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等你啊?惯会骗人】
【女儿别坐在地上啊, 脏,别以为我打不到你就不能管你了】
【说鬼在等你,不会是说我吧?】
瞬间, 白宁宁眼前又出现了花花绿绿的弹幕。
和以往不同,这次弹幕的量相当多, 且这些字仿佛绕着她漂浮在空中, 四面八方都是。
【以后见不到啦,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你相信吗?人的一生是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定下的, 任谁来都改变不了】
【愿你一生平顺,没有我陪伴的日子里也顺顺利利】
她看不完这些文字, 但她感知到了它们传递过来的感情,全都是告别。
白宁宁静静看着,它们陪伴自己许久, 忽然要消失了竟然还会觉得有些不舍。
这些弹幕也仿佛舍不得她,一直绕着她转个不停,像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白宁宁却似乎在和某条弹幕较真,认真说:“没有谁的一生是早已预定、不可改变的, 出生于贫穷人家, 自己愿意努力,就有机会改变命运成为新贵;但自己不努力,任谁也帮不了他。这都是自身的选择, 而不是预定的命运。”
【她好像真的想教会我一点什么】
【呜呜呜宝贝女儿是不是放心不下妈妈, 放心妈妈一个人也会很好的】
白宁宁哪是想教育人?
她只是想给地府正名,不想让人觉得所有人的一生都是被无形的大手操控一般。
地府只管生与死, 也就是送人投胎、死后收魂。
她说:“人出生就定好的就只有家境, 其他都是可以改变的。酸甜苦辣都是人生体验, 缺一不可。我虽然看不见你们, 但也祝你们以后能多体验,勇敢去做选择,也都能朝着自己所思所想的目标努力。”
白宁宁想到弹幕中的一句,说:“也祝你们的未来都能得偿所愿,吃过的苦最后都会变成‘值得’。”
她说完,弹幕便散了。
白宁宁一时间怔愣在原地,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猜测。
母亲死后补了地府的缺,成为支撑地府不塌的重要支柱,她是地府万物,万物也是她。
这些弹幕,会不会都是她?
白宁宁在黑暗里独自一人坐了很久。
久到她不知道外面的时间,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离开地下室的时候,发现云闲居然还守在外面。
云闲见了她也一愣,迟钝两秒问:“你等到你要找的人……鬼了吗?”
白宁宁没回答,将手机扔给他:“拿去北杨市找我……”
说到这她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能说谁。
楚泽大概率不在人间,找不到人。
楚寒舟肯定在,但对方是个旗下产业若干的总裁,不知道在哪个城市处理公务呢,大忙人。
云闲非亲非故也没有门路,没有对方点头,他未必能见得到人。
楚予宴行动不方便,藏得也深,一般人找不到他。
楚西森是当红明星,身边的保镖估计都有一个队了。
更何况他能闻到味道,对于云闲这种孽债缠身的人,他估计刚闻到就躲得老远了。
白宁宁顿时有点发愁,想了半天,说:“楚泽、楚寒舟、楚予宴、楚西森,挨个找吧,能找到谁是谁,实在不行我给你个地址,去找盛雯,让她转交给楚西森。”
云闲应声,愣着看了她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白宁宁:“有话就说。”
云闲抿了抿嘴,小声问:“你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白宁宁以前都摸不着手机,且身边总是有人,基本联系谁也用不着她来联系,第一时间没能想到打电话这茬。
她说:“有,但是这没信号。”
云闲:“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写给我,我到有信号的地方了给他们打电话。”
白宁宁:“……”
虽然地府开始电子化办公了,但还没发明出电话,没想到这茬,也没养成这种习惯,真是不好意思哦。
云闲拿了联系方式,还三步两回头的不想离开,白宁宁只安静看着,目送他走,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云闲比她着急,忍不住跑回来,指着禁锢清淮的阵法劝告:“那阵法虽然被毁了一部分,但又形成了另一种新的阵法,很危险,劝你不要靠近。”
白宁宁微笑点头,似乎早就知道。
云闲走了两步,依然不放心,又回头提醒说:“地府不能没有阎王。”
“好。”白宁宁微笑应声。
她打发走云闲,亲眼见着对方带着她的手机走了,才朝着清淮阵法的方向走去。
白宁宁看着半死不活但躺得安详的清淮,说:“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解决一个云悠瞬而已,对你来说应该轻轻松松,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还好巧不巧,阴阳平衡,且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兴许会被拉入这生死一线的局中,遭其反噬。
但凡懂行点的人见了清淮的状态,都会望而却步,退避三舍。
白宁宁嘴里念念有词:“于私,你也算是为我涉险,我救你也算是还情。于公,留了这么大个祸害在人间,我身为阎王总不能坐视不理,还希望你别殃及无辜。”
普通人靠近不了这阵法,但她不同,她既是地府阎王,也是阳间活人,恰好也达成了阴阳平衡。
“你最好有点良心。”白宁宁伸手握住他的手,一边说,“我还想在阳间多吃几年好吃的,当几年活人,你可别害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入了局。
内里是一个巨大的阴阳两极八卦阵,清淮安详地端坐在正中间,一半阴,一半阳。
他若有所感,睁开眼看她:“你怎么来了?”
白宁宁皱眉看着这阴阳平衡的局,问:“你藏了谁的阳魂?”
清淮作为被炼化的鬼魂,应该是至阴之魂,她原以为这里应该藏了其他东西,却没想到简简单单,只有一个清淮便达成了阴阳平衡。
能和他的阴气相抗衡,藏起来的阳魂阳气要足,估计魂还不少才能和他堪堪相抵。
“不是魂,是老家伙们留给你的一点礼物。”
他说着,声音极小的补充一句:“其实就算你不来,等我消失之后,‘礼物’们也会自行去到地府找你。”
他后一句的声音小到生怕让白宁宁听见,怕白宁宁觉得白来一场,后悔了转头就走。
他答完,又立刻抛出一个问题吸引白宁宁的注意力:“你来做什么?”
白宁宁:“来渡你。”
简单三个字,清淮听着,忍不住笑了。
他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话,总有良心未泯的玄学小年轻偷偷对他说这种话,然后不了了之,没了踪影。
或是再出现的时候变了一副面孔,仿佛先前的许诺从未发生过。
按理说他再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应该毫无波澜,但不应存在的心脏却隐隐发烫。
清淮说:“你知道这些年多少人想救我吗?”
“我不是来救你的。”白宁宁眼神坚定,说出的话非常理性,“我是地府阎王,要对阴阳两界负责,不会也不能与你同生共死,所以我留了后路。”
这说法倒是新鲜,清淮静静看着她。
他隐隐有期待,但是又不敢期待。
想让她救救自己,但又不敢奢望。
白宁宁:“来之前我想过了,如果你药石无医,那我就牺牲阳身保留阴魂,也算是全身而退,回去安心做我的地府阎王。”
清淮听了她的说辞反而觉得安心,忍不住嘴角上扬,问:“那你看,我还有救吗?”
白宁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也正因为我是地府阎王,我要对每一个滞留人间的死魂负责,我得带你回地府。之后不管你是赖在地府不走,还是立刻转身投胎,都随便你。”
清淮逐渐笑开:“这是阎王的责任心吗?”
白宁宁深吸一口气:“我来之前思前想后许久,才想出来这些理由对阴阳两界交代,你觉得可行吗?”
清淮:“不太可行,听着私心有点重。”
白宁宁故作烦恼:“那怎么办呢?你愿意跟我回去替我作证吗?”
清淮:“好。”
清淮笑着,用鬼气托起白宁宁,将她往生门送,说:“很高兴见到你。”
白宁宁飘了起来,才发现这巨大的八卦阵阴阳两面组成不同,阴面是清淮的鬼气,阳面则是一盏又一盏的宫灯。
这些宫灯的样式,和她在君家大厅看到的一模一样。
阴面的鬼气飘动,阳面的宫灯自然也跟着动,一盏接一盏朝她飘过来,靠近了白宁宁才发现,里面亮着的光团并不是灯,而是残缺的阳魂。
清淮恐怕是想把自己送出去,独自留在这里。
阳魂涌向生门,代表着阴魂的清淮却没动,八卦阵阴阳失衡,以清淮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极大的黑色漩涡,满是鬼气和阴风。
清淮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阴风将白宁宁送出去,目送她平安离开。
白宁宁却不肯,她逆着风,不顾一切地回身一跃,想拉住清淮的手想带他一起走,却不慎稍微歪了方向。
眼看就要摔一个倒栽葱跌落到不知道哪里去,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阴冷的怀抱。
清淮身体比脑子先动,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有些无奈地问:“怎么不肯出去呢?”
白宁宁趁势抓着他,不肯松手了,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你要是用这些把我送出去,这里就阴阳失衡了,回头鬼气弥漫,成了阴气旋涡,会变成为祸人间的大麻烦。”
清淮:“不会给你添麻烦,它会自行消解。”
白宁宁:“你果然没想活着出去。”
清淮顿时失笑,语气颇为无奈:“我本来也不是活的。”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久到他早就记不清时间了。
早年他想过,等出去了一定要将这些坑害他的人一网打尽,报仇雪恨。
后来认识的那些人逐渐老死,前来维护阵法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却一直出逃无望,也渐渐麻木了。
再后来,真的出来了,却一直离不开一个小姑娘。
费尽心思从她身上离开,却又不知道去做什么。
游荡于人间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替她扫平障碍,再化作一阵阴风滋润地府万物,也算是帮她做了点好事,承情还债。
可这个小姑娘却傻愣愣地跟来了,说要渡他。
他早就不能渡河了。
他煞气过重,不能久留人间,也不能转世投胎。
即便是地府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他也不能长留,不仅鬼魂会怕他,且他的存在会影响地府的鬼魂和阴气,容易勾起他们的怨气。
他说:“你应该像对待云悠瞬那样,问我有没有未完成的遗愿。”
白宁宁抓着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她说:“如果你有没完成的愿望,就自己出去完成。阎王只管生死,别的什么都帮不了你。”
“谢谢你。”
清淮虚虚抱了她一下,挥袖扬灯。
万盏天灯簇拥着白宁宁,将她带往生门。
玄委会听信白宁宁的话,将人都召回来,却听闻云家所在的山上出现了极大的阴风漩涡。
汤柏坐不住,却又被吕思枫按着不让出门,他发狠说:“这漩涡再不解决,等吞了山脚的村庄城镇,聚集冤魂,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
吕思枫手心已经汗湿,脸上维持着镇定,说:“地府来使说了不要靠近,按兵不动,等需要的时候,地府自然会有人通知我们。”
汤柏气得踢凳子:“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严同正站在窗边,将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远处的黑色漩涡,他并不担心漩涡扩大,但依然提心吊胆。
他知道白宁宁肯定在那里。
钟朔站在他身后,小声说:“你说宁宁会不会忽然出现,然后叫我们去帮忙?”
“不会。”严同正摇头,目光仍然盯着漩涡,“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天下就要大乱了。”
钟朔一听这么严重,吓得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桌椅,闹出的动静惹得整个房间的人都看向他。
跟玄委会有关系的玄学人士都聚集在这里了,见他忽然这么大反应,以为他有什么发现,都围过来问东问西。
钟朔招架不了,举起手直喊不知道。
他越是喊,大家越是觉得他有东西。
最终还是严同正替他解围:“大家稍安勿躁,等着便是,很快就会有消息的。那漩涡看着吓人,但迟迟没有变化,多半是有人在处理,过一会儿就会消失的。”
严同正本就长相严肃,气质也像是教导主任,他说话大家都信服。
且在座各位本来就是通灵之人,能掐会算,一点就通。
有人拿着星盘就想起卦,吕思枫连忙按下,摇头,眼神严肃:“别算。”
只两个字,大家就明白了,多半是有算不得的人在漩涡附近——甚至是漩涡中心。
看得到阴风漩涡的人慌张,看不见的也有更慌张的——比如白宁宁的两个哥哥。
楚寒舟隔几秒就要看一眼楚予宴,又不好一直盯着他看,看一眼就撇开眼。
后者一直闭目养神,能感知到视线,默而不语。
楚寒舟知道他不想说话,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也只能安静地坐着等消息。
楚西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神不宁了一整天,干什么都觉得不顺。
他忍不住给楚予宴打了个电话,求二哥给自己算一卦。
结果二哥都没听他说完,听到要算卦就把电话给挂了。
无情。
楚西森的委屈瞬间取代了心慌,连忙给大哥打了个电话想告状,谁知楚寒舟接都没接,直接给挂了。
再打过去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楚西森:“……”
这都是亲哥吗?
白宁宁被阳魂所包围,这些都是残魂,没什么自主意识,但对待她格外亲近,都想把她送往生门。
和这些阳魂一接触,白宁宁就察觉到有一些很温暖的情绪在试图传递给她。
她忽然能理解为什么清淮说这是“礼物”。
这些阳魂其实和弹幕很像,只是传递的方式不一样。
这么多阳魂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告诉她这么多年转灵阵的真相与始末。
千年前,人间出现了一个和地府相连通的小洞,地府的阴气涌出,在阳间形成了一个阴气旋涡。
普通人靠近即死,又成了被困其中的游荡阴魂,玄门也不敢轻易插手这烂摊子。
久而久之,无人看管,漩涡越来越大,洞也被阴气撑大了。
没多久,阎王带领一众鬼差分头设置了两个阵法,一方从地府,一方从人间,摆设阵法将两边的洞同时堵上,并陆续将阴气转化为灵气,净化人间。
这阵法本来只是应急暂用的,鬼差们正在寻找适量的灵土堵上这个洞。
谁曾想,地府的简单措施引来了玄门人士的围观——人都有慕强心理,他们听说有人用阵法处理了这个大麻烦,纷纷来参观这阵法有多么精妙。
观摩的人多了,自然也有生出异心的,有人想悄悄记下阵法,回头自己偷偷用。
阎王虽然设置了转头就忘的禁制,但架不住坏人多,几人合伙各自照着阵法画一部分,回头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阵法。
这几人起先只是抓鬼来填阵,却发现一丁点鬼气根本填不满阵法,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本来他们就不是走正道的人,自然也想不出正派的方法,迅速开始“人造恶灵”。
让人满怀怨气死去,画作的鬼也是怨力极强的恶鬼,拿来填阵再好不过。
他们靠着这个法子进步神速,但很快就漏出了马脚,被德高望重的大家族发现了。
几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乱完成了玄门家族的改朝换代,自己当玄门的龙头人物。
——姬家作为旧时代的龙头家族,自然被他们杀鸡儆猴。
而姬清淮则是他们最成功的“人造恶灵”。
他们知道这个阵法能带来多大的好处,自然也警惕别人依法炮制对付他们,所以管制极其严格。
他们改写历史,表面上装作光明正义,但凡有说他们丁点不好的,都会被抓去填阵。
说谎说久了,把自己也骗进去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名门正派了。
这些宫灯里的残缺阳魂,大多都是千年前被填阵的无辜道士们。
能留存到现在,多半也有清淮一份功劳。
想到这,她更得救清淮出去了。
清淮见她被阳魂们缠住,乖乖飘向生门。
本以为一切顺利,却不想她在紧要关头居然又从阳魂堆里脱身了。
清淮不知是悲是喜,看不出是遗憾还是欣慰,说:“本以为他们能拖着你到离开的。”
白宁宁割破手掌,以力破巧。
阵法被破,顿时化作一阵火光袭向白宁宁。
……
玄委会的众人眼睁睁看着阴气旋涡消失,齐齐松了一口气。
唯独严同正眉头紧皱。
钟朔乐得笑出了声,一转头看到严同正表情比刚刚还严肃,又迅速敛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问:“你怎么不高兴?”
严同正摇头:“不知道,不好说。”
钟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总归是渡过难关,好事啊。”
其他人跟着附和:“是啊,反正今天也闲着没事干,开个庆功宴呗!”
“走走走,谁定位置?”
汤柏看向吕思枫:“地府那边有消息吗?”
吕思枫摇头。
汤柏龇牙咧嘴坐在一边,显然是不满。
地府此时此刻忙成一锅粥,近段时间地府收纳许多游魂,众鬼差工作量激增,忙着安置他们,连转世投胎的队伍都排到一个月后了。
魂魄多了,采摘红绒草的工作就更加刻不容缓,程秀忙得脚不沾地,见自家姐姐还在敲代码,问:“你工作不都完成了吗?也来帮帮我嘛。”
程云手上稍顿,摇头说:“忙着给服务器扩容,又搞出来一堆BUG。”
程秀听出来她语气不太好,估计烦着呢,连忙给她递了杯茶算是赔罪,然后抱着一大筐红绒草给姜淼送货去了。
姜淼更是忙,连厨具都换成了特制的巨大号,一边搅着锅里的汤汤水水让它受热均匀,一边问:“好久不见小阎王了,她什么时候来慰问工作呀?”
“近几次都是来去匆匆,有别的事在忙吧。”程秀将红绒草放好,又闲聊几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安。但一想到宁宁在,就特别安心……这种矛盾感你能理解吗?”
姜淼:“不太理解,但我得再招几个人给我打下手,能帮忙吗?”
程秀:“……”
程秀虽说不安但还能好好工作,另一个不知情也同样不安的人,已经彻底无心工作,急忙请假回家了。
他的经纪人不解:“你这又没收到任何消息,只是不安就请假回家,不会是想逃避工作吧?”
楚西森:“你不懂,我预感向来灵验。再加上我哥他们同时拉黑我,肯定有事瞒着我。”
经纪人:“……”
兴许人家就是嫌你烦,不想搭理你呢?
算了,反正他是不理解这一大家子的相处模式。
白宁宁将宫灯引入地府,让残缺阳魂们高高悬挂于地府上空。
虽说残魂不能转世投胎,但也算是魂归心安处。
安置完这一切,白宁宁看向清淮,说:“我以后都尝不到人间美味了,你该怎么赔我?”
清淮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莞尔看她:“你舍身救我,自当以余生作陪。只是我煞气过重,入不了门,你准备把我藏在哪?”
白宁宁:“先找灵土替你造一个身体,就能压制住你的煞气,在这之前你都只能跟着我,怕不怕?”
他身上浓厚的煞气,也只有阎王能镇压住了。
清淮向她行了一个君子礼:“我的荣幸。”
白宁宁叹了口气,开始奇思妙想:“一般供奉神仙都会准备贡品,如果有人给我上供美食,我能尝到味道吗?”
她随口一问,就问到了清淮的知识盲区。
清淮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毕竟没人给他上供过,他也没尝过多少美味的食物。
“回家试试。”
白宁宁拉着他的手腕,颇有一种“大姐头带你吃香喝辣”的风范。
清淮悄悄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了一点,让她握着的地方从手腕变成手掌心。
白宁宁和楚西森几乎是前后脚到家。
楚西森一回家就劈头盖脸问:“宁宁呢?”
楚予宴心情复杂地开口:“在你身后。”
“少糊弄我。”楚西森不信,他回来的时候明明没人跟着,再说了,压根没有脚步声。
虽说嘴上不信,但还是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我就说没有——”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妙的香灰位。
像是香灰,又和寺庙里烧着的香灰不太一样。
还没等他品出来是什么味,就被一股极其浓烈的煞气味所覆盖——向来只有怨气极重的厉鬼身上才有这种味道。
楚西森顿时汗毛悚然,一个箭步躲到了楚予宴身后,小声说:“应该是有什么吧?我看不见,你别吓我。”
楚寒舟看不见也闻不着,知道楚予宴平时不开玩笑,但依然无法相信,只盯着楚予宴,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白宁宁先前话说得满,到了家门口反而不敢进去,她问自家二哥:“阎王是不是阴气也重,不适合进门?”
近乡情更怯。
她忽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是作为孤儿长大的,和家人没相处太久,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他们也不至于太伤心。
但她却生出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感,不知道怎么面对楚泽。
楚予宴:“回家哪有什么阴气重不重的?你随时都能回来。放心吧,不会影响他们的气运。”
他说着,看了眼白宁宁身后的清淮,猜到一些,又说:“况且我久坐忘川,家里我的阴气最重,如果能影响的话,早都被我影响了。带着你的朋友进来吧,没事的。”
楚寒舟和楚西森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明明空无一物。
楚予宴短暂替他们开了天眼,提醒说:“这几天别出门了,容易撞见。”
两人开了天眼,一时间惊得忘了言语。
白宁宁自知理亏,轻咳一声,说:“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给我上供,我能尝到贡品的味道吗?”
楚寒舟立刻去拿手机:“我找人送餐。”
楚西森:“我去拿香——需要给你立个牌匾吗?”
白宁宁也没有这种经验,看向见多识广的楚予宴。
“不用。”楚予宴给出答案,又提醒楚寒舟,“让人送到门口就好,别让外人进门。”
“知道了。”
等这俩兄弟都离开,楚予宴才看向白宁宁:“想说吗?”
白宁宁摇头又点头,说:“晚点吧,大家凑在一起再说,这故事说起来还挺长的——还有一个呢?”
楚予宴:“看见阴气旋涡就出门了,多半是想牺牲在那。”
这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以身殉职,他不能拦也拦不住。
白宁宁一惊,和清淮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说:“没事,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楚予宴是聪明人,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猜到大概了,这会儿更是确定。
父女俩想到一块去了。
楚西森很快找来香火,紧张地盯着自家妹妹和她带回来的不知名厉鬼。
他通常能闻到非人类的气味,但面对面真正看见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白宁宁的目光落在香上,以往不觉得,现在居然觉得它很香,想吃。
楚予宴给她点了一炷,说:“你现在应该可以吸食。”
白宁宁吸食香火的时候,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和她以前吃到美食时候的幸福感极为相似。
白宁宁顿时悲从中来,这不就是换了饮食列表,以后吃不到好吃的了吗?
楚予宴一下子看穿她的心思,说:“等一会儿贡品就来了,你应该也能尝到味道。”
楚西森小心翼翼问:“要给你办葬礼吗?”
白宁宁:“不用,没有尸体。”
她的人类躯体已经随着阴气旋涡的消失,彻底焚烧殆尽了。
她又说:“我应该差遣了人帮我送手机,上面写了遗……有收到吗?”
她都回来了,遗书自然也没必要了。
人都回来了(虽然是魂),让别人看自己的遗书还怪尴尬的。
楚予宴摇头,楚寒舟说:“有人给我打过电话,我让人去接他了。”
白宁宁:“正好,让他来找我,这个人也欠了地府的债。”
只要是欠了阴债的,谁都别想逃脱给地府打工的命运。
楚西森说:“其实先前综艺播出的时候还好,倒是最近,越来越多的人想找你算卦。”
白宁宁:“不用管,如果是你认识的朋友,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卦师。”
白宁宁都能猜到,多半是有点道行的人想探她的虚实。
近些天通过玄委会,也算是在玄学界声名远扬了。
如果是人间事,推给玄委会就行。
再不济,还有那么多给地府打工的家族子弟呢。
白宁宁本打算把吕思枫的联系方式给他,想了想,换成了严同正的,说:“如果是你好朋友的事,找这个。”
又推出几大家族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说:“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人,或者是麻烦事儿,找这些。”
楚西森不解,问:“有什么差别吗?”
白宁宁指着严同正的名字:“这是个好人,就是长得有点凶。”
然后圈着另一堆名字:“这些都是给地府打工还债的人。”
楚予宴扫了一眼,没看见自己名字,问:“我呢?”
白宁宁嘻嘻一笑:“我准备去找灵土,到时候拿来给你敷腿,争取让你早日得到行走自由。”
楚西森把名字都记下来,随口说:“先前有个后期工作人员说你坏话,后来听说他倒了大霉,喝酒摔骨折了,后来又酒驾出事,彻底丢了工作。”
白宁宁跟自己撇清干系:“这跟我可没关系,他自己作的。”
楚西森:“可能是巧合?”
清淮:“不一定,兴许是被鬼听见了,替阎王出气了。”
楚西森听到有人帮腔,话匣子打开:“还有一个特别巧的事,我听说……”
几个人聊得正开心,门铃忽然响了。
楚寒舟以为是订的餐来了,开门却发现是自家亲爹。
楚泽见了他第一句就是:“宁宁回来没有?”
楚寒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点了点头。
楚泽心一沉,冲进屋找白宁宁,果然如同所料,后者只剩灵体了。
白宁宁抢在他之前开口:“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想去跟阴气旋涡同归于尽?”
楚泽被她问懵了,没想到她反倒先数落起自己来了。
白宁宁:“我来做这件事,其实不算有损伤,当阎王正正好,只是抛掉了多余的东西,换你去可就身死魂灭了。”
楚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又气又心疼。
他本来就没了转世投胎的机会,早晚都要身死魂散,还不如死得有用点。
白宁宁拍拍他肩膀:“安心,这不是无事发生吗?大哥点了餐,一会儿一起吃?”
楚泽又注意到她身后的清淮,横竖看他不顺眼,一个眼刀瞪了过去。
白宁宁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打断他的横眉冷对,说:“都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
楚泽下意识想说“谁要跟他一家人了?”,但理智劝住了他,他本来也没养几天孩子,反倒是亏钱不少,真让她选,大概率不选自己。
毕竟父母不是自己能选的,但对象是。
沉默间,门铃响起,这次真的是送餐来了。
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白宁宁找了个地儿坐下,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吃不了,无助地看向楚予宴。
楚予宴笑了,虔诚拜了拜,心里默念她的名字,表示这桌上都是贡品。
“你再试试。”
白宁宁下意识想拿筷子,才想起来自己是灵体,只能吸食。
但很快她就发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居然能尝到味道!
桌上菜看起来一点没少,但她已经吃了个鸡腿,好吃!
她拉着清淮:“你能吃到吗?”
清淮也笑着点点头:“跟着你沾了光。”
楚西森对此不知情,恰好拿到了被白宁宁吃掉的鸡腿,咬了一口,顿时变了脸:“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
桌上知情的人笑成一片。
白宁宁笑完才提醒他:“你吃另一个。”
楚西森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笑起来:“那说明我们还挺有默契。”
白宁宁拿了碗递给楚予宴,让他给自己和清淮夹点菜,免得影响到其他人的吃饭感受。
楚予宴逗弟弟:“就当开盲盒,看看谁是倒霉蛋了。”庡
白宁宁一听就知道,他多半能判断哪些是被她吃过的,故意给楚西森挖坑呢。
最后还是楚泽心疼儿子,做了分餐的工作。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到了晚上,白宁宁下意识想洗漱睡觉,才想起来鬼魂不需要睡觉。
她顿时怅然若失,飘到天台上看星星。
清淮默默跟着她,问:“无聊了?”
“倒不算。”白宁宁长叹一声,“之前抓人给地府打工,我还想着反正我到了点是要睡觉的,只要他们足够努力,我就能咸鱼到老。没想到这么快,我也成了全年无休的地府一员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人的一生总有尽头,她没有。
她是近乎于永生的阎王。
清淮坐在她身侧,说:“我陪着你。”
不论去哪,不论做什么,都陪着你。
白宁宁找到几颗从古亮到今的星星,说:“还有好久好久好久呢。”
清淮应了一声,说:“都陪着。”
她在看星星。
他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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