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量子的花园 22

    雪定定地看了喷泉一会儿, 疏泠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他还在思考和度量。而原因自然与刚刚宋见书的文件相关。

    月英婆婆年老了，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有点犯困。

    她便说：“小梁, 推我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疏泠应声, 又对雪说：“桓悠，一起回去吧？”

    白化病人的皮肤比正常人少了屏障, 所以对紫外线更敏感, 也更容易受到伤害。

    雪点点头：“嗯。”

    三个人坐电梯上去, 雪径直回到了507, 而疏泠则先推着婆婆回了501。

    接下来的时间，疏泠依然坐在护士站里。

    她看了看宋见书刚刚登记的名字，果然是同样根本无法辨识的字迹。疏泠忍不住问梅爽：“他的字写成这样你也让他过？”

    梅爽一脸无辜：“已经出示了身份证啊，再说他真的长得很帅啊！”

    “我看你后面半句才是真实原因。”疏泠吐槽。

    梅爽压根不辩驳。

    疏泠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 可以看见507的情况。只是一直等到晚餐时间，507都没有再发出和白天一样的欢笑。

    看样子，是雪没有再逗大家笑。

    晚上的时间, 原本不该梁秋值班，但是疏泠却执意留下了。

    在医院的时间越久, 她就越能看到更多的剧情。

    晚上的医院变得静悄悄的, 在一片安静中，疏泠尝试着用医院的电脑重新搜索现实世界的东西, 当然她很快发现, 其他的东西都可以搜到, 只是在提及命运之轮、C大等关键字的时候, 电脑就会十分“适时”的死机, 进而退出全部页面。

    她也试着去写代码, 试图绕过系统的检测和限制，不过也没有成功。

    像是系统搭载了比她的代码水平更强的监控系统似的。

    疏泠只得放弃。

    夜里宁静的走廊和病房，只有疏泠和面前电脑发出的莹莹光线。渐渐的，她的眼皮也有些打架。

    正准备睡过去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滴滴”“滴滴”声忽然震颤了疏泠的耳膜，也撕碎了走廊原有的宁静。

    这是医院。一切的宁静都是假象，黑暗里永远蛰伏着意外，每一个拐角处，可能都会落下死神的镰刀。

    疏泠瞳孔一缩，她很快意识到，这个声音是休克时，心电仪会发出的声音！

    她立刻按下了护士站中呼叫值守医生的按钮。

    声音来自——她飞快张望，507已经开了灯，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中年男人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跑到了护士站。

    疏泠认得他，他是睿睿的父亲。夫妻俩轮着陪床，今天轮到了爸爸。

    中年男人的脸上满是恐惧和彷徨，他看到疏泠的同时，疏泠也站了起来。

    睿睿爸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疏泠语速飞快：“我已经通知了医生，不要慌乱，保持理智，带我去看看。”

    两人立刻来到了507病房。

    里面已经乱作一团。睿睿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睿睿爸爸正伏在他旁边，手足无措。507的其他三个人都已经醒来，看着情况忽然变得十分恶劣的睿睿，三个人脸上神情也非常不好看。

    “医生马上来。”在一片慌乱中，疏泠的声音还是清醒镇定的。

    在这种时候，医生和护士哪怕装，也要装出镇定，如果他们崩了，病人和家属会马上崩。

    疏泠不懂急救知识，此时不敢上手，好在刚刚她在还没确认方位的时候就按下了呼叫医生的按钮。

    而那名医生也十分给力，全速跑了过来。

    “搭把手！！”医生大喊，手放在了睿睿的病床上。

    疏泠知道，他是让自己帮忙把病床推走。

    睿睿爸爸也很快帮忙，三个人把病床推出了飞一样的速度，直接将睿睿推进了ICU。

    ICU的门被关上后，睿睿爸爸脱了力一样，瘫软在旁边冰冷的长椅上。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头，颤抖的手好几次摁不准屏幕上的键位，艰难地给睿睿妈妈打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睿睿妈妈赶了过来。她头发蓬乱，眼圈红肿，身上衣服的纽扣从第二颗往下全部扣歪。

    夫妻俩都瘫坐在长椅上，面目无神地看着ICU病房的门。

    疏泠有些不忍心再看，离开了这里。

    护士站的门口，雪一个人站着。他的表情也显得很彷徨。

    “没事的。”疏泠安慰他。

    “没事的。”他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祈祷。

    这天晚上，507的其他三人一夜无眠。

    疏泠也在护士站里，和其他人一起等待着消息。

    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ICU的门猛地被推开。

    睿睿的父母腾地一下从长椅上坐起来。晚上的夜很凉，他们的身子已经凉透，但是浑然不觉。

    医生看着他们，最终还是轻微地摇了摇头。

    睿睿的父母身子一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睿睿的妈妈直接软倒在地，发出了悲忸的哭声。

    对于507的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在死亡的收割下，没有人可以逃过一劫。

    在他们看来，今天上午还活蹦乱跳，要和桓悠哥哥学魔术的小男孩一下子没了。

    疏泠能看见，桓悠的眼圈红了红。

    紧接着，他攥了攥拳头，回了屋。

    五楼这次有了这样的动静，那些浅睡的人几乎都醒了。离天亮还很早，但是一个个都完全没了睡意。

    睿睿的父母最后在走廊里等待了多久，疏泠不得而知。

    只是第二天听说，程主任、主治医师、还有安保人员，都轮番劝睿睿父母节哀。除了值班人员，他们无一不是深更半夜被一个个电话叫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赶来的。

    第二天，他们来收走了睿睿病床上的衣服和玩具。

    临走的时候，两人冲医生和护士鞠躬。疏泠看着他们，尽管知道这是现实世界已经发生事情的倒影，依然红了眼眶。

    梅爽坐在护士站里。她看着睿睿父母离开时的背影，说：“还好买了新的。”

    疏泠问：“什么？”

    梅爽拉开抽屉，里面还放着几颗来不及送出去的变形金刚软糖：“这糖前几天就没了，还好我昨天买了新的。”

    说完，两人默默无语。

    五楼的患者们基本都知道昨天晚上，这里丧失了一个鲜活的，幼小的生命。今天，氛围都不太好。

    尤其是507病房里的三人。睿睿的床还是空着的，暂时没有其他患者住进来。

    疏泠坐在护士站里，观察着507的情况。一个上午，507都犹如死寂。

    快到午餐时间，疏泠照旧去查房。

    作为护士，冷静平和是她的责任。

    例行查过靠门的大叔和老爷爷，据说两个人的身体都在渐渐好转。但他们看上去并不开心。

    疏泠又来到桓悠的床前。

    他在看手机，脸上没有笑意。而一边床头柜上放着宋见书给他的文件。

    是看完后随意叠好的状态，所以纸张有些微微展开。

    疏泠看了一眼。

    “梁秋，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永远存活，你会接受吗？”雪忽然问。

    “要看代价是什么。”疏泠想了想，慢慢地说。

    “没有代价呢？”雪问。

    “不会没有代价的。”疏泠只能这样说。

    沉默了一会儿，雪又开口：“你帮我和程主任说吧，我想约周六的手术。”

    疏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意识到是昨天睿睿的死，让他微妙地改变了主意。

    约在周六，大概是想着周五和妹妹见过面后，周六便可以放心上手术台了。

    “需要告诉家里人么？”疏泠问。

    “我自己可以拿主意。”

    疏泠离开，告诉了程主任雪改变主意的消息。

    程主任十分开心，他拿起电话：“我马上来联系专家。”

    离开程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疏泠唤出了系统。

    “系统。可以让我看看原本世界发生的事情吗？”

    已经有了上一次看薛荔的经历，这一次系统没有犹豫太久，直接同意了疏泠的要求。

    疏泠面前，展开了这个世界原本的面貌。

    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雪在出生的时候便被检查出来白化病，但所幸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雪的父母似乎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想法，还是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在大学，雪的身体急剧恶化，最后只能从C大办理退学。在大学里，他和宋见书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虽然不是一个班级，但彼此都很有耳闻。

    在医院里，雪的对面来了一个罹患白血病的小男孩，他叫睿睿。睿睿住院大概两个月后，在一天晚上病情突然加重，去世了。

    雪受到了打击，开始接受以往不太愿意的手术治疗。

    看完这些，疏泠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但她也可以肯定，雪在手术前，一定签署了先知那份关于命运之轮的文件。否则，他不可能出现在游戏里。

    她又折返，问程主任：“手术如果失败的话，会对他的健康有影响吗？”

    “会。”程主任直言，“所有的有创手术，都不可能对身体毫无影响。但是如果手术成功，他可以多获至少三年的生命。”

    “概率如何呢？”疏泠问。

    “这种事情要去问上帝。”程主任摆手让她离开了，“无论失败还是成功，一旦发生了，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今天是星期三。

    距离雪的妹妹来看望，还有两天。

    距离他正式接受手术，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