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距离会试还有三个月, 品状排行上前两位都要请假救灾，夫子都愣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你们不能那么任性, 以为自己学识渊博就肆意浪费时间，这三个月一定要抓紧了。赶快回去温书吧。”

    玉清瓷道：“人人都道，十年寒窗无人问, 一举成名天下知。学生私以为学习不再这三个月, 在于之前的积累。何况，学生还年轻, 就算不幸落榜，还有下一次, 下下一次, 但是灾民等不起, 若是这次挺不过来，就没有以后了。”

    她并非逞强, 若是受灾的地方离得很远, 玉清瓷什么都不会说, 可是, 只有百里之遥，半天的路程。若是眼睁睁的看着, 玉清瓷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和现代不一样, 这里交通不便，皇城虽然不算太远，但也有半月的路程, 等一层层批下来, 士兵一步步走过来……

    玉清瓷有点心凉, 她仔细算了算, 若是自己出面筹粮食，药材，多少能帮州府减轻压力，他们这儿虽然没被淹没，但刚刚种下去的种子废了，估摸着要再种一波，压力也上来了。

    “你们忧国忧民是好事，但要看时间，五月底了，留给你们的时间，说是三个月，其实只有两个月了。不能任性。”夫子语重心长。

    只是两个学生，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想要多尽一份心力，就好好参加科举，到时候榜上有名，也好实现自己的抱负，多为百姓做些实事儿。

    玉清瓷轻轻的摇摇头，学问并非是一日之功，就算这次真的不小心科举失利，还有下一次。

    “科举入仕，便是为了百姓，如今，可以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却视而不见，岂非本末倒置，错过了这一次科举，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再说也不一定会错过。不论有没有这三个月，我都行。大丈夫立于天地，但求行事无愧于心，今日若是视而不见，将会成为我一生的枷锁！我一定要去！”

    她身形有些单薄，然而站在那里却好像一株挺拔的松柏，就算风雪漫天，也压不垮她的脊梁，她既然认定了，就绝对不会改变。

    溱洵轻轻抬眸，看着一意孤行的玉清瓷，唇边缓缓的展开一抹笑。

    “我也要去！”一个在门前徘徊的学子，听着她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心中的血性也被激发出来了，是的，追求功名利禄的初心，不就是为了百姓吗？他们安居乐业，便是他一生的追求。

    泓一书院有很多穷苦人家出身的学子，所以他们很清楚，受灾的人现在过得有多难，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死去，缺衣少食，无医无药，哪一样都致命。

    有几家在灾区的学子之前崩溃的大哭，雨一停就跑回去了，但他当时绝望的神情，深深的印在他们心中，让他们不能也不敢忘怀。

    “我也要一起去！”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一时间，喧闹一片。但是一双双热烈的眸子中，满是家国情怀，心系百姓。

    有一学子红着眼，神情激动的看着这群人，他家的亲戚也在灾区，父母牵挂至极，已经打扫好房间，准备好东西，只等他们来投奔。

    ——只希望这一切都用得上……

    “夫子，让我们去吧！一人之力很微薄，但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也许我们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我们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们，玉兄说的很对，大丈夫行走于世，但求无愧于心！我们距离如此之近，此行可行。”

    ……

    很多人都被感染了，这帮学子从来不缺热血，就算他们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但是心中仍旧念着国家大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正是百姓受灾，百废待兴之际，他们应当身先士卒，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群情激奋，热血沸腾！

    白色的学子服都换成了深蓝色，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灾区。

    林司教长叹一声：“男儿当如是。”

    “司教，咱们真的不管了吗，这几个月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泓一书院就赶不上秋渊书院学子的排名，这下岂不是更糟了？”

    林司教没有说话，也追着学子走了。

    泓一书院直接成了一座空城，只有很少数的人留守下来。

    阳光洒在院内，原本喧闹的学堂，悄无声息，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

    天灾无情人有情。

    玉清瓷一连串送出了几十封信，她手中并没有那么多银子，只能先一步支取，先斩后奏。

    不过，她知道慕容馨儿不会怪她。

    她现在无比庆幸，当时自己心血来潮替慕容馨儿拓展业务，发展经济，让她手中的银子翻了几番，店铺更是遍地开花。

    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看到慕容馨儿的商铺。

    一行人在客栈休整，玉清瓷就拿着玉佩去慕容馨儿名下的粮店了。

    “公子，您确定现在要把粮食全部抽调？”掌柜的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他们的存粮本来就不多了虽然跟着大趋势涨了两次价，但仍然是价格稍低的那一个，所以来这里的百姓很多，粮食都快卖没了。

    现在也无法运输，等下次粮食运过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这位拿着玉佩的公子竟然还打算把剩下的粮食全部带走，甚至连一粒米都没有留下，那让他卖什么？掌柜的哭笑不得。

    “是，派人全部运到灾区，切记不可张扬，若是有人问，用你家主子的名义。”

    常规的一张脸都快变形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位爷在搞什么，放着好好的钱不赚，要把这些东西白送给人家。

    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

    不过，这也算是利国利民的事儿，掌柜的一想，倒也不心疼了，还很积极的帮玉清瓷四处筹措粮食，花钱的速度非常快，数不清的银子砸下去，愣是不见一点水花。

    一行人刚到了灾区，就看到有数不清的人跌坐在墙根下面，他们脸色蜡黄，无精打采，看到一群光鲜亮丽的学子，眼睛都亮了，有能跑动的，快速的上前围住马车，停在周边要东西吃。那些老弱病残，脚步颤巍巍的往前走，手中拄着拐杖，可是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哪里还有力气，抖了几抖，好悬没有掉在地上。

    “求求你给我一点吃的吧……”

    “我好饿，给我一点吃的吧，公子，发发善心，求你们了。”

    还未进灾区之时，他们已经想象到可能遇见的情况，也想象到百姓可能生活的不容易，可是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他们这样子，好像有几天没吃饭了。

    “咳咳咳咳……郎君，给点吃的吧，我的小孙子快饿死了……”一个老丈颤微微的上前，身形不稳，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上。

    但是他怀里抱着两岁大的小孙子，一点儿都不敢撒手，衣衫褴褛，形容憔悴，这次的水灾几乎压弯了他的脊背。若是再发展下去，恐怕连命都没了。

    玉清瓷见状，眉头紧锁：“州府没有赈灾吗？”

    “等州府赈灾我们都饿死了。”一个灾民回答，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眼睛都快绿了，好像在看那一块大肥肉一样，那赤裸裸的眼神，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学子心中胆寒。

    他们来之前就凑了凑，凑了不少银子，但是，这年头有银子也买不着粮食，价格虚高的厉害，他们是买回来的粮食并不多，熬粥都撑不了两天。

    玉清瓷扶了一把他身边快要摔倒的老婆婆，先拿出一小块干粮给她垫吧垫吧，又转向那些眼睛都快冒绿光的人道：“我们先去搭台子，等一会儿开始熬粥，你们一会儿去排队，到时候大家伙儿一块喝粥。”

    “好！”

    “太好了！”

    “你们真是活菩萨啊！”

    “天不亡我！啊……天不亡我！”

    他们立刻激动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平日里的草根树皮都没了，水位太高，把所有的一切都淹了，他们的家没了，有的人把自家的门板拆了，才能漂浮在水上，捡了一条命。

    房屋都没了，田地更是一塌糊涂。

    倒是有人想吃鱼，可是那么少的鱼，怎么经得起那么多人抓，所以弄到最后他们什么都没了。

    一些学子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病态恹恹的灾民，心中伤神，当初的满腔热血只是一时激动，很快就平复了不少，可是现在又一次重新燃了起来，他们看着他们，就好像看着自己的神一般。

    学子们心中猛然升华了一下。

    眼神中满含悲悯，往常的目标好像发生了一丝丝变化。不再是一味的追求功名利禄，有一个念头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百姓更加重要。

    溱洵平日里清冷的眸子也带上了温度，他看着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果然，他的选择没有错。

    实践出真知，从来没有任何东西给他那么大的冲击力。

    看着他们一个个顽强的想要活下去，看着他们的眼神由空洞麻木一点点焕发出生机，溱洵心中感慨万千。

    “我去搭台子吧，你去看看咱们这次带过来的米够不够。”溱洵拉住玉清瓷，这些需要出力气的活儿，还是他来干吧。

    梁旋陪着大家一起来，只是为了要陪着他们而已，可是看到这幅情形，心里哪能不动容，于是他不用任何人催促，直接动手，干活比谁都带劲，本来就是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搭起台子来又快又好，不小心划伤手，都咬着牙一声不吭，随便缠一下就继续干活。

    王清城完全是为了逃学才来的，他一边帮忙搬木头，一边小声嘀嘀咕咕：“小爷我脑子被驴踢了才来……”

    一边吐槽，一边干活，被周围的人带动起来，手下的动作愣是一点儿都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