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01.
站稳，夏书逸冷冷看去。
他身后被贯穿的异兽向着前方摇摇晃晃走出两步，轰然倒地。
夏书逸看了它一眼，回头看向山下白诉泠所在的方向。
四只异兽皆倒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
原本茂密的树林大面积被毁，异兽的尸体和人类的尸体随处可见，空气中是淡淡的血腥味。
夏书逸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快速向着下方而去。
跟随着他向下跑来要救人的顾静枫几人才刚跑到这边就看见夏书逸往下而去，只能咬牙跟上。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好走，五六分钟时间，夏书逸就跑到山脚下。
废墟中，李希和李望搀扶着李巡走动。
“师父，你没事吧……”
李巡状态明显不好，右腿上那条超过二十厘米的伤口不提，他那双充血的眼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我自己走，你们去看看其他人。”
“可是——”李希不愿。
李巡冷着脸瞪了回去，因为太过愤怒他脸上的肌肉都抽动，那让他就像是要杀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希被瞪得大脑空白。
“姐……”李望扯了扯李希的衣服。
李巡已经出现失智状况，他现在就明显还处于失智带来的情绪失控中，这时候招惹，他是真的可能会直接拿枪扫射。
李希红了眼眶，担忧地看了李巡一眼后，先去看其他人。
那些异兽的鳞甲实在太坚硬，已经远超他们以往见过的所有异兽，这让他们一群人狼狈不已，伤亡很大。
夏书逸根本无暇去顾及其他人，一路冲下山后，径直向着白诉泠所在的方向跑去，“元帅。”
废墟边境，白诉泠听见声音回头看来。
看清楚白诉泠状况的瞬间，夏书逸奔跑的步伐顿了顿。
白诉泠看着相当狼狈。
他身上又新添了一道伤口，在左侧的肩膀上，伤口并不深，但因为一直剧烈运动，他左半边身体都被血染红。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其它原因，他摇摇欲坠。
白诉泠向着他这边跨出一步。
动作的同时，他膝盖一软，向着前方倒来。
“元帅。”董杨跨前一步就想要扶住他。
夏书逸在董杨之前接住白诉泠。
这还是他现实世界里的第一次和白诉泠如此近距离接触，但这一刻他却顾不上去心猿意马，他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白诉泠比他预料的还要瘦，且几乎没有多少重量，他轻飘飘的，就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得飞到天上，然后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元帅……”夏书逸小心地搀扶着，让白诉泠重新站稳。
夏书逸重新看去时，白诉泠正静静看着他。
他一双眼眸幽黑，如深山古潭，又像清澈湖面。
“元帅你没事吧？”夏书逸不由自主放柔和声音。
白诉泠静静看着夏书逸，夏书逸来救他了。
他突然就冒出来了。
“元帅？”白诉泠的沉默加重夏书逸的不安。
白诉泠摇摇头。
“许顾沫！”董杨猛然想起，他一蹦老高，赶紧冲回去找人。
夏书逸吓了一跳，连忙看去。
身后混乱的废墟中，李希一群人正不停的从树干之下把被埋的人挖出来，那些异兽横冲直撞，沿途撞倒了不少树木，很多人来不及躲闪被祸及。
顾静枫几人已经从山上下来，来不及休息，他们就加入救援的队伍。
“许顾沫？”董杨在刚刚许顾沫消失的地方找到人。
白诉泠向着那边而去，夏书逸马上跟上。
许顾沫推开白诉泠之后被那异兽撞了出去，连同一棵树一起倒在左侧。
他整条左臂以怪异的姿势扭向后方，被树压住。
更可怕的是，树倒下时树干裂开，一部分裂枝刮在了他手臂上，他手肘的位置一大块肉不见。
草木树叶粘在伤口处，血已经染红附近一片的地面。
许顾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董杨抱住那棵树向着旁边挪去。
树太大，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挪开。
夏书逸见状，让白诉泠站稳后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用力，这一次，树干被挪开。
树干压在了许顾沫肩膀附近，也压住了动脉，树一挪开，伤口处立刻涌出大片的血水。
董杨连忙冲上前去按压伤口。
夏书逸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从下摆处撕出一条缝，撕出一条绳子。
两人快速动作，从许顾沫肩膀附近的位置把整条手臂结结实实捆住，捆完时，两人两双手都已被血染红。
止完血，董杨这才颤抖着右手去探许顾沫的鼻息。
等了会，董杨没有动作，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夏书逸推开他的手，自己伸手摸在许顾沫脖子上。
“还活着。”夏书逸道。
许顾沫心跳虽然微弱，但确实还在跳动。
董杨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和许顾沫是第二军区少有的几个知道白诉泠情况的知情人，再加上经常一起进出异界，所以关系还算不错。
“你帮他把伤口包扎下。”夏书逸起身看向废墟。
他们队伍原本一共一百二十多人，现在还站在废墟中的已经只剩下四十多个，除了顾静枫几人，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新伤。
好几个人更是直接昏迷过去，被人背着。
夏书逸大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虽然追着他们跑的那几只异兽已经死了，可刚刚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极可能会吸引来新的异兽。
无人反对，一群人快速向着他们这边聚集。
夏书逸趁着这机会走向一旁，快速从一具尸体上取下背包，他的背包丢了，而对方已经用不上背包。
背包之外，夏书逸把那人的鞋子也脱了下来穿上。
做完这些，夏书逸看向对方的脸。
那人也是军区的人，第三军区，看着和他差不多大，二十一二，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危险袭来那一刻的惊慌和恐惧上。
夏书逸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报名来这里，他这样的年纪，如果换个年代，说不定还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
他不该在这里，他还太年轻。
“抱歉……”夏书逸转身离开。
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掩埋这些人的尸体，刚刚的动静也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异兽，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夏书逸背上背包回到白诉泠身边时，董杨已经把许顾沫背上，顾静枫一群还能移动的人也把其他受伤的背上。
夏书逸打量白诉泠，确定他还能自己走，带头向着前方的树林而去，要去前面开路。
“走吧。”
天还没亮，这个异界并无月亮，树林中也并无珊瑚和水母，一片漆黑。
夏书逸走在最前方，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随时预防有异兽冲出来，特别是那些耗子。
差不多他们离开废墟的同时，废墟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有异兽被吸引过来。
无人说话，一群人安静离开。
一口气往前走了五六分钟后，夏书逸回头看了眼，确定后面那些异兽没有跟上来，他寻找地方扎营。
树林中太黑，深一脚浅一脚，极其影响速度。
许顾沫他们也急需处理伤口。
“这边。”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之前从山下好像看见这边有个山洞。”
杨云从后方走了出来，他带头向着山上而去。
夏书逸带队跟上。
他们右侧的这条山脉山并不高，全速前进的话十来分钟就能爬到山顶。
再次上山，他们多花了些时间，但十多分钟后他们还是到达山顶附近。
“好像就是这附近。”杨云在山顶附近停下转动脑袋寻找。
夏书逸去相反的方向寻找。
山顶一片地上石头多，好些地方都光秃秃，甚至还能看见那种发光的珊瑚。
夏书逸顺着山顶向着前方走出一段路，在左下方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他从背包中掏出手电筒，打开，朝着里面看了看。
洞口比人稍高，十米左右深，里面稍宽，外面较窄。
洞是被有着尖锐利爪的异兽刨出来的，不过明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无人使用。
确认安全，夏书逸关掉手电筒，往回走出一段路，“这边。”
正停在原地等待的董杨一群人立刻向着他这边而来。
夏书逸带着众人到山洞前。
许顾沫一群受重伤的人先被带了进去，然后是轻伤的。
进入洞中后，古林、李希一群伤得不重的人从背包中找出携带的遮阳布把洞口封了起来，以防光亮透出去吸引来异兽。
洞内，顾静枫趁着这机会快速给受伤的几人做起检查。
天太黑，之前他们只能凭借感觉去看，此刻电筒亮起，许顾沫他们身上的伤被照亮，看清，所有人眉头都皱起。
好几个人都伤得很重。
许顾沫手臂骨头明显断了，手肘被木头削掉的那块肉足有巴掌大，从伤口处甚至都能看见骨头和被削掉的血管洞口。
即使这样，许顾沫的伤相比起另外两人依旧算得上是轻伤。
其中一个人肚子肚脐下破了条巴掌长的口，肠子都流出来。
“能处理吗？”夏书逸看向顾静枫。
顾静枫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如果是以前肯定是没办法了。”
这样的伤要是放在以前那绝对是致命伤，就算他们运气好能够熬到出去，许顾沫的手肯定也保不住了，但现在他们有了从之前那种树上提取的特殊药剂。
顾静枫快速把医疗包拿出来，找出消毒水和手套，要优先替肚子破了的那人处理，他的情况最糟糕。
旁边，古林和陈旭敬连忙上前帮忙打灯。
夏书逸看向白诉泠。
白诉泠状态明显不太好。
董杨已经在帮他包扎伤口。
夏书逸迟疑一瞬，按耐心中不安担忧没有过去，他拿着魂器在洞口附近坐下以防万一，他们现在可经不起再一次地袭击。
其他伤得不重的人纷纷自我处理伤口。
夏书逸盯着白诉泠看了会后，见董杨帮着把伤口处理完，他集中注意力看向洞口的方向。
洞口被遮阳布封住，从里面看不见外面，他只能屏息静听。
有人向着洞口走来。
夏书逸看去，是杨云。
杨云没怎么受伤，所以他也主动来到洞口的位置帮忙看守。
在对面坐下，杨云上下打量夏书逸一遍，开口，“你没事吧？”
夏书逸摇摇头。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杨云心有余悸。
那些耗子明显在针对夏书逸，且数量极多，夏书逸就那么带着那些耗子跑掉，他还能活着回来简直是奇迹。
“你们是怎么回事？”夏书逸想起。
那几只异兽一直追着白诉泠跑。
杨云心有余悸，“你带着那些耗子离开后，我们那边就只剩下一小部分，元帅出手一次解决了大半，剩下的我们花了点时间才杀死。”
“解决那些耗子后，元帅执意要去找你，所以我们就向着你们离开的方向追去，谁知道走到一半那些大异兽突然就跑了出来。”
“元帅杀了其中两只，激怒了它们，所以它们就一直追着我们跑。那些东西非常记仇，我们怎么甩都甩不掉。”
顿了顿，杨云道：“元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夏书逸看向白诉泠。
包扎完伤口，白诉泠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他脸色煞白，即使已经不再奔跑，他额头依旧是一片细细冷汗。
“你们呢？”杨云问。
“往前跑了一段后跑进了一片到处都是网的林子，那边是另外一种异兽的地盘。”夏书逸道。
“这样……”杨云愣了下，若有所思。
杨云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山洞里面就传来呻吟声，许顾沫醒来。
顾静枫处理完另外一个人，替许顾沫把断掉的手臂重新复位后，正替他清洗伤口，他伤口面太大，直接被痛醒。
“按住他。”顾静枫道。
黄深和张王李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按住。
许顾沫浑浑噩噩间睁开眼。
002.
“别动，你的伤口很深，必须要清理干净。”顾静枫道。
许顾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迷迷糊糊地看了周围的人一圈后，闭上眼。
顾静枫把他伤口上大的树叶树枝清理掉后，拿了消毒水往伤口上倒，伤口面积太大，必须彻底清洗。
“唔……”许顾沫身体痛得痉挛。
黄深和张王李死死按住他。
好在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几秒钟就结束。
顾静枫快速掏出一剂特殊药剂，替许顾沫注射。
“嗯……”
几乎是药剂注射进去后的两秒后，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长出新肉。
顾静枫皱着眉头紧张注视，这药剂还处于研发阶段，是有概率会造成意外滋生的。
杨云起身走了过去，近距离观看。
两分钟后，顾静枫松了口气，“问题不大。”
夏书逸向着旁边倾倒身体，绕过杨云看去。
许顾沫手臂上被挖掉的那块肉已经长回，伤口最下方的位置多出了一条拇指长的肉瘤，但相比起之前的伤，那根本算不上什么。
顾静枫没有拖延，快速替许顾沫切掉肉瘤，帮他上了伤药。
处理完许顾沫，顾静枫回头去处理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人处理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处理完最紧急的事情，一群人纷纷看向对方。
“他是？”董杨看向夏书逸队伍中多出来的那人。
他们早就已经注意到那人的存在，这一刻纷纷看来。
白色的头发，蔚蓝的眼睛，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兽皮裁剪而成，对方明显和他们不同，这也让众人都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他住在这异界里，我们逃跑的时候遇上的。”夏书逸道。
“异界里的？”
“住在异界里？”
“你是说……”
不等众人惊讶完，夏书逸就补上，“他会说话，但太长时间没说话，所以表达得不太清楚，只勉强能交流。”
所有人眼中都是不可思议。
能说话，那就是说……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居然有人能活到现在。
“你叫什么名字……”李希错愕间试探着开口。
男人并未理会。
他依然面无表情，但面对这么多人，他明显有些不适应。
他独自站在角落，背对墙壁，面对众人，且位置靠近洞口，那是野兽面对未知和危险时的本能。
“小青。”夏书逸代为回答。
男人看来，他没听懂之前李希的询问，只是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
看着他，夏书逸有些恍惚。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白诉泠有几分相似之处。
白诉泠身在人群中却独自一人，他则是真的独自一人生存于世，他们对于和人相处这件事都显得陌生。
夏书逸指指李希，“李希。”
再指指他，“小青。”
男人并不傻，只是不擅长和人交流，他很快就明白。
李希也明白过来，她指向自己，“李希。”
男人并未说话，只静静看着。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董杨、李巡一群人愈发诧异。
“他是当初进来找异界之核的队伍的人生的？”李望猜测。
这异界中间消失过一段时间，留在里面的人自然也就出不去，只要找到能够吃的东西，他们是有可能活下来的。
董杨上下打量，“应该是，总不能是当初的人……”
众人头皮都是一阵发麻，立刻再朝着那人看去。
如果他真的是当初的人，那他岂不是已经两百多岁？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还能算是人吗？
众人背脊都有些发寒，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知道异界之核在什么地方吗？”董杨问。
夏书逸看向那男人，“你知道……”
询问的话到嘴边，夏书逸却卡壳，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异界之核。
想了想，他蹲下去在地上画了个圆。
“你知道这个在哪吗？”夏书逸指指地上的圆。
男人看去，并未说话。
“小青？”
男人抬眸，灯光下，他那双眸近乎透明。
被注视，夏书逸无奈，他明显没有听懂。
“异界之核。”生硬沙哑的声音传来。
夏书逸怔愣，下一刻整个人都精神，“你知道？”
男人抬手，指向他们左前方。
山洞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你能带我们去吗？”夏书逸立刻询问。
男人明显没听懂。
夏书逸赶紧做出一个走动的姿势，然后再指指他刚刚指的方向，示意他们想要过去。
“卡洛洛，坏。”男人拒绝。
“什么东西？”李巡不解。
夏书逸蹙眉，“那边也有？”
“卡洛洛？”董杨也问。
“他一直在说一个叫作卡洛洛的东西，那东西好像和腐烂有关。我们之前在树林的时候所有人都……”夏书逸快速把腐烂的事说了一遍。
听说夏书逸几人居然出现腐烂的状况，所有人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好几个人直接就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检查完，发现身上并无伤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再次不可思议地看向那男人。
“异界之核距离这边远吗？”李巡一边说一边比划，但是“远”这个字的字意很难用动作表达，他折腾半天，那男人也只是看着他。
夏书逸环顾一圈，道：“要不先休息，明天早上再说。”
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且现在天黑，山下又可能还有被枪声吸引过来的异兽，也不适合移动。
提及休息两个字，一群人脸上很快浮现出疲惫的神色。
夏书逸几人还好，中间好歹还睡了一觉，董杨一群人却是一直被追着跑，连合下眼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好奇的又看了那男人两眼，决定好守夜的人后，关了电筒，纷纷在洞内找了地方坐下。
对那男人，他们不是不借备，反而相当警惕，但他们实在太过疲惫，速度快些的坐下没两秒钟就睡去。
夏书逸上前把洞口的遮阳布拆掉，露出洞口。
那遮阳布没有任何防御作用，反而会阻碍他们戒备外面，洞内的空气不太好，现在还掺杂着血腥味，也必须通风。
把遮阳布收好，夏书逸回头看去时，洞内大部分人都已昏睡过去。
顾静枫和陈旭敬守前半夜，因为他们队里几人之前休息过，情况稍好。
许顾沫没睡，他靠着墙壁而坐，一声冷汗。
察觉到视线，许顾沫看来。
夏书逸又看了一眼洞里睡得差不多的一群人，指了指洞外，他必须和许顾沫好好聊聊。
许顾沫不解。
夏书逸看向白诉泠。
许顾沫也看去，下一刻，他缓缓起身。
夏书逸在洞口等了会，见他到洞口后才带头向着外面而去。
向着之前来时的方向走出一段，到达认为开阔平坦的碎石地里，夏书逸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元帅他到底怎么回事？”夏书逸开门见山。
“什么？”许顾沫语气虚弱。
夏书逸正欲再开口，洞口就传来脚步声。
两人看去，董杨、李巡都出门来。
看见他们，董杨和李巡过来。
顾静枫和陈旭敬在洞口的位置张望了会，没有跟来，优先守夜。
靠近，李巡看看夏书逸后，一脸严肃地看向董杨和许顾沫，“白元帅他到底怎么回事？”
李巡已经冷静下来。
他也发现白诉泠的不对。
白诉泠最开始对付那些耗子时还正常，但遇上后面这种皮糙肉厚的异兽后，除了最开始那一下，他突然就不再攻击。
之后他们被追着跑的一路上，队伍中的人大量死去，白诉泠却冷眼旁观。
他是跟着白诉泠进过异界的，他们还一起看守过冥界的裂缝，这明显不是白诉泠的作风。
见李巡也察觉异常，猜到自己的猜测恐怕没错，夏书逸看向董杨和许顾沫，他今天必须要一个答案。
董杨和许顾沫对视一眼。
许顾沫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看了眼洞口的位置，带头向着更远之处走去。
夏书逸和李巡跟上。
董杨紧随其后。
走出十来米，确定洞口那边应该听不见这边的对话，许顾沫才停下。
站在空阔的山顶，许顾沫打量夏书逸和李巡，确定两人都不是那种会到处乱说的人，他才开口，“就像你们猜测的那样，白诉泠的魂器出了问题，已经有几年了。”
夏书逸呼吸轻滞，就算早就已经猜到，真地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心疼难受。
“怎么会……”李巡诧异。
许顾沫苦笑，“白诉泠的魂器是特殊的，没有实际形体，那份超越常人的力量本身就是他的魂器，但不管多特殊总的来说那也是魂器。”
“只要是魂器，就都存在坏掉的可能，何况还是他那种使用频率……”
山顶是一片寂静。
那十年里白诉泠一直就在异界中，就算偶尔出来，那也是为了从这个异界去往下一个异界。
许顾沫顿了顿，补充，“一开始问题不算大，但没人注意到，久了，慢慢的问题就大了。”
“为什么会没人注意到？”夏书逸道。
许顾沫苦笑着沉默。
为什么没人注意到？
这个问题，他舅王磊肯定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
白诉泠是他们的神，是他们的希望，无数人都在围绕着他转，但凡有一个人对他多关注一点，但凡有一个人问上一句，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那个人并不存在。
“那怎么办，还能治疗吗？”李巡问。
许顾沫苦笑着摇头不语。
“许顾沫。”夏书逸想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目前没有任何够治疗灵魂的方法。”
“你不是天才，你怎么会没有办法？军区那边呢，联盟那边呢，他们不是有专门的研究机构？”夏书逸话不经大脑就出口。
他急了，什么叫作没有任何能够治疗灵魂的方法？
如果不能治疗，那白诉泠怎么办？
许顾沫低头不语，脸色难看。
“许顾沫一直在想办法，他一直想把元帅治好……”董杨忍不住开口，许顾沫这些年里做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许顾沫不是没努力，他努力了的。
他已经把所有的办法都想尽。
为了能够有时间苦心钻研，他甚至辞掉了自己引以为傲医疗部长的职位。
只是……
董杨不开口还好，一听见他的声音，脑子本就嗡嗡作响的夏书逸心口莫名的就燃烧起一股熊熊烈火。
他愤怒地看向董杨，“你明知道他已经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他继续进异界？你知不知道他会死的？！”
003.
“我劝说过，但他坚持——”
夏书逸声音猛然拔高，“他坚持就可以让他去死吗？”
他怒不可遏。
董杨不再说话。
董杨不说话，夏书逸心中的怒火无法宣泄，他愤愤地瞪向旁边的许顾沫，“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朋友。”
许顾沫和董杨对于白诉泠来说绝不只是下属同事这么简单，白诉泠那样一个人，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甚至不会多看对方一眼。
李巡嘴唇翕动，想要劝阻夏书逸，他说过了，话到嘴边他却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是白诉泠。”许顾沫道。
夏书逸看去。
许顾沫道：“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不是没见过，自从第一条裂缝开出来到现在，六百多年里，每年最少都五六条裂缝，所有人都疲于应付……”
这六百年里，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别说安家立业，甚至连活着都困难。
事情发展到十多年前时，他们的世界已经千疮百孔满目苍夷。
当时留下的二十多条裂缝全部都是近几十年来危险度极高无法处理的，军区早已疲惫不堪，人手不足拆东墙补西墙是常态。
外面的人也早已心死如灰。
裂缝失守异兽跑出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没死到自己身边大多数人甚至不会多看上一眼。
就算他们辛苦努力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勉强能称之为家的地方，那个家也随时可能被异兽践踏。
亲人死去，爱人朋友失散，太多人吃不起饭，街上到处都是浑浑噩噩的人，他们粗言秽语打架斗殴尽可能的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无奈甚至求死……
那种绝望有多令人窒息可想而知。
就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下，白诉泠出现了。
他带给众人希望，让众人看见未来。
如深渊的黑被搅动，所有人疯了似地踮起脚尖去抓住那抹光，哪怕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是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他们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在牺牲了无数人之后，终于到达那个所有人都期待的未来。
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异兽袭来，终于可以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可以拥有一个安心的家，可以追寻幸福。
然后白诉泠出现问题。
明明已经到了他们眼前的美好未来，突然就变成了泡沫……
“如果真的把白诉泠的事公诸于世，真的让这一切成为泡沫，让所有人再次时时刻刻处在提心吊胆中，那怎么对得起那些明知道是去送死依旧前赴后继数以万计的人？”许顾沫眼睛充血，声音沙哑。
夏书逸说想给白诉泠帮忙，夏书逸以为他们没有想过吗？可是有些事并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
大部分人努力的终点就是A级，而A级光是守住冥界就已经费力……
夏书逸张嘴就想说就算这样也不能把所有一切都推给白诉泠，让他一个人去承受，但终究没能说出话来，他有什么资格质问？
他也不过是躲在白诉泠羽翼下生存的其中一个。
董杨声音也沙哑，“我们真的劝过的。如果他不再进异界，情况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恶化，但他不听。”
“我问过，但他从来不解释。”
“现在军区的人，很多就是当年那些人的孩子，当年那些人就死在他身边，现在这些人也要死掉……”
顿了顿，董杨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他见识过的死亡太多太多，我有时候觉得，他好像早就已经死了……”
“他可能也不太想继续活着。”
黑暗中，无人说话，只一片死寂。
不知多久之后，李巡打破沉默，“那……他还有多少时间？”
许顾沫摇头。
夏书逸看去。
“他魂器攻击的偏差值越来越大，人也已经出现失智情况，现在又无法使用魂器……他下一刻彻底崩溃我都不会奇怪。”许顾沫道。
夏书逸回头看向山洞所在的方向。
那边一片漆黑。
“那……”李巡大脑混乱，“王元帅他们知道吗？”
董杨点点头，“其他三个元帅和联盟高层的人都知道。”
“那今年冥界那边……”
“他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许顾沫道。
李巡哑然。
每年冥界白诉泠都会过去支援，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的防止裂缝失守，如果白诉泠没了，那今年……
今年A级那边的状况本来又不好。
“这件事情不要说出去。”许顾沫提醒。
夏书逸不语。
“可是又能瞒到什么时候？”李巡苦笑。
许顾沫迟疑一瞬，还是说道：“后面可能会对外宣称他生病了，然后再慢慢……”
许顾沫话未说完，夏书逸就已瞪了过去。
他充血的双眼冰冷至极，那瞬间许顾沫彻体发寒血液滞留。
许顾沫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去看。
黑暗再次安静。
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四人才向着山洞而去。
山洞内，除了守夜的顾静枫和陈旭敬，其他人全都已经睡着。
听见脚步声，两双眼睛同时看来。
那个自称小青的男人看了他们这边一眼，闭上眼睛。他没和其他人挤在一起，而是单独坐在了靠近洞口的位置。
白诉泠也看来。
洞内很黑，只能模糊看个大概。
白诉泠目光幽幽，不太高兴。
夏书逸四个人到外面去说悄悄话，没带上他。
董杨和许顾沫就算了，他们没事就要凑到一起说几句悄悄话，夏书逸什么时候也和他们这么好了？
还有李巡。
夏书逸和李巡说，都不和他说。
夏书逸脚步停顿一瞬，他向着白诉泠而去。
山洞里面比外面空，可要藏下他们四十多个人还是有些挤，但所有人都知道白诉泠不喜欢人多，所以白诉泠身旁依旧是一片真空地带。
夏书逸在白诉泠身旁坐下。
白诉泠侧头看来，黑暗让夏书逸看不清他的五官，那双眼睛却依旧幽黑清楚。
靠得近了，夏书逸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诉泠。
盯着看了会，白诉泠转回头。
“没说你坏话，说的是你魂器的事。”夏书逸尽可能压低音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黑暗中，白诉泠身体明显僵了僵。
白诉泠侧头，看着夏书逸。
黑暗无声。
夏书逸不敢去看白诉泠的眼睛，哪怕就算看也看不清。
“痛吗？”夏书逸声音很轻。
盯着夏书逸看了会，白诉泠轻轻摇摇头。
夏书逸鼻间发酸，白诉泠骗人。
他每次使用魂器都把自己弄伤，他身上现在就有两道被他自己弄出来的伤口，伤口那么深，怎么可能会不痛？
“元帅。”
白诉泠安静看着。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保护你的。”夏书逸道。
白诉泠盯着他看了会，突然回头打开背包翻找，片刻后，他找出一块压缩饼干，递到夏书逸面前。
夏书逸愣了下，哭笑不得间伸手。
白诉泠慎重的把饼干放进夏书逸的掌心。
夏书逸救他了，夏书逸是很好的人。
收获一份投喂，夏书逸把那猫儿食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白诉泠吃的用的也都是军区统一发放的，那干粮他也有，但白诉泠背包里的似乎要格外好闻。
“元帅，你都不知道，刚刚看见你被那些异兽追着跑看见你差点受伤，我心脏都快跳出来。”夏书逸轻声道。
白诉泠并未回答，只静静看着。
夏书逸早以习惯，他自说自话，“元帅你以后去哪都带着我呗，我现在可厉害了，你指哪我保证打哪，而且保证威力十足。”
夏书逸想到什么，召唤出自己的魂器给白诉泠看，“它就在你身边的时候才听话，别的时候都不理我。”
夏书逸看向自己的魂器，“叛徒。”
手枪发出淡淡蓝光，以示抗议。
夏书逸立刻回头告状，“你看。”
白诉泠眼中有光，“嗯。”
夏书逸怔怔地看着白诉泠的脸，那瞬间他有点分不清楚白诉泠是不是在笑，山洞里太黑。
被注视，白诉泠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了下，移开视线。
直到这时，夏书逸才发现他和白诉泠两人靠得有多近，为了不被别人听去他们的悄悄话，他肩膀不知何时靠到了白诉泠肩膀上。
感觉着肩膀上的触感，感觉着白诉泠的体温，夏书逸静静注视着白诉泠的侧脸。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拿白诉泠怎么办才好。
他好喜欢白诉泠。
黑暗中，白诉泠想想，再从自己背包中拿出一块干粮，投喂夏书逸。
夏书逸乖乖伸手接过。
一手一块干粮，夏书逸无奈，却又不舍得放下，只能拿着。
“元帅……”
“嗯？”
夏书逸很想说一句让白诉泠别死，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
夏书逸不语。
白诉泠想想，又从自己背包中掏出一块干粮递了过来。
夏书逸无奈，乖乖接过。
有那么瞬间他都纳闷了，白诉泠是不是把他当什么宠物投喂了？
投喂完，白诉泠心情很好地靠墙而坐。
夏书逸来救他，还和他说好话，现在还挨着他坐，夏书逸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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