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两人按照阳司APP上的阴间地图导航在泰市绕了一圈,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发觉他们好像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柳淮：“……所以我们绕着一个小时是为了什么？”

    张乾默默关上地图，“有病。”

    “你们懂什么”, 昆仑反驳，“这叫鬼市的神秘感, 它可是S诡异主导的高贵灰色地带。”

    鹿蜀挠挠脑袋, “说灰色地带不对吧, 阳司最重要的部门还在里面。”

    柳淮把车缓缓停下, 前面都是小路，车开不进去。

    张乾下车，一眼就看见远处亮着灯牌的酒店。

    “这里居然离你的罗酆山酒店这么近？”柳淮有些意外。

    鬼市离张家的酒店的确近, 酒店就像是建在鬼市前大道的岔路口上。

    ……这酒店要是给活人开的就有鬼了。

    罗丰大酒店坐落的位置很偏僻，不仅偏僻, 整栋楼在晚上看上去也阴森森的, 活像都市怪谈故事里突然出现在浓雾尽头的诡异建筑。

    柳淮喃喃自语，“以前怎么没觉得气氛这么吓人。”非但不吓人, 他还住的挺舒服，甚至全年预定了一间房。

    “大概是判官他们成功凿开了鬼门关。”张乾低头看手机，手机上陈之和午怅两个人正轮番给他发消息，一会儿这个人一条, 一会儿那个人一条，还上下对不起来。

    张乾干脆拉了个群, 然后开了免打扰。

    陈半仙：鬼门关开了

    现在是老白在线：但出了点小问题，我们没找到地狱入口

    张乾：“……”

    十八层地狱，惩罚作恶多端鬼怪罪人的刑罚之地。作为因果报应, 善恶昭彰的重要一环, 和负责审判缉拿恶鬼这些由阴司冥官执行的环节不同, 十八地狱和投胎井是善恶昭彰的最终环节，两者缺一不可。

    阴司这次真是摊上大事了。

    张乾有点走神。

    真理信徒：咱们就不能等大帝降临，再砸一个十八地狱出来？

    真理信徒：现在这个十八地狱不就是大帝还是小屁孩时玩泥巴砸出来的

    陈半仙：不准背后议论大帝

    真理信徒：老身是光明正大地议论

    张乾藏在群里默默吃瓜，还不忘拿给柳淮看。

    两人吃瓜把昆仑引过来，昆仑极力催促张乾把它也拉进群里吃瓜。“真凿开了？不是说当年塌的时候全堵了。”

    “塌了？”柳淮好奇。

    张乾点头，“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据说那位大帝消逝的时候，黄泉幽冥也跟着塌了，万鬼同哀。当时正是乱世，妖魔横行，阴司塌陷带走了所有魑魅魍魉。从此，天下太平。”

    “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柳淮琢磨着，“你说拍成电影怎么样？”

    张乾：“你可以试试。”柳淮已经歇业很久了，虽然近期在复出，也没接什么剧本，拍这个说不定正好。

    柳淮：“你当济世的主角。”

    “我？”张乾疑问，“我又不会演戏。”

    “本色出演就好。”

    “别腻歪了，你们两个，”大狗从车里叼出两个项圈，“赶紧把这东西给我套上。”

    “这是干什么？”柳淮疑问。

    张乾把项圈给两只动物套上，拿出几根绳比划，“路引就两张，只能委屈它们当宠物了。”

    鹿蜀没什么怨言，欢快地蹦跶着，“宠物就宠物，撒娇卖萌就能白吃白喝，傻子才要尊严。”

    “我要那根粉色的牵引绳。”

    张乾把粉色的牵引绳卡在它脖子上，鹿蜀美滋滋地踩着小马蹄。

    昆仑：“你看的真开。”

    鹿蜀：“那也没办法，这又不是打打杀杀的洪荒，大家都是要努力活下去么。”

    张乾取出两张路引，路引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焰迅速在黄纸做的路引上蔓延。张乾抬手将路引挥到空中，点点火焰伴着纸灰洒落，几人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风声。

    风中似乎还隐约带着一声空灵悠长的鸣叫，让人心生安宁。

    前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片浓雾，张乾抬手取出三支香，轻轻一吹，点燃后插在小路的一侧，拉着柳淮牵着两只动物进了雾中。

    一进雾里，鹿蜀就舒服地叹气，“这冷飕飕阴森森的感觉，真的是鬼市。”

    “你去过？”昆仑记不太清楚之前的事，问。

    鹿蜀自豪点头，“当然，我死的比那些争强好胜的大妖们晚多了，我可是见识过人类最繁华朝代的神兽，那时候的鬼市才是真正妖鬼们的仙乡。”

    “不过我要求也不高，能再见到鬼市就很满足了。”

    几人往前走着，雾中突然出现两个有着狰狞恶鬼脸庞的石狮子。张乾停下脚步，那石狮子突然动起来，吐出两盏白灯笼。

    张乾接过两盏灯笼，递给柳淮一盏，自己留一盏。

    柳淮接过好奇看了看，这灯笼很简单，白纸糊的，中央的火却是一盏绿火。

    “柳淮，你可以要拿好，”昆仑特地绕过来嘱咐柳淮，“这灯笼可是鬼市的通行证，弄丢了也没关系，我帮你抢张乾的，张乾皮糙肉厚，让他去勇闯鬼市。”

    张乾：“……我听见了。”

    “就是说给你听的。”昆仑扬起狗头。

    张乾摁了下狗头，牵着柳淮继续前进。

    随着雾气深入，路边生长的彼岸花越来越茂盛，雾中隐藏的建筑轮廓也越来越明显。还有自从进入雾中就伴随在耳边的那股古怪的嬉笑声。他们似乎正处于繁华热闹的集市，与人群擦肩而过，却什么也看不见。

    张乾拉紧柳淮的手，“我们很快就到了。”

    柳淮点头，“听你们说，鬼市有位S级诡异坐镇。”

    张乾：“好奇？”

    柳淮小鸡啄米般点头。

    张乾：“我也不知道。”

    “……”柳淮捶它一下。

    “我知道！”鹿蜀哒哒跑到前面去，“我听白泽说，是条大鱼。”

    “鱼？”张乾也是头一次听说。

    “对！”鹿蜀艰难地用自己的蹄子比划着大小，“很大。”

    很大。

    张乾在心中琢磨着这个词，和柳淮对视了一眼，默默想：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东西吧。

    那可真是庞然巨物。

    两人在迷雾中前行，隐约像是走过什么桥，清晰地听到了涓涓流水声，又往前走一段距离，在朦胧的雾中看见了一排红灯笼。

    红灯笼本来是喜气洋洋的，但这片昏暗的小世界里只觉得诡异，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戏曲娘子幽怨阴乐响起。

    两人又提着灯笼往前走了走，在一条河边，被带着斗笠的摆渡船夫接上船，坐到河对面。

    踩在地上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一排排低矮的摊位整齐排列着，每个摊位前都挂着一盏红灯笼，再远处是鳞次栉比的店铺，约莫三层的古典建筑，挂满了红灯笼和彩绸，路边大片彼岸花开着，诡异且糜烂。

    路两边还有平铺在地上的摊子，一个个摊主披着斗篷身材奇形怪状，缩在小板凳上，恐惧中带着点搞笑。

    这里除了气氛诡异些，就是个闹市场。

    当然，闹字得去掉。

    这里安静的很。

    安静得柳淮有点不太敢开口。

    他拍拍张乾，张乾问：“你听不见吗？借用一下鬼母的力量试试。”

    柳淮虽然疑惑，还是闭闭眼唤出一条人面小蛇。小蛇出现的一瞬间，柳淮耳边出现吵闹且热闹的叫卖声。

    “优质坟头土！精品朱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柳木哭丧棒！白无常大人亲口授权！绝对一棍一个小朋友！”

    ……

    甚至还有个人鬼鬼祟祟过来拉着他们推销：“一看你们就不是凡人，是能化形的大诡异，怎么样？我这里有咱们人道救世主的消息，要不要？”

    柳淮刚想礼貌推辞，张乾就一把拉住对方，“什么人道救世主？”

    “哎呦，大诡异就是识货。”那人把他们拉到角落悄悄说，“你们不知道吗？人道的新秩序马上就要完成了，咱们这些被人道压制的诡异得提前筹谋，在人道新秩序前面卖个好处，以后好享福呀！”

    张乾的脸色不太好，“你知道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这可是S大佬才能知道的事情，不过这保准是真的，知道前不久那次鬼姑神开眼吧，有人说那就是有大佬为了争夺人道救世主的宠爱大打出手。”

    张乾：“……什么管七八糟的。”怎么越编越狗血了。

    说着那小鬼突然变脸，“我已经把消息告诉你了，给钱！不给钱不准走！”

    张乾再次无语，居然是强买强卖。

    他面无表情，直接一拳把鬼捶到在地上。

    柳淮还心情颇好地送了它一条小蛇，“玩的开心。”

    小鬼的惨叫声响起，转过身的柳淮却忧心忡忡，“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冲动，崽崽的存在就不会被传出去。”

    上次柳机差点脱罪，气的他当场把鬼母的力量放出去，想把柳机摁死在牢里。

    也是那次，让柳家确认了鬼母就在他身上，这才有后面的虞山柳家一行。没想到间接导致了崽崽的消息外泄。

    “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的运气不好。”张乾看上去不是很担心，“神州里恰巧有与天地脉络相连的大妖，恰巧发现了崽崽的存在。”

    他们迟早要面对崽崽的问题。S级诡异知道崽崽的存在，就意味着阳司那边很快也要查出来，他们得提前做好筹谋。

    在这之前得先找到白泽。

    据鹿蜀说，白泽躲在鬼市的某个小摊位上，躲避其他大妖的报复。

    问题是，鬼市这么多摊位，白泽究竟在哪儿？

    矮脚马瞪着无辜的黑眼睛，“他又不是真的我爹，我怎么知道？”

    “白泽是只羊，咱们找羊就行了。”大狗舔舔爪子，“我就不信这鬼市上能有一群羊。”

    ……事实上，鬼市里真的有一群羊。

    两人一狗站在卖羊肉的摊前发呆，这个小小的摊位后面是正正一圈羊，粗略看过去有五六十只。

    张乾拍拍狗头，“乌鸦嘴。”

    大狗也表情复杂，“……我哪儿知道。”

    “这下咱们怎么找？”大狗问鹿蜀，“你看认出来这里面那只羊是你爹？”

    “都说了不是爹！”鹿蜀嘴上说着，实际还是跳进羊圈去饶了一圈。

    “它们长得都差不多！”鹿蜀挤在羊群里，吐出一口毛，“白泽就是只普普通通的羊。”

    没等它说完，羊群又把他顶走。

    大狗：“……其实我也没看出这些羊长得有什么不一样。”

    张乾：“你就只想着吃。”

    柳淮揪了揪张乾的衣服，“摊主好像回来了。”

    张乾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有着巨大头颅的人，抱着一个穿小花袄的奶娃娃往这边走过来。

    它披着鬼市批发的摊主工作服斗篷，身材矮小，身形佝偻，头颅不仅巨大还奇形怪状，看轮廓似乎像是羊角。

    柳淮显然也看出来这点，“它会不会就是白泽？”

    “……不。”

    张乾沉默。

    传说白泽通万物，知鬼神，乃瑞兽。怎么也得跟麒麟格调一样，这佝偻的老头会不会太拉胯了。

    柳淮：“我也觉得不像，它太丑了。”

    此时鹿蜀正挣扎着从羊群里钻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羊群里的那些母羊居然把它认成了俊俏的小公羊，一直追着不放。

    它刚爬出来就看见长羊角的佝偻老头，“是白泽！”

    张乾：“你确定？”

    鹿蜀拍胸膛保证，“当然，我熟悉白泽的气息。”

    老头似乎也发现了他们，朝这边打了个招呼，然后抱着奶娃快步走过来。

    张乾虽说还有点犹豫，但还是朝着对方恭敬行礼，“白泽大人？”

    老头绕过羊肉摊，端坐在摊后的小板凳上，斗篷底下是颗大大的羊头。

    “买肉吗？”

    鹿蜀奇怪，“你不认识我？”

    “我在这鬼市，每天来来回回见好多人，怎么会认识你？”羊头老头回答。

    鹿蜀挠头，“你不是还把我当你儿子啰嗦吗？”

    “我只是一个卖肉的，每天在这里看鬼来鬼往，好不自在。”

    羊头老头怀里的奶娃在睡觉，张乾看了眼，约莫三四岁的样子，脸肉肉的很可爱。

    鹿蜀还在跟羊头老头掰扯，“不对啊，你身上就是有白泽的气息，怎么会不是呢？你好好看看我，我是鹿蜀。”

    鹿蜀在老头身边打转，说着就要拿头去拱老头。

    老头被它拱的身子一斜，正巧吵醒了他怀里的奶娃。

    奶娃伸了个懒腰，长叹：“睡得真舒服。”

    而后他一睁眼就看见一匹矮脚马正在看他，“小鹿，你怎么来了？”

    鹿蜀：“……！！！”

    鹿蜀瞪大眼看它，“你是白泽？！”

    白泽歪歪头，奶声奶气说：“你好怪哦。”

    说着就挥舞着小胳膊从老头身上跳下来，踮着脚摸摸鹿蜀的头。

    鹿蜀还没回过神来，半天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你能变成人！”

    “我却不可以。”它用两条后腿站起来，怀疑地看看自己的两只前蹄。

    白泽笑得很慈祥，尽管这样慈祥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奶娃身上很诡异。

    “因为我是白泽，孩子。”

    鹿蜀瞬间萎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变人形？”

    “马上。”

    “真的？！”鹿蜀开心得打转。

    “怎么可能。”大狗冷酷无情打破鹿蜀的幻想。

    鹿蜀幽怨：“你骗我？！”

    白泽笑笑：“从你的功德来看，应该很快就能和这具身体完美融合。”

    “这还差不多。”鹿蜀嘀咕。

    张乾在后面跟柳淮咬耳朵解释，“白泽的意思是，鹿蜀和矮脚马完全融合就相当于得到了人道的承认，可以随意活动不受限制。”

    柳淮了然。

    事实证明，这位白泽大人就算披着奶娃娃的壳子，也是位温和慈祥的长者。

    “请进。”白泽拍拍老头，让他在这里继续卖肉，自己则招呼客人们进……羊圈。

    羊圈的羊们，在看见白泽进来的一瞬间就极其有规律有组织地让开一条道，等几人走过又围上去。

    羊圈正中央有一个矮桌，和几个小板凳。矮桌上放着一个小茶壶，旁边还有迷你小茶碗。

    白泽让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又给他们到了两杯茶。

    这茶杯太小，张乾实在没好意思拿。

    两个大男人蜷缩在羊圈的小板凳上，还被一群羊紧紧围住。这感觉实在过于奇妙。

    “白泽大人，我是张家第二十三代传人，携伴侣来向您求问。”

    奶娃捧着茶杯慈祥微笑，微微点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张乾心头一动，刚想继续询问，就见奶娃娃又补了一句，“你在想什么？我只是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知道？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

    这位白泽大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靠谱。

    柳淮看看张乾，决定主动出击，他蹲在白泽身边，“白泽大人，这对我们很重要，希望您能告诉我。”

    白泽微笑看他，或者说它总是在微笑，“哎呀，小孩子的脑容量记不下那么多。”

    “不过，我听说麒麟搬到你们家附近去了？”

    柳淮微诧，很快明白了它的意思，“如果不介意，您可以和我们做邻居。”

    “不必。我在这里住的很好。”

    这位白泽大人意外地难缠，柳淮坐回去，眼神询问张乾怎么办。

    大狗也凑过来，小声嘀咕：“我算看明白了，这家伙的性格相当恶劣。”

    “哎呀，年轻人真不经逗。”白泽放下茶杯，小跑到柳淮身边，张开肉嘟嘟的手臂。

    柳淮疑惑，就见它扑到自己肚子上，轻轻念了句，“逢凶化吉。”

    点点柔和白光亮起，如破碎星辰散入柳淮的腹部，温暖又舒适。

    做完，白泽又小跑回去，爬上小板凳继续喝茶。

    “这是什么意思？”柳淮小声问张乾，他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但似乎不是坏事。

    张乾肯定了他的猜测，“是好事，是吉运。”

    柳淮面上一喜，正要感谢，白泽又笑吟吟道：“只是蹭点你们身上的功德而已。”

    “还是谢谢您。”柳淮不傻，知道这不只是白泽口中的蹭功德。

    白泽笑而不语。

    张乾拉着柳淮上前一步，打算直接切入正题：“您应该知道我们的孩子是补全人道新秩序的最后一块。”

    白泽抿了口茶，没有否认。

    张乾心里有个大概，又道：“人道新秩序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走向毁灭，一种是走向新生。”

    白泽闻言，表情微动，张乾仔细观察它的表情，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有麒麟大人的赐福，和您的吉运，应该是后者。”

    白泽扭头，无辜眨眼，“这可不是我说的。”

    张乾替它说了，“我懂。您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白泽沉默，“……你一直这么耿直？”

    作者有话说：

    温柔又恶劣的谜语人白泽头一次败北：……你都说完了让我说什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