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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青丘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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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轶停在院门开外两步处, 面色不善,明显是将时九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时九见状,也跟着愣了一下,两滴眼泪将落未落地挂在眼角, 心虚道:“师……师父, 你怎么来了。”

    “啊,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时轶微微一笑,“那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将我同你说的话告诉别人?”

    “……”

    时九缩了下脖子, 下意识地朝谢长亭身后躲了一下。

    谢长亭便道:“你对她这么凶做什么?”

    “?”时轶更是莫名, “我这叫凶?”

    时九很是配合地在后面抽了抽鼻子。

    谢长亭眉头一皱。

    “你先回去吧。”他转过身去,在脸上挂着泪痕的小姑娘头上摸了摸, “哥哥一会再陪你玩。”

    时九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嗯!”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 余光朝时轶所在的方向瞥了瞥,对上对方有些恼火的眼神,忽然间一笑,朝时轶做口型道:我这可是在帮你。

    接着便跳了起来,抱着铜镜,一溜烟地躲回自己屋中去了。

    时轶:“…………”

    谢长亭背对着时九, 全然没看见对方脸上可怜神情变戏法似的一扫而空。他问:“她身上所受的伤, 当真是上善门中人所为?”

    过了好一会,时轶才道:“她告诉你了?”

    “嗯。”

    “是。”时轶道, “她被你师兄师弟二人联手追杀。”

    谢长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如今仔细想来,时轶向赵闻竹下杀手是冬雪夜, 而在那之前, 一年一度的秋日试炼刚刚结束。

    那时恰逢他师父悟得机缘, 快要闭关, 欲令他接任主事之位,引得师门上下一片怨言,皆是不服他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弄得他实在有些心力交瘁,便未能参加那年试炼。

    试炼内容如何,他亦不知情,只偶尔听师兄提过一句,说他们是去猎妖了。

    谢长亭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人间妖兽作乱,凡人百姓不堪其扰,请仙门前去猎妖是常有的事。

    “她可是误入了仙门猎场……?”

    他说得委婉。但时轶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想问,她是不是因伤害凡人而被追杀?”

    “……”

    时轶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向院落外走去。谢长亭跟上他的脚步,直到一路走出偏殿,时轶才停下。

    他开口道:“这里原先是我父亲的居所。”

    谢长亭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玄鉴真人。

    “当年我欲入仙门,父亲便派了身旁白鹤,将我接来无名境。”时轶继续道,他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富丽堂皇的殿门之内,“你应当也听说过,玄鉴真人乘鹤而行,逍遥无边。他‘飞升’之后,白鹤亦随他而去,成了他座下童子。”

    谢长亭一愣。修真界中口口相传的故事中的确是这么说的。

    “后面的事你应当已经知道了。我父亲身死之后,玄天柱倾塌,三处天地眼尽数崩毁。此前时九始终跟在他身旁,唯独最后那段时间不知所踪。想来是我父亲剖心之后,料想自己已然活不长久,出于某种原因,将她藏了起来。”

    “我本以为她已身死,却在二十年前,无意间在凡人村中撞见了她。她本是我父亲座下灵物,为白鹤一族之长,此时却被两个老人当作寻常白鹤养在院中,修为大损,记忆全失,心智宛如凡人孩童,一直当自己是对方的孙女。”

    谢长亭听得愕然。

    “我骗她说我是她师父,将她带回无名境中。谁料她失忆后性情大变,顽劣不训,四年前趁我下山时,擅离无名境,正好撞上……”时轶说着,话音一顿。

    他颇玩味地笑了一下:“你说,若是你师兄师弟知道自己随手一剑伤的是玄鉴真人所豢养的灵物,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还敢再下手么?”

    “不过如今,再说这些,已无意义。”时轶接着话锋一转,他背起手,继续朝殿外走去,“左右我父亲已故去多年,时九又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难道还指望这世上能有人为她主持公道?谢长亭,我问你,倘若是你,你如何做?你是去和如今的天下第一大宗说理,还是去找仙盟一众名门正道诉苦?”

    而后的故事,不肖他再讲述,谢长亭已然心中明了——他哪一个都没有选择。

    他直截了当地选了最快捷、也是最极端的那一条路:一报还一报。

    谢长亭默然。

    良久,他开口道:“我要回上善门中一趟。”

    时轶脚步一顿。

    他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转过身来:“这就是你听完之后的所有想法?”

    谢长亭点了点头。“你说的事,我已心中有数。金丹此事,古怪颇多,我身在门中,却未曾知晓半分。”他道,“你伤赵闻竹一事,错不在你。你也不应当为此事再受半分指责。”

    “……”时轶有些头疼地看他一眼,“所以呢?你是想做什么?回到宗门,现身说法,说你还活着,我并未对你下过杀手?说心魔境中杀人的并非是我?还说我实有苦衷?”

    谢长亭却避而不答:“回到此处前,我便一直想同你说了。只是……”

    “只是什么?”

    “……”谢长亭默了默。

    只是什么?只是想起心魔境中少年时的你,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孤身一人时的你会有些孤独。

    可再转念一想,他连百余年都这般坦然地走过来了,犯得着自己去可怜他么?

    这些千回百转的思绪到底是识趣地没有出口。他含糊道:“只是一直未能想好。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是半妖之身?你师门能追杀时九一个无辜女童,就不会追杀你么?你在仙门这么些年,还没看透他们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时轶有几分不耐烦地打断他道,“看来我一开始便不同你提起时九的事,还真是对的。”

    谢长亭没有同他争论,而是颇为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你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将你牵连其中。”

    “……”时轶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他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静了静后,开口道:“所以你现在要从无名境中离开,就因为你发觉你师门曾暗中犯下滥杀之过,你要查明真相,来为我洗脱冤屈?”

    “不然呢?”谢长亭不解反问道,“金丹此事蹊跷非常。上善门中人猎杀无辜妖兽,取其金丹;后又行转丹之术,将他人金丹占为己有。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当为天下所不容。你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他们将罪名安插在自己头上?”

    “因为我不想同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再扯上更多关系了。”时轶平静道,“你师门在暗中做些什么,我不关心;他们如何污蔑于我,我更没有丝毫在意——哪怕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死得一干二净了,又与我何干?”

    谢长亭:“可是我在意。”

    时轶话音蓦地停住。

    许久后,他开口道:“看来你去意已决。”

    “是。”

    “那我同你一起去。”

    谢长亭却又立刻摇头:“不行。”

    时轶耐心告罄:“你就非要这般执意去送死么?”

    “我说过了,我会小心行事的。”谢长亭耐心道,“我仅仅是潜入其中,并不会因此抛头露面。就算行踪败露,也能全身而退。”

    “那为何不让我同你一起去?”时轶少见地有些失态,追问道。

    “我师父出关在即。如今天下认定你便是心魔境中凶手,他若是见了你,定不会放过你的。”谢长亭道,“这回出关,他应当迈入渡劫之境了。你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那你便是了吗?”

    “我……”谢长亭垂了垂眼。

    时轶“嗤”地笑了一声。

    “看来是我错了。”他绕着谢长亭,慢慢地走了一圈,“我真不该让你入我心魔境中。”

    “还记得你在灵虚洞中醒来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谢长亭回忆了一下。那时他还将对方当作是伤害自己师兄师弟的顽劣之徒,曾向对方恶语相向过,于是便道:“对不起。”

    “……”

    时轶道:“我真不该为你治伤。”

    真不该为你治伤——就该将你留在灵虚洞中,将你的性命牢牢抓在我手中,令你不得不对我言听计从。

    否则你又怎会忽然要一门心思地回到师门中去、令我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呢?

    时轶觉得谢长亭当真是个不长心的人。他就看了那样小小一段回忆,便又开始不自觉地可怜另一个人,全然忘记自己曾因施舍过的怜悯而被一次又一次地如何记恨。

    谢长亭却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时轶,”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对方,“你救下我,我很感激。但也应当到此为止了。”

    “……”时轶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什么叫,到此为止?”

    谢长亭想了想:“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往后当各有出路。”

    他想,执意要查明金丹一事的人是我,你又何必非要拉上自己作陪呢?为何要再三揽下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或许是当真不在乎吧。

    可他在乎。

    时轶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平静道:“你的意思是,在你眼中,我们就该是这般到此为止的关系。”

    谢长亭没有应声。他不知为何对方会紧抓着这样的字眼不放。

    时轶又紧接着道:“其实在你眼中,我同你的师兄、师弟并无差别。”

    谢长亭:“我……”

    时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顿住。

    “谢长亭,”最后他没头没尾地开口道,“你当真与我父亲很像。”

    谢长亭有几分茫然地看着他,隐隐意识到,对方似乎同自己讲的并非是同一件事。

    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开了口,断没有再将话收回去的打算。况且赵闻竹身死一事已天下皆知,很快也会传入见微真人耳中。转丹之术到底如何,唯有亲自回到上善门中,方能一探究竟。

    想了想,最后他说:“你能将我的剑还给我吗?”

    “……什么?”

    “我的若水。”谢长亭道,“那日你将它收去了。”

    时轶动作一顿。

    许久后,他从怀中摸出两截断剑来,朝谢长亭丢去。

    本命剑失而复得。尽管它此时仍旧断作两截,但谢长亭依然感到了久违的心安。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时轶打断了。

    “我不拦你,”时轶朝玉阶之下偏了偏头,冷冷道,“你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亭亭是块木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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