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被收藏的艺术品

    D国, 某海港城市。

    码头上堆放着许多集装箱，几百个工人正操纵着机器，把这些集装箱放到车上运走。

    不远处, 另外一批工人在修筑着防御工事。

    前段日子, 各国几乎同时接到了来自海洋的威胁, 这些与人类相处了成百上千年的生物突然不再忍气吞声，它们把所有人类对大海的冒犯提到了明面上, 毫不留情地扯开那层遮羞布, 露出了人们以前心照不宣的真相。

    在最开始，没有人在意这些海洋生物恶作剧般的威胁，尽管华夏新成立的特殊事件处理部率先发出警告，大多数国家也认为这不过是竞争对手的一次装神弄鬼。

    直到运输鲜鱼的大船被巨浪掀翻，堤坝决口, 领导人出行时乘坐的轮船周围的热带海域被完全冻结，人们才品出这其中不一样的滋味来。

    这一次，是真的。

    科幻小说里海洋生物报复人类的情节, 成真了。

    早在一年前，关于“灵气复苏”的传言就在各大社交平台上传播, 传闻华夏有上万人在同一天背着大包小包前往一座高山拜师寻仙，其他国家的人们笑话这些华夏人天真近乎蠢，有些人也偷偷入境寻仙, 背着行李和那些华夏人一起在山脚下徘徊, 却根本什么异象也没有见到。

    然后, 是D国的吸血鬼袭人传言。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里, 世界各地都纷纷冒出了一些都市异闻一样的传说,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在游乐园里恶作剧, 答不对她的问题的游客脑袋就会自动滚落；年龄未知的老女巫轻轻哼唱着传统崇拜的歌谣, 她能说出你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身高只有一米的小精灵样貌精致，如果人类在森林里迷路，精灵就会把误入森林的人类突然绊个跤……

    不久前还在嘲笑华夏人的其他国人，突然就后悔了。

    华夏的沿海城市也遭到了来自海洋生物的攻击，只不过他们应对得很快，一组人很快被派出，他们中有修真者，有道士，甚至还有古武修炼者，其他国家的媒体赶紧打听一番，得知他们都来自同一个部门——特殊事件管理部。

    有些国家的领导人想起华夏最初发出警告的部门之名，后悔莫及。

    海国与人类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沿海地区大都沦陷，人类纷纷撤往内陆，沿海城市被海族攻占，他们在废墟上有序地重建城市，蓝底金色纹路的旗帜随处可见，城市街道上，奇形怪状的生物三三两两的走着。

    修为高深的海族是可以短暂地化为人形的，但并不是所有海族都喜欢人类的那两条腿，事实上，绝大部分海族觉得那两条腿粗笨丑陋，互相推托，最后还是用抽签的方式选定了前往陆地驻扎的海族。

    海族们即使化作人类，也随自己的心意保留了一部分海族特征，有着一对耳鳍的俊男美女在街上走来走去，觉得自己背鳍很美而保留背鳍的虎鲨穿上人类的衣服就像个驼了背的老头，头尾灯鱼头上还吊着一个亮闪闪的小灯……如果有人类看到了这番情景，一定非常吃惊。

    一处深潭平静的水面突然波动了一下，一圈一圈的波纹往外扩散开来，旋即，一个少女从潭中钻出半截身子来，下半截身子还藏在水里。阳光从深潭上方的树叶缝隙里洒落在她湿漉漉的脸上，浓密的秀发贴在脸侧，半遮半掩的露出一点透明的耳鳍，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什么人气儿，冰冷空洞，像某种被囚-禁的野兽。

    俞幼幼也不抹脸上的水，就开心的笑了起来，清水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滑落，一直滑过她的脖颈和锁骨，与深潭重新融为一体。

    刻托的壳子就是这样，即使她真心的笑着，笑意也不达眼底，别人看了总会觉得这个壳子藏着什么故事。

    只有俞幼幼和波塞冬才知道，她这是真的开心。

    俞幼幼毫不客气地甩了甩鱼尾，一分不差地蹭到了潜在深潭下的海神大人，他很快地回蹭了她一下，也钻出水面，海神殿全身都可以作为武器，而此时他那绷直了可以轻易削断铁刃的金发柔柔的垂落在肩上，发尾悄悄地卷起来，勾住了俞幼幼的发丝。

    波塞冬自然而然地揽住本体的腰肢，刻托为了杀戮而生，他却觉得本体即使披了马甲，身体抱起来还是软软的。

    他把下巴放在本体的肩膀上，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心念交织，波塞冬暗戳戳的撒娇：淡水不舒服，还是海水舒服。

    深潭冰冷，水很清，他却觉得这里没有给他像在海里那样每个毛孔都舒张开的感觉。

    人鱼毕竟生活在海里。

    波塞冬虽然能在陆地上自由呼吸，但他更喜欢待在海里，即使到陆地上去，也会隔一小段时间就泡一泡海水。本体则不然，虽然本体化作了人鱼形态，但本体把头露出水面后依然十分习惯，这就是原本物种的区别吗？

    波塞冬知道本体是人类。脆弱无比、指甲和牙齿钝而软，而且没有鳞片保护的人类。

    波塞冬用下巴在本体光-裸的肩上轻轻蹭了蹭，心想，一定要好好保护本体，不能让她受半点伤。

    人类与海国的战争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他们忙里偷闲，应俞幼幼的要求来城郊的小谭里泡了泡。巡视完这座城市之后，他们还要再回到前线，波塞冬想到本体的修为，有点担心。

    虽然他已经把气运之鳞给了本体，但本体的修为终究不够高，加载马甲带来的巨大负担很容易让她受伤。

    金子一样灿烂的头发随着主人的心情而卷舒，挠得身边本体的黑发躲了躲。这是刻托头发的自然反应，俞幼幼并没有察觉到波塞冬头发的调皮作案。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俞幼幼问。

    波塞冬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说：“很快。”

    战争的最终目的，永远都不是战争本身，这一点他们都明白。

    某城浅海，海国士兵临时驻地。

    美丽而阴郁的人鱼姬独自靠坐在贝壳上，那条流光溢彩的鱼尾懒懒地搭在贝壳外面，人鱼姬暗金色的双眸漂亮而空洞，整体看来，她就像一件精致而孤寂的艺术品，被人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普雷斯科特刚游进海神大人休息的地方，就被这一幕震撼住了。

    美，却仿佛失去了灵魂。

    被收藏的艺术品会快乐吗？普雷斯科特问自己。

    距离这位“海后大人”来到海国，已经过了几个月。海国无日夜，还是普雷斯科特对时间稍微敏感一些，才能记得住大概的时间。

    “安菲特里忒”并不喜欢社交，比起参加海族频繁举办的聚会或祭祀，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而且几乎不出门。在海国之都的时候，她总是待在神殿里，和海神大人一起；开战以后，她随海神大人来到前线，海神大人有时在外忙碌，她就静静地待在海神大人用神力筑造的临时住处，几乎不和别人打交道。

    “喜欢”一个人待着，真的是“喜欢”吗……

    普雷斯科特连吞吐海水的频率都放慢了，生怕惊吓到这位看起来精致易碎的海后大人。

    她正对着一处发呆，普雷斯科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那里有着一块能反光的特制贝壳，海神大人当初特意把这块贝壳带过来的时候，他还暗赞了一句海神大人对她的上心。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普雷斯科特发现，这位海后大人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像一只被折断了爪牙的猛兽，被迫囚在狭窄逼仄的笼子里，默默舔舐着伤口。

    她与海神大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说话，海神大人也不说话，他们只是简单的待在一起而已。明明姿势亲密无间，可安菲特里忒的那双暗金色眼睛还是那么空洞，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无法使她动容。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普雷斯科特心中慢慢成型。

    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海神大人那么温和，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海后不开心，也许是因为不习惯吧……

    这样想着，普雷斯科特打算叫自己的妹妹过来多陪陪这位海后大人，让她精致的五官生动起来。

    海神大人不在，普雷斯科特也没有进来的理由，他看海后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索性又悄悄退了出去。

    走之前，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坐在贝壳上发呆的安菲特里忒。

    她垂下了眼帘，海藻般的卷曲黑发中，两对畸形的耳鳍若隐若现。

    不像是天生的……

    而更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了的。

    俞幼幼像寻常一样待在原处发呆，自从来到海国，她好像特别喜欢发呆，海底太安静了，她本来牵挂着很多很多事，到了这里，一切凌乱的思绪都平静了下来，被流过的海水温柔地梳理着。

    她慢慢地想所有事情，一点一点的梳理，从世界融合开始，到云珩重建剑宗，再到德古拉的古堡，最后是海国与人类的战争。

    她并非没有预料到这场战争，所以她没有阻拦。

    波塞冬性子慢，就像一杯温吞水，但他建设海国的速度可一点也不慢，这也许得归功于他强大的神力和出众的神格魅力。海国民众特别齐心，他最初创造的那些海族现在都成了海国的重要人物，普雷斯科特更是成为了海神殿的大祭司，几乎包揽了一切重要事务。

    想起那个把上流社会搅得一团糟的“教父”，俞幼幼暗暗可怜德古拉的坏运气。

    都是马甲，怎么一个当了甩手掌柜，一个还要辛辛苦苦管住把脑子全捐给别人的小喽啰呢？

    德古拉实惨。

    过段日子她也该回国了，她把学业放下了很久，现在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想到这里，俞幼幼感到浓浓的迷茫。

    穿书数千年，她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愿望是回到原世界，过普通人的一生。可她刚回到原世界，穿书世界碎片就和原世界融合了，现在一想，回到原世界以来，她竟然没有好好上过几天课。

    可她真的感到遗憾吗？她真的……怀念过校园吗？

    俞幼幼这一年来全身心地投入到神秘界事务中，一心想要重新建立世界秩序，先后重建了剑宗、吸血鬼暗-网、海国，忙碌起来，竟然几乎没有想起过她的课业、她的校园生活。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米儿小心翼翼地游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

    海后安菲特里忒大人微微皱眉，眼睛里是令人触之心碎的忧郁与迷茫。

    她想起来时哥哥的嘱托——海后大人心情不佳，哥哥希望她能陪海后大人聊聊天，以缓解海后大人的思乡之苦。

    海后大人的家乡在哪里呢？是在海国哪个偏僻的城市吗？

    米儿并不知道“概念成真”一事，她以为海后本就存在，只是没有出现在海国子民面前而已。

    “……海后大人？”米儿试探地叫了一声。

    “安菲特里忒”闻声回头，那两对弯折的耳鳍格外刺眼。

    她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和她的气质一样，冷冷淡淡的，米儿却感觉到了她冷漠外表下的温柔。

    海后大人，是和海神大人一样温柔的神明呢……

    在那双暗金色眼眸的注视下，米儿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作者有话说：

    俞幼幼：海里好舒服，发呆ing

    普雷斯科特：海后大人怎么如此忧郁！

    预收文案和文名微调了一下，大家可以去看看~

    谢谢宝子的营养液，么么啾！

    读者“未之”,灌溉营养液 +3 2021-08-27 00: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