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差距

    第一轮讨论结束，柳杨重播了遍视频。这回可以睁眼了。

    电影是导演艺术，只听声，就错过了镜头语言。画面有别于钱悦的想象，原以为故事发生在黄昏，没想到是晚上，夜晚和六月都象征暂别。洋紫荆没那么艳了，女孩们推着单车，每一步都刻意踩在落花上，这是独属于她们的游戏。

    “柳老师，你看这个有共鸣吗？”他没怎么经历过校园生活，难以产生共鸣，心里泛起的是另一种颜色的惆怅。

    “有啊。”

    “是不是很贴真实生活？”

    “怎么说呢，跟记忆里的‘真实生活’像，所以大家喜欢这种感觉吧。”

    《下课》踩在虚幻与真实的平衡点上，仿佛被岁月加工过的回忆。

    钱悦想，电影奇妙，人也奇妙。

    戏剧赏析课后是实战课，一如往日，钱悦演技就是一坨大便。八点多放课了，外头刚下完一场阵雨，心情不美丽的他到阳台上透气，并不着急回去。

    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最近二人聊天频率上升，常有一搭没一搭侃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蒋京雪：AppleWatch出了一个空气投篮APP

    蒋京雪：很适合你

    钱悦：？[微笑]

    又聊了几句，他切到另一个APP。为了方便打掩护，二人搞了个APP共享日程和记事，大概就是写下自己今天干啥了，碰到谁了。

    APP是时间线格式，他们的生活碎片都串在一起，用颜色区分。

    7:00-悲惨的一天从出早功开始【钱】

    ｜

    8:30-录综艺，碰到你朋友们了：喆子、沈映天、姜君【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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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0-上课，困死【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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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00-被你的歌手朋友们拉去吃饭，他们把车当ktv【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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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00-站台，困死【蒋】

    ……

    息屏，屏幕映着他向上的嘴角。钱悦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乐。

    一时忘记才下过雨，搭栏杆上的胳膊被冰得一激灵。他蹭蹭衣服，心血来潮地凑近栏杆，盯着上面的水珠。

    忽然身后有人唤：“小蒋？怎么还没走？”

    来者是柳杨。

    钱悦：“吹吹风。”

    “还剩三根，抽吗？”柳杨右手夹烟，左手捏着个小花纸杯，“双爆珠。”

    “不了，我不抽烟。”他笑笑拒绝。

    抽烟算娱乐圈固定社交手段，收工后大家找个地方边抽边聊，增进感情。钱悦不喜欢抽，觉得那感觉像呛水。

    柳杨拨动卡扣，幽暗的阳台上橘光摇曳。她不说话，时不时看他一会儿，似在看一块来历不明的石头，钱悦猜她必然心有疑问：为啥这奇葩啥都不行还能拿影帝？

    在这种凝视下，他没好意思玩手机。

    柳杨问出口的是别的问题：“你刚趴栏杆上干什么呢？埋着头，一开始都没认出你。”

    “看上面的小水珠，挺好玩的。”

    “嗯？”

    “挂在栏杆上像拜拜肉。”

    “你挺适合演戏的，”柳杨笑道，“敏感和想象力都属于表演天赋。”

    钱悦苦笑，在心里摇头。

    “这几天有进步了，加油。”橘光燃到烟屁股，柳杨把烟头丢进盛水的纸杯，笑眯眯地跟他道别。

    她走后钱悦打开手机，见蒋京雪来了新消息。

    蒋京雪：刚下课吗？

    钱悦：[卡通小人吐血]

    钱悦：[我的泪西湖的水]

    钱悦：下课了

    钱悦：我是不是不适合演戏？

    蒋京雪：不知道

    钱悦：？

    蒋京雪：？

    钱悦：？

    蒋京雪：你才学几天？

    蒋京雪：你要跑一万米，结果跑五米就开始怀疑自己不能跑完，这不是傻么

    蒋京雪：如果实在怀疑就别演了，退圈买个养老理财颐养天年

    钱悦：我要演！[发怒]

    蒋京雪：[比格犬冷笑]

    ***

    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与芒果的差别还大，刚刚蒋京雪也在上表演课，上到最后吸引了一拨人趴在教室外围观，还有人眼睛红红。这阵仗，跟唱歌综艺观众席一般夸张，粽子赶到时还以为她老板被导师打死了。

    钱悦团队搞这出“表演进修”，作秀大于实际意义，找的不是专业表演老师，而是圈内有头有脸的腕儿。

    第一期导师是黎嘉悦，铃兰奖最佳女配角，最出名的角色是伦理剧《鸡飞狗跳》里的笑面虎嫂子，播出时常被骂上热搜。不少人瞧不上家庭伦理剧，觉得俗，但能把“俗”的东西演活要看真功夫，大俗即大雅。

    最近网上热议“中年女演员们的困境”，他公司原先想蹭个热点，在教学之余，搞搞煽情聊困境。蒋京雪认为这毫无尊重，纯粹是拿她当噱头，遂与曹戚大战三百回合——当然胜了，世界上能吵过他的只有比格犬。

    所以最终定下的教学计划相当正常：排演影视/话剧片段，在实战中学习。没什么其它屁事。

    粽子拨开人群：“咋了咋了？打架了？”教室就在公司大楼里，围观的也是其他部门的同事。

    五六个人冲她大声“嘘”，她不敢说话了，缩着头看教室内的情况。门半开着，摄像机黑洞洞对着她老板……得嘞，演完了。

    “粽子你真会卡点。”

    “操啊，你老板进化了！这个进化程度就是猴子进化成三体人啊。”

    猴子能往这个方向进化吗？都不是一个体系的啊！

    “本来就是来凑凑热闹，没想到啊。”

    “谁有纸巾吗？给点给点。”

    “粽子妹妹你错过太多！”

    她老板那演技，错过就错过呗。主观上她还挺想错过的。

    一墙之隔，黎嘉悦很想来根烟，现在的状况类似于，你突然发现下水道的小老鼠会说话，能赢脱口秀比赛那种。作为同行前辈，她感到欣慰，佩服，但难免有“这怎么可能？就他？”这种心态。

    毕竟业内没有谁瞧得起钱悦。

    她向镜头外的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请他们过来。几个人围成一圈坐地板上，有曹戚，还有黎嘉悦团队的。黎嘉悦：“表演考核嘛，本来只计划了排练室版。不过看他演完，我觉得特别有必要把这个故事拍出来，拍部短片，你们觉得呢？”

    蒋京雪从教室出来后，肩上多了个拍短片的企划，心情不错，但还是累。

    他踩着月光回到家。感应灯自动亮起，家里有种独特的，混合着室外夜风的味道。室内和离开时不太一样，沙发背上搭了件陌生的防晒衫，茶几上有饼干和iPad，这些是钱悦的痕迹，他偶尔回来坐坐。

    紧绷的弦彻底松下来，蒋京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到家不意味着工作结束，他对着iPad上的组讯沉思。这些天看了许多本子，有前同事推荐的，有自己找上门的，他最喜欢笑笑工作室的《Papercut》和Loom剧团的《露水》。

    他直觉钱悦会更喜欢后者。

    刚好，这个周末Loom在本市上演《露水》的姐妹篇《应雨之地》，拉钱悦一起去看吧。

    蒋京雪给钱悦发了条微信，又投入回工作。夜深了，他不知道有条爆料正在微博上隐秘发酵。

    @有点人脉：

    爆个我都不信的瓜[笑哭]

    我朋友对象，钱悦公司的，今天围观了钱悦上表演课

    Ta说这弟弟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演技拳打蒋京雪，脚踢余浩初

    anyway，等成片出来就知道了

    1L：反炒？如果是真的我倒立驰翔

    2L：反炒？如果是真的我倒立驰翔

    3L：反炒？如果是真的，我替楼上所有人倒立驰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