生的解释——虽说,当然了,并没有全然违背事实——非常不幸,是很不充分的。不过当一个人有太多别的事情需要考虑的时候,也就很自然地不会过多地去考虑这类问题了,所以有段时间我也确实把整个儿这个插曲全都抛在了脑后。可是如今在池塘边这静谧的环境中再次回想起此事,就可以看出,那天我对威克菲尔德太太的那番举动毫无疑问跟今天下午刚刚发生的这件事是有明显的关联的。

    当然了,现如今很多人对于达林顿勋爵都发表过很多无知的谬论,也许您会以为我是对自己跟爵爷的关系感到难堪或是羞耻,而正是为此才会做出了那样的举动。那就让我在此明确地予以澄清,事实绝非如此。现在人们听到的有关爵爷的传闻,其绝大多数都纯属无稽之谈,几乎没有任何事实的根据。在我看来,如果将我那古怪的举动解释为希望借此避免再次听到有关爵爷的无稽之谈,这确实倒是颇为讲得通的;也就是说,在这两次事件当中我都选择以善意的谎言予以应对,无非是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我越想越是觉得这的确像是非常合理的解释;因为确实,这些日子以来最让我感到恼怒的就无过于反复听到这种无知的谬论了。让我这么来说吧,达林顿勋爵是一位具有崇高道德地位的绅士——这种高度足以使那些传播有关他的无知谬论的绝大多数人都相形见绌——而且我非常乐意担保,他这种高度的道德感一直到他逝世都未曾有过丝毫的松懈。如果有人以为我会因为自己跟这样一位绅士的关系而感到后悔的话,那可绝对是大谬不然。事实上,您应该可以理解,在过去那么长的岁月中我都得以朝夕侍奉、亲炙爵爷,就等于是最为接近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轴心,而这正是我这样的人所梦寐以求的最佳契机。我为达林顿勋爵整整服务了三十五年;如果我说在这些年间,我是真正意义上的“隶属于显赫门庭”的话,这肯定是不会有丝毫疑义的。回顾我迄今为止的职业生涯,我最大的满足即来自那段岁月所获得的成就,今天,对于自己居然能获得如此之殊荣,我体验到的唯有最为深切的自豪与感恩。

    第三天——上午

    汤顿市,萨默塞特郡

    昨夜我投宿于萨默塞特郡汤顿城外不远处的一家小旅店,名叫“马车与马”。这是位于路边的一幢茅草屋顶的小村舍,在最后一线夕阳当中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从福特车内望去,那小旅店显得异常迷人。店老板领我走上一段木质楼梯,来到个小房间里,屋内陈设相当简朴却非常适用。他问我是否用过了晚餐,我就请他送一份三明治到我房间里,结果证明我这个选择虽说简单无比,却非常令人满意。不过随着夜幕的降临,我在房间里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最后我决定还是到楼下的酒吧里去尝一点当地的苹果酒。

    总共有五六位顾客,全都聚在吧台周围——从外表看来都是干各种农活儿的——房间的其余部分还是空荡荡的。我向店老板要了一啤酒杯的苹果酒,在距离吧台有段距离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来,打算放松一下,并且整理一下这一天来的思绪。不过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我的出现还是干扰了那几位本地人,他们似乎觉得有必要表现一下好客之道。每次他们的闲谈稍有停歇,他们其中就总有一位朝我坐的方向偷瞄上一眼,仿佛是一心想找个机会跟我攀谈两句。最后,终于有个人提高嗓门对我说:

    “看来您是要在楼上住一宿了,先生。”

    我跟他说正是如此,说话的那位表示怀疑地摇了摇头道:“您在楼上恐怕是睡不了几个钟头的,先生。除非是您喜欢老鲍勃弄出来的动静,”——他指了指店老板——“砰砰地在这底下一直闹到夜半三更。天刚破晓您就会被他老婆冲他吼叫的声音给吵醒的。”

    尽管店老板一叠声地抗议,还是引来周围人等的哄堂大笑。

    “确实如此吗?”我说。说话间,我突然想到——最近有好多次在法拉戴先生面前也有同样的念头浮起——这时候我应该回应一句俏皮话之类的。的确,那帮当地人此时都颇有礼貌地保持着沉默,等着我下面的言辞。我于是搜索枯肠,最后终于道:

    “堪称本地的鸡鸣变奏曲喽,无疑该是。”

    起先,沉默仍在继续,仿佛那些当地人以为我还有进一步的发挥。不过在注意到我脸上那逗人发笑的表情时,这才爆发出一阵笑声,但笑得总有点困惑不解的意思。完了以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之前的闲谈当中,我也再没有跟他们有什么言谈往还,直到不久之后互道了一声晚安。

    我刚想到那句俏皮话的时候,还颇曾感觉沾沾自喜,而且我得承认,眼看着它的效果居然不过如此,我还是稍稍有些失望的。我尤其感到失望之处,我想,正在于最近的这几个月来我颇花了不少时间特用来提升我在这一领域的技巧。也就是说,最近我一直竭尽所能将这一技巧添加到我的职业锦囊当中,以便于可以满有把握地充分满足法拉戴先生在打趣调侃方面对我所抱的期望。

    比如说,近来我只要有一点空余时间,就会回到房间里去听无线电广播——像是碰到法拉戴先生晚间外出的时候。我经常收听的一个节目叫作《每周两次或更多》,实际上每周播出三次,基本上是由两位主持人针对读者来信提出的各种话题进行幽默的评论。我一直都在认真地研究这个节目,因为它表现出来的谐趣,其品位一直都是最高的,而且在我看来,其基调也跟法拉戴先生可能期待我表现出来的风趣相去不远。从这个节目得到启发以后,我已经设计出了一个简单的演练方案,我争取每天至少实际操练一次;只要一有空闲,我就尝试以当时所处的即时环境为素材,构想出三句俏皮话来。或者,作为这同一种演练的变通方式,也可能会尝试着以过去一个钟头内发生的事件构想出三句俏皮话来。

    如此一来,您可能也就会理解对于昨天晚上的那句俏皮话,我所感到的失望之情了。起先,我以为它不太成功的原因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可是在我已经回房休息以后,我才想到我有可能已经冒犯了这些当地人。毕竟,我那句俏皮话很容易被理解为我是在暗示老板娘就像一只鸡——当时我可是绝无此意的。这个想法在我尽力入睡的过程中继续不断地折磨着我,我甚至都有些想在今天一早跟店老板正式道歉了。可是他在为我端来早餐时表现得非常愉快,情绪上没有任何的保留,最后我也就决定略过不提了。

    不过这个小小的插曲极好地说明了那些脱口而出的俏皮话有可能带来的风险。由于谐趣的本质就在于当下的急智反应,你在顺应情势把一句俏皮话抛出去之前是不会有时间去充分评估它可能引发的各种后果的,你要是没有事先就掌握了必要的技巧和经验,就有极大的风险会脱口说出各种不甚得体的话语来。只要假以时间和勤学苦练,没有理由认定我在这个领域就成不了行家里手,不过既然存在这样的风险,我已经决定现在最好还是暂时不要急着去履行法拉戴先生期望于我的这一责任,等我多加练习、熟谙此道以后再去表现不迟。

    不管怎么说吧,我很遗憾地向诸位报告,昨晚那些当地人当作玩笑话来说的——预计我是睡不好的,因为楼下不时地会有干扰——倒是被证实了果不其然。老板娘倒是并没有大呼小叫,可是你能听到她跟她丈夫两个人一直在楼下四处走动忙活这忙活那,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而且今天一大早就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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