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间歇性失明的圣子15

    角落里蓦地窜出一条漆黑的触手，缠在了少年的脚踝。

    一具冰凉的身体紧跟着压在鹿溪身上，手指怜惜地拂去他眼尾的泪痕。

    “你身上有许多我不喜欢的气息。”魔神森冷的眼瞳寸寸审视着祭品的身体，“谁碰过你了？”

    鹿溪颤抖着抿紧唇，金眸中盛满了憋闷与委屈。

    撒切斯不禁冷笑一声：“即便你不说，我也能找到。”

    魔神的手掌中陡然逸散出道道黑雾，将金发少年身上的气息一点点剥离。

    鹿溪看不到，那些逸散出去的无形气体上附着了丝丝缕缕的黑线。

    撒切斯手一抬，纵横交错的黑色丝线出现在天空上方，从他们头顶的位置蔓延出去，宛如一张张开的巨网。

    整座城市似乎都陷入了他的掌心里。

    距离最近的那些骑士与普通民众串联着黑色丝线，仿佛一个个提线木偶。

    鹿溪明显感觉到周身的氛围变了，不由自主地僵起身体。

    魔神微凉的手掌顺着他的脸颊游走到腰际，动作一滞：“胖了？”

    即便用束缚带缠着，也只是外表看上去不显眼。

    一旦有人上手，便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出其中的异常。

    鹿溪的脸上满是警惕。

    撒切斯却倏地一笑：“别紧张，胖点儿更好。”

    捏起来有肉-感了。

    他单手把鹿溪抱起，漆黑的眸子望向其中两根从少年身上逸散出去的黑线。

    温泽正在帮鹿溪打点衣服。

    前段时间，他因为路希描述的那个梦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因此没有侍奉在圣子左右。

    可是路希居然也未曾主动找过他，他便僵持下去，现在还是忍不住先低头。

    真是的……即使被背叛了，他也下不去狠手。

    单方面的冷战那人甚至未曾放在心上，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巴巴地凑上来。

    温泽，你真是贱啊。

    幸好路希最近也不喜欢别人侍奉在侧，否则他会嫉妒到疯掉。

    打开衣橱，温泽才发现鹿溪的衣柜居然前所未有的凌乱，各种礼服堆叠在一起，中间还混杂着一把剪刀。

    他莫名其妙地翻出被剪得只剩一小段的披帛，紫眸露出几分思量。就在这时，忽然察觉到一股涌动着的危险气息。

    温泽瞬间转身，接着就看到了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

    鹿溪坐在撒切斯臂弯里，双手撑着魔神的肩膀，神情淡漠。

    那一幕，仿佛昨日重现。

    撒切斯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找到了小祭品身上气息的源泉。

    是一个掺杂着人类与魅魔血脉的混血。

    要知道，即便是纯血魅魔，在魔族的地位也非常低下，遑论一个半魅魔。

    撒切斯虽然对温泽摆脱自己的控制仍具有独立意识感到诧异。但他没放在心上，随手挥出了一道魔气。

    那道黑气便裹挟着开天辟地的气势朝青年身上冲了过去，威力之巨大。即便人族最为强大的圣骑士也会化为齑粉。

    可是温泽却忽然抬起紫眸，握住了那道黑气，甚至手心里逸散出同样的黑气，吞噬绞杀了撒切斯放出的那道。

    魔神眸底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

    他与兰斯洛特，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是他们联手创造出了人类，曾经也一起统治着这片大陆。

    后来兰斯洛特设计将他与魔族封印，他这才落入下风。

    这世上，除了兰斯洛特，怎么可能还有其他能抵抗自己的存在！

    撒切斯正要开口询问，冷怒的半魅魔却如一道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

    他心底也不禁燃起怒火。

    不过只抵挡了自己随意的一招而已，真得以为自己能抗衡神吗！

    然而半魅魔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他怀里的少年。

    撒切斯满含愠怒的一击打在温泽身上，温泽却硬是吃下了这一招，从他怀里夺过了人，瞬间消失不见。

    撒切斯的身材太过高大，鹿溪被他抱起的时候，感觉像是小孩被大人抱在怀里。

    为了避免被他发现肚子的异常，鹿溪竭力撑着撒切斯的肩膀，以减少接触。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感觉斜里伸出一条手臂，被人掠了过去。

    接着眼前一黑，鹿溪彻底失去了意识。

    ·

    血色的诡谲月光透过铁栅栏撒进晦暗不明的室内。

    青年单手撑着膝盖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冷硬的墙面，阴戾的视线直直落在空地上的少年身上。

    金发少年几近赤身裸体，只是身下垫了一层布料，隔绝了地面上的寒气。

    可他仍旧吃不消夜间的森凉，眉头不安地蹙起，纤细葱白的手指搭在高高耸起的小腹上。

    那是谁的孩子？

    撒切斯吗？

    上辈子，鹿溪就和魔神厮混在了一起，甚至为他诞下了子嗣。

    这辈子果然也不例外。

    只有自己，两辈子都被骗得团团转！

    他们是什么时候搅合在一起的？

    路希那次被黑暗神殿的人掳去时吗？

    温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一边恨圣子的朝秦暮楚，一边又忍不住懊恼。

    当初不该为了报复把路希丢给黑暗神殿的人。

    这怎么能称得上是报复呢！这分明是给他和撒切斯续缘的机会！

    温泽在头痛欲裂中渐渐回忆起圣子被送回教廷时的模样。

    那时他以为那些痕迹是魔神信徒以及弗兰克留下的，已经开始后悔、嫉妒。

    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来源居然就是他最憎恶的撒切斯留下的！

    原来他那么早就可以在外界化出分身了。

    青年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鹿溪，青筋隐隐浮现的手掌扼住少年纤细的颈项。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疯狂叫嚣，杀了他，然后再自杀，让这个世界再重来一次。

    下一次，他不会再被短暂的报复欲蒙蔽了眼睛。

    他会从一开始，就把三心二意的圣子锁起来，把他填满，让他为自己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和撒切斯接触！

    可在收紧手掌时，温泽却犹豫了。

    其实造成这样的局面，不都是他的错吗？

    为了让路希复活，他费尽心机才逆转时间。

    可在回来后，他却一直欺骗自己他早就不爱那个可恶的满口谎言的圣子了，他只是觉得上辈子路希死得太早了，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所以他一边玩弄路希，一边压制自己的感情将他丢给别人。

    如果他杀了路希，真得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温泽恍惚了。

    他的手掌从鹿溪的脖颈缓缓挪到鼓起的肚皮上。

    可就这样放过他，他不甘心！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圣子先撩拨他的。在他心动之后，那人又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是的，那时候他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作为被两族所不容的半魅魔血脉，他卑微到了极点。

    因此鹿溪舍弃自己是正常的。

    可为什么要把他拉出深渊，再重重推下去呢。

    他摔得粉身碎骨，真得很痛、很痛……

    光明神显灵，昭示不愿意一个半魅魔跟着圣子进入神殿，厌恶他肮脏的血统，所以他被赶离了圣子身边。

    失去圣子的青睐后，傲慢的圣骑士私底下对他百般折辱，然后将他卖进了黑市。

    一个半魅魔沦落到黑市里，下场几乎可以想见。

    温泽划花了自己的脸，这才逃脱厄运，却被黑市里的卖家打得奄奄一息。

    他想着路希，觉得圣子即使不爱他。但终归是怜悯他的，所以拼了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想要见他一面，却得到了圣子背叛光明神的消息。

    温泽千里迢迢追随到魔域，然后只得到了圣子的一个冷眼。

    漂亮的少年倚在邪肆的魔神怀中，神情淡漠地启唇：“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把他赶出去吧。”

    撒切斯唇角扯出一抹戏谑的笑容，宣誓主权般把少年揽得更紧：“那就……赶出去吧。”

    后来是怎么了？

    活得时间太久，温泽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被关进了魔域的暗牢，尝遍各种刑罚后觉醒了魅魔的血脉，如此过了数百年。

    圣子的面容在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是从偶尔从狱卒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与他相关的消息。

    比如光明神来抢亲了，光明神和魔神为了路希又打起来了，路希和魔神的孩子长大了，路希死了数百年了……

    他在潮湿的暗牢中，讥诮地勾起唇角。

    光明神和魔神那般强大，怎么还不能让他们的爱人活得久一点呢。

    后来，魔神出现在牢房里，想要杀了他，却被他吸取了力量。

    温泽这才挣脱枷锁，也明白了撒切斯一直未曾杀死自己的原因。

    原来，他们是同一个灵魂的分裂体。因此无法杀死对方，但强者可以轻而易举地囚困弱者。

    温泽又吸取了光明神的力量，彻底统治了那片大陆，可是内心却觉得无比空虚。

    他看到了那个据说和路希长得很像的孩子，隐隐约约地回想起曾经爱慕的人的模样。

    因此疯了般寻找复活人的方法。但是很奇怪，即使在魔神掌控的地狱里，他也找不到路希的灵魂。

    所以温泽散尽了大半的神力，将时间流转回几百年前。

    现在，薄情的圣子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