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怦然

    蒋京雪死活睡不着，凌晨两点跑阳台吹风。他撑着下巴出神，这种时候了思绪还能飘向工作，懊悔过去某场爱情戏情绪拿捏错了，未经历过的东西，果然怎么演也不对头。

    没见过大海，如何画出大海呢。而他现在终于见到了，他闻到海风，海浪没过他脚踝，奇异的触感。怎么会那么好，比他想象的最好最好的，还要再好一些。

    蒋京雪想，喜欢同性不算什么，这年头爱上外星人都不稀奇，可为什么偏偏是钱悦。

    钱悦不会喜欢他。无关性取向，他就是直觉钱悦不会。

    夜风呼啸，一帘帘树叶被吹得像糊掉的油彩，他的心比叶更纷乱。

    分别在第二天就来临，蒋京雪将继续飞来飞去飞来飞去，钱悦则回A市上课。

    早餐时间，蒋京雪盯着黑眼圈，故作不经意地提起昨晚《伯德小姐》的恋爱情节，问：“你以前喜欢过谁么？”

    “没。”钱悦筷子不停，皱眉道，“奇了怪了，二十年来从没有过，都不知道那是啥感觉。”

    话音刚落，造型师跑过来说工作的事，话题就此打住。

    离出发还有些时间，退了房，一行人到当地有名的步行街闲逛。蒋京雪故意挨着钱悦走，胳膊时不时碰在一起，结果钱悦贱兮兮地回撞他，两人就这么撞来撞去，半点不暧昧。

    蒋京雪：“……”死直男。

    这怎么撩？没法撩。

    大热天的，走了会儿就受不了了，随便钻进家小店蹭空调，本想绕一圈就出来，结果还真有看中的。蒋京雪蹲着研究货架最底排的钥匙扣，住在这具一八七的大高个里，他把过道都挡住了，幸好店里现在没其他顾客。

    看他为难老半天，“哇，好多狗子钥匙扣，”钱悦扯扯裤子在一旁蹲下：“这么纠结啊小朋友，屁股都蹲麻了。”

    蒋京雪斜睨了他一眼。

    “全买得了，你看这写着买三送一，多划算啊。”他拨动钥匙扣，“或者你买这个扑蝴蝶的，做工比其它的好。”

    “我觉得没什么区别，”蒋京雪指着那只咬袜子的小狗，“这个很像你。”

    钱悦来劲了：“嗯？还有这种好事？”

    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窗户揽住他们的肩。蒋京雪霎时有些微伤感，这个愿意蹲许久陪他挑东西的男孩，可能不会成为他的爱人。

    “就这个吧。”他取下小狗咬袜子钥匙扣。

    ***

    喜欢上明星有个好处——你有机会上网“考古”他过去的点滴，还是八百个机位的那种，视频图文齐全。蒋京雪休息时就在B站搜“钱悦”，除了他演戏相关的，啥都看，从钱悦的十七岁看到二十岁。

    看他第一次出席活动说错话，想补救结果说多错多。

    看他在村里开拖拉机追兔子，追一半掉坑里。

    看他直播时盯着手掌发呆。

    ……

    偶有工作人员路过看到，心想这哥可太自恋了有必要么。

    B站的看得七七八八，蒋京雪还破天荒研究起微博，找到个所谓“钱悦新粉必看”的账号。简介上说它是物料合集博。

    置顶微博很长。

    @钱悦的四季：

    【春】

    立春：故事是如何萌芽的

    惊蛰：春雷，风急，有什么破土而出

    谷雨：春雨来滋养

    【夏】

    小满：小得盈满

    芒种：成熟了……吗？

    大暑：一辈子能遇见多少个夏天

    【秋】

    处暑：是时候吹吹凉风休息一下

    白露：该收获了！

    秋分：天高云淡，跳起来努力够一够天

    【冬】

    冬至：捧一碗温暖

    大寒：春天就在眼前了

    什么东西，怎么按节气分类？

    他点开链接，发现“立春”刻录下十七岁钱悦刚出道的日子。内容按时间线排序，除了官方内容，粉丝剪辑、repo、留言也包含在内。索引清晰，配有导语。

    切到其他页面。“谷雨”记录前辈们的关照，“芒种”收藏种种进步，“大暑”捕捉恣意的时刻，“处暑”收集闲暇日常碎片，“白露”聚焦重大荣誉，“秋分”记下对未来的期望，“冬至”保留公益事迹……

    原来节气代表着钱悦不同人生状态。

    他的挫折也被留存，“大寒”里就有数字台词事件的始末。蒋京雪还以为粉丝们会否认这段不光彩的历史。

    @钱悦的四季 像一本家人做的成长记录册，好细腻……这真的是粉丝的手笔？

    作为星二代，蒋京雪从小被骚扰到大，对媒体和追星的印象就是“脑子有病”。

    妈妈刚出事那阵，曾有Anti粉冲到他班里，指着他鼻子说他妈是荡妇，他不是父亲的亲儿子。往近了说，他总被钱悦私生粉围追堵截，她们会在他车上装定位器，在高速路上劫他。

    前阵子还出过个新闻，有粉丝不满偶像谈恋爱，向他女朋友泼硫酸。

    对于粉丝这个群体，蒋京雪一向敬而远之。这也意味着，除了那些极端的人，他不了解普通粉丝们是什么样的。

    所以他现在才那么意外。

    他给粽子发微信，旁敲侧击：新来的运营在管哪个号？四季吗？

    粽子：她管钱悦补给小站，我们不跟四季对接啊，联系几次了，四季她们说想保留独立性

    粽子：我觉得挺好的，留片净土（悄悄说

    蒋京雪：好，晚安

    他搜了下“钱悦补给小站”，里面的汇总工整齐全，但也仅限于此了。

    官方资源站：按媒介分类，主打单人合集。

    粉丝资源站：按钱悦状态分类，结合视频、采访、照片、博文、repo、粉丝留言、非粉丝留言等，多方面描绘一件件具体的事。为了完整性，cut还保留钱悦同事好友师长镜头。

    为了报酬，人做事可以很上心，但只有真正喜欢才能这么细腻，说俗点，是有爱的。

    他切回钱悦的官方账号，评论区尽是粉丝叮咛，都是些关于吃喝睡的朴素絮叨。当你在乎一个人，所求的不过是他健康快乐。

    蒋京雪不明白这些“爱”从何而来，是哪种“爱”，人为何会对一个遥远的人投入那么多感情？

    他给钱悦发微信：我看了@钱悦的四季，你粉丝们真的好喜欢你

    蒋京雪：很用心

    过了几个小时，钱悦回：怎么说呢，其实我对他们的感觉很复杂

    钱悦：你可能见到了好与坏两个极端，但还没见过别的面

    钱悦：它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灰，是七彩的

    钱悦：主要是人太太太多了，人一多，很多事就容易变奇怪

    钱悦：唉，我也说不清楚

    蒋京雪：[分享文件]

    蒋京雪：私信收到的，你粉丝给你的演技宝典

    钱悦：[先活着吧，其它的我再想办法]

    ***

    印象才好了没多久，过了几天又出事了。

    钱悦牙很漂亮，但跟许多艺人的一样，其实很多都是烤瓷的，要定期去医院维护。他很羡慕蒋京雪从小有箍牙的机会，可以留着自己的真牙，还整齐白净。

    两人一起去的医院，出来后发现有辆车一直跟着。蒋京雪眼熟那车牌，就是在高速路上劫他的那辆载私生的黄牛车。平时本来甩掉也就算了，可今天他半张脸还疼着呢，心情极差，找了个机会就反咬上去。

    “真追？”钱悦拥有三年丰富的被追车经验，还是头一次追回去。

    “嗯。”

    “我靠，第一次坐你开的车就头文字D了。”

    蒋京雪不回话，专心开车。黄牛提速往空旷道路开，真跟他杠上了。

    “蒋老师，你车技很可以啊，怎么之前还让我帮开长途。”

    “懒。”

    不过最后还是没追上。一辆小电驴违规上路，从两辆车中横穿而过，逼得蒋京雪急刹车。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他说：“算了，去吃饭吧。”

    有点疯，但不至于不知分寸。

    后来蒋京雪说，如果当时钱悦不在车上，他估计早就故意追尾那辆黄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