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众神尚且行走于大陆的时代, 世界是一个整体。

    分隔东西大陆的无形屏障尚未出现，龙谷也没有避世而居。

    狄芙尔拜托眷者询问龙族是否丢失了一枚龙蛋，得到了“被神明大人捡到, 就是神明大人的有缘龙”这一回答。

    那时候的龙族处于黄金时代，所有的龙都忙着打架忙着拯救世界忙着谈情说爱，没有一头龙愿意勇敢地站出来，揽下照顾龙蛋的“重任”。

    虽然放在现在的龙族, 大概会演变成大家争抢着照顾, 但…时代不同嘛。

    在当时, 那枚龙蛋确实没有龙愿意接手。

    带回消息的眷者开始小声嘀咕。

    ——说不定龙蛋还是它的父母故意放在山洞里的，就等着人来捡呢。

    要知道, 龙蛋的生命力很顽强, 不仅不容易被摔破, 在没有合适孵化环境的情况下, 还会自动陷入休眠状态。

    里面的小龙崽又醒得很早，具有很强的趋利避害意识。

    狄芙尔没放在心上。

    祂是很心软的神明，看到没龙要的龙蛋, 义无反顾地接下了这个重担。

    当然, 功劳得算尤菲米娅一半。

    狄芙尔根本不知道怎样孵化龙蛋，刚开始的时候，甚至供给龙蛋一天三顿神力，险些被外出回来的尤菲米娅拍着脑袋教训。

    在尤菲米娅的指导下，祂尝试着把冰属性的魔力注入龙蛋中, 里面的生命迹象，也一天天地活跃起来。

    在这期间, 又多出来一只冰蓝色的啾啾。

    小火花对新伙伴很感兴趣, 但对方似乎是和龙蛋挂钩的, 一天到晚都睡不醒。

    气愤且小心眼的毛团，直接定下了小睡包的名字。

    时光如白驹过隙。

    狄芙尔身边的毛团一天天增多。

    祂开始拥有越来越多的信徒，随着对自身权柄的掌握，神力也开始与日俱增。

    在龙蛋孵化完成的这一天，尤菲米娅带着简单的行李，向狄芙尔辞行。

    她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黑纱蒙着她的眼睛，却无法阻拦她求索的步伐。

    狄芙尔问她：“尤菲米娅要去哪里呢？”

    “去任何地方。”盲眼少女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保护狄芙尔、让你好好长大的任务，我已经完成咯。唔，虽然我没有养育神明的经验，在很多地方做得都不够好，不过，你已经变成很优秀的神明啦。”

    “这些年来，我研究的法术已经差不多完善了，接下来，就是把它传授给大陆上的生灵了。”

    狄芙尔知道尤菲米娅的抱负。

    所以祂说不出挽留的话。

    纯白的神明，偶尔也会有自私的愿望。

    祂希望尤菲米娅可以永远陪伴在祂身边，成为祂的第六位眷者，和祂建立家人之外的羁绊。

    但是，早在倾听信徒的愿望的时候，神明就已然知晓，一些“不合理”的愿望，是不必去实现的。

    自由自在的、渴望将种子洒满大陆的蒲公英，若是拘束住她的自由，只会让灿烂的花朵枯萎。

    金色的蒲公英，能够因为一阵微风，和白色的雪绒花在雪山上相依，已经是很奇妙的缘分了。

    狄芙尔伸出手，给了尤菲米娅一个拥抱。

    虽然大家都把祂当作年幼的妹妹看待，但祂的个子已经比尤菲米娅稍微高上一些了，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把盲眼的少女整个圈在怀里。

    祂低下头，把下巴放在尤菲米娅的肩窝上，小声撒着娇：“那尤菲米娅要记得回来看我哦。”

    “好。”尤菲米娅很自然地拍拍祂的背，“要照顾好自己，和其他神明说话的时候，不用把姿态放得很低，你喜欢吃的东西，我都留了一份在小厨房里，伊迪斯也都学会了……”

    她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长串，才露出一个笑来：“看来是我更舍不得狄芙尔一些。”

    “但尤菲米娅还是会走。”

    “当然啦，毕竟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嘛。”

    “可以带上我吗？”

    “真是的，这种撒娇话就不要说啦，呜哇，伊迪斯都要开始瞪我了。”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直到乌鸦叼着小火花，气势汹汹地扑到尤菲米娅的脑袋上。

    可怜的尤菲米娅，被乌鸦扑到面门，仰着头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呱嘎！”乌鸦怒气冲冲地叫唤着。

    它的寿命实在很长，以至于领地里的人私底下都在猜测，是不是尤菲米娅做了什么，把它变成了死灵乌鸦。

    当然，没等尤菲米娅发现，这么说的人就会遭到一些无伤大雅的、近似于恶作剧的报复。

    不是床头多了一只死虫子，就是被从天而降的一坨史莱姆糊住脑袋。

    ——对于乌鸦来说，天降史莱姆，大概是最残酷的刑罚。

    像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教训，说闲话的人也无处说理，只能自己咽下苦果。

    时间一长，就没人再说乌鸦了。

    甚至会恭恭敬敬地“上供”食物。

    总的来说，乌鸦在这里的生活还不错。

    尤菲米娅把它从脸上摘下来，神情有些无奈：“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呱呱！”

    “啾啾！”

    “唉，还是两个组团，跟着我出去环游大陆啊。”

    说着，尤菲米娅自己便忍不住了。

    她笑眯眯地看向狄芙尔：“我可以把小火花拐走吗？”

    很显然，乌鸦本来就在她的出游名单中。

    狄芙尔用艳羡的眼神看向乌鸦，又看看火啾。

    紧跟着，祂衣服后面的飘带，被伊迪斯不动声色地拉住了。

    眷者正在努力阻止神明。

    总觉得放着不管的话，狄芙尔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比如说——

    “尤菲米娅把我也带走吧呜呜呜。”

    伊迪斯脸色大变。

    狄芙尔眯起眼笑：“哎呀，骗到了。”

    眷者的目光呆滞中带着一丝控诉。

    神明伸出手，把尤菲米娅往外推：“好啦，尤菲米娅该出发了，等到天黑下来，外出的路可不好走。”

    尤菲米娅抱着发热的毛团，顶着黑漆漆的乌鸦，朝祂挥挥手。

    “我以冰霜女神的权柄，赐予你平坦的前路。”

    “风雪不会侵袭你，月亮存在的夜晚，地上的霜露将会为你指明前路。”

    “我以神明的身份认可你，我亲爱的尤菲米娅，你将拥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神明低低地许下诺言。

    连绵的雪山被神力抹平，转变为平坦的雪原。

    冬日的朔风依旧刺骨，纯白的雪绒花伸展出脆弱的茎芽，点缀着蜿蜒向前的脚印。

    在这之后，她们的交流方式，就变成了书信。

    传信鸟是乌鸦。

    它跑了两次腿之后，似乎就对自己跟着尤菲米娅外出的决定产生了怀疑，逐渐进入摆烂状态，每次都要收上一大批贿赂，才愿意往回送信。

    ——毕竟尤菲米娅的位置每时每刻都在变。

    在某次的信件中，尤菲米娅提到，自己从亚特兰蒂斯拐了一个王族法师。

    嗯，似乎还是那边的王子，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名为斯图亚特的王族法师，在遇到尤菲米娅之前，就已经通过她发行在大陆上的书籍，自学了一段时间的法术，甚至因此得到了好几位神明的注视。

    顺带一提，亚特兰蒂斯这个国家，信仰的是时间之神。

    作为王族，他也应该成为时间之神的信徒。

    好在时间之神更在意漂亮的小王子，有弟弟当挡箭牌，斯图亚特的跑路计划相当顺利。

    在尤菲米娅抵达亚特兰蒂斯的当天，他把自己打扮成落魄的法师，单独送上门了。

    不巧的是，出城的时候，落魄法师被巡城的守卫抓了个正着，当场上演“王子殿下华丽转身”的戏码。

    尤菲米娅在信中说，幸好之前看过不少闹剧，不然那时候恐怕要笑场。

    狄芙尔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也觉得有点好笑。

    但更多的，祂开始担心，自己在尤菲米娅心中的地位下降。

    抱着微妙的争宠心理，她写信写得更勤快了。

    为了调动乌鸦的积极性，祂也准备了更多食物。

    肚皮滚圆的乌鸦终于引起了尤菲米娅的重视，在某一次的信件中，乌鸦带回了一块可以注入魔力的水晶，还附带上了使用说明。

    尤菲米娅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一点小瑕疵，但它再不送过来，我担心乌鸦就要飞不起来了。”

    这是传讯水晶的雏形。

    谁也不知道，这只是尤菲米娅为了哄好某位暗搓搓争宠的神明，花费了几个夜晚研究出来的作品。

    直到黑塔建起，尤菲米娅成为生灵中首位登上神座的神明，祂们也依旧保留着各自的传讯水晶。

    它其实已经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只能注入魔力，语言也是单向传输，只能通过留言回复，没办法做到即时交流。

    但两位神明，还是乐此不疲地使用着它。

    雪国覆灭的那天也一样。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灾。

    狂信者在暗处积蓄力量，使用各种手段，把所有的魔力涡旋强行改变，掀起没有尽头的风雪。

    狄芙尔派出眷者，四处搜救雪国的子民。

    祂独自镇守在宫殿中，把源源不断的神力输送给天空，希望能阻止那场可怕的灾祸。

    但那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神力也有无法企及之处。

    神明也有无法改变之事。

    神力耗尽时，狄芙尔没有等到平息的风雪，也没有等到回归的眷者。

    狂信者举着火把，瓜分了祂的血肉，希冀成为霜月一般的眷者。

    传讯水晶被谁的魔力微微点亮了。

    神明的手腕上布满伤痕，脸颊上露出森森的白骨。

    那些肉被片得很小，像是血色的鱼鳞。

    纯白的游鱼贴着传讯晶石，小声抱怨着——

    “尤菲米娅，我觉得有点疼。”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呼呼狄芙尔，不痛不痛qwq马上就打坏蛋！（抱起铁皮脑袋开始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