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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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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到数日前。

    巴陵王与王府长史、堂舅燕鸿得了?天子征辟, 当天晚间在王府设宴同一众王府属官饮酒庆贺之后,第二日清早,便一道往尚书台去领取任命书与相关印绶。

    巴陵王是宗亲, 又?是就任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尚书台值守的官员自然殷勤,而燕鸿入职的就是尚书台, 眼?见着马上就是自家同事,与之寒暄时,态度也?分外热络。

    值守的官员吩咐人泡了?茶来, 又?使下属往相关同僚处去盖印,巴陵王用杯盖儿拨了?拨茶沫儿,忽然间不易察觉的拐了?燕鸿一下。

    燕鸿略略侧过脸去看他。

    巴陵王以?目示意——看那?边。

    燕鸿顺势扭头,便见到了?他前妻耿氏的堂兄耿戎。

    他马上把?头扭回来了?, 不仅如此, 还下意识的缩了?缩,唯恐被耿戎看见。

    巴陵王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附在他耳边,恨铁不成钢道:“从前也?就罢了?,姓耿的势大, 你奈何他不得,得躲着走,现下既得了?天子看重, 风风光光入尚书台主?宰一曹, 你怕他作什么?像个男人一样,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一圈!”

    燕鸿全当没听见。

    巴陵王见状气?急, 一把?架住他手臂,半拖半拽的往耿戎那?边走。

    周遭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耿戎的目光也?望向?这边。

    这下子,燕鸿不能再装隐形人了?。

    他白了?巴陵王一样,整顿衣冠,近前去客客气?气?的叫了?声:“光禄勋。”

    耿戎颔首应了?,拱手行个平辈礼,又?向?巴陵王致意,语气?也?很客气?:“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了?,王爷与长史来此,有?何贵干?”

    燕鸿沉默不语。

    巴陵王心里边翻了?一万个白眼?,却不肯在耿戎面前输了?气?势,当下故意替堂舅炫耀一二:“好叫光禄勋知?道,府上长史得了?天子看重,特许入尚书台主?理一曹……”

    耿戎听罢,果然变了?脸色:“什么时候的调令?”

    巴陵王洋洋得意道:“昨天刚下的,难怪光禄勋不知?道了?。”

    耿戎不轻不重的吃了?一惊,倒好像要?说些什么似的,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能讲出什么来。

    巴陵王看他这副吃了?黄连似的样子,甭提有?多舒服了?。

    常言讲富贵不归乡,如衣绣夜行,对照当下这情况,就是富贵不见前妻她哥,等同于白富贵了?!

    耿戎不说话,燕鸿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巴陵王可?有?的是话想说:“哟,光禄勋,您怎么这么个脸色啊?难道您不为昔日妹婿有?了?前程而高兴吗?”

    耿戎嘴角抽动了?一下,迟疑着问他:“你知?道陛下刚刚草拟了?一个长安各处官员实?习章程,以?近来入职的官员们开始试运行,实?习期没有?俸禄吗?”

    装逼不成反被打脸,巴陵王大惊失色:“什么?!”

    旁边燕鸿终于不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社恐模样了?,他比巴陵王反应的还厉害:“什么?!”

    耿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哦,你们不知?道啊。”

    巴陵王:“???”

    怎会如此?!

    他马上转头看刚才接待自己的尚书台官员:“光禄勋说的是真的吗?燕长史入职之后,实?习期没有?俸禄?”

    那?官员摇摇头。

    巴陵王心下微松:“假的?”

    那?官员又?摇摇头,说:“不,是真的。”

    巴陵王:“……”

    巴陵王勃然大怒:“那?你摇什么头?!”

    那?官员道:“臣摇头的意思是,不只是燕长史实?习期没有?俸禄,王爷您也?没有?呢。”

    巴陵王:“?????”

    艹,有?被冒犯到!

    ……

    巴陵王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接受自己是打白工,没有?俸禄领这个现实?,即便前边要?加一个“暂时”,也?叫他热情大减。

    不是缺那?点钱,而是心里不痛快。

    在他旁边,燕鸿整个人都emo起来了?:“上班没有?俸禄,那?跟上坟有?什么区别呢?”

    “噢,我知?道了?,”他自问自答,郁郁道:“上坟不用加班。”

    巴陵王:“……”

    我真的很为我舅的精神状态担忧。

    燕鸿颓丧的转过脸去看着自己堂外甥,很颓丧的问他:“我能再回王府去当长史吗?你虽然讨厌了?点,但好歹给钱。”

    “官员调动这事儿不归我管啊,”巴陵王只能委婉的安慰他:“不行你报官吧。”

    燕鸿:“……”

    很快,巴陵王就发现,受到迫害的不只是自己跟燕鸿。

    这天他下了?班,怀着一种上坟结束的沉重心情准备回家,途径廷尉官署的时候,发现里边还掌着灯,鬼使神差的循着灯光走进去,却见灯下一尊玉人端坐,骨节分明的手正?在翻阅卷宗。

    是裴仁昉。

    巴陵王深感同是天涯沦落人,马上殷勤的凑了?上去:“裴少监,好久不见啊~”

    裴仁昉连头都没抬,便道:“出去把?门带上。”

    巴陵王:“……”

    巴陵王受了?挫,却也?不气?馁,腆着脸又?往前凑了?凑:“你还在这儿忙活呢?累不累?”

    裴仁昉终于抬起头来,纡尊降贵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反问他:“王爷为什么这个时候才下值呢?是因为喜欢上班吗?”

    巴陵王:“……”

    巴陵王的心被刺痛了?,结结巴巴道:“裴少监,你别这样。”

    裴仁昉冷冷的笑了?一笑:“不是你先?来明知?故问的吗。”

    说完,把?手里边最?后一份卷宗合上,密封在档案袋里,按照序号归置到架子上,转头吹熄了?灯,走出门去。

    她走了?,巴陵王更不好在廷尉的官署里久留,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宫,巴陵王翻身上马,却发觉裴仁昉走的方向?并非裴府所在。

    他迟疑几瞬,在默默的跟在裴仁昉后边跟上前去光明正?大的打声招呼之间选择了?后者:“裴少监,你是要?去吃东西吗?我们一起?”

    裴仁昉摆了?摆手:“多谢,不过我早就约了?人。”

    约了?人啊……

    巴陵王心下微黯,又?不想就此离去,便干巴巴的追问:“你们约着一起吃什么啊?”

    他以?为裴仁昉不会理会他,没想到这次,对方却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去吃豆腐脑。”

    豆腐脑?

    那?是什么东西?

    巴陵王道:“我能一起去吃吗?”

    裴仁昉道:“人家既然开店,当然就会欢迎四方来客。”

    巴陵王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

    等到了?地方,巴陵王抬头将“一豆九吃”的牌匾收入眼?底时,裴仁昉已经娴熟的走了?进去。

    伙计显然与裴仁昉相熟,见人来了?,笑容满面的出来迎接:“裴公子,您来了??小?姜掌柜还没到呢。”

    裴仁昉朝他点点头,说:“我去二楼等她。”

    伙计热情的应了?一声:“我去厨房给您二位烫壶酒。”

    另有?人来招待巴陵王:“这位爷,您想来点什么?您多担待,我们店马上就要?关门了?,买完之后,您得带回家吃了?……”

    巴陵王指着裴仁昉的背影道:“他为什么能上二楼啊?”

    伙计理所当然的说:“因为裴公子是我们掌柜的朋友啊。”

    又?问了?一次:“爷,您想吃什么啊?”

    “……”巴陵王郁闷道:“店里有?的,都来一点吧。”

    “好嘞,这位小?爷,您稍等片刻!”

    伙计利落的用油纸将当下包了?起来,接过巴陵王丢过来的银角子,又?要?去称重。

    巴陵王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了?:“多余的赏你了?。”

    伙计的声音都大了?:“哎哟,谢谢这位爷,您诸事如意——”

    巴陵王又?往楼上看了?一眼?,这才拎着那?个油纸包出了?门,正?好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打外边过来,微丰的圆脸,中等身量,姿色……

    接近于无吧。

    他这时候也?没多想,直到听见身后伙计招呼“小?姜掌柜”,才错愕不已的转过头去。

    怎么回事?!

    这就是裴仁昉在等的人?!

    这一看就不是为了?男女私情在这儿相会的——难道是为了?探讨经学问题?!

    巴陵王有?心想要?回去一探究竟,脑海中闪现过裴仁昉冰冷的目光,到底还是作罢。

    回到王府之后,他叫了?心腹过来:“你们去查……”

    话都没说完,他就自己停住了?。

    倒是叫心腹好生疑惑:“王爷,您想叫小?人去查什么?”

    巴陵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想起当初自己偷偷摸摸去查裴家,然后险些掉进套儿里的事了?。

    “算了?,”他有?些牙疼,打开油纸包,就着豆干儿喝酒:“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嘿,还真别说,这东西古里古怪的,味道却真不错呀!

    等到第二天下值的时候,巴陵王特意绕到尚书台,叫上了?脸色蜡黄的堂舅:“走,我请客,带你去吃个稀罕东西!”

    燕鸿颓丧不已:“什么稀罕东西也?弥补不了?我的伤心……”

    巴陵王一把?将他拽出去了?:“跟我走吧你!”

    带着他到了?一豆九吃,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叫伙计把?店里边有?的都来一份。

    这时候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店里边只零星有?几个人,等伙计送了?酒食过来,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巴陵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燕鸿说话,眼?睛却只盯着门外道路,天不负有?心人,不多时,果然见裴仁昉到这儿来了?。

    他赶紧起身招呼:“裴少监,这么巧啊?”

    裴仁昉瞟了?他一眼?,向?他行个礼,又?同燕鸿问候:“申之兄。”

    燕鸿有?气?无力的还了?个礼。

    裴仁昉倒是因此多看他几眼?:“申之兄好像没什么精神啊,可?是身体不适?”

    燕鸿郁郁道:“不想上班,不想没有?俸禄的上班……”

    他木然的转过头去,看向?裴仁昉,喃喃道:“裴少监,我听说你近来格外勤勉,廷尉官署里别的人都下值了?,就你还留在那?儿,继续忙活近两个时辰才回家?”

    裴仁昉心下戚然,倒真是在他旁边坐下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燕鸿又?问:“我还听说,裴老太傅老当益壮,即便上了?年纪,又?无俸禄,也?勤勉于事,为朝廷奔走?”

    裴仁昉便又?替祖父幽幽的叹了?口气?。

    燕鸿替她倒了?杯酒:“来,咱们一起喝一个!”

    裴仁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就听燕鸿絮叨:“不能再这样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呜呼哀哉,食少事烦,岂能久乎!”

    裴仁昉苦笑道:“这是陛下定的规矩,你能叫他回心转意吗?”

    燕鸿却道:“也?未必就一定不能啊。”

    他悄悄在裴仁昉与巴陵王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到第二日,巴陵王早早就到了?司农府,把?近来棘手的那?些卷宗整合出来,叫侍从捧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宣室殿去了?。

    朱元璋见了?他,便露出一点笑容来:“皇弟来了??”

    又?吩咐人看茶。

    巴陵王满面笑意,一份份的将司农府的卷宗呈上:“皇兄且看……”

    就这么从清晨一直探讨到午后,因为事情繁多的缘故,两人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几口。

    巴陵王就说了?三?分话,剩下的七分都叫朱元璋说了?,可?即便如此,巴陵王也?觉得嗓子快要?冒烟了?。

    长时间案牍劳形,他颈椎有?些受不了?,站起身来活动一二,骨头都在嘎巴作响。

    他就此告退。

    紧接着裴仁昉就顶上了?他的缺。

    进门之后,她手持奏疏,故作讶然之态:“臣来的不是时候……”

    朱元璋狼吞虎咽的将手里边的包子咽下去,继而道:“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又?从午后无缝衔接,一直劳碌到了?傍晚时分。

    燕鸿就在这时候出场了?。

    朱元璋将他派遣到尚书台,便是有?意以?他来分潘晦的权柄,后者虽心知?肚明,却也?有?了?急流勇退之意,故而在台中行事之时,对于燕鸿诸多提点历练。

    燕鸿借着这个机会,全都拎到天子面前来了?。

    经了?这些天,他算是看明白了?——当今天子是个抠门精,还是个标准的权力怪物,只要?能握在手里的,他就一定不会松开。

    他带着公务前去,但凡有?一口气?,天子就会把?他留住,他们这个反996团体有?数人,天子却只有?一个人,车轮战术之下,燕鸿不相信天子会是获胜的那?一方。

    等天子能够体会到劳碌之苦后,他再诚惶诚恐的上表请罪,巴陵王硬撑着要?去窦太后面前厚颜无耻的刷刷脸,请皇嫂帮忙说情,再有?裴仁昉的老师耿彰跟裴老太傅帮着敲敲边鼓,何愁大事不成!

    这天晚上,燕鸿借着探讨公务的由头,一直在宫里待到了?宫门即将落钥的前一刻。

    计划通√

    待到次日,又?换了?反996小?组里别的人去当车轮。

    朱元璋精神奕奕。

    又?一日。

    朱元璋精神奕奕。

    又?又?一日。

    朱元璋精神奕奕。

    巴陵王跟燕鸿眼?下青黑,双目无神,几乎是脚下打着飘,进了?一豆九吃。

    想要?天子高强度的工作,那?必须要?师出有?名,如果故意拿些鸡毛蒜皮的事项去没事找事……

    窦大将军 is watching you!

    这也?就要?求他们在用工作去折磨天子之前,必然得先?折磨自己一回,列出点靠谱且言之有?物的东西才行。

    可?是……可?是!

    为什么他们数人联合起来车轮战,居然都卷不过天子啊!

    燕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阴惨惨的冲着巴陵王笑:“小?扑街,你输得不冤枉啊!”

    巴陵王:“……”

    裴仁昉在旁问了?句:“还要?继续吗?你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略?”

    燕鸿没好气?道:“还继续个屁啊,咱们几个脸儿都绿了?!陛下果真是天选之人啊,如此数日之后,竟然还是精神振奋!”

    他们几个人暂且偃旗息鼓,朱元璋却不肯作罢了?,见他们不曾再来请见,反而主?动宣召他们过去:“几位爱卿日前如此勤勉,何以?近来忽然又?惫懒起来?这可?不应该啊。”

    巴陵王:“……”

    燕鸿:“……”

    裴仁昉:“……”

    什么搬石砸脚行为。

    燕裴二人是臣,有?些话不好说,只有?巴陵王半臣半弟,耷拉着脸,委委屈屈的开口道:“皇兄,饶了?臣弟吧,我好累啊,尤其还是实?习期,连俸禄都没有?……”

    朱元璋闻声便皱起眉头来:“皇弟啊,不要?想着你能得到什么,要?想着你能够为朝廷奉献什么!自私自利的人是没有?资格成为朕的臣子的。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毫不努力,不思进取,只会成为社会的渣滓!”

    巴陵王:“……”

    啊这。

    皇兄你是不是在KTV我啊?!

    朱元璋又?斜着眼?睛去看燕裴两人:“混日子的人,就不是我穆义康的兄弟,要?是所有?人都这样,国家怎么会有?未来?”

    燕鸿:“……”

    这句兄弟,是单我一个人有?,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有??

    裴仁昉:“……”

    真该为我们虚假的君臣兄弟情喝一个。

    几人讪讪而退。

    晚上到了?一豆九吃,都垂头丧气?的,提不起精神来。

    巴陵王问他舅:“你脑袋不是好使吗?就不能再想个办法?”

    “想个鬼啊想,”燕鸿没好气?道:“你当陛下傻啊?今天召我们过去,那?就是点咱们呢!陛下没有?当场发作,就赶紧偷着乐吧!”

    巴陵王嘴里的豆腐脑瞬间流到了?下巴上:“啊!阿巴阿巴!!!”

    裴仁昉却注意到燕鸿的脸色实?在不好,不禁关切道:“申之,你的身体……”

    燕鸿“嗐”了?一声,勉强笑道:“往好处想,总归也?是在为天下人做一些事情,不是吗?值了?。”

    又?叹息道:“当今天子虽然小?气?了?些,但终究是个贤明之君,又?肯向?天下百姓施善政,我等又?能有?什么话好说呢,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巴陵王心下奇怪,他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深明大义的人物了??

    只是听裴仁昉随之附和,神色郑重,再见他舅满脸真挚,仿佛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也?便就将那?点子疑惑压在心底,没有?吐露出来。

    却不曾注意到旁边房间里门帘后边有?人影闪过。

    到了?第二日,朱元璋照旧使反996小?组的人前来议事,只是眉宇间的神色,较之先?前却要?略略和蔼几分。

    燕鸿几人亦无所觉,倒是一扫先?前的咸鱼之气?,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朱元璋见状,竟觉得有?些歉意,再看燕鸿脸色难看的好像没几天就要?嘎似的,又?劝他说:“事情是做不完的,申之须得保重自身啊。”

    燕鸿满口应下,却仍旧我行我素。

    直到某一日在尚书台议事的时候,他忽然间仰面栽倒,一口血喷了?出去。

    周围人大惊失色:“燕尚书!”

    燕鸿气?若游丝,艰难的将奏疏从衣袖中取出:“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家国大事……”

    左右众人听闻此言,无不泣下。

    ……

    朱元璋听闻此事,愕然良久,冰封已久的心门不由得有?些撼动,却嘴硬道:“咱又?不是没提醒他早点歇着,是他自己不听……”

    空间里边李世民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是看透了?他们的主?意,故意借力打力?”

    朱元璋冷哼不语。

    午夜时分,他辗转反侧,想到燕鸿那?副命不久矣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了?:“我真不是人啊!”

    到底还是披着衣服起身,翻出那?份落了?灰的加薪奏疏,批了?个“准”字,发出去了?。

    ……

    这一宿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天不亮,朱元璋便起身了?,穿戴整齐之后,终究还是吩咐人准备马匹,出宫往燕家去探望燕鸿。

    不想即便他起的如此之早,燕家却先?一步有?了?诸多来客,甚至于他还在其中见到了?两个他认知?中不该在此处的人。

    元娘跟元娘的妹妹丽娘。

    朱元璋见状,心头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窦,近前几步,问元娘:“你怎么在这儿?”

    元娘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燕尚书可?是一豆九吃的老主?顾呢。”

    朱元璋“哦”了?声,心思微转,没说什么。

    卧室的窗户开着,从外边能将里头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燕鸿躺在塌上,面白如纸,旁边绣凳上坐着个年轻女子,作妇人妆扮,相貌明艳,眉宇间英气?勃勃,只是神色甚冷,态若冰霜。

    朱元璋问元娘:“那?是谁?”

    元娘小?声的回答他:“是燕尚书从前的妻子。”

    朱元璋瞬间了?然——耿戎的那?个堂妹。

    任用燕鸿之前,他也?是做过背调的。

    姜丽娘以?一种“哇塞,有?瓜”的心态将耳朵往前伸了?伸,又?嘀咕了?句:“看着也?是郎才女貌哇,耿夫人这么美,一看就是个好人,怎么会闹到和离呢?”

    没有?人说话。

    朱元璋很给小?姨子面子的看向?了?身后负责情报工作的心腹。

    后者便微微垂下头,低声道:“仿佛是因为婆媳不和,最?后夫妻俩动了?手,还见了?血……”

    姜丽娘愤愤谴责道:“打老婆的男人都是垃圾王八蛋!!!”

    该心腹嘴角抽动了?两下,补充说:“耿夫人出身将门,向?来骁勇,燕尚书是被打的那?个……”

    姜丽娘:“……”

    姜丽娘马上上演中国驰名双标:“清官难断家务事,美女姐姐的事情外人少管!”

    心腹:“……”

    那?边厢,卧室里那?对前夫妻不知?说了?些什么,眼?见着是不欢而散。

    耿夫人手提裙摆从内里出来,见外有?宾客,微微一怔,颔首示礼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朱元璋这才举步到内室去。

    燕鸿白着脸躺在塌上,见天子来了?,强撑着要?下床见礼,却被朱元璋拦住。

    他面露动容之色,眼?眶微红:“臣不能再侍奉圣君了?……”

    朱元璋见状,也?是黯然。

    他叹口气?:“事到如今,燕卿还有?什么话想教朕?”

    燕鸿再三?推辞:“我为臣下,怎么敢说教导陛下?”

    等朱元璋又?问了?一遍,才期期艾艾道:“陛下,臣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人跟您的声名啊……”

    他引经据典,林林总总说了?许多,最?后只汇聚成三?个字——得加钱!

    朱元璋被气?笑了?,打从在这儿见到元娘起就吊在半空中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到了?实?地上。

    他可?算明白燕鸿在打什么主?意了?!

    什么故意车轮战,跟他比拼体力精神,统统都是假的,燕鸿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住自己——他就是要?以?此激得自己心生不快,故意再跟那?几个人顶着来,最?后熬得他们自己受不了?,吐口血上演苦肉计!

    可?恨他居然真的上了?当!

    空间里边刘彻都“芜湖”起来了?:“夜路走多了?,终于撞见鬼了?!”

    李世民嘻嘻笑道:“铁公鸡被人拔了?毛!”

    李元达也?是意味深长道:“老朱来来回回不知?道骗了?多少人,这回终于轮到自己头上了?!!”

    嬴政唇边也?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个燕鸿……当真是个人才,落在老朱手里,可?惜了?。”

    朱元璋气?极反笑:“燕尚书好盘算啊。”

    燕鸿察言观色,应对道:“非如此,怎么会承天之幸,被陛下慧眼?选中?”

    朱元璋不接收这份马屁,冷冷注视着他,脸上笑意慢慢收敛起来:“你怎么敢?”

    燕鸿道:“臣并非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陛下的千古名声跟国朝黎庶啊。养几个官罢了?,总共才几个钱?陛下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便足够了?。可?也?就是这几个钱,能叫人心失却,臣属不安,家宅失和,官署不宁,这怎么划得来?”

    他跪坐在塌上,邦邦邦磕了?几个头:“臣知?道,陛下并非是舍不得这几个钱,不过是以?此考校臣等之心罢了?,若臣等忠君体国,必然仗义执言,若臣等数位新晋之臣俱为阿谀小?人,又?哪敢直言犯君?圣明无过陛下,唯此而已!”

    朱元璋冷笑一声:“你以?为如此溜须拍马,朕就不会杀你吗?!”

    “陛下!”燕鸿道:“臣卑微小?人,何足道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陛下的千载清明,何等贵重,岂能毁在臣身上?臣惶恐,臣万死!”

    朱元璋却道:“燕卿,你的聪明找错了?地方,朕从来不吃这一套!”

    继而便寒声道:“来人,把?他押出去杀了?!”

    左右领命近前,燕鸿神色不变,却听元娘在此时道了?一声:“且慢。”

    朱元璋皱眉道:“这是朝廷的公事,元娘,你不要?管。”

    心下又?是腹诽——怪不得要?叫老妻过来,原是为了?保命!

    元娘却摇摇头,说:“难道你觉得我要?给他求情吗?”

    朱元璋眉头疑惑地动了?一下。

    元娘道:“我是觉得,你对他的惩处太轻了?。应该像对待窦大将军一样,将他剥皮揎草,再问罪燕家所有?人才行!”

    朱元璋微微一滞:“倒也?不必如此……”

    元娘正?色道:“不这么做,天下人怎么知?道当今皇帝并非贤名之君,行事暴戾,殊无容人之量?不这么做,只怕天下贤良之人还对天子心怀憧憬,觉得这位扳倒窦敬、匡扶社稷的天子,当真是个万古无一的英主?呢!”

    朱元璋被老妻拍得心满意足,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再觑见燕鸿,复又?冷哼一声:“只是这厮如此算计于我,实?在可?恶!”

    元娘马上道:“燕尚书,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请罪?!”

    燕鸿赶忙拜倒,叩谢天子圣恩。

    继而又?道:“臣无德无才,不堪为尚书台一曹主?官,今请复为王府长史……”

    朱元璋被人算计了?一回,之后又?得大出血老老实?实?的掏工,虽然被老妻劝住,无意杀他,却也?看他不甚顺眼?,点点头正?待应允,衣袖忽然间被老妻拉了?一把?。

    他微微低头,就听元娘道:“这厮诓了?你一回,完事之后拍拍屁股,又?舒舒服服做他的长史去了?,你上哪儿说理去?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先?打他一顿再说!”

    朱元璋听得舒坦了?:“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元娘问燕鸿:“打你二十板子,冤不冤枉?”

    燕鸿道:“不冤。”

    元娘这才道:“就是因为他得罪了?你,你才更不能叫他再回去做那?个什么长史,不然传出去了?,不是都说你小?气??他惹了?你,你偏不闲置他,叫他给你干活儿,没日没夜的干——他不是要?工钱吗?工钱给了?,没道理不出力不是?”

    燕鸿被人提溜出去打板子了?。

    朱元璋鼻子里边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变着法儿的给他说情。”

    元娘笑道:“你只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这天下就是你们穆家祖传的店面,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娘,不就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能长长久久的经营下去?”

    朱元璋默然不语。

    良久之后,终于道:“那?便额外厚赐近日来勤勉政务的朝臣们,以?此抚慰吧,除了?燕鸿。”

    元娘斜着眼?看他。

    朱元璋“嗐”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

    他大手一挥:“改赐燕尚书皇城脚下五进大宅一千两代金券一张……”

    元娘:“……”

    嗐,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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