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府三姑娘醒了◎
昌隆三年, 初秋,城郊道观。
午后的客院清雅安宁,静室的塌上安稳的躺着一人, 日光从窗边斜斜的打入,带着几分懒散惬意, 落在了少女姣好的面庞上。
似乎是被叨扰的睡意,少女纤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片刻后, 缓缓睁开,漂亮的杏眼中水雾氤氲,带着一点迷茫无措。
时安从昏迷中醒过来,缓慢的眨动了几下眼睛,她有些昏沉, 慢慢动了下手指, 登时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酥麻僵硬,刺激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上一秒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地动山摇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时安深吸了一口气, 闭眼默默缓了一阵子,待身上有了些力气后, 才撑着坐起来一点, 她打量了眼周围,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 屋内的摆设明晃晃的昭示着这里并非现代。
这是在哪儿?时安疑惑的掀开被褥, 低头朝自己看去, 她身上穿着中衣, 干净整洁,不过这衣服一眼就能辨出并非出自游戏商城。
她坐在床沿边,垂头想了会儿,还是对眼前的一切完全没有印象,也没有熟悉的感觉,想多了,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
时安放弃深究,舒了口气,试探性的在脑海中唤了几声:“系统,系统?你还在吗?”
几声后,一片寂静,就在时安以为系统失联时,脑袋里想起一阵兹啦声,随即便听到系统略显激动的回应她:“咳、咳咳,宿主!我在我在!”
时安顿时松了口气,幸好还能联系上系统,说明自己还在游戏里,而不是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她皱着眉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游戏程序崩坏了?”
系统又咳了几声,像是刚从一片废墟中爬出来,断断续续的给她解释:“不,不是游戏的问题,是宿主,宿主的手机炸了。”
时安一愣,炸了?她、手、机、炸了?!
怎么可能?她国产机,皮实耐用!
系统赶紧找补:“不,不是真的炸了,是手机中了病毒,正在强行消杀,游戏程序被锁定了。”
时安一张小脸皱了起来,苦大仇深的问道:“那我还出得去吗?”
系统答不上来,在后台捣鼓了好一阵子,然后才道:“杀完毒就可以出去了,只是……”它顿了下,接着道:“只是游戏里外时间流逝不一样,宿主恐怕要在游戏里待上一阵子。”
时安听到还能出去,悬着的心先放下了一半,另一半还没落地:“我人生地不熟,要怎么待上一阵子?”
系统道:“宿主不用担心,您现在的身份是游戏保护机制下自动生成的,和游戏中原有角色没有区别,宿主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就当是来古代休假。”
说着,在后台敲敲打打了几下,生成出一张身份卡。
时安看着上面的内容,心中念道:“沈时安,相府三姑娘,年十七,自出生起一直昏睡不醒,久居道观休养,于昌隆三年秋痊愈。”
时安:“……”
其实,游戏给她安排的身份并不差,只是这个一直昏睡不醒,未免也太生硬了,她看了眼窗外的落叶,道:“现在不会就是昌隆三年吧?”
系统:“没错!”
所以,这里是道观?难怪屋内的摆饰瞧着格外素净清雅。
时安把自己的处境搞清楚后,安心了不少,主要着急也没有用,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吧,幸好现在是暑假,耽误上一阵子也没关系。
她抿了抿唇,问系统:“这儿是大盛吗?”
系统:“是五年之后的大盛。”
时安:“嗯……?!”
她不过就昏迷了一下,时间线居然跳过去了五年,想到手机炸了之前,牧迟青要她留下来的恳求,她不怎么抱希望的问道:“所以我通关了吗?”
系统语气颓丧:“还没有……”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有了精神,积极提议:“宿主不如继续做任务吧?反正时间很多!”
时安不理它,她在道观,见不见得到小反派人另说,再说五年过去,又换了个身份,对方估计都不认识她了。
想到这,时安视线在屋内扫了圈,看见床边的柜子上摆着的铜镜,她凑近瞧了眼,便定住了,镜中映出的少女杏眼菱唇,眸光潋滟,如瀑的长发散在肩头,衬得肌肤白皙赛雪。细看下,与她原本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可又像是换了个人,要说区别,大抵是眉眼之间的神韵更加符合这个朝代,就像是真正的相府姑娘。
时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她轻轻眨动了下眼睫,在那么一瞬间,她快要觉得自己真的是相府的三姑娘了。
身后,咣当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时安转身回看,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门边,手里的铜盆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对方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只愣愣的看着她。
半晌,神色激动的跑了进来,眼里挂着泪:“姑娘,您醒了!”
说完,也不需要时安说话,殷勤的扶着她坐下,还不忘做一番自我介绍,“我叫烟翠,是专门服侍姑娘的,姑娘唤我翠娘就好。”
烟翠三两句说完,飞快的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小心的问道:“姑娘可有哪儿不适?可头晕?身上可爽利?”
时安摇头,她张了张口,想说没事,却只发出了一点气音,大概是为了符合常年昏睡的人设,所以嗓子才一时发不出声,这倒是还原了,可哪有人一睡十几年起来就能行动自如的。
暂且发不出声音,她也就索性不说话了,只摇了摇头。
烟翠见姑娘给自己回应,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想起来要叫大夫,赶忙道:“姑娘且坐会儿,奴婢去请大夫,去去便来。”
见时安应下,烟翠快步走了出去,不出片刻,便带了人回来,不光有大夫,还叫了其他丫鬟,趁着大夫号脉的间隙,把门槛上打翻的水盆收拾了干净。
烟翠叫过来的大夫也是道观里的人,凝神聚气诊断了半日,眉心一松,点头道:“不错,除了略有些体虚之症,其余脉象已与常人无异。”
听了这句话啊,烟翠瞬间红了眼眶,废了好大劲忍着,才没在姑娘面前哭,送走大夫后,便风风火火的指挥人收拾东西,姑娘大好,她们在道观待不上几日就能回府了!
这些事劳烦不到时安的一根手指,她安心的当个木头人,瞧着窗外走动的人影,稍微算了算数目,颇为惊讶,着实是没想到她日日昏睡,且一睡十好几年,留在道观照料她的人却不少,这些人里,贴身照料她的便是烟翠,瞧着比她稍长一两岁,性子热烈,办事稳重,很是讨人喜欢。
时安原本还担心不适应该如何,没曾想不过半日,到了晚上,她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大概是因为之前游戏背景也是古代,所以这回没有丝毫不自在之处,无比自然。
入睡前,时安的嗓子已经恢复了不少,能简单的说上几句话,只不过断断续续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烟翠服侍她更衣时,跟她道:“这个时辰,府上应该已经收到姑娘醒了的消息了。姑娘今日安睡一晚,明日就能见到大公子了。”
时安问:“大公子?”
烟翠一笑,说道:“就是姑娘的哥哥,咱们相府的大公子,平日里一得闲,便来道观陪姑娘说话呢,这会儿得了姑娘醒过来的消息,怕是要一夜睡不着了。”
时安闻言眼神微微顿了下,垂眸说道:“我记得。”
烟翠登时惊讶起来,连声问道:“真的吗?”
时安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语气不太确定的道:“我记不清了,只模糊觉得有时耳边有人说话。”
她含糊着说辞,把剧情上的漏洞圆了圆,否则常年昏迷,醒来立刻与常人无异,着实有些奇怪,时安又不想装傻,只有把原因往这个大公子身上推了,想必对方应该不会介意的。
烟翠听得一脸震惊,顺势想了下,就立刻补全了前因后果,一拍手笃定道:“对了,定是这个原因,姑娘才能一醒来就恢复得这样好。”
她此前还惊讶,姑娘这一醒,怎么就跟寻常人一般,原来姑娘昏睡时也是能听到旁人说话的,大概还能感知到其他事,难怪这般全然无异,真真是上天庇佑。
烟翠难耐心里的激动,抹了把眼泪花,高兴道:“大公子若是知道,一定高兴地不得了。”
时安没接话,不过在心里狠狠点了点头,不愧是她的贴身丫鬟,领悟能力就是好!
当晚,她睡得十分安稳,道观清静,无人叨扰,一觉到天明。
窗缘边不知何时落了几只鸟雀,正靠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讲着小话,时安起身,把窗户推开一些,那些鸟雀竟也不惧人,歪着头用绿豆般的眼睛打量她,时安探身摸了一把,余光瞥过院子,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有些眼熟,正背对着同烟翠说话。
烟翠眼尖,立刻就看见了她,轻轻唤了一声,旁边的人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朝她看来,动作迫切中带着几分急不可耐。
在看到对方脸的瞬间,时安不由一愣,这不是之前进宫时撞见过的那个人么,难怪眼熟,原来确实见过,她记得,当时牧迟青还特意叮嘱她离这人远些。
那边,烟翠已经从外头进来了,问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时安点头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佯装好奇地问:“外头那人是谁?”
烟翠闻言一笑,眨眨眼说道:“姑娘,那位就是大公子,大公子得了信连夜赶来的,下半夜就到了,奴婢劝了好几次,不肯去歇着,非要在这儿等姑娘起来。”
大公子?那就是她哥哥?
她记得牧迟青提过对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时安想了想,好像是……是叫沈时寒。
沈时寒,沈时安,确实像兄妹俩,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因为她的名字才给她按了个相府三姑娘的身份。
时安瞥了眼窗外,发现沈时寒还站在原处,没贸然走近,似乎怕吓着她,这点儿体贴让她心头一暖,莫名笃定,对方一定不会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在她用完早膳后,沈时寒终于得以靠近妹妹了,虽然以前过来的次数并不少,但头一回面对醒过来的妹妹,显然动作十分拘束,颇有些笨拙的说道:“小妹,我是大哥。”
他说完,挠了挠头,又道:“家中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父亲母亲一得到消息便准备过来,只是老祖宗担心人多会吓着您,这才派了我过来,接妹妹回去。”
他颠三倒四的说了一通话,大抵意思就是让她宽心,家中十分想念她,只他一个人来并非不重视云云。
时安昨日就看出来了,这会儿安静的听完,眼睛一弯,朝这个便宜哥哥笑了下,然后很符合人设的轻轻一点头,小声说道:“嗯,我知道。”
沈时寒被妹妹这一笑弄得晕头转向,幸福来得猝不及防,恍惚间有些飘飘然,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指挥使全然不见稳重沉肃的一面,猛然一个大动作,起身原地绕了两圈,又坐下,狠狠点了点头说道:“好,好,等府医看过后咱们就动身回家。”
时安这才知道她这个便宜哥哥不是一个人来的,半夜三更硬是把府医给一起拽了过来,仔细号了遍脉,老大夫得出的结论同昨日的道士大致一样,虽找不出原因,但有九分的把握,三姑娘已然大好了。
沈时寒不管那些原因,也不深究,理所当然道:“心诚所至,金石为开,定是上苍听到我每日祷告,被感动了。”
他大清早就已经从烟翠口中知道了妹妹能察觉到他来的事,故这会儿很是得意的往自己身上揽功。
府医捏着胡子,没在兴头上扫了自家大公子的兴,只提议道:“三姑娘昨日才好,不如在道观多住两日,再动身不迟。”
虽然相府的人都在翘首以盼三姑娘回去,但考虑到沈时安大病初愈,不宜舟车劳顿,万事求一稳妥,况且这么些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沈时寒闻言,略想了下,就点头应下了。
或许是第一眼就眼熟的缘故,时安同她这个便宜哥哥不出两日就已经熟稔了起来,兄妹俩的有些小习惯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对此,沈时寒同她说道:“可不是十好几年,小时候我也住这,要不是老祖宗逼着我回去念书,我现在还在道观呢。”
时安小小的惊讶了下,心道,游戏给她安排的身份,说仔细,可有些地方漏洞百出,说马虎,这会儿又无比真实,仿佛随机在人工智能和人工智障之间来回切换。
她想象着沈时寒小时候在道观陪她同住的情形,大抵每日最常做的就是趴在她床榻旁,给她念叨这一天发生的事。
但她是凭空多出来的人,原本相府应该没有三姑娘才对,这么一想,时安又觉得有些遗憾,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她甩了甩脑袋,把这点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
两日里,相府的信来了三次,皆是问她状况的,顺道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的喜好,时安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她的便宜哥哥一点都没打算瞒着,大大咧咧的念给她听。
念完了,还宛自点了点头,提笔回信时语气分外笃定:“咱们兄妹喜好一样,我喜欢的,妹妹也一定喜欢。”
时安没反驳他,因为确实如此,但是府医说她现在肠胃弱,只能吃些清淡的,不过道观里也只有清淡的东西,沈时寒熟稔的点菜,可见平日里确实是经常来的。
两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时安从沈时寒口中把相府上下的人了解了个大概,只等回去对号入座,不过人数太多,她只捡着重要的人记了记。
期间,系统诈尸了一次,“你怎么不问问小反派现在的状况?”
时安一眼看穿它的小九九,无情道:“我是个昏迷了十几年的小姑娘,刚醒就打听一个外人,不好吧。”
系统说不过她,垂头丧气的下线了。
来接她回府的马车提前一日便到了,时安被沈时寒带着去瞧过一眼,车厢极为宽敞,虽然还是初秋,但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她几乎能伸展着在里面睡上一宿。
沈时寒意有所指的道:“还是马车好,骑马真累啊。”
时安唇角悄悄扬了下,她抿了下唇,蹙起眉心,一脸担忧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道:“我第一次坐马车……”
沈时寒心满意足:“别怕,大哥陪你一起坐。”
第四日清晨,府医诊完脉,朝在场的人点了点头,动身回府。
自小能骑马就绝不坐马车的指挥使一个闪身,飞快的蹭了进来,丝毫不觉得有失男子气概,他还沉浸在妹妹突然醒了的惊喜中,若不是偶尔不方便,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跟着,生怕是自己的一个梦。
马车从道观出来时,清晨的雾气已经散了。
车夫驾驶得并不快,不多时便上了官道,道途通坦,马车行得愈发平稳起来。
时安掀起一角车帘,官道两旁被卷起的落叶正打着圈儿慢慢落下,她托腮瞧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大盛的皇城是什么样的?”
沈时寒心中一动,他这两天光顾着说家中的人和事了,忘了妹妹回府后总要出门走动的,皇城里头顺着排下来的人家,也就那么一些,得让妹妹心中有个数,免得平白委屈了自己。
他拿定主意,清了清嗓子,闲聊似的跟时安讲起了皇城里头的世家大族,荤素不忌,好的坏的全说了个遍,几乎是揭了各家的老底,末了说道:“咱们沈家起势虽不足百年,却也不是旁人能得罪的,以后若是谁家小子惹了你,不必客气,只管当场讨回来。”
时安被他力拔千钧似的语气逗笑了,杏眼一弯,道:“那我岂不是能在皇城横着走,惹了事便报哥哥的大名?”
沈时寒想象了下那场面,嘴角抽搐了下:“……倒也不必。”
他忍不住揉了揉妹妹脑袋,又补充了几家,只是说到最后,突然话音一转,道:“整个皇城只有一个人是不能得罪的,若是遇上,唔,算了,你应当遇不上那个人。”
时安被他这番欲言又止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是谁?”
沈时寒不大愿意拿那个人的名字污了妹妹的耳朵,况且他一向同对方不怎么对付,故脸色不大好看,只含糊的说了个大概:“朝中新贵,皇上去年亲封的摄政王。”
沈时寒道:“此人阴晴不定,性子极其古怪,手段狠戾毒辣,若是犯事犯到他手中,不说朝臣,便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时安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不过大哥既然说她遇不上,那应该没什么事。
她记完后就放到了一边,继续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却没听到任何有关牧迟青的消息,连牧家的事都没听沈时寒提起,她不免有点奇怪,忍不住想,难不成五年不见,小反派落魄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了?
可是不应该啊,好歹跟皇上沾亲带故。
时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加之沈时寒又同她说起了其他人,便没再深想,等回了皇城,总能得到消息的。
系统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摸着眼泪哽咽道:“我就知道,宿主心里还记着攻略任务,呜呜呜!”
“这么说,牧迟青确实还在皇城?”时安若有所思道,眯了眯眼,咄咄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有事瞒着我?”
系统嘤嘤嘤的声音戛然而止,动作麻利的缩了回去,没留下半滴眼泪花。
时安懒得同它计较,系统惦记的无非就是那点攻略进度,既然诈出了小反派就在皇城,那很快就能见到人了,想到这,时安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下。
道观离皇城算不上远,骑马的话半日便到了,饶是马车慢,也在日头完全落下前,到了皇城城门口。
马车上绣着沈家的家纹,守城门的士兵自然认得,本想上前例行公事的问一问,就见撩起的车帘下递出一块铁牌,顺着车窗看去,顿时一惊:“指挥使大人!”
沈时寒略一点头,视线扫过,简单二字:“放行。”
马车顺利进了皇城,朝着相府驶去,时安莫名开始紧张了起来,仿佛真的要去见期盼已久的至亲一般,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沈时寒瞧出来了,只见刚才还一本正经不怒自威的指挥使气势一收,立刻换了幅面孔,不嫌事大的给她出馊主意,道:“不用担心,他们比你还紧张,要是谁给你摆脸色,你就眼一闭晕过去,万事不管,保管唬住所有人。”
时安:“……”
她要是真这么干,那到时候相府得乱成一锅粥,不过被沈时寒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她心里的紧张去了大半。
街道两侧的店家有的早早点上了灯,在天边还剩一点余晖时,马车到了相府。
早有嬷嬷立在门前候着,老祖宗这一日不知打发了多少趟来问,总算把人盼到了。
隔着车帘,有声音道:“三姑娘,到家了。”
大概是共情太深,时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正厅,相府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或坐着或站着,小厮飞奔着进来报信,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门帘后。
时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正厅的,她被满屋子的人给唬了一跳,要不是沈时寒在后面轻轻带了她一把,她恐怕会退出去。
刚站定,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匆匆走近的漂亮妇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时安不认识她,却自然而然的唤了一声:“娘亲。”
萧夫人抱着她的动作一顿,哽咽道:“娘的小平安回来了。”
好在伤感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见过老祖宗后,便被同辈的姐妹拉着坐到了中间,听几人叽叽喳喳的给她指明谁是谁。
时安敢肯定自己是第一次来相府,连游戏背景都没写过有关大盛沈家的事,但离奇的是,她不用旁人提醒,便把所有人的身份一一对上了,就像本该如此。
当晚,沈家众人并没有凑在一起多久,顾及到她初愈体弱,晚膳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萧夫人送时安去住处,瞧着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女儿,怕声音大了惊着了她,故慢声慢语的说着话:“你的院子就在阿寒的旁边,府上一直都留着,日日打扫,一应陈设皆同阿寒是一样的。”
沈时寒适时插嘴:“哪能一样,妹妹那院子比我的可讲究多了,院子里的百花皆是您亲手打理的,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等到了初春三月,那才叫一个绝色。”
萧夫人向来知道自己儿子私下是什么模样,但这会儿,一向温婉的萧夫人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不着调,别带坏了小平安。
沈时寒把脸上的表情一收,摆出一副正经样子来,还不忘偷偷朝时安眨了眨眼。
沈相跟在三人后面,对沈时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几次想说话都没能插上,在朝中口若悬河的一张嘴,对着突然回家的小女儿,像是失了效。
最后还是萧夫人看不过去,哄着时安唤了他一声爹爹。
沈相捻了把长须,心满意足。
第二日,晨起。
洗漱后,时安乖乖坐在妆奁前,等烟翠来打理她的长发——在道观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的试过自己挽发髻,事实证明,是她异想天开了。
烟翠接过自家姑娘选好的簪子,一面固定着发丝,一面同她说话:“今儿一大早,就有人上门贺喜了,老祖宗才发了话,说是要择个吉日,在府上好好热闹热闹。”
时安眨了眨眼,大清早的还有些发懵,没能转过弯来,问道:“家中有什么喜事吗?”
烟翠同姑娘对视了几眼,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是您的事呀,姑娘昏睡这么些年,如今大好,这还不算天大的喜事么?”
“外头都说,是老爷从海外请了神医来,还托人打听呢。”烟翠撇了撇嘴,道:“哪有什么神医,要奴婢说,就是菩萨心怜咱们姑娘,不忍心叫姑娘和家中分离。”
时安面皮薄,面颊登时飞上一层粉色,等热意褪开了些,才问道:“皇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烟翠点头,笑道:“您回府前都是瞒着的,昨儿沈家的马车从城门进来,就瞒不住了。”
不过,若沈家有心要瞒,这事儿也不会外传,只是老祖宗太高兴,又点了头,这才任由消息传出去的,毕竟是喜事,而且回来的人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自然是要让人知晓的。
烟翠说话不耽误手上的动作,梳好最后一束发丝,对着铜镜比划了下发簪的位置,慢慢儿固定好,“这就成了,姑娘瞧着如何?”
见姑娘点了头,高高兴兴继续方才的话,压着声音道:“这会儿皇上大约也知道了。”
时安表情微滞,“皇上?”
烟翠道:“老爷一早就进宫去了,说是让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过来瞧一遍,不然不放心。”说着看了眼窗外,“奴婢估摸着这会儿就回来了,等您用过早膳正好赶上。”
时安:……行叭。
几条街外,宁康王府,外书房,烛火摇晃一夜未熄。
当值的下人轻手轻脚的进来,换掉早已凉了的茶水,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亦不敢抬头去看桌案后的人。
两刻钟后,宁康王府的马车朝皇宫驶去,行至武德门外时,恰巧与另一架马车错身而过,车帘轻晃,扬起了一角,露出半张精致昳丽的侧颜。
马车自宫门而进,直至殿前方才停下:“大人,到了。”
车厢内的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修长莹白的手撩开帘布,从内迈出。
垂首的宫娥只看见金线滚过的衣摆从眼下掠过,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寒气,明明才是初秋,却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勤政殿内,内侍一早熏香研磨摆好了朱笔,不敢出一丝差错,宫内当差,得罪了皇上不要紧,但得罪了摄政王殿下,却是万万不能的,谁不知勤政殿的龙椅上坐着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摄政王。
桌案一侧,有个玄色木台,厚重方正,垫了一层明黄色的锦布,其上却空无一物。
这儿原本是殿下用来放手串的,只是之前有个内侍摆折子时手抖了下,差点儿磕到木台上的手串,被摄政王一脚踹出了殿外,当即呕出两口血,晕死了过去。
之后殿下每日批折时,手串便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再也未取下来过,不过那木台也无人敢提出撤下,便一直摆在那儿。
若是时安在此处,一定能认出这手串,毕竟是她亲手给对方带上的。
牧迟青垂着眼往腕间缠着菩提子,他语调随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今日有什么事?”
下首的内侍喉间一紧,压力陡增,今日才刚开始,一切如常,但殿下这么问,一定是有事的,他冷汗涟涟,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一事,赶忙说了:“回殿下,沈相今儿一早便进宫见了皇上。”
牧迟青不甚在意的点了下头,慢条斯理的放下袖口,方才抬眼,道:“今日似乎没有朝会。”
大盛的朝会,按照五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的规律进行,其余日子若是没有大事,朝臣是不会入宫的,更何况是大清早。
内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殿下继续问,说明他没有说错事,只是沈相是清早进的宫,现在已经出宫去了,殿下是如何得知这事的?他没敢深想,只捡自己知道的说:“奴才听说,沈相是为了自家姑娘的病才匆匆面见的皇上,离开时带去了半个太医院。”
牧迟青半眯了下眼眸,手指在奏本上不轻不重的敲着。
内侍不敢抬头,他在宫内当值时间不短,却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空旷的宫殿内,那一声声敲响像是直接敲在他心上。
内侍吞了吞口水,冷汗不觉间爬满了整张脊背,就在他双膝发软,快要坚持不住时,听得上面轻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道:“姑娘?孤记得沈长河好像只有一个儿子。”
内侍换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答道:“回殿下,沈相还有个女儿,听说自幼便生了怪病,一直昏睡不醒,这才养在道观里,不与人知道,不过前几日突然就醒了,不光是醒了,还与寻常人无异。”
他说完偷偷抬了下眼皮,又飞快垂了下来,心里忍不住揣摩起殿下的意思,皇上这一年几乎不问朝政,朝中大小事宜皆由殿下定夺,而沈相今早直奔皇上寝殿,连一声招呼都未同殿下打,显然未把殿下放在眼中。
他不由想起殿下与指挥使大人不对付的传言,愈发觉得自己想得是对的,便大着胆子进言:“殿下只需一道口谕,便能立刻把太医召回来。”
牧迟青动作停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是喜事,孤为何要拦着?”
说完,像是突然没了耐心,不等他回答,便随口道:“拖下去吧。”
随意的犹如打发了一只蚊蝇。
内侍蓦然抬头,看着被扔到眼前的奏本,眼珠几乎瞪脱了眶,满面错愕不敢置信,不可能,他做得那样隐蔽,怎么可能?!
可惜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人捂了嘴,架着胳膊拖了出去,不出片刻便没了声响。
宫人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殿内落针可闻,案头放着的奏本被飞快的撤掉,又重新换上了一叠。
牧迟青面含讥诮:“孤不想再有人自作聪明。”
林镇过来的时候,殿中伺候的人已经新换了一拨,他是牧迟青的近卫,不过殿下武功高明,几乎用不上他,故而时常被派去查些其他的事——多数时候是去寻一个人。
林镇没见过那个人,只五年前在城郊的别庄里远远看见过一眼,除此外,就是一幅殿下亲手作的画像,不过,除非必要,他一般是不会拿出来的。
牧迟青正提笔批字,眼未抬,随口问道:“查得如何?”
林镇面容一肃,抱拳道:“属下不负使命,终于找到了,那女子的样貌确实同画中一模一样。”
牧迟青朱笔一顿,一点墨汁滴落在了纸上,红色的墨渍瞬间晕染开来,艳丽动人,牧迟青跳过墨渍,继续批完了那段话,声音寻常,听不出什么不同:“你亲眼见过了?”
林镇道:“属下亲眼确认过,确实一模一样,并非伪装,这才先一步赶回复命,安姑娘坐的船再过两日便能抵达城都。”
牧迟青闻言,蹙了下眉,胸腔里的热意瞬间冷下了大半:“姓安?”
林镇点头,殿下五年内,每次得到消息派人去寻,结果都不尽人意,不知这次会不会又是一场空,要不是五年前匆匆见过一眼,他甚至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殿下臆想出来的。
牧迟青面无表情,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不必带进皇城,孤三日后去见她。”
林镇依言应下,复命后却没有立刻告辞,他犹豫了片刻,说道:“属下听说,相府的三姑娘前几日醒了。”
牧迟青批完最后一个字,搁下朱笔,略一抬手,立刻就有黄门捧着温热的帕子上前,他擦拭干净手指,把手串重新换回了右手,这才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消息传得倒快,看来沈家十分看重这个女儿。”
林镇不关心沈家三姑娘在相府的地位如何,但一个人昏迷了十多年突然间醒了,确实是件奇事,或许恰好有几分机缘,他道:“殿下不如派人查一查那位三姑娘——”
他话音未尽就被打断了,牧迟青眸光渐冷:“孤要找的是人,不是什么秘方禁术。”
林镇垂下头:“是属下想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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