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准确地来说, 并不是脚步声。

    湘妃双脚悬空，轻轻地踏在空气中，几乎发不出任何声息。

    长长的星月袍将她牢牢包裹。

    她俯下身子, 肌肤白皙，面容完美, 没有一丝瑕疵, 像是上天对世人的恩赐。可那双雪白色的眼睛却冰冷漠然, 被长长的睫毛遮住, 不可逼视。

    仿佛巍峨雪山，令人惊诧她的美的同时又不由地心生恐惧。

    雪山可以被征服，而她遥不可及。

    青泷紧闭着双眸。就像回到幼时无数次跪在地上等待着发落。

    但她已不再藏于面具之下。

    而她的心亦不似重生后第一次遇见秦曜那样, 出乎意料不可抑制地颤抖。

    十二月白玉佩紧贴在胸口，同她一起呼吸, 耐心地等待。

    冷冽的食指拂过青泷的面容。

    “又一个青泷族人。”

    湘妃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天上的月亮，雪山的冰泉。

    说时迟，那时快。

    阴阳家·慑目。

    青泷猛地睁开双眸, 一瞬间进入湘妃的识海, 又立刻被逼退了出来。

    无形的元炁波动使两人拉开距离，面对面无声站立。

    医舍里各种各样的爬行动物惊慌失措地爬向门缝，被日光一照, 瞬息化为灰烬。

    湘妃毫不惊讶，语气平淡：“你一直醒着。”

    她知道。

    只是，神不在乎。

    夏至，明明是一年中太阳最盛日光最长的一天。

    此刻的天却忽然黯淡下来, 刚刚才升起来的新日像被什么遮挡住了,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阴沉沉的。

    强烈的元炁如泰山压顶笼罩于医舍, 纸窗像要爆炸般向外膨胀着，时刻处在破裂的边缘。

    屋外的两人不断向后退。

    周祉君的面纱被医舍中传来的阴风猛烈地掀动，隐约可见不满的神情：“你不是说你将她迷晕了吗？”

    “她是晕了又不是死了，会醒过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司徒锦抱着胸专心地盯着屋内，“圣女难不成在担心娘娘？”

    “娘娘的阴阳术天下绝伦。我看是神医要担心珍贵的实验品吧。她要是死了，神医可就无血可取了。”

    周祉君冷冷道，面纱下的脸极不耐烦，踢了一脚地上的骷髅。

    她自是不担心湘妃娘娘出手，但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人已到手，如今娘娘定会觉得她办事不力。

    自医舍传出来的炽烈热浪让两人都噤了声。

    周祉君的心脏跳动莫名加速。

    纱窗上，映着两只巨大的翼火蛇的影子。

    阴阳家·唤星化宿。

    翼火蛇为南方七宿的第六宿。居朱雀翅膀之位。

    蛇形双翼，身体覆盖着红色的鳞片，凶猛厉害非常。

    两只翼火蛇的身体缠绕在一起，口中喷出炽热的火焰。在翼火蛇的身后，两人同时念动咒语，输送元炁。

    一只翼火蛇高傲向另一只冲去，试图将其撞下。但是另一只翼火蛇机灵地一侧身，躲开了攻击，并迅速反击。它张开翅膀，猛然向前扑去，一只巨大的爪子狠狠地抓住了对方的身体，狠狠地摔向地面。被摔倒在地的翼火蛇发出震天巨吼，伸出爪子纠缠在一起。

    “你竟然会用我们阴阳家的术法，”湘妃雪白色的眼眸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是我小瞧你了……我以为青泷族人只会用剑。”

    这个上官泷，果然如祉君所言，深不可测。东君屠尽青泷族人，两百年了。

    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而湘妃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

    她心里有更在意的事情。

    这个上官泷，实在太像……由她一手培养的，三年前死去的青泷。

    青泷族人并不是都长得相像。她幼时也有一位亲密无间又异常强大的剑护，同她一起长大，二十岁时生下青泷然后听话地死去。

    怪不得上官泷能让她的儿子痴迷，连蛟龙甲的任务都没有完成好，让秦怀璋一介废物居了功。

    湘妃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看来是留她不得了。

    “娘娘，不要分心。”

    平静的声音像是善意的提醒，却让湘妃心陡然一惊。她抬眸望去。

    烈火之中，少女的双瞳燃烧着，眸底却像有清澈的水，火苗浮在水上，现出一种不合时宜动人的美。

    青泷微动了动唇。

    名家·御物。

    不待湘妃从心头思绪中抽离出来，两只翼火蛇同时抬起巨头，凶猛地向她攻击。

    名家·御物御的是实物，居然有人能够用它来控制元炁幻化的阴阳星宿。

    而更诡异的是……这句话，正是她曾经高高在上对着生死场上的小青泷说出的，“青泷，不要分心，不想成为一具尸体，就抢在前头，杀死所有人。”

    湘妃面色端庄不动，伸出食指，元炁点在翼火蛇的双目中心。

    阴阳家·星转斗移。

    烈火一瞬熄灭，空气骤然寒冷。厚厚的冰自蛇尾迅速蔓延而上，将两条翼火蛇冻成晶莹剔透的雕像。

    “啪”地两声巨响，冰蛇碎成无数碎片。

    眼前庞然大物刚刚消失，青泷已经御风自半空劈下。

    万千个清莹碎片中折射出万千个蓝衣染血的少女。

    道家·逍遥游。

    身法轻灵至极，速度快到来不及反应。

    青泷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连夜来刀刻斧凿般，回荡在她脑海中的想法从未有过的清晰。

    师兄，她不再是冰冷无情的杀人武器，她不再会被戾气控制心智。

    她很明白，她的心在想什么，她的手在做什么。

    即使面对湘妃，她心底那个绝情狠厉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那个想要杀人的人格没有出现。

    极低的气温，青泷的眉上飞快地结起薄冰，她掌心运炁，紧接着金雷嘶响，道家·阴水之雷劈下。

    阴阳家·玄鱼游。

    湘妃果然强大，她只是抬了抬指尖，瞬息之间唤出黑白两鱼，鱼尾一摆，将阴.水.雷湮灭。

    似乎所有的术法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

    然而她终于认真起来。

    “炁异体。”湘妃高冷无波的语气多出了几分诧异，“你居然是三变炁异体。”

    屋外的温度也由火热骤然降至冰点。横七竖八摆在地上的动物尸体被冻得硬邦邦的，地上养的几株毒草枯萎化为乌有。

    周祉君运炁御寒，见司徒锦眸中露出几分可惜之情，不禁嘲讽道：“你不如多心疼心疼你那最宝贝的火炉。湘妃娘娘动起手来可不会帮你收拾东西。”

    “那太初火炉是我从师尊那里偷来的，由陨石制成，坚不可摧，”可惜之情一闪而过，司徒锦笑意盈盈，“有如此之大量纯粹的元炁灌注，我的长生不死药马上就会练好。”

    “你……”

    周祉君话未完，忽然脚下大地剧烈震动，她差点没站住，周身元炁护体，使她重新站稳，恢复圣女的尊贵仪态。她冷冷道：“司徒锦，你竟敢利用娘娘，是你骗娘娘过来的。”

    司徒锦亦只当是屋内打斗导致的地动。她全不在意道：“娘娘向来爱子深切，我只是为她献上一件完美的武器。”

    呵，人类愚蠢的情感。

    周祉君捏紧手指。

    她可不想太子殿下的身边再出现一个青泷。湘妃娘娘最好是直接杀了上官泷。

    只是，圣女的心里不由得砰砰打鼓。

    区区一个上官泷，且她并未召唤问情剑，湘妃娘娘怎么花费了这么多时间。

    “名，道，阴阳。却独独不会农家术法。”

    屋内，湘妃望向青泷，“可惜，我倒有些不愿叫你命丧于此了。”

    炁异体可以修炼多家术法，世间难得，目前最高的记载便是三变炁异体，能够同时控制三家术法。

    上官泷，比只会用剑的青泷更强大更令人吃惊的武器。

    这样的武器，留着也无妨。

    黯淡的星月袍上，忽然无数星光闪耀。星光明亮，神圣地叫人无法呼吸。

    光芒中，湘妃的身躯变得极高，如一座神女雕像，无情地俯视着众生。

    “娘娘，”

    青泷强忍着眼眸的不适，迎着闪耀的亮光，直直地对上湘PanPan妃的视线。

    她微抬下巴，正如昔日的少年：“打架的时候，别说大话。”

    ——她终于逼出湘妃动用“星辰变”了。

    周围的一切消失不见。太阳，天空，庄园，在地上惊慌乱爬的蜘蛛，一切都不存在了。

    头顶之上，一道长长的银河流淌着，无数星宿变幻莫测。

    青泷孤独地站着，相比高大的神女像，她如蝼蚁般渺小，可她的眼神却无惧无畏，静静地对视着湘妃。

    不知为何，这目光让湘妃心止不住地往下坠。

    湘妃忽然想起那个小女孩。

    那时小女孩的个子还不高，身子单薄如纸，戴着青色的面具，吃力地抱着问情剑，剑身比她自己还要高。

    她遍体鳞伤地从生死场上走下来，是这样的眼神；

    她沉默地跪在宫门前日日夜夜，被人躲着，嘲笑着，是这样的眼神；

    她二十岁生下孩子立刻被处死在产房，臂弯还紧紧护住孩子，是这样的眼神；她十六岁死在阎罗塔前，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生生世世不得转生，是这样的眼神；

    她偷偷地仰望着星辰变，是这样的眼神。

    那个女孩，是秦曜的剑护，还是她幼时的剑护？湘妃已不愿再想，她迫不及待地催动星辰变。

    只要在星辰之下，一切时间、空间都由她来制定，所有的规则、道法都遵循她的指令。

    她就是这方星空下的神，可以随意操纵任何一切，包括这星辰下的元炁与人。

    好美的星空啊。

    青泷抬起头，瞳孔中星光点点，明暗交替，如局势瞬息万变的棋盘。

    而执棋者是湘妃。

    湘妃心意已定，流转元炁拨动星辰，却听到对面人轻声道一个字：

    “破。”

    作者有话说：

    我恨我的手速啊啊啊啊怎么可以这么慢！！脑海里已经把剧情走完了，一看时速七百，气晕地疯狂掐人中ing

    湘妃也有一位剑护，是小泷的妈妈啦。

    都叫青泷，希望不会引起大家的混乱。

    所以：

    青泷复仇进度条 ：99.9%

    青泷现出原身份进度条：99.9%

    跟秦曜说拜拜进度条：99.9%

    师兄妹重逢进度条：99.9%

    加载中，即将呈现！

    青泷：守心明性。师兄，你看我已经不会被戾气控制了诶。

    当谢知棠遇到危险。

    青泷（另一个人格上线）（冷冷）：杀遍天下！

    打脸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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