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挑衅
司娉宸冲着上前, 正要抱住司关山时,被司苍梧拉住了,他皱眉提醒:“爹受伤了。”
她这才停住脚步小心望他, 脸色确实要苍白不少, 以往红艳的唇只有淡淡的血色,衣衫包裹着全身,也看不出来伤在哪里。
“爹痛不痛?要不要找医者来看看?”司娉宸满脸愁容,“爹不会要死了吧?”
司关山:“……”
她倒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说他要死的人!
摁了下眉心, 他掠过司娉宸,望向身后的江柳:“刚参加宴会回来?”
江柳点头,上前牵住想要找他伤口的司娉宸,说:“府里一切安好。”
司关山温和一笑:“嗯,你在,我放心。”
虚弱将他身上的阴狠压迫感掩盖了个彻底, 微微一笑, 竟有一丝冰冷美人被融化后的惊艳, 让司娉宸看呆了。
她没待多久就被催着回了自己的院子,直到半夜, 这三人才交流完。
司娉宸坐在桌子前扔葡萄。
一道紫色弧线在空中划过,立即被另一道虚影掠过接住。
满口酸甜在嘴里爆开,晏平乐眯着眼咽下, 眼见又一颗葡萄落下, 掠影上前,一口咬下。
司苍梧和江柳才从司关山那里离开没多久,又来了一波人。
是先前经常在半夜进出将军府的人。
司娉宸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看没有新的契印加入, 准备收回“苍天有眼”时, 陡然一惊,她刷地站起来,心头剧烈跳动。
正张着嘴等下一颗葡萄的晏平乐站了会儿,没等到,疑惑朝司娉宸手里望去,就见一枚圆鼓鼓的紫色葡萄在她手里爆汁。
紫色汁液滑过葱白手指,从指尖滴落,在白纸上砸出一朵淡紫色水花来。
晏平乐咽了咽,视线转向震惊不已的人。
想要什么,要说出来。
这是司娉宸教他的。
晏平乐几步上前,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的手指说:“我要葡萄。”
见对方没理他,又微微仰头,乌黑眼睛明亮,望进她眼里,一字一顿说:“我要吃葡萄。”
心烦意乱的司娉宸现在哪里管得了什么葡萄不葡萄,晏平乐满心执着,就要开口,被司娉宸一手捂住,低声道:“别说话。”
晏平乐眨眨眼,鼻尖忽然涌现浓郁的葡萄味道,他抬眼望着司娉宸,见她没注意自己,小心伸舌尖舔了下,又舔了下。
掌心一阵濡湿,司娉宸垂眸,同晏平乐对视片刻:“不准舔。”
纯黑眸子闪过一丝委屈,他垂眸蹲着没动。
司娉宸另一只手挑起他下巴:“别说话,给你葡萄吃。”
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她莫名觉得,如果他身后有一条尾巴,现在一定摇出了风声。
撤了手,又将葡萄推到他面前后,司娉宸不再管他,继续全开“苍天有眼”,观察司关山那边的情况。
将军府里被契印点亮的地方很多,有些是夜里忙碌的侍女小厮,有些是暗中巡逻的侍卫,而司关山的书房里,除了五个明亮的契印外,还有一团黑色雾状。
在被零星光点光团照亮的世界里,这样的黑雾就显得十分显眼。
而她唯一一次见过黑雾,就是在单明游的寿宴上。
鬼气。
将军府为什么会出现鬼气?有人想要算计司关山?还是要将军府一网打尽?
一瞬间,她脑海想过很多,比如直接逃跑,又或者告诉其他人。
但她不能暴露自己。
司娉宸按下心底的不安,将自己定在原地,用“苍天有眼”观察许久,却并未出现她想象中的打斗。
修士调用气时,契印中的纹络会运转。
但这些契印,包括司关山,包围着这团黑雾,并没有调用气,甚至位置也没怎么发生变化。
刹那间,意识到什么后,她只觉得司关山疯了!
他竟然将鬼气带进将军府!
司关山到底想要做什么?!!
脸上忽然一点冰凉,将司娉宸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她下意识摸了下脸,抬手一看,是一滴葡萄的紫色汁液。
晏平乐正无知无觉地吃着葡萄,咬碎时飞溅的汁液到处都是。
“好好吃!”司娉宸训他。
晏平乐坐在她身旁,葡萄皮和籽全都咽了下去,嘴角染了一点汁液,听到司娉宸的话,转眸望过来,不明所以。
司娉宸指指桌子:“你吃得到处都是。”
晏平乐顺着看去,漆红木桌上点点水滴,又顺着看到司娉宸身上,她披着的雪色外衣染上点点紫色,像雪地里盛开的紫色小花。
他吃完最后一颗,将果盘推到一边,唇微弯说:“吃完了。”
吃完了,所以不会到处都是了。
司娉宸心想真好,有的人在操心生死存亡的事情,有的人却只用操心吃葡萄如何不飞溅葡萄汁。
经他这么一打岔,司娉宸心绪也平缓下来。
只是睡是不可能睡了。
第二天,琳琅阁按照惯例送来衣裳。
送衣服的是画棠,跟着侍女来到司娉宸的院子后,将衣裳一一展开,司娉宸一边打量最新款式的衣裙,一边让身边的侍女都退下。
确定没其他人后,画棠才从衣袖里取出一本账簿给她过目。
司娉宸一夜未睡,大脑有些晕乎乎的,只看了一眼,按着眉心问:“数额一月比一月低,琳琅阁发生何事?”
画棠迟疑片刻,说:“年前琳琅阁接了一单,是溪家的,年后很多人都来退单,说不在琳琅阁定制衣服,要去其他地方。”
溪家。
发作的有点晚了啊!
司娉宸撑着侧脸,闭眼缓神。
画棠见司娉宸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解释道:“花姐姐同溪家有点恩怨,我们原以为这事……”
看了眼司娉宸神情,低声说:“我和花姐姐以为这事,会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不计较。”
“你姐姐没说什么?”司娉宸问。
画棠一顿,抿了唇没说话。
司娉宸忽然睁眼看她,声音轻软,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温和:“你姐姐让你不要告诉我,花不怜也知道,但同样选择不告诉我。”
画棠陡然抬眼,惊讶望过来。
司娉宸面色平静,可每吐出一个字都让她越发忐忑不安。
“你们怕告诉我后,琳琅阁被人打压时,我迫于权势的压力,选择放弃琳琅阁。”
“若是我不知情,那将军府便仍旧是琳琅阁的后盾,即便有人出手,也会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可能关键时候我还会帮你们挡一挡。”
司娉宸歪头问她:“是吗?”
画棠已经面色煞白,额上冒着冷汗,脖颈上的疤痕狰狞动了下,她张了张嘴,却没法回答。
没人知道司娉宸在同花不怜合作,但琳琅阁每月往将军府送衣服,也是一种信号的释放,琳琅阁是受将军府喜爱的,即便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将军府的分量。
但现在有人不顾将军府,仍旧对琳琅阁动手,还能让花不怜担心,将军府
殪崋
会被这种势力吓退。
西贵人。
她带头想要搞垮琳琅阁。
想必弄妆在君恩殿中已经听到了西贵人备受皇帝喜爱,若是西贵人想要琳琅阁垮台……
司娉宸站在花不怜的角度想了想,她确实会舍弃琳琅阁,弃卒保车。
她身后不仅有将军府,还有皇后单明游,西贵人这般行事,便已经是不将单明游放在眼里了。
去年她去看单明游时,兰贵人正在凤鸣殿安慰单明游,虽然在当时看来,司娉宸觉得单明游不需要安慰。
事情起因正是西贵人,似是诸侯国进贡的一些新奇古玩,达奚旸让单明游先挑喜欢的,她随手选了一个微尘里画卷,据说往里输入气,可根据主人的心意变幻场景,是个拿来消遣的巧物。
画卷送到凤鸣殿后,没多久,常庆又满头大汗跑来,说西贵人喜欢这画卷。
单明游轻笑出声,脸上带着讥讽:“既然她想要,给她就是,左右不过一个玩物。”
要司娉宸看,单明游是真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但这事,怎么看都是西贵人在挑衅。
西贵人针对琳琅阁,司娉宸想,最早应该是在她送衣裙给达奚薇和兰贵人时,让兰贵人在宫宴上出尽了风头。
后来她听春喧提过,这次宫宴过后,达奚旸接连十天都宿在兰贵人那里。
再加上司娉宸接连不断送单明游的衣服,也是出自琳琅阁。
西贵人的目标不是琳琅阁,而是要挑衅单明游和兰贵人,琳琅阁只是受其牵连。
但司娉宸知道,这两人都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一个是心里不在意,一个是温婉不介意。
这事一出,琳琅阁撑不下去。
也许不仅是西贵人,溪家也有其他人想要搞垮琳琅阁。
身处其中的花不怜弄妆,她们可能想不到西贵人针对单明游兰贵人这一层,绝对会以为是自己跟溪家的恩怨导致。
画棠满脸颓靡,低声说:“我说过,这事瞒不了司小姐多久。”
“原本也是我们跟溪家的恩怨,司小姐帮我们重振琳琅阁,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对,我……”
司小姐给她们出点子,宣扬名声,甚至还让晏公子教她阵法。
想到这里,她头埋得很低,面色羞愧:“司小姐对不起。”
司娉宸没说话,仍旧目光轻柔看她。
过了许久,画棠深吸口气,抬头望过来,说:“司小姐有权利知道这事的原委。”
“溪家的一侧室以前是君恩殿的姑娘,叫红笺,溪家主最开始看上的是花姐姐,但花姐姐那时候就要离开君恩殿,怎么都不肯,当时闹得很僵,花姐姐差点被逼死。”
“后来不知道红笺怎么做的,让溪家主改变主意,将她带回溪家做侧室,我们还感谢过她。”
“只是再次见到她,她出现在琳琅阁,带着人砸了我们的店,我们只要开店就会有人来砸,最后几乎要坚持不下去了。”
画棠说:“然后我们遇到了司小姐。”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她满脸内疚道,“原本我们想,同司小姐合作后会让红笺忌惮,不再找我们麻烦,可没想到,她竟然说服了西贵人。”
“所以才……”
画棠说不下去了。
司娉宸轻轻点头,没说其他,只道:“你回去吧。”
司娉宸借口身体不舒服,在家休了一天,她也就在家盯了一天的鬼气动态。
结果发现那鬼气只小范围的动了动,根本没有出院子。
司关山一早就出了门,昨晚跟鬼气待在一起的几人早就离开,整座将军府就剩侍女小厮,以及她这个将军府小姐。
这么一想,她觉得更危险了。
司娉宸在床上几乎躺不住,忍不住坐起来,尝试平复焦躁的情绪。
这种时候,司关山绝对不会让将军府出事,更不会让人知道,将军府有鬼气,一旦泄露这点,司关山十几年的谋划很有可能会毁于一旦。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鬼气现在是安全的。
司娉宸重新躺在床上,手背盖在眼睛上,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距离司关山的计划如此之近。
她必须冒这个险。
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司娉宸沉下心,起身打扮一番,让晏平乐待在屋里,自己出了院子。
她装作找司关山有事,先是去书房,扑了个空,又跑去司关山寝卧,同样扑了个空,磨磨蹭蹭到了鬼气附近,发现是偏僻院落群中的一间。
而此刻,江柳也在这个院落中。
这越发确定她心中的猜想,此时的鬼气用某种手段困住,暂时没有危险。
难道是活人?
可活人不是会变异,成为尸鬼杀人吗?
即将到了护卫换班的时间,司娉宸寻了一小厮指手画脚,焦急地让他去寻江柳,说着说着眼泪吧嗒直掉,那小厮都没听清她说什么,赶紧去找夫人。
司娉宸走到院落背面,待到护卫换班之时,她焦急等待江柳离开。
小厮已经进了院落,呆了一会儿,两人的契印才逐渐离开,前往她方才叫小厮的地方。
司娉宸几乎是在他们前脚刚走,就立马跑过去,鬼气与她一墙之隔。
天空阴沉沉的,头顶的云层压低,又重又厚,仿佛吸饱了水汽,下刻就要落下雨来。
推开门,院落里有一颗干枯的小树,角落摆放着一只鱼缸,地上铺着青石板,石板侧面积了一层青苔,间隙里冒了几根又细又短的枯草。
院落的正中央,一个青年静静躺在地上。
听到有人来,他也没在意,仍旧在仰头看头顶乌云,一眨不眨。
这个人,是尸鬼。
司娉宸的声音带着颤,十分害怕般,小声问:“哥哥,你看见我爹吗?”
青年没理她,脸几乎没有血色,就连露出衣袖的胳膊,也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一个常年没见过阳光的病人。
司娉宸推门而入,将身后门关上,小心走到青年跟前:“哥哥,你听到我说话吗?”
“哥哥……哥哥,我爹有没有来过这里呀?”
“哥哥你长这么大都不会说话吗?”
大概是被她吵得不行,青年转了转眼珠,看着眼前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好半晌才嘶哑说:“他不在。”
“诶?”司娉宸蹲在他身前,眨着眸子好奇盯着他,“哥哥原来你能说话呀!”
她又问:“哥哥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还有啊,你为什么会在我家呀?”
原本只想安静的青年没料到,他回了一个问题,还会接连迎来一大堆问题。
琥珀色眼珠转了转,不想再搭理她,继续看天上缓慢移动的云层。
司娉宸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见他当真不再理人,便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呜……”
“我只是想找到爹,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了呀?”
“爹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有哥哥,不要我了……呜……”
青年:“……”
不待司娉宸问出什么,她察觉有人过来了,吸吸鼻子朝青年说:“哥哥,你不能跟别人说我哭了!爹不喜欢我哭……呜……”
“哥哥……呜呜呜……呜……”
青年沉默看她,最终轻轻嗯了声。
司娉宸见目的达到,连忙起身擦擦眼泪,跳着往院外走:“哥哥,这是我们的秘密呀,我以后再来找你玩啊!”
小姑娘跳着离开时,青年转眸望去,在暗沉枯朽的院落,乍然闯入一抹嫣红,又在转瞬间消失在灰败中。
江柳满脸急色推门进来,青年仍旧和她离开时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又往里屋找了一圈,回到青年身边,沉静问他:“刚才有人来过吗?”
青年看着头顶阴云,保持沉默。
江柳已经习惯,又转身离开。
又叫来十个小厮,在将军府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最终在湖上假山里找到睡熟的司娉宸。
江柳松了口气,若司娉宸看到院落里的人,又或者出了意外,无论哪个会出问题。
将司娉宸抱回住处,江柳将人摇醒,在她迷茫中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只是找爹乱跑迷了路,这才让女孩睡去。
当天晚上,司关山回来见了司娉宸,温和笑问:“听说你今天到处找我?”
司娉宸吸吸鼻子,声音柔软,带着小姑娘的撒娇:“我想要通天玉,爹有,哥哥也有,我也要!”
她满脸委屈说:“爹这次出去只和哥哥说话,都没有提过我,要是有了通天玉,我也可以每天找爹说话。”
司关山挑眉,似笑非笑:“通天玉需要用气驱使,给你,你能做什么?”
司娉宸仰着脑袋,据理力争:“我没有气,可是我有晏平乐,晏平乐有!”
司关山神情温和带笑,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淡淡唇色也降低了不少压迫感,但司娉宸就是察觉到他的威压,知道这是不会给她通天玉的意思。
行叭,不要就不要,本来就是作为借口,顺便试探一番。
司娉宸故作失落,垂着脑袋咳了声,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爹,我身体还有些不舒服,明天……”
“听说,”话还没说完,司关山忽然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每天都逃课?”
司娉宸一僵,缓缓抬头望过去,司关山伸手摸她的头,笑着问她:“明天去书院吗?”
她久违地感受到了这种阴森的压迫感,脖颈陡然窜起一股凉意。
请假不成功,司娉宸只能同司苍梧继续同乘马车去学堂。
司苍梧还笑着问她:“你想要通天玉?”
司娉宸亮着眸子嗯嗯点头,一脸期待神情。
司苍梧却收敛神色,摇头轻叹:“你无法修炼,便是拿了也没用。”
司娉宸:“……”
这么吊人胃口是会被打的知道吗?
司娉宸说着以后会找机会再去看青年,却再也没去成,上次司娉宸闯进去虽没被发现,却让江柳更警惕了,大部分时间待在那里不说,更是调集更多暗卫在附近巡逻。
因为司关山的警告,司娉宸最近乖得不像样。
老实跟着司苍梧上下学,不逃课不说,就连上课,也是能撑起脑袋听会儿就听会儿。
达奚瑭仍旧没来学堂,倒是达奚蓼来了,陆陆续续有人提达奚瑭,她也笑着礼貌回,只说在家养病,其余的就不说了。
其他人也不找没趣,渐渐的,便不再有人提起达奚瑭了。
司娉宸也没凑上去说话,每天都用“苍天有眼”观察书院情况,随后她发现,自己是没逃课了,达奚薇却开始逃课了。
她在偷偷修炼。
从达奚薇很小的时候,兰贵人便开始给她物色修行导师,她也很争气,不管是修炼资质还是刻苦度,一直是他们低年级的领先者。
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懈怠,将目标放在高年级。
小时候达奚薇欺负她时,下手没轻没重,那时还以为她会长成一个跋扈不讲理的任性公主,现在再看,虽然脾气差了点,但知分寸,心肠不坏,修炼也刻苦。
兰贵人将她教得很好。
司娉宸想了想,她应该是在为秋季的四国盛会做准备。
四国盛会是大徵、太祁、北陵和詹月一起举办的交流会,每五年举行一次,举办方由四国轮流,今年轮到了大徵。
其他三国会派出国内修炼精英和九境修士,前往举办国,进行切磋交流,意在相互交流学习。
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交流,难免会心生要强攀比心理,谁也不愿意输,更何况今年大徵作为举办国,便越发不能输。
这也是司娉宸最近看到的,书院许多高年级学生都在刻苦修炼,甚至有些人连书院都不来了,天天在家琢磨自己的灵技。
司娉宸得知,司关山此去浮郄书院是为了四国盛会时,怔了怔。
下刻她便意识到,鬼气这事,显然是他自己的行为。
司娉宸坐在浅溪旁的大石头上,下巴靠着膝盖,暖暖的阳光照得她几乎要睡着。
最近为了观察鬼气的情况,她每天只睡一个时辰,所以白天必须睡两节课才能缓过神来。
但今天上午的课是严厉的柳先生,知道她在其他课程上没睡觉后,就一直盯着她,还时不时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即便答不上来也满脸欣慰点头。
对她的要求,简直一降再降。
早上没睡,导致现在困得不行。
阳光灿烂明媚,她更是半点都不想动,找了一处坐下就不想走,拿出玲珑盒时才发现,她早上迷迷糊糊,忘了让侍女装饭菜了。
书院里有膳堂,食物也还不错。
晏平乐食量很大,带着玲珑盒去膳堂后,她在想要不就在这里睡一觉,膳堂师傅准备饭菜也要好久。
司娉宸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就要睡着时,陡然察觉到周围气的变动,下刻,一股力道打在她背上,司娉宸整个人往溪水里栽去。
冰凉的溪水和突然的疼痛将司娉宸瞬间惊醒。
司娉宸从及膝的溪水里坐起,清澈的水流在她身边流淌,芙蓉色的裙摆在水面荡漾。
她眨掉睫上水珠,朝着前方抱臂的溪上碧望去。
冰凉的溪水里,司娉宸浑身湿透,水顺着衣袖头发滑落,她抬眼望向溪上碧,脸上没什么情绪,道出一个事实:“你欺负我。”
溪上碧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扬眉笑:“对!我就是在欺负你。”
明亮的阳光洒在身上,可司娉宸感觉不到半点温度,手指发颤,只觉得冷,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带着颤,半点威势也无。
“你会后悔的。”她一字一顿说。
溪上碧轻笑一声,听着这没什么气势的威胁,嘲笑:“你能怎么让我后悔?”
想起什么,她恍然:“你是想说,你爹不会放过我吗?”
司娉宸面上水珠剔透,看不出是溪水还是泪水。
“不过是纸老虎罢了,还以为我溪家是陈家?”她不怎么在意,“你这么蠢,大概还不知道,你爹前不久彻底放下兵权,成了个光杆司令。”
“还以为你是从前的将军府千金?”溪上碧嗤了声。
“你骗人!”司娉宸倔强盯着她:“我爹是最厉害的!”
溪上碧抬手又是一击,司娉宸再次落入溪水中,她狼狈地坐起来,手里抓着鹅卵石朝对方扔去,可力道不够,落在溪上碧身前一米处。
司娉宸瞪着被水润过的眸子,气呼呼说:“我讨厌你。”
像只被惹毛了,探着爪子挠人的小猫。
察觉有人往这边来,溪上碧轻淡一笑,看司娉宸仿佛看个被精心呵护的小花苗,一只手就能掐灭生机般:“下次可要避着我点,不然看到你就想欺负。”
她转身离开没多久,晏平乐过来,看见司娉宸在溪水里时还呆了下,捏着玲珑盒蹲在溪水旁,伸手摸了摸水,说:“凉,不要玩水。”
司娉宸:“……”
没被溪上碧气到,倒是让他气了个正着。
司娉宸从溪水出来,衣裙水淋淋的,扑簌簌滴水,她抬手拧干衣裙上的水,示意晏平乐打开玲珑盒就在这里吃饭。
晏平乐听话地取出饭菜,坐在地上等司娉宸,巴巴看她。
顺了顺湿漉漉的头发,司娉宸唇色冷得发白,随意抱膝坐在一旁,目光指指前方:“吃吧。”
晏平乐没动,黑眸定在她湿透的衣裙上。
正是午时,阳光大盛,她坐在阳光里,脸上未干的水珠透亮,仿佛晨曦光芒中的露水,芙蓉色衣裙打湿后呈现暗红色,皮肤衬得发光似的。
司娉宸问:“不吃?”
晏平乐抿抿唇,伸手在她膝上的葱白手背点了点:“你冷。”
点了点头,司娉宸笑了下:“嗯,所以你要快点吃。”
闻言,晏平乐端起饭碗快速吃起来,腮帮子鼓鼓的,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夹菜。
这几日没怎么睡好觉,加上此刻受凉,司娉宸大脑逐渐变沉,身体开始发起热来,不太舒服地闭了下眼,没一会儿,被晏平乐推醒。
司娉宸睁眼看了下:“没吃完。”
晏平乐快速收好碗筷,将玲珑盒系在她腰间,还不忘回:“吃饱了。”
司娉宸扶着身后的石头起身,芙蓉裙摆晃动间露出一只雪白罗袜,晏平乐怔了下,转身便往溪水中去,顺着水流而下,速度飞快。
司娉宸眨了下眼,还没来得及喊人,晏平乐的身影就消失在草木间。
她重新坐回石头上,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面,歪头看着丛丛繁绿,不过片刻,一身暗色的晏平乐逆着光出现,手里握着什么,走得近了,她才看清。
是她的绣鞋。
宽大的手掌将小巧的绣鞋整个包裹住。
风吹草动,泛热的脸颊微微带着凉意,司娉宸静静看他。
晏平乐缓步而来,身上沾了水,在她面前蹲下,白色绣鞋放在草地上,他有些苦恼:“鞋子湿了。”
司娉宸微微低首,见他真的在忧愁,不由问:“湿了,怎么办?”
绞尽脑汁,晏平乐也只艰难吐出四字:“不要生气。”
司娉宸脸颊泛红,水润眸子带着柔软的笑意:“害怕我生气?”
晏平乐抬眼,认真点头:“怕。”
就听他继续说:“生气没饭吃。”
司娉宸失笑,随后温热手指戳戳他的额心:“我没生气。”
晏平乐微垂的黑眸一亮:“不生气?”
“嗯,”她抬手探了探额,微微发烫,差不多了,起身问晏平乐,“怕痛吗?”
晏平乐摇头,仰头望了眼她,又盯着地上孤零零的绣鞋上,没忍住抓起绣鞋,另只手握住脚腕抬起她的脚,帮她穿好。
司娉宸配合穿好鞋,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少年,问他:“你知道帮女子穿鞋,是什么行为?”
目光终于从衣裙掩盖的绣鞋,移到她泛着笑意的黑眸上,晏平乐怔然摇头。
“流氓行为,”司娉宸慢吞吞说,“只有登徒子才会做这等事。”
在晏平乐逐渐僵硬的表情中,司娉宸点头,语气坚定:“你是登徒子。”
黑色瞳仁震了震,晏平乐整个人快要裂开了,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司娉宸真诚说,“我可以帮你保密。”
晏平乐眨眨眼。
司娉宸诱导他:“以后不要帮别人穿鞋,知道吗?”
晏平乐点头,又觉得不够,重重“嗯”了声。
骗完晏小朋友,司娉宸毫无心理负担:“走吧,回将军府。”
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撑着回到将军府后,司娉宸彻底晕过去,吓得管家四处找医者,看到她一身湿衣,连忙问晏平乐发生什么。
司娉宸回来路上教了他该怎么说,此刻应答如流。
整个下午,将军府的下人来来去去,江柳也抽空照顾了她一晚上,跟司关山说了这事。
司关山重伤未愈,面上仍旧带着苍白,在床前阴沉地盯着睡得无知无觉的司娉宸,瞥了眼沉默站在门口的少年,扬手间,隔空甩了他一耳光。
晏平乐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让你跟着她,是要你保证她的安全。”
司关山脸上全然没了温和笑意,周身威势压在少年身上,晏平乐被压得头都抬不起,不过一息,膝盖狠狠砸在地上。
他语气冷淡:“去领罚。”
司娉宸醒来已是第二天,江柳唤来侍女给她喂药,说了些注意事项后回屋洗漱去了。
灌了几碗药后,司娉宸含着甜枣,视线在屋内扫了圈,问侍女:“晏平乐呢?”
侍女如实道:“将军看见小姐受伤很生气,罚了晏侍卫,他此刻正在床上养伤。”
司娉宸鼓着腮帮子,不太高兴:“明明是旁人欺负我,爹为什么罚我的侍卫呢?”
侍女在一旁不敢接话。
气了会儿,她指了指玲珑盒,吩咐:“装满吃的,给他送去,需要什么药直接跟管家说,我的侍卫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侍女点头应,带着玲珑盒离开。
又过了两日,司苍梧和江柳陆陆续续看过她,只是这次,司关山并没有说什么。
只能将气撒到自己人身上,看来溪上碧说的是真的。
司娉宸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她下床去看晏平乐。
偏僻的房屋里,满室粘稠苦涩的药味。
屋里只有一张床,摆满药膏药碗的桌子和几张椅子,晏平乐裸着上身趴在床上,胳膊后背糊了一层黑乎乎的药膏,看不出伤势如何。
司娉宸来到床前,沉睡中的晏平乐忽然睁眼,眸中的冰冷犀利在看到她的瞬间,陡然柔和下来,显得沉默又无害。
“还要几日才能好?”她低头观察片刻,问他。
晏平乐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些哑:“三日。”
说完他不舒服地动了下胳膊,拉扯到背上伤口,眉头皱了下,侧目望去,司娉宸弯腰时滑落肩头的一缕青丝,正搭在他胳膊上。
冰凉丝滑,犹如细小的水流淌过。
他莫名痒了起来,又动了动。
一根纤细手指按在他后背药膏上,晏平乐一僵,就听司娉宸说:“别乱动。”
晏平乐趴在床上,僵着没敢动。
司娉宸收回手指,有些嫌弃指尖黏糊的药膏,捏着床单擦手,确定擦干净了,垂眸望向他,轻声问:“疼?”
晏平乐闷闷的“嗯”了声。
“那你要记住他们,”司娉宸声音轻缓,“那些打过你,欺负过你的人。”
晏平乐抬眼,望进那双平静却幽深的黑眸。
她语气温柔且坚定,说:“总有一天,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所有伤害,你要一一讨回来。”
晏平乐忍了忍,别开脸:“不行。”
他叹了口气:“你打不过我。”
司娉宸:“……”
伸手戳戳他的后脑勺,将人戳回来,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司娉宸挑眉问:“我欺负你了?”
晏平乐十分肯定地点头。
司娉宸继续戳他额头:“什么时候?”
毕竟她不觉得晏平乐有这么敏锐,能察觉她在欺负人。
就见对方视线往自己胳膊上瞥了瞥,憋了下,没憋住,有些苦恼说:“你的头发挠得我好痒,我不能因为头发打你。”
司娉宸:“……”
捞起散落的发丝,见他僵硬的身体总算缓缓放松下来,司娉宸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司娉宸拉来椅子,解下腰间玲珑盒,递过去:“吃饭。”
方才还忧愁的神情立马雨过天晴,连身上的痛都不顾了,取出一盘吃一盘,胃口好得不得了。
晏平乐进食期间,司娉宸脑海里浮现溪上碧说的话,话里重点是她没有靠山,可她获取到的重点是,司关山彻底放下兵权。
司娉宸摸了摸眉毛,眸子深沉。
司关山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即便这么多年,达奚旸不管如何猜忌,他都没轻易放弃兵权,而是从其他方面放松达奚旸的警惕性。
莫名的,她记起院落的青年。
鬼气。
司关山要行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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