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三更雪（五）

    ◎让他们知道人心的险恶！◎

    他摸了摸下巴, 哎呀，被看穿了，眼下该怎么收场呢？

    叶炽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怎么？被我说中了, 这就跑了？”

    两人无意间, 来了个同款动作。

    叶炽本来在追，追到一半儿，停了下来, 总觉得吧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那少年回头，嘲讽道：“怎么？打不过我，连追都不敢追？”

    叶炽：“谁说的？我只是觉得……我是说, 你不会是认识我吧？”

    打得是痛快，但是现在回忆起来, 最奇怪的还是对方的招式，每每她觉得对方也是在用剑宗招式后, 他又总是转向别的招式, 似是非是，但确实相似啊！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的宗门功法，但似乎可以说是升级版？

    自己为什么打不赢？

    因为他的招式总是比她学的招式要高一筹啊！

    叶炽忽然想起了大师兄给到的玉简。

    想到这里，再一结合，叶炽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拱了拱手：“多谢道友赐教, 在下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嗯？道友？这就要走？”嘿, 晚了！

    那少年一个闪身走到她面前, 拿着那把寒冰凝成的剑敲了敲叶炽的肩膀, 目光饱含打量, 然后摸了摸屁股：“叶微明？剑宗第三千一百三十七代首席？”

    “……”叶炽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飞剑之上，差点都要左脚叠右脚了：“内个……老祖，咱就是说，要是我说，刚才踢了您贵臀的不是我，我被短暂的夺舍了，您信么？”

    她表面上恭敬极了，其实心里忍不住叽叽歪歪：

    竟然真的是老祖！

    这是什么缘分？孽缘么？在宗门里见不到，跑出来玩就撞上了？

    没有了两人的斗法，海面渐渐平静下来。

    叶炽表示，她很后悔，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不这么浪了。

    可谁能想到老祖会这么年轻？想哄谁呢？

    不但不在宗门，还在海边扣脚丫子！

    还骗人！

    什么势均力敌，什么旗鼓相当，什么光明正大，什么打得痛快，其实都是自己以为的，这老头儿老演员了，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绝招呢！

    “哼。”既然已经认出了，顾逸索性就摆出尊长的模样：“剑法尚可，只是略有虚浮。”

    当着叶炽的面，他变成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倒是像个老祖的样子了，但是对于他的点评，叶炽是诧异的。

    自己的剑法，虚浮么？

    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说。

    想到对方的年纪和见识，她立即恭敬道：“还请老祖指教！”

    结果顾逸光着脚丫子踏浪登岸：“指教个屁，过来给我烧个饭。饿了。”

    叶炽好半天才做好表情管理：“哦。”

    顾逸在这个小渔村是有自己房子的，就是乱七八糟，看上就和没人住一样，柴火倒是不少。

    叶炽扒拉扒拉柴草，从储物镯里取出来食材和调味料，又把锅刷干净，开始做饭。

    整个做饭的小半个时辰当中，顾逸就在渔网底下睡大觉。

    那样子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饭快好的时候，不用喊，他闻到香气就醒了。

    自顾自的来到灶台边儿上，又看到桌子上盛出来的饭菜：“可以啊，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当个烧火丫头吧。”

    叶炽：“……”

    你才烧火丫头！小心我把你眉毛烧了。

    “哎哟，卖相好，味道更好！不当烧火丫头可惜了。”锅里还剩下一个菜，顾逸已经开始吃起来了。

    叶炽也不是受气的脾气，刚要发作，顾逸又道：“你炼丹是不是总炸炉啊？”

    “啊？”你咋知道。

    顾逸：“过来吃饭，小孩家家，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虽然烧得是普通柴草，但她用灵力控火了。

    难道就是控火的时候，老祖发现了什么问题？

    那还真得好好请教一下老祖。

    有了这个契机，叶炽一个人的逍遥游，变成了带着老爷爷四处讨饭的穷游。

    这位老祖大概是太无聊了，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想法，偏偏想法一有，还得想办法实现。

    这段时间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叶炽扮做乞丐的样子，到距离小渔村千里之遥的千云城乞讨。一人一个破陶碗，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叶炽忍不住道：“咱们又不缺钱，和真乞丐抢钱是不是不太好？还有那些给钱的，万一知道咱们是骗子，心里得多不舒服呀。”

    她确实无法理解，竟然真的有电视剧中的情节啊，独孤求败的老头儿在大街上摆摊讨饭，看到那些骨骼清奇的就给本心法？

    个屁哟，这老头子就是每天都要换个地方摆烂而已。

    顾逸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和其他乞丐肩并肩：“那不是正好，让他们知道人心的险恶！”

    就这样，两人沿着东海，把附近的城池村落都乞讨了个遍。

    叶炽练剑他从不指点，总是叫叶炽做一切杂活，在叶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又总是能指出叶炽的问题。最明显的不是使用灵力而是控火，叶炽想着，如果现在给她一个丹炉，她再来炼丹，应该不会炸炉了。

    起码不会炸那么多了。

    久而久之，她也渐渐习惯了顾逸的怪脾气。

    再久一些，她甚至学会了顺毛撸。

    只要吃得好，他脾气一般都很好。

    这一天，两人游历到阳景城，找了个小摊吃茶，叶炽忽然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老祖，以您的实力，为何不争剑尊啊。”

    要是老祖出马，哪里还有合虚宗什么事啊。

    堂堂剑宗没有剑尊，都快成了刻进剑宗修士骨子里头的遗憾了。

    顾逸抿了口茶：“呵，我什么岁数，那百里小子又什么岁数，叫我去跟他争这个剑尊？这不是以大欺小么？”再说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已经没有太多能值得他在意了。

    叶炽：“那您那天弄出个少年郎模样来打我，就不是以大欺小了？”

    “……哦这。”顾逸一噎：“小孩家家的，问题怎么那么多，好好吃茶！”

    叶炽将一杯茶灌进了肚里，她明明都成了师叔师叔祖了，又退回了小孩家家的，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有谁能懂？

    非常不一样的，再往后的几站，顾逸都没提假扮乞丐了。

    他仿佛忽然间收拾了情绪，变得严肃起来。

    这种情况，叶炽没办法了解原因，只能尽量的小心，不惹他生气。

    两个人从东往北，走得慢慢悠悠，不知不觉半年时光转瞬即逝。

    待到又一年霜雪满天，叶炽跟着顾逸来到了一处无字碑前。

    “跪，拜。”顾逸说完，自己率先跪了下来，叶炽却忽然想起当初在试炼场中的情况，如此，不免就有一丝的疑虑。

    顾逸叹了口气：“罢了，距离你还是太远了。都是我那一辈的老家伙们，也不知道都投胎没。”

    叶炽答道：“清风朗朗，感受不到丝毫阴霾，应该是都投胎了。”

    顾逸露出苦笑：“只是个衣冠冢，那么多人，我只带出来时鸣的一片衣角，现在怕是连这片衣角都没了，你当然感受不到阴霾。”

    叶炽不知他口中的“时鸣”是谁，甚至不知是具体的哪两个字，只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惆怅。

    原来，活得久了，并不表示会忘记过去和故人。

    她跟着跪下，叩拜。

    心里头竟然生出丝丝缕缕的凛然之意。

    “咱们剑宗的雪最好看，老祖可要回宗？”说来也巧，这个位置竟然在师姐历练处的遥山镇不远，要是走路的话也就一天的路程，御剑就更快了。她刚才试着给师姐发了个传讯符，师姐那边还没有回应。

    不过，她都出来好几年了，师姐接的那个任务并不难，应该早都完成回宗了吧？

    她这次沿途收集了不少好酒，都是给师姐的。

    顾逸也把自己攒下来的好酒撒在坟前：“老伙计们，来喝酒了！”

    酒水氲湿地面，酒香散落在空中，零星的浮沫点星沾染到雪花之上，再随着雪花慢慢落下，如此这般，酒也似过了一个轮回，就仿佛真的被顾逸的那些“老伙计们”喝了一样。

    见顾逸一时半会儿不愿意走，叶炽干脆席地而坐，就好像她也列席了一般。

    顾逸借着酒劲儿，在坟前消磨了两天时光，醒来后拍了拍眉头发顶全是雪的叶炽：“走了，回宗去。”这小丫头，说睡就睡，比自己睡得还沉，这是多信任自己这把老骨头？

    叶炽揉揉眼睛，抖了抖身上的雪：“好咧。”

    想起回宗，顾逸又有些烦躁：“这些小辈们密密麻麻的，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要不你自己回去，我再在外头转转？”

    叶炽：“您不是说要给我改剑招么？”

    “其实你现在用的就挺好，改不改都……”

    叶炽生气了：“感情剑招就是个吊着我的胡萝卜呗？我给您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您让我干啥我干啥，怎么都要到北域了，您又反悔了？”

    这老头真是的，就算什么也不干，在宗门待着，也是一颗巨大的定心丸，而且听他自己说是出来一千多年了，也差不多该回去露个面了吧？

    “老祖，我觉得您的生活方式可能不大对，咱们退休养老还有别的玩法呢。”

    “退休养老？什么东西？”

    叶炽：“就是规律健康的老年生活啊！咱们钓个鱼，跳跳舞，吃吃美食，不也挺好的么？您都出来几百年了，宗门的饭食就不想？”

    顾逸摸了摸下巴：“确实好久没吃了，还真有点想。”

    叶炽：“那还等什么呀，咱们回宗去。”

    顾逸略一犹豫：“也罢，那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