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处对象的第十三天

    林建国定定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不可?否认，他很优秀，也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伴侣人选, 但先不说他知青身份，现在高考恢复了?, 即使他这次没考上大学也迟早会回城，哪怕女儿大学考上了?首都他家所在的省，大城市各种诱惑多，两边家世悬殊, 天高水远他们顾不到女儿, 也很难真?正放心。

    他脸色依旧很冷沉, 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轻易动摇, “贺知青，请回吧, 我们不会把女儿嫁到首都那么远的地方。”

    以前是担心知青会抛妻弃子, 现在更多的顾虑是家世问?题, 门当户对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会是最稳当的决定，他们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希望她能找一个差不多对她好的家庭，没有谁低谁一层。

    刘春兰心里也是这么想, 所以见自己丈夫这么说，她同样点了?点头。

    尽管提前猜到林家人态度会很反对，真?正听到时，贺锦书还是会觉得心里有点轻微的烦闷沮丧。

    不过, 比起娶到林佳佳，这些波折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他没有离开, 厚着脸皮继续站在原地，语气诚恳地说道，“我和佳佳都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不出意外以后也会往首都发?展，在距离这一点上，很抱歉我暂时并不能改变，但是如果您们是担心距离太远照顾不到佳佳，等回城我会想办法给您们弄一个工作岗位，到时候家里可?以选择林大哥或者二哥一家前往首都，也能近距离监督我。”

    林建国听到工作岗位后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与刘春兰对视一眼，这年头弄一个工作岗位可?不容易，尤其还是首都的。

    但听贺锦书这么自然坦荡的语气，越发?觉得对方家境更是难攀，要是女儿真?嫁过去了?，指不定会有不少人说她攀高枝，到时候风言风语，对女儿影响也大。

    林建国紧皱的眉头依旧未松，他轻叹了?一口气，“贺知青，很感谢你对我女儿的喜爱......”

    他看?着他，缓缓道，“真?心来说，我很喜欢你这个孩子，沉稳踏实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我们不想把女儿嫁给你，也不是因为不相信你的人品，只?是很多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

    刘春兰也开口了?，“就和你叔说的一样，我们对你人没意见，但一个和谐家庭的组成，单单靠你们两个人也是不够的。”

    “我想知道除了?距离这问?题，您们还担心的是什?么？”

    贺锦书听出了?他们其他的顾虑，以前以为只?是知青的身份让他们不赞同，但现在两人都考上了?首都，他们态度依旧如此，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必须知道他们担心的，才好对症下药。

    在这一点上，两人也没隐瞒什?么。

    这一次是刘春兰先说，“贺知青，你也知道我们家是农村人，祖上几辈也都在农村扎根，不是富贵家庭，我也读书少很多字也不认识，而你们家呢？首都位于中心位置，你来自首都几乎每个月都能拿到家里寄来的包裹，还能经常拿出精贵品，由此可?见，你家庭条件很好，你的父母他们可?能也一直在首都长大，两家所处的环境与背景都可?能有很大的代沟。”

    “坦白来讲，即使我们对你放心，我们也对你家里人不放心。”

    为了?女儿的未来，刘春兰将自己心里最深的顾虑说出了?口，城里人娶一个村里人，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至于之前的陈卫东，也只?是因为距离很近，地方风俗也差异不大，综合考虑林家还能接受，但贺锦书家在首都，他们什?么也不了?解。

    不仅刘春兰这么想，林建国也是，“是的，你的喜欢可?能只?是你的喜欢，但你想过你家里人吗？有时候缺乏家人祝福的婚姻很难长久，我们这时候拒绝你，也能让你深思熟虑，免得以后两人又成怨偶。”

    对他家里人，也许刚在一起时，贺锦书会觉得有些艰难，但这么久过去了?，他全家人早就接受了?佳佳，所以知道他们最担心的是这个后，他心里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他抿了?抿唇，看?着对面两人，温声道，“我知道了?，谢谢叔、婶，那我先走?了?。”

    林建国和刘春兰两人没说话，点了?点头。

    只?是看?着贺锦书离去的背影，还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也不知道在遗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刘春兰敲响了?林佳佳的房门，“佳佳，你出来，我们有事问?你。”

    刚贺锦书在的时候刘春兰还能压着恼意，这会儿人走?了?，她敲门的声音‘砰砰’响。

    林佳佳从她妈说话的声音和敲门声感觉到了?她的怒气，虽然平时她妈对她很温柔也很宠，但偶尔生气起来也很有威慑力。

    林佳佳刚听到贺锦书走?了?，心里有些疑惑他走?得太快，却也没想太多，而这会儿尽管知道她妈在生气，但既然决定和贺锦书在一起了?，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哪怕惴惴不安，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她下意识地往门口瞅了?一眼，很快便?被她妈扯着衣袖拉到了?大堂。

    因为今天听到有人说邮递员来了?林家，林建国他们猜出可?能是女儿考上大学了?，就没心思上工，刚好冬天事情也不多，三人就请了?假。

    所以这会儿，林佳佳一进去，就看?到大堂内坐着全家人。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即使林佳佳觉得自己胆子还可?以，还是免不了?身子一抖，小?心翼翼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她妈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了?她的身边，这架势简直同三堂会审差不多。

    林佳佳拘谨不安地挺直了?身子，小?声打破了?安静，“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点解决早点跑。

    果然她一开口后，家里憋不住的众人就忍不住开口了?。

    不过，第一个问?话的还是她妈，出口的话也带着一股火药味，“你当初不是再三和我保证绝对不与人家贺知青有关?系吗？结果现在，人家一上门就说想娶你？”

    听他那亲昵的语气，刘春兰不相信两人没偷偷在一起。

    林佳佳咬了?咬唇，底气不足道，“妈，对，对不起，但是那个时候......你问?我，我确实和人没关?系嘛......”

    刘春兰双眼一瞪，“你还有理了?？难道我不问?了?，你就敢和人在一起了?？”

    确，确实如此......，不过林佳佳可?不敢火上浇油，没回这句话。

    这时候林伟业他们也开始问?了?。

    “小?妹，你什?么时候和人贺知青在一起的？”

    “你们偷偷处对象了?？”

    “为什?么他突然上门来说这事了?？”

    .......

    对比她妈，她哥嫂们脸色都还很正常，更多的是好奇两人的进展情况。

    林佳佳听他们七嘴八舌问?了?不少，有些意思也重?复了?，就捡着一些问?题回答。

    “我们今年年后在一起的。”

    “因为都考上首都的大学了?，就想先把关?系定下来。”

    听到两人在一起这么早，还瞒了?家里这么久，刘春兰神色更冷了?，持续瞪了?她好几下。

    林佳佳欲哭无泪，但没办法，说还是要说的。

    这时，久久没开口的林建国发?话了?，“不论你们之前怎么样，哪怕处对象了?，从今天起也给我断了?，我们也已经和贺知青说明了?，他也听劝走?了?，这事就这样吧。”

    “爸！！！”

    林佳佳才不相信贺锦书是放弃两人关?系的意思，在听到他亲口承认之前，她不会断开这段感情。

    她睁大眼看?着她妈，“明明你们说了?我的感情我自己做主，但是为什?么和贺锦书在一起你们却不同意，他的人品你们也知道，他到底哪里不行？”

    林建国很少发?脾气，尤其对自己女儿从来没生过气，但今天忍不住了?，他重?重?拍了?拍桌子，沉声道，“我们会给你一定的自由，但并不是任你为所欲为，更何?况，今日也不是我逼着一定要你放弃，而是人家贺知青没坚持下去先离开，既然如此，只?能证明人家没想好，我们怎么敢放心把你交给他？”

    林佳佳就没被人骂过，看?着她爸那么生气的样子，她妈也怒容未消，一时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还止都止不住。

    她很少有这么委屈的时候，但这次是真?的觉得很伤心，心也一抽一抽的难受。

    她红着眼看?着她爸，含着抽泣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门一锁，谁也不理了?。

    看?着向来被娇宠的女儿哭了?，林建国和刘春兰脸上的怒意霎时消失，两人眼底还带着慌乱无措，只?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这会儿林伟业忙道，“爸，你吓到小?妹了?。”

    林效业也不满开口，“爸，你怎么能凶小?妹呢？她人长得好看?，人家知青会喜欢她也很正常啊？这事又不是她的错？再说了?，就算要人分手，也要慢点来，你这一上来就这样......”

    林建国一大老爷布满些许皱纹的脸在两个儿子的话下，也露出了?几分懊恼后悔。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贺知青没能接受他们考验打退堂鼓，早点了?结才是对的。

    他想是这么想，眼睛却时不时瞄向女儿的卧室方向，而这会儿，刘春兰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一看?到女儿那眼泪早就忍不住了?，她忙跑到闺女房门口，透过薄薄的一扇门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只?觉得自己心也很痛。

    “佳佳，乖，妈不生气了?，快把门打开好吗？”

    “不哭了?，先开门好吗？”

    就在这时，两哥嫂也来了?门口安慰林佳佳。

    但是林佳佳就是不争气，本就心里很委屈很难受，一听到家人的安慰后，眼泪更是断了?线的珠子连续不断，哭音也大了?。

    她咬着唇想要压着点，只?是哭着的时候，抽噎根本止不住，外面的刘春兰听到后还觉得声音比一开始还大了?一些。

    她透过门似乎看?着里面的女儿，想象着她一个人泪眼汪汪可?怜见儿地窝在一角哭，心也刺刺的痛，“闺女啊，妈听你哭也我心里也难受啊......”

    她拍着胸口，自己眼泪也流了?出来。

    两母女隔着门互相哭，直把林家其他人都吓得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安慰这个，一会儿安慰那个。

    只?有林建国强忍着关?心，闷在大堂里红着眼眶抽起了?卷烟。

    其实，他也不是真?那么坚决不愿意贺锦书娶闺女，但他连家里人都解决不好，他是不可?能放心的。

    这一天里，林家晚饭都吃得很安静。

    刘春兰哭了?一会儿后林佳佳就打开了?门，两母女又换成抱着哭，好不容易晚饭时停歇下来，谁也没什?么胃口。

    饭桌上非同寻常的沉默，林佳佳闷闷地随意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其实她知道他们的顾虑，也知道他们操心的是什?么，她心里并不怨他们，但气却有。

    她放下碗没多久后，刘春兰也吃不下了?，她想起下午的那些话，又忍不住瞪了?一眼林建国，“你也是，说那么重?做什?么？还拍桌子？即使想要女儿断了?，也得给她一点时间?缓缓吧。”

    林建国板着脸，“我也是为她好，如果贺锦书家里人不喜欢她，那趁两人感情不深早点断开也是好事。”

    刘春兰也是知道这个理，就是看?不得女儿这么闷闷不乐的样。

    林伟业和林效业一时也没话说了?，但就在这时，何?芸弱弱道，“爸妈，就是......你们可?以管小?妹这次，那下一次呢，怎么办......”

    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小?妹考上首都京师大学了?，在那里肯定还会认识其他优秀的人，可?能人家家庭条件也很好，可?能会同样遇上相同的问?题，到时候小?妹真?又喜欢上别人了?，还能再拦她一次吗？”

    最主要的是，首都那么远，家里人管不到，也许叛逆点小?妹就偷偷和人在一起结婚生娃了?，将他们全都瞒的严严实实。

    不过，后面这些，何?芸闷在心里没说，但之前的话，林建国他们也听进了?心里，假如真?又这样的话，他们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做。

    而且，相比那些更难把握的人，贺锦书好歹是在他们生产队呆了?四年，品性为人方面算知根知底的。

    林建国沉默下来，许久才道，“那些还远，以后再说吧。”

    吃完饭后两小?时，刘春兰又做了?一碗面，甚至还心疼女儿特?意切了?一些腊肉放了?进去，又煎了?一个鸡蛋。

    她先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哭声才松了?一口气道，“佳佳，妈给你煮了?一碗面，快出来吃了?。”

    林佳佳这会儿肚子正咕噜咕噜叫着，她坐在桌前，看?着眼前堆的书，如愿考上大学后突然又觉得有些空虚无聊，似乎一下子闲了?下来。

    她听到她妈的话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但自己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后，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了?。

    其实，他们一时不愿意接受贺锦书也是有道理的，她也应该耐着性子，反正他们向来宠着她，只?要坚定点，想办法说服他们，他们迟早会同意。

    转瞬林佳佳又想到下午哭了?那么久还惹哭了?她妈，她就面红耳热。

    刘春兰没听到女儿的回话，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闺女，妈给你煮面了?，出来吃了?再回房。”

    林佳佳忍着羞意，打开了?门，她看?着门口的女人，她也年纪大了?，头发?有了?不少白发?，脸上和手上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可?是那双眼，满满当当都是对女儿的慈爱关?切。

    她垂眸盯着她手中热气腾腾的面，有肉有蛋，全是她喜欢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面的热气熏到了?，眼眶又有些轻微的酸涩。

    “对不起，妈，下午我不该闹脾气的......”

    刘春兰哪里会记着这些事，饭后还好好反省了?两人的做法，确实也是他们没‘信守承诺’，到头来还是想干涉女儿的事。

    她摇了?摇头，温柔的面容怜爱的看?着她，“我家闺女有脾气是正常的，我们也做得不对。”

    见女儿情绪恢复了?不少，刘春兰也不想一直提这事，便?道，“面放久了?不好吃，先来吃面，别晚上饿着肚子睡觉。”

    “......嗯，好。”

    林佳佳没有嘴硬，跟在她妈屁股身后老老实实去了?大堂餐桌吃饭。

    吃完后，她洗漱一下就回房了?，没想到过一会儿，又有人敲门。

    她以为还是她妈，很快打开了?门，结果一打开看?到外面站着的是她爸，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里好像还有点气，看?着他没说话。

    林建国也是特?意问?了?媳妇，知道女儿情绪好了?一些才敢过来，没想到一过来后，女儿就这样一直盯着他，似乎还吓到了?。

    他心里也很内疚，媳妇说得对，他不该拍桌子还发?脾气的。

    大老爷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没睡意，一会儿担心女儿饿坏自己，一会儿担心她还在偷偷哭，好不容易听到媳妇说她平静了?，他才鼓起勇气过来。

    他脸微红，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闺女，爸下午不该凶你的，别气爸了?，好吗？”

    林佳佳没想到她爸率先跟她低头，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摆出来的硬气也不知不觉地收敛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直接道，“你是不是还想分开我和贺锦书。”

    林建国话一哽，这事他也想了?不少，虽然态度还是摆在那，但也没那么强硬了?。

    他沉默一会儿道，“这事也不是我单方面想分开的，我只?是还对贺知青没那么有信心，如果他那边能拿出应有的态度来......我们也不会阻拦。”

    “但今天提及他家人，他离开的太快了?，很难让人信服。”

    说不定是你们神色看?着不好把他暂时吓走?了?......

    林佳佳心里微微嘀咕，她下午只?是偷听没看?到他们的脸，但从说话的语气也听得出，彼此都没退让。

    不过，林佳佳察觉到她爸的松动，看?出他眼底隐藏的愧色，不忍再说什?么，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听你们的，如果贺锦书真?这样，那我就和他断了?。”

    她都能为了?他和自己父母闹，还开始思考怎么说服他们，如果他那边因为父母不赞同就放弃，那这段感情确实没有维持的必要。

    爱是相互的，选择也是，他做不到的话，只?能说他不适合自己。

    尽管到时候会很伤心，林佳佳也愿意坚定抽身。

    父女两就此事暂时达成了?和解，林佳佳终于气顺了?，林建国回房后也总算能安心睡个觉。

    另一天贺锦书请了?假，林建国也没放在心上，等到了?下午，才听到有人说他们门口停了?一辆吉普车，一堆人赶着去围观，还以为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林建国第一反应也是公社领导，忙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匆匆往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