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VIP] 分离
祭祀的酒水已经摆上了案台, 只有?黄金做的酒樽才得以?供奉给天子,岭南王府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太仙寺僧人手抄的渡亡经, 在霍枝看来缺斤少两?,成色奇差。
“这样的东西,太仙寺那?群僧人也拿得出手?”
岭南王瞅了瞅那?些蝌蚪一般大小的小字:“本王看着还行,枝枝觉得不妥当么?”
“爹爹觉得行就行罢。”
她都懒得讲。圣上驾崩一传出来, 街头巷尾的纸钱都卖的精光。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群流民心中多崇敬圣上,家?家?户户给着烧纸钱。却也只有?他们私下里知道, 发配流民多是圣上的主意?,他们心里都怀着恨那?!
霍枝:“见过好的, 这些就瞧不入眼了。”
便如同?那?日?她跌跌撞撞的下山,抹着眼泪哭了一路。他在黑暗里,一直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呢?一定要自己戳破了, 才觉得心甘么?
“裴枕!”
霍枝提起裙子转身跑回去,她从?来不是哭鼻子, 就退缩的性子。荆棘划破裙裳, 她在想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裴枕!你到底懂不懂分离的时候, 是要好好道别?!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母妃死前?的那?段日?子, 已经体力不支到无法言语。霍枝虽然小, 但?是也知道将要发生不好的事情?。爹爹牵着她的手站在母妃的闷门外。
那?是很普通的一个午后,大太阳晒在头顶。对?即将要发生的事,她的心里是很抗拒见到母妃。
她扯着爹爹手故意?说自己热了,以?为现在不见到母妃, 等到了晚上还是可?以?见到的。屋内断断续续的传出母妃的咳嗽声, 咳着咳着就没了声音,爹爹捂着眼睛在哭, 当他告诉你母妃不在了,霍枝才无比的后悔。
她在门外一直哭,一直哭,多想听一句母妃和自己说,枝枝,别?哭。
可?是再也不会有?了!不是每一次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裴枕,你为何不哭呢?”
忽而一阵风把那?男人吹向自己,“我不会哭的。”裴枕的眼是红的,他憋着胸口做痛,嘴唇被咬掉一块,鲜血淋漓。
霍枝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叫骂一通,“这巴掌是为下午的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的手冰凉,便是不说他也知道她是恨死自己的虚伪。裴枕任由她打,不曾还手。
“我才不会可?怜一个傻子!”
可?是这女人又是真的牵挂她这个傻子。裴枕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比世间所有?的儿?郎都勇敢,奋不顾身冲到自己身前?来。她为何要哭,是想让他心疼么?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霍枝上前?捧着他的脸,“你到底在忍耐什么?好可?笑啊!”
一直仔细的看着他的每一寸表情?。比他更崩溃,着急。
她朝着他的眉眼亲上去,“裴枕,你要是伤心就哭出来啊!人都已经不在了,还在牵挂着什么呢?画地为牢,把自己困住才是最愚蠢的事。”
秋末后,后山都染可?以?一层色儿?。红色的香樟树叶子落在女人鬓发之间。
他替她拿下来。她睁着湿漉漉的眼,装得下世界最好看的景色。
却显示出丑陋的他。
裴枕扶着她的臂膀,脸上滴下一滴浑浊的泪,“我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再来了。”
霍枝说是,“我只亲你这一下。”
她的大师傅。
唇齿之间均是苦涩的味道,像是被钝刀一刀刀的刮。只留下血腥味,霍枝,“嗯,我以?后都不会见你了,裴枕。”
两?人并肩的站着,
等黑压压的天扯破一丝缝隙,东边天空放亮。躁动不安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皇兄死了。”
“嗯。”
“母妃偏爱皇兄,我心里一直是不服气,可?我从?来不敢说。”
是他自己心气高?,自认为即便不走皇兄走过的路,自己也能?做到最好。可?是不管走到哪里,心里总会有?个声音在和他说话。
裴枕,你不必骗自己,皇兄与你,就是跨不过的崇山峻岭。
“我知道。”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我到现在也不明白,皇兄为何要把你送到我身边来。”
霍枝别?开视线,她希望这永远是个秘密,“世事无常,你越想得到的,抓的越紧,如指间沙一去不复返。”
她脸上堆起笑容。
“我并没有?骗你,枝枝就是我的名字。不管过久,等到海枯石烂,你变成了白头白发的老爷爷。等到那?一天,你一定要告诉你的小孙女,在岭南有?个枝枝曾经爱过你。”
裴枕垂着眸,“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裴枕捂住她的嘴,“禁言。”
霍枝看着这男人的眼角。裴枕,你让我成为这个世界最坏的女人。满嘴谎话的女人。
如果,他不是江左王,她不是岭南县主。真的只是小寡妇和流放僧。霍枝抱着他的肩膀,“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不要再讨好任何一个人,只为你自己而活。”
灵堂之上,霍枝嗤笑,“都是死物,没一个好的。”
好的?哪里有?好的,他作为爹爹怎么不知道。岭南王纳闷:“你总窝在闺房里,哪里见过这些,怕是挑剔太仙寺那?些僧人?”
若不是见着裴枕的面子,她早就一锅给他们端了。
敢在她岭南县主地界四处蹦跶,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狂徒。霍枝现在听到僧人两?个字都没什么好印象。
现在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个怎么想法。
到了中午时分,裴枕身边的浮云送了一沓经书,他并未提只字片语,放下就走了。岭南王有?些见状,有?些拿不住主意?:“这怕是不太好?”
霍枝看着在空中打圈的纸灯笼:“用上罢,圣上若是见到了,心里会高?兴的。”
叫来管家?,将案台上太仙寺僧人抄写的经书撤下。
“不能?叫圣上了,我们该叫先皇了。”
“爹爹说的对?,是先皇。”霍枝出了一会儿?神。
她昨夜说的那?些话,裴枕该是听进去了吧?人已经死了,那?些前?尘往事都随他去了,再多想就是入心魔了。
霍枝也见不得他那?样,让人怪心疼的。
怎么就有?这人的人,又不是菩萨什么是都往自己身上揽?她都气得想一拳打爆先皇的牌位,她男人可?被您老折腾的一点自信心都没了,简直就是死有?余辜啊!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灵堂里相继无言。半晌过后,霍枝问了:“爹爹可?是见到了江左王?”
岭南王平日?里虽马虎,却在这事上有?了疑惑:“我不曾和你说过江左王在岭南,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霍枝面色淡淡,反问:“在岭南,有?谁的行踪能?逃得过我岭南县主的眼?”
似乎是这个理。岭南王沉吟:“枝枝会为爹爹操持家?事了。”
霍枝眼眸中清明一片,“抓紧时间布置灵堂,别?让江左王笑话了我们岭南王府。”
“你当真认了江左王会来?”
“他会来的。”
岭南王回头,看一眼自家?女儿?,“枝枝,真的长大了。像个县主的样子了。”不过短短几月,她的心境也大不一样了。
皇家?私底下太多龌龊。
却也有?个玲珑心肠的妙人。皇长子继承大统迫在眉睫,作为先皇留在世间唯一的子嗣,那?男人不会袖手旁观的。
“王爷!外头来了两?人,您看这拜帖!”
裴枕真的如霍枝所言,来了。
岭南王将手中的牌子一收,奔到大门前?。对?着眼前?的男人行了礼,“见过江左王!”
没有?人可?以?顶着先皇胞弟的名讳,世人眼中只有?一位江左王。
这事从?岭南王府传出去,流民才知道原来他们爱戴的神尘大师傅就是江左王!现在正跪在岭南王府祭奠先皇呢!
“连个纸钱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
流民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转身回了屋子,从?床底下掏出一把纸钱来。
“那?做恶事的先皇,不是江左王,我们不该让王爷没脸!”
以?至于岭南王府后门被敲破了。一沓一沓的纸钱从?天而降,放到了岭南王府的后门。
浮云都来不及清点,就送到了裴枕手里:“王爷,都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他先前?是猜到了。
流民不满皇兄,便是这一份体面都不打算给他。
“这份情?记下来。”裴枕望着那?飘忽不定的白色烛火,手里慢慢滚动着佛珠。
“是王爷!”
岭南王府廊檐下挂着的白色纸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红尘虽然看不破,却似乎也不算是太坏。有?不乏热心肠的人,也有?你要守护的子民。
秋末时节,万物已经结出因有?的果。支开的窗前?,放着一盆九里香,鎏金香炉里三寸清香燃到尽头。
青烟袅袅,这细烟如同?琵琶上的丝弦。外头站着岭南王府的丫鬟,有?些好奇的往屋内里头看,却又敬着江左王的身份不敢太过造次。
浮云上前?,去把窗关上了:“这些个岭南王府的丫鬟也太没规矩。”
裴枕重新换上新的香:“浮云,你且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进了这岭南王府,王爷只带了他一个。浮云见着他神色郁郁,知晓他心中不畅快,他道:“王爷怕是饿了,我去寻那?丫鬟要些吃食。”
等人出去,这灵堂就只剩下裴枕一人。
他这几日?总是做梦,梦到一些和皇兄小时候的样子。诺大的坤宁宫,见他也会偷偷躲起来,叫着母妃你在何处?下一瞬,就出现在母妃的怀抱里看着他。
“小九,皇兄把这个王座还给你,你把母妃让给我好不好?”
这一个梦,裴枕做了好久好久。如今该是要醒过来。
他低头,垂眸,默念超度法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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