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大火
二人在镇中住了下来。
林鹭原以为祝如疏会去找独栋的房子住, 谁知竟是在小巷中, 左右为邻,屋门前还有一棵参天的槐花树。
还有低垂杨柳。
她同祝如疏来此的那日,便知晓旁便住着一对夫妻,他们的女儿五六岁, 生得娇憨, 眼眸尤其大而灵动,扎着俩小辫儿, 却又有几分怕生。
见着好奇,却只趴在树后偷偷看他们。
只见着漆黑的小辫儿和一对忽闪忽闪的眼睛同树后探出头来。
林鹭踩在进屋门前的台阶上, 竟见着那小姑娘有几分出神。
她的指尖抚上小腹。
夜里二人一同用膳,她抬眸只问祝如疏。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祝如疏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问, 只弯起眉眼道。
“若是你同我的孩子, 那我都喜欢。”
祝如疏这个笑容着实犯规了。
孕初的反应却愈发明显。
她同祝如疏的日子看似日日都平静。
却只有她才知晓,这宛若镜花水月下的平静深处, 究竟掩藏着何种变故。
系统大屏幕上显示的倒计时,几乎如同在她头上悬着的一把尖刀。
后来林鹭又多次问系统能不能给她时日, 生下这个孩子。
系统给出的回答同样冰冷。
【不能宿主, 这样是违反规定的。】
这几日。
林鹭同样觉得碗中的食物难以下咽,还是会避着祝如疏干呕。
可是有一日。
却被住在隔壁的妇人晾衣裳见着了。
那女子生了副好容颜, 将手中的衣物搁在盆中, 扶住她,只柔声问。
“姑娘可是有身孕了?这反应同我当初怀上囡囡时一般。”
囡囡就是他们二人第一日来此处时,所见的那个扎着双辫的小姑娘。
这女子说她姓陈,丈夫姓谢, 她见林鹭生得年岁尚轻, 便让林鹭唤她陈夫人便好。
只是二人在说及此事时, 不巧的是。
刚好撞见了给她买吃食回来的祝如疏。
后来唤了郎中来,才知林鹭当真是有身孕了。
郎中走后,林鹭却见祝如疏神色却不太好,便以为祝如疏其实并不喜欢孩子,当初这么说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她本欲将这个孩子留下,若是祝如疏都不喜欢,那又如何留下。
林鹭的指尖微微颤抖,祝如疏却将她的指尖握在手心里。
“听闻孕育生子疼痛非常。”
林鹭竟从他眼中看到了疼爱,他又说。
“我怕你会疼。”
他将少女的指尖按在按在他的胸口处,那嘭嘭直跳的心脏,从未如此快频率过。
“若你怕疼,我们可以…不要此子。”
她未曾想到祝如疏皱眉的原因竟是因为怕她会疼。
林鹭几乎将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想了一遍,却独独没想到他是心疼自己。
若是要留下只能用夏蝉衣的方法。
她不觉眼中竟含着泪水,朝祝如疏重重点头道。
“留下。”
这天夜里。
屋外的风吹得柳絮纷飞,鸟雀鸣叫,洁白的槐花从窗口落了进来。
屋内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祝如疏苍白的脸庞,他执笔站在庭前一宿。
一张又一张抬笔写下字迹,那字迹歪歪扭扭却是他一笔一划勾勒写下,几百张宣纸皆为“林鹭”二字。
床榻上的少女裹着被褥睡得格外熟。
此日后。
林鹭也算得上家中的小霸王,平日在家里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吃什么,祝如疏都会立刻给她买回来。
她却不知,究竟是因为怀孕生子之故,还是因为旁的,随着时日一天一天过去,她心中也越发慌乱。
直至那日。
她打开系统的虚妄世界,看着那头顶上高高挂起的血色时间显示36小时时,她便知晓自己应当开始准备之后的事了。
不能再逃避。
林鹭睁开双眸,却未曾见着祝如疏在她身边,她起身往庭院外去,却看见院中那墙边,隔壁夫妻的女儿囡囡正乖乖坐在小凳上,祝如疏在一旁,将她的头发分成一小股一小股,正在给她扎着麻花辫。
她这才想起。
邻居那对夫妇昨日便说过,将囡囡寄养在他们家中一日,他们二人有急事要出镇,囡囡体弱,舟车劳顿,便带不去。
只是林鹭最近记性越发不好,便忘记了此事。
林鹭凝望着院外美好的场景。
他们二人头顶,是从邻居院中探过来的杏花树,风一吹,带起了院中的一地落叶。
从前林鹭还并不确定。
此刻她却下了决心。
定要将这个孩子留下,祝如疏一定会将她留下,会好好对她、保护她。
林鹭跨过门槛,走到院外,却发现祝如疏将小姑娘的头发编得乱七八糟。
她蹲下,接过祝如疏手中编了一半的辫子。
叹了口气。
“囡囡出门之时,娘亲可是帮囡囡编了发?”
囡囡并非她的名字,只是陈姐姐是吴郡人,在她家长那边,便会将小姑娘亲昵的唤做囡囡。
她名唤谢蕊。
小谢蕊抬起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同林鹭对视,若是让人见着定会觉得他们像母女或者是姐妹。
因为这二人眼睛都又大又圆。
她摇摇头,乖乖回答道。
“方才囡囡把头发弄乱了。”
小谢蕊的神色不大好,像是有些嫌弃祝如疏编的头发不好看,小嘴一撅,模样委屈,却又敢怒不敢言。
林鹭险些笑了出来。
将方才祝如疏编起来的部分拆开,重新分成一束又一束,再将辫子辫上去。
太难的她不会,编这种简单的麻花辫还是绰绰有余。
可问题是要怎么教会祝如疏辫这个?
万一以后生出的是个女儿,总不能让她一直披头散发吧。
林鹭先将小姑娘的一边编好以后。
拉着祝如疏的手放到另一边。
“我教你。”
“先把这边的头发分成上、中、下三股,将上面的绕两圈,将下面的那一束从下面放在两股的中间,同左边的交叠,再将右边的拉过来,重复这个动作,编到发尾剩下一些。”
林鹭拉着他的指尖,认真的教他编着,又生怕将小姑娘的头扯疼了,小心翼翼起来。
好在祝如疏纵然看不见,却学得很快。
下面几乎都是他自己编好的。
林鹭很是满意。
她怕祝如疏手法不娴熟,将小孩头皮扯疼了,于是在教过一遍以后,林鹭让祝如疏给她自己编,让小姑娘转过来看看两边高度是否相当。
确认好后便让囡囡自己去旁边玩去了。
看来祝如疏还是有几分编发的天赋。
换她自己坐在那张小凳上。
祝如疏按着少女交给他的方法,最初编之时还笨手笨脚,林鹭这头发又比较长,编大人的比编小孩的难上许多,祝如疏编得很慢,一直编到发尾处才顺溜起来。
他还怕将林鹭扯疼了。
方才给小姑娘编发,全然是他摸着那边散出来的头发编起来的,所以才会有些丑。
林鹭提前将屋内的那面铜镜那在手中,祝如疏将两边都编好后,她把那面不太清楚的铜镜拿起来让他举着,自己将辫子拨到了前面。
左右看了看。
不得不说,除了不对称以外,变得还是挺好的。
有天赋,不愧是她教出来的。
林鹭很是满意。
就这么将她的头发编了又拆,拆了又编,重复了好几遍以后,林鹭终于确认祝如疏已经学会了。
她的头发也成了那种小卷儿,像是用卷发棒卷过或者去理发店里烫过一样。
祝如疏勾着她的发梢,在细软的青丝上绕了几圈。
心情好似也不错。
小姑娘在旁边看着他们二人,却又觉得这个哥哥看这个姐姐的眼神好像不一样。
但是她年岁尚轻,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小谢蕊一直都很怕隔壁的这个哥哥,因为他总是看起来面无表情,模样有些凶。
却很喜欢这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姐姐,因为有她在的时候,这个哥哥也不会看起来表情太吓人。
今日晨间。
小谢蕊起得很早,甚至换了一身平日里不太舍得的好看的新衣裳,胸前还有一个漂亮的花样。
晨间母亲给她扎小辫儿的时候还柔声问她。
“囡囡今日怎么打扮得这样好看呀。”
小谢蕊有些高兴,也昂首挺胸道。
“因为要去跟隔壁的姐姐玩啦。”
她兴致勃勃冲到隔壁的屋门前,谁知开门的竟然是往日里那个脸色有些吓人的哥哥。
这个白衣裳的哥哥将她从父母手中接过来时,小谢蕊险些急得落泪了。
她母亲还在说。
“今日囡囡就麻烦你们了。”
祝如疏笑得温柔,只说。
“不碍事,她和我都很喜欢囡囡。”
小谢蕊就这般看着父母远去,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儿,她含泪同这个穿着白衣的哥哥进了屋子。
他们二人起初在院中,几乎是两不相干。
好似她做什么,这个哥哥都不会回眸看她。
后来她才发现,这个哥哥好似眼盲,她拿着手中的波浪鼓想了想。
若看不见的人是她,连这手中的拨浪鼓也看不见,也看不见娘亲和爹的脸,看不见路,看不见手中碗中的吃食,那得多可怜。
她这才明白,这个哥哥总是神色凶凶的是有理由的。
知晓他看不见后,小谢蕊在庭院中玩的也放肆了些。
谁知竟一个不小心,将身后的发弄散了,她自己又不会扎,只能摸着发梢去寻求“大人”的帮助。
岂知这个“大人”也不会编发。
最终还是那个姐姐来给她编的。
看着他们这样,小谢蕊觉得那哥哥眼睛虽然看不见,此时眼眸中却含着笑意。
小孩的眼睛最是纯粹。
她能看出来,这个哥哥有多喜欢姐姐。
林鹭起得本就有些晚,教了祝如疏好一会儿后,终于教会了以后,她才觉得有些饿了。
林鹭和祝如疏二人,没一个会做饭的,几乎顿顿下馆子,当然几乎都是林鹭吃,祝如疏吃得都较为清淡。
有时夜里,林鹭不小心触上他腹下紧实的肌肉就会想,这人怎得天天吃素,还能有这样的身材。
没碰多久,祝如疏就会将她不老实的指尖抓起来,靠在耳边问她。
“在乱碰何处?”
林鹭不想出去,她一会儿还要事要做。
只同祝如疏说她有些累要休息,让他先带着囡囡去吃,再给她带一些回来。
若是祝如疏一人去,那回来的必然很快,但若是带上囡囡,就会慢一些,算是给她争取了些时间。
她将囡囡的忌口尽数讲给祝如疏听后,见他答应下,这才站在门前的槐树下,目送一大一小二人远去。
看着祝如疏牵着囡囡的背影,林鹭竟觉得有些温馨,同样心中有些揪着疼。
毕竟她以后见不到这般场景。
林鹭转身,将门关上。
此时夏蝉衣已经在她房中了。
夏蝉衣之前就同她说,就她现在的身体要尽早下决断才好。
终于。
在还有三日之时,林鹭便决定将孩子的灵体取出。
林鹭说:“夏姐姐,麻烦了你好多次。”
夏蝉衣摇摇头。
“你我二人不需说这些,你要想清楚才好。”
“婴孩的灵体我只能存留月内,若是此后祝如疏不接下,便会逐渐死去。”
林鹭一顿,她却神色坚定地说。
“我相信他。”
夏蝉衣见此,又言。
“我上次忘记同你说了,会有些疼,但是其疼痛的程度并非分娩那般严重。”
“没有上次固魂钉钉入疼。”
林鹭点了点头。
“好。”
就算再疼,她也会忍下来,她这个人本就不耐疼,所以什么样的疼痛程度与她都无差别。
都很疼。
林鹭突然想起祝如疏有一分犹豫腹中孩童,竟是因为他怕她会疼。
她思及此处,眉眼微微弯起,同夏蝉衣道。
“来吧。”
夏蝉衣本就爱看那些奇门遁甲的书籍,纵然林鹭说出来的都稀奇古怪,但她还是知道一些。
“此术…我同样未曾尝试过,不知成功概率,但是按理说,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林鹭点头。
“我相信你。”
夏蝉衣引着林鹭躺在床榻上,她口中念念有词,施法化作一个光圈,将此圈挪到林鹭的小腹上方,再缓缓下移,挪到她的身体中,将婴孩的灵体带了出来。
林鹭疼得喘不上气,额间都是密密匝匝的薄汗。
好在比较快。
那个光圈托着婴孩的灵体,林鹭隐约能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孩童蜷缩的身影,她的指尖似乎动了动。
林鹭的唇瓣泛白。
她问。
“可能看出孩子是男孩女孩?”
夏蝉衣点头道。
“是个女婴。”
林鹭松了口气,躺在床榻上,好在今天教了祝如疏编麻花辫,看来以后还能派得上用场。
夏蝉衣将那婴孩的灵体好好敛了起来,暂时存储在她今日带来的灵器中。
“可以麻烦夏姐姐帮我准备笔墨纸砚吗…祝…祝如疏经常都会写字,桌上应当还有。”
这孩子在她腹中待的时日还尚不足月,本就不太显腹部,灵体取出来之时,她却又觉得腹中一空。
“你有何想说的话,我可以为你代笔,如今的状况,你不适合起来。”
林鹭却咬牙道。
“有些话一定要我亲手写给他才行,我怕他这个人不听劝。”
夏蝉衣备好笔墨纸砚,将林鹭从床榻上扶了起来。
少女唇瓣苍白,忍着腹中的疼痛,一步一步往桌边去。
她握起笔的手都在颤抖,下笔的字也歪歪扭扭。
她写的大致内容是,她会回来的,让祝如疏好好活着,将孩子带大,还有合欢宗那株桃枝,若是他不愿去,就时时刻刻叮嘱萧蓉照料。
她还说。
“我教了你扎辫子,日后定能派上用场。”
她还同他道。
“我想给孩子取名月雪。”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林鹭的肚子越发揪着疼,她眸中含泪甚至泪眼模糊,她握紧手中的笔,一字一句写着。
“若实在不行,我允你续弦。”
“只是你这般克妻的寡夫定是无法敢要的。”
她不想这样说,更不想他找什么续弦,眼泪往下落,笔下多了一个墨团。
她又另起一份和离书,在一旁又写道。
“若有那日,别说我死了,就说我同别人跑了。”
这样旁人就不会说他眼盲又克妻了。
林鹭写到这里,眼泪又落了下来。
都是骗他的,她一点也不想祝如疏和别人在一起。
写得差不多了,林鹭拜托夏蝉衣将这纸张好好收起来,若是到那日,记得交到祝如疏手中。
夏蝉衣将纸张收起来,走时还回眸看了林鹭一眼,她只见。
少女缩在床上,用被褥将脸遮住,身体有些耸动,好似是在哭。
夏蝉衣走时,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
祝如疏便牵着小姑娘回来了,手中还提着给她带的吃食。
林鹭腹上的疼痛已经没有那么难忍受了,只是她眼眸又红又肿,声音又有些沙哑。
他眼盲,可是小谢蕊却不眼盲。
她不知这个姐姐怎么就哭了,哭的眼睛这样肿,想来应当是很伤心。
难道她也怕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吗?
小谢蕊轻轻擦了擦林鹭的眼睛,只说。
“姐姐不要难过。”
祝如疏微顿,他方才刚将囡囡带出去吃饱了才回来,他自己日日都要同林鹭在一张桌子上用膳。
祝如疏转身同她说。
“囡囡先去院中玩吧。”
小谢蕊点了点头,拿着手中的小玩意儿跑了出去。
等她一出去。
林鹭眼中包裹着的泪,见小孩儿跑出去了,她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滚滚而出。
几乎是扑在祝如疏怀中。
他听着怀中的少女小声呜咽,想起了大夫蹦说,孕期的女子情绪容易反复无常,也容易急躁和难过,要时时照顾着才行。
祝如疏虽不知林鹭究竟是为何这般,却还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有些不熟练的柔声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
林鹭也希望没事,她也希望每一天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他在她的枕边,她也不想离开。
原来一切走到此,从以前开始便早有预料。
林鹭在他怀中哽咽道。
“祝如疏,我喜欢你…”
若是此时不说,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他虽然不懂“喜欢”二字究竟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样,他只知道,凡人见到心悦之人常常称那种感情为“欢喜”,想来也应当是他所猜想的那样。
祝如疏开口。
“我也喜欢你。”
他说完后,却还是一顿。
“为何突然同我说这些?”
少女却不再说什么,只是缩在他怀中轻声啜泣。
那日。
夜色昏沉,怀中的少女睡过去,哭声才止住。
祝如疏将她放下,走到书桌面前,却触到了还未干涸的笔墨和砚台。
湿润的墨迹沾染上他的指尖和苍白的衣裳,留下一片污浊。
那两日的度过也还算平稳。
最后一日。
林鹭起身,头顶上悬着的刀终于要斩下来了。
那血红的数字甚至不足24小时。
将灵体取出来的那日后,她腹中就在乎其他感觉。
今日屋外天气尚佳。
午间起来便见着祝如疏在旁边的桌上练字。
“今日我想吃东街的那家蜜饯。”
祝如疏将手中的笔搁下,笑着点头。
“好,我去买。”
林鹭起来,想往日一般目送着祝如疏越走越远,直至最后消失在转角处,她指尖扣紧墙面,才未曾倒下。
如今她身体虚弱极了,已是摇摇欲坠。
她扶着墙一路走回屋内,扶着那书桌,见到那苍白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
白色的纸面,黑色的字迹,未干的墨迹,尤为突出。
林鹭隐隐觉得祝如疏似乎知晓了些什么。
她将那墨迹还未干的字迹抱在怀中,任由那墨迹逐渐将她的衣裳染脏。
听着屋外的鸟鸣,和簌簌而过的风声。
她这才又一次忆起同祝如疏的朝朝暮暮,和其他人所经历的一切,她在此处见过太多人的生死。
见过爱憎会,恨别离,求不得。
指尖绵绵的法力点燃了手中抱紧的纸面,那火顺势滚作一团,将她吞噬在其中,她竟感觉不到疼痛。
手中抱作一团的纸面成了易碎的灰,顺着外面的风吹走了。
“着火了!着火了!”
“快来救火!屋里还有人!”
祝如疏还未曾走到门前,便听着邻居那对夫妇急切的声音,还有小姑娘连绵不休的哭声。
他停在原地。
耳中却嗡嗡作响。
手上为少女带的蜜饯滚滚滑落在地上。
他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又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屋中大火弥漫,将一切都尽数烧为灰烬。
那纸面恍恍惚惚间,顺着风落到了祝如疏发间。
旁边的夫妻二人将他拦住。
那男人急急说道:“别去了,会没命的!”
陈夫人也劝他。
“小鹭怕是没了,你别冲动,若是你也折在里面她泉下有知如何心里过得去。”
她说罢,掩面而泣。
屋内火光冲天,将祝如疏苍白的脸庞照了个透亮,他淡漠的眼眸中缓缓滑下两行血泪。
“我要去找她…我不信…我不信她会丢下我,我不信…她分明说了会一直陪着我…”
谁也拦不住他。
他踩入院中的大火,周遭的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了,包括他的妻子。
屋子的门框都被大火烧了个粉碎。
他才忆起。
他的妻子修非常道,死后也会同他们一般。
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祝如疏直直跪在院中的大火里,从怀中颤巍巍掏出那支最初,他赠予她的白鸟簪。
这支簪子并非掉了,只是他偷藏起来了罢了。
手上妖冶的鲜红蝴蝶,似乎在扑闪着蝶翼同飘摇又斑驳的大火共舞。
顷刻间,被火舌吞没。
那绯红的衣料是林鹭第一次被他包扎伤口是用的,只是谁也不知这手链中包裹着一缕青丝,也是林鹭的。
那时尚在御云峰。
他偷偷吻上少女的唇,还取走了她的一缕青丝。
那青丝被滚滚火舌一并吞没在其中。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温存,大火将他苍白的手臂灼伤。
心中剜心的疼痛却能够将手臂上的疼痛掩住。
他颓然坐在漫天大火中,眸中血泪滚滚而出,眼前的大火和滚滚浓烟弥漫整间屋子。
他用了这么多办法,无论如何呵护,他心爱之人却还是化作蝴蝶飞走了。
永远的离开了他。
林鹭走时,提前跟沈若烟和南宫信打过招呼,祝如疏还在屋内神色恍惚之时,南宫信就及时出现将他带走了。
那一夜下了一场大雨,将院中剩下的火星也一同扑灭了。
已然看不清屋内的全貌,只能眼见着废墟中,那地面上滚着一只眼眸透亮,但是身子被灼烧到漆黑的白鸟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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