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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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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瑾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偏过头,外面的天空很蓝。

    做梦的时候,萧瑾一直没有忘记谩骂坑货系统。等?到真?正醒过来,看见这么好看的天空,又?懒得骂了。

    想起系统,系统应声开机:“宿主,其实您的生?命时长还没有用完,但?可?能因为遭遇突发状况……或者由于?任务时间迫近,会出现一些系统无法控制的反应。”

    萧瑾:“你能控制什么?”

    见证了系统的这一波甩锅操作,她本想再嘲几句。

    接着又?想到,万一吐血是?原主身?体的本能反应,那系统确实也控制不了。

    萧瑾察觉到房内没有旁人,便??x?自行起身?,穿好了衣服。

    顺便,在手上绑了一匣袖箭防身?。

    院里虽然也安静,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但?考虑到自己目前仍以残废之躯示人,还是?坐上轮椅,才伸手推开窗。

    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生?命体征良好,仿佛昨晚那种咳得撕心裂肺,快要猝然长逝的状态全是?幻觉。

    萧瑾抬起手,发现染血的玉扳指已?经消失不见。她估计,应该是?被楚韶取下来了。

    果然,不可?能是?做梦。

    想到这里,萧瑾垂眸,看着靠在窗下的那抹黑影。

    叶夙雨正怀抱着随身?携带的长鞭,阖上眼,在青天白日?里与周公相会。

    没看见楚韶和?叶绝歌,反倒只有半吊子叶夙雨守在院子里,萧瑾直觉,府里应该出了不小的事。

    于?是?出声,无情?叫醒了睡早觉的叶夙雨。

    “夙雨,叶夙雨。”

    听见这道明显没带任何善意的声音,叶夙雨打了个激灵,猛地醒转了过来。

    睁开眼,瞧见萧瑾的脸,面上浮起喜意:“主子,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王妃娘娘就要把抓来的人给杀完了。”

    萧瑾刚醒,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是?“抓来的人”。

    叶夙雨见萧瑾没说话,补充道:“就是?百里丹和?叶飞烟。”

    萧瑾瞬间明白了。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楚韶想杀的应该是?叶飞烟,而百里丹这个老头,多半只是?楚韶的迁怒对象。

    想到以后留这二人还有用处,而且叶飞烟与叶夙雨叶绩沾点亲缘关系,萧瑾虽有些疲惫,还是?让叶夙雨带路去看看。

    一路上,叶夙雨向萧瑾讲述了发生?在昨夜,并且一直延续到了今晨的事。

    她言辞冗长,但?转化成省流版,大致内容只围绕着一件事打转。

    作为听众,萧瑾勉强打起精神,理清了整个事件:“王妃要杀叶飞烟,被唐羽和?绝歌合力拦下。唐羽走了,苏檀回来了,王妃找苏檀要毒药,准备审问叶飞烟,又?被闻讯赶来的唐翎拦下。”

    来了走,走了来。

    搁这儿玩接龙呢。

    这个重?复了一宿的接龙游戏,显然愁坏了叶夙雨:“殿下,如今也就只有您能拦得住王妃娘娘了。叶飞烟若是?死了,恐怕也不好向叶提督那边交代。”

    萧瑾抬眼看叶夙雨:“叶飞烟和?你同是?叶家的人,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

    叶夙雨推轮椅的动作顿了顿,道:“属下虽然和?叶小姐一样,都姓叶,但?属下只是?叶家的旁系,当然轮不到属下去担心她,她自有人担心。”

    “而且属下与她立场不同。她和?叶渊前辈很像,都继承了叶老爷子的傲气,不屑于?谄媚权贵,最厌恶的便是?鹰犬走狗那一类,譬如……”

    叶夙雨没把话说完,但?萧瑾能够意会到。

    估计说的是?二唐。

    萧瑾淡然道:“叶飞烟不屑于?谄媚权贵,心气挺高。不过替太子卖命,难道就不算鹰犬走狗了?”

    叶飞烟微微叹息:“殿下,其实属下幼时曾与此?人一起掏过几次鸟窝,用石头砸过几只□□,也算是?童年玩伴了。长大后,也断断续续有过几回书信往来。”

    萧瑾颔首,做出评价:“在不当人这一方?面,你和?她倒是?志趣相投。”

    “……”

    叶夙雨又?道:“所以属下知晓,她为太子殿下效力,其实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萧瑾心想,又?是?这种救命之恩的桥段。

    男主的运气可?真?好,一堆人排着队,等?着让他救。

    紧接着,又?想起萧霜曾对自己说过,叶老爷子已?经归隐江湖,不再理会庙堂纷扰。

    萧瑾不由得问:“叶老爷子和?叶前辈早已?归隐江湖,为何还会容许叶飞烟插手朝廷之事?”

    叶夙雨想了想,说:“娘以前告诉过我,说昭阳殿下还未显露威势时,在朝堂上,老爷子也曾是?追随先?帝,一心为大齐效力的忠臣。”

    “此?后叶家遭到打压,拥护昭阳殿下的长公主党皆被流放。唯有先?帝顾念老爷子的功劳,给叶家留了一线生?机,准他携次子叶渊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萧瑾无法评价太宗这种打一棒子给颗枣的行为,但?能够猜到叶老爷子的想法:“所以老爷子被削爵夺权,反倒还感激起了先?帝皇恩浩荡,对叶家手下留情??”

    什么究极斯德哥摩尔。

    涉及到叶家嫡系,叶夙雨不敢多加附和?,只委婉地说:“属下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听娘说,老爷子是?个信奉正统的忠臣。”

    “若不是?叶皇后诞下了昭阳殿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培植党羽,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萧瑾对又?当又?立的叶老爷子没什么好感,问叶夙雨:“你怎么看?”

    横竖这里也没有旁人,叶夙雨抑制不住内心的吐槽欲,评价道:“除了昭阳殿下,他们那一家子,都是?顽固古板之人。”

    萧瑾没接话。

    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觉得姑姑也挺固执的。

    虽然叶飞烟被叶夙雨一句话打上了古板顽固的标签,但?萧瑾能够察觉到,叶夙雨的脚步明显比以前快了许多。

    她瞬间明白了,果然,叶夙雨浑身?上下就只有嘴最硬。

    嘴上毫不留情?,将叶氏嫡系贬了个遍。实际上,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去救一救,保住叶飞烟的性命。

    刚步入偏院,叶夙雨的脚步却陡然顿住了。

    而萧瑾坐在轮椅上,也被中央那块巨大的圆形木板给吸引住了目光。

    准确地来说,那圆圆的庞然大物更像是?一个转盘。

    对于?现代的幸运转盘竟然会出现在古代,萧瑾丝毫没有生?出亲切和?熟悉感。

    因为这个转盘的设计,显然算不上太幸运。

    此?时,叶飞烟正被捆住手脚绑在圆盘上,而子苓和?银朱二人则负责推动转盘边缘,辅助她进?行旋转运动。

    叶飞烟整个人,像是?坠地的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嘴里也早已?不再振振有词,连骂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最让萧瑾眉心跳个不停的,还是?站在转盘对面的楚韶。

    她所熟悉的楚韶,燕王府最为秀丽的一道风景,正含笑看着飞速旋转的圆盘。

    抬起手,从苏檀手中接过数枚淬了毒的飞镖。

    像是?将石子掷入湖中,楚韶的姿态极其随意,漫不经心地将手中飞镖甩出,聆听叶飞烟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你这个疯子!有本事杀了我——”

    每一柄飞镖射中的位置都极为巧妙,堪堪擦过叶飞烟的身?体边缘,并没有扎中她。

    但?时刻濒临死亡的精神压力,显然不是?叶飞烟这个从小受尽长辈宠爱的世家小姐所能受得住的。

    萧瑾已?经能够猜到,楚韶活过不止一次。

    然而楚韶却在知晓叶飞烟对自己有用的情?况下,依然把这人绑在了圆盘上,玩起了幸运转盘游戏。

    可?见叶飞烟的确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玩着玩着,楚韶大抵是?觉得腻了。

    见叶飞烟始终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趁着叶绝歌正在暗室里救治快要死了的百里丹,并不在此?地。

    在圆盘转速趋缓之时,楚韶捏住一枚飞镖,往叶飞烟的眉心处掷去。

    叶飞烟看着那枚对准自己射来的飞镖,整个人惊恐到根本喊不出完整的语句。

    见此?情?景,叶夙雨执钢鞭,点足而起,似乎想用手里的鞭子截下那枚飞镖。

    却不料,一柄从袖中射出的箭,却比她的钢鞭更快。

    “叮——”

    飞镖和?羽箭相撞,掉在了地上。

    楚韶循声望去,瞧见坐在轮椅上的人,以及手执钢鞭,似乎略显意外的叶夙雨。

    萧瑾对她笑:“刀下留人。”

    楚韶盯着萧瑾看了一会儿,脸上扬起微笑,对一旁推转盘的银朱和?子苓说:“二位姑娘,可?以停了。”

    银朱和?子苓停了手。

    但?叶飞烟被绑在转盘上,愣愣地盯着掉落在地的飞镖和?羽箭,也不作言语,整个人显得十分呆滞。

    眼见萧瑾已?经到了这边,叶飞烟这才如梦初醒。

    动了动嘴唇,颤声问:“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样式的箭?”

    萧瑾微微皱眉,不太懂叶飞烟到底在说什么。

    叶飞烟却道:“黑箭白羽……箭身?还刻有云纹,这不是?太子殿下的箭吗?”

    此?时叶绝歌恰好也赶来了。

    而这一匣子梅花袖箭,正是?去庆州那次,叶绝歌替萧瑾准备的防身?兵器。

    萧瑾便看向叶绝歌,问道:“她在说什么?”

    叶绝歌对上萧瑾的视线,面上的怔愣不掺一丝伪态:“殿下,这匣袖箭是?数年前燕地工匠依照您喜爱的样式打造出来的,与太子殿下没有分毫干系啊。”

    萧瑾能够相信这个说法。

    毕竟原主的衣服全是?黑的,上??x?面确实也绣了云纹。

    张管事站在一旁,跟着附和?:“王爷,这种样式的袖箭,您从前就有很多支,绝对不是?太子殿下的。”

    萧瑾盯着老张:“为何如此?笃定?”

    万一这匣子就是?太子送给原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管事给出了有力的解释:“因为老奴想起来了!就是?这支箭,当年曾跟白筝小姐的脖颈擦着过去了,就差一点,便取了白小姐的性命!”

    “……”

    萧瑾回想起原主得到新袖箭,拿白筝当靶子的奇葩操作,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叶绝歌凝视着掉在地上的黑箭,面色微变:“殿下,我也想起来了。”

    眼见自己的下属一个二个都想起了什么,萧瑾自然不会遏制他们的表达欲,颔首示意:“讲。”

    于?是?叶绝歌看着这支黑箭,讲起了原主从前干过的一件小事。

    具体到底是?多久发生?的,饶是?叶绝歌记性向来很好,却也记不清了。

    只说某年月日?,原主和?太子结伴同游,买了一本新刊印出的图鉴。之后又?去了京城最有名的茶坊,摆上黑白双丸,手谈一局。

    看似切磋棋艺,其实燕王根本不擅棋,只是?刚学会用棋子围堵,一时兴起随意找点乐子罢了。

    输得多了,便不想再和?太子对弈,转而去看方?才买的图鉴。

    听到这里,萧瑾有些好奇,便问:“绝歌,你可?还记得,本王买的那本图鉴叫什么名字?”

    有了失忆的前提,且众所周知,燕王本就记性不好,所以叶绝歌并不意外,答道:“名为《四海之美》。”

    只听名字,倒还算正常。

    叶夙雨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低声言语:“《四海之美》……这不是?坊间流传的美人图册么?虽然不能堂而皇之摆在书斋里卖,但?每年都有神秘人收录汇编,书铺老板也会偷偷卖给出价人。”

    被叶夙雨这么一说,几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萧瑾,包括面含微笑的楚韶。

    对于?原主干出这么丢脸的事,作为背锅侠,萧瑾也沉默住了。

    同时,对原主“不近女?色”的人设产生?了怀疑。

    专程跑出宫,找到书店老板买美人的照片,这也能叫不近女?色?

    好在萧瑾可?以通过攻击叶夙雨,来达到巩固自己的目的:“夙雨,你为什么知道这图册?难道你买过?”

    “……”叶夙雨没想到萧瑾竟把祸水往她身?上引,义正言辞地反驳,“王爷,我可?与您不同。我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出于?好奇才买的。”

    “本王也只是?出于?好奇。”

    萧瑾一锤定音,终结了这个话题。

    经过这一茬,除开绑在转盘上的叶飞烟外,在场诸位大抵只有楚韶还记得叶绝歌还没讲完这个故事,出言提醒:“叶统领,请继续。”

    当然,前提是?楚韶知晓萧瑾并非从前的燕王,否则凭借“只是?出于?好奇”这句话,此?事也不可?能善了。

    叶绝歌点点头,继续讲了下去。

    燕王正在欣赏画册,楼下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抬首望去,原来竟是?有人打起来了。

    乌泱泱一众人群中,燕王瞧见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女?侠,以及几名带刀的大汉。

    听着茶馆老板劝架的说辞,大致知晓了小女?侠从前与邻桌那些刀客结有江湖恩怨。冤家路窄,恐怕是?要见血了。

    燕王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但?当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是?扣动袖箭机关,救下了被几名刀客围攻的小女?侠。

    叶夙雨瞄了萧瑾一眼,合理猜测:“多半是?王爷又?想试试新袖箭利不利了。”

    萧瑾不说话。

    毕竟依她看来,原主大概率是?因为正在看图册欣赏美女?,却被楼下的聚众斗殴所干扰,心生?恼怒,才会出手救下那人。

    别问她为什么这么清楚。

    问就是?体验过网不好的时候看漫画,图片加载不出来的那种无能狂怒感。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燕王都出手救下了那位小女?侠。小女?侠也是?知恩图报之人,身?上还带着刀伤,却不忘登楼向救命恩人道谢。

    谁知燕王根本不想承这份恩,让叶绝歌把小女?侠截住,称自己不会见她。

    叶绝歌并非叶家嫡系,只是?被叶绩收养长大的孤女?。

    加之才养了几年,就被萧霜派给了萧瑾。平日?里也甚少随叶绩出游,除开叶夙雨,其实没见过几个叶家的人,所以没认出小女?侠的身?份。

    小女?侠被叶绝歌拦住,却锲而不舍,执意要上来。

    燕王被缠得烦不胜烦,准备再派个人,把小女?侠撵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

    太子连忙劝阻,三弟不可?,此?举非君子所为。

    燕王看着唐僧似的太子,突然生?出了一个灵感:如果把太子推出去当小女?侠的救命恩人,那么自己就可?以安心坐在雅阁里喝茶了。

    燕王提出了这个想法,太子婉拒。

    燕王再提,太子再拒。

    最后,太子妥协了。因为再这么拒下去,在这里干耗着,茶馆里的闲人就要认出燕王和?他的身?份了。

    听完了这个离奇的故事,萧瑾面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她觉得从穿进?这本书到现在,最大的坑货不是?系统,而是?令人窒息的原主。

    同样觉得窒息的还有叶飞烟,不过她是?物理意义上的窒息。

    救自己的人……

    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燕王?

    那她昨天,岂不是?相当于?差点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飞烟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被挂在转盘上,还没张开嘴说话,眼泪却先?掉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萧瑾最看不得人哭,当下头又?开始疼了,劝她:“倒也不必。”

    谁知叶飞烟听了这句话,竟放开声音,哭得更大声了。

    把叶飞烟从转盘上取下来安抚了好久,终于?才止住了哭意,只不过又?开始跪在地上,求萧瑾拔剑杀了她。

    萧瑾瞧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转头看向叶绝歌。

    叶绝歌低头,看地上的石子。

    萧瑾索性对叶飞烟讲出了大实话:“把你杀了,叶提督会找燕王府的麻烦。”

    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叶飞烟睁圆了一对杏眼,悲伤地意识到了自己死不死都是?个麻烦,于?是?对萧瑾说:“殿下,我错了,我悟得太晚。”

    “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本该死不足惜。但?在死之前,若有您能够用得着的地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必定会去做!”

    提及这茬,萧瑾看了楚韶一眼。

    她倒是?没有什么用得着叶飞烟的地方?,不过,楚韶肯定有。

    然而楚韶并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笑望着她:“殿下为何这样看着妾身??”

    眼角泪痣灼灼,格外惑人。

    这句话本是?极平常的言语,但?落在萧瑾耳畔,回忆起昨夜在雨中的怀抱,却是?乱了心神。

    好在萧瑾目前处于?办正事状态,很快恢复如常。

    屏退了除开楚韶以外的其他人,问了叶飞烟一件大事:“尧国的另一半右玺在哪儿?”

    楚韶和?叶飞烟同时愣住了。

    知晓原著剧情?的萧瑾却很淡定。

    虽然按照公孙逊所说,原主在攻入主城之前,尧帝楚黎曾将玉玺一分为二,将左玺藏在了废后宁氏的寝宫。

    而另一半右玺,则交予了奉城侯。

    但?萧瑾依稀记得,在原著里,右玺似乎并没有如传闻中一般被奉城侯带走,反倒不知为何,落到了男主手里。

    毕竟剧情?进?行到大后期,男主登基上位后,又?让叶飞烟把右玺找出来,交给了楚韶。

    这说明,叶飞烟应该是?负责看守右玺的人。就算再不济,肯定也是?其中之一。

    果不其然,当萧瑾问出这句话后,叶飞烟的面上显露出了迟疑。

    眉眼间俨然写着几个大字:我知道右玺在哪儿,但?不知道能不能说。

    沉默良久,之后叶飞烟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唇道:“殿下,我的确知道右玺在哪儿。”

    萧瑾不动声色,问:“在何处?”

    叶飞烟如实相告:“大伯曾无意间提及过,皇宫库房里多出了一件贵重?物什,说是?刚从唐翎府上运过来的,要和?兵部尚书商议,增派重?兵把守。”

    “我想着既然是?从唐翎府上运来的,肯定是?尧国的旧物。大伯又?如此?重?视,多半便是?从尧宫里发现的传国玉玺了。”

    萧瑾皱眉,居然是?从唐翎府上运过来的?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唐翎为什么会轻易交给齐皇。

    而且楚黎曾说过,身?负楚氏血脉者,手持左玺便可?以号令建立新尧的奉城侯。而下一句话,虽然鲜为人知,但?在原著里却提及过很多次。

    若有英杰持左右二玺,非楚氏血脉,亦可?光复大尧。

    天下尧民??x?,须向其俯首称臣。

    这就意味着,如果能够凑齐两块玉玺,就算苏复不承认曾经与楚黎立下的誓言,也可?以直接凭玉玺号令尧国旧部。

    结合以上,依照唐翎的性子,而且背后又?站着昭阳姑姑,必然不会轻易将右玺交出去。

    而唐翎既然交出去了,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说明血雨楼查到了右玺的消息,且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右玺就在唐翎那儿。

    唐翎被逼无奈,只能上交给齐皇,收归国库。

    然而,萧瑾还是?觉得有些想不通,毕竟那件东西?可?是?尧国的一半玉玺。唐翎和?姑姑又?怎会轻轻放过,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该问一问,叶飞烟是?否知晓通向库房的某条密道,能够绕过精兵,把右玺给偷出来。

    事实证明,叶飞烟很上道,还不待萧瑾发问,便自告奋勇:“殿下若是?想要另一半右玺,我可?以试试,把它从库房里偷出来。”

    萧瑾没想到叶飞烟要亲自去偷,缓声道:“若是?因为本王昔年救过你一命,便不必了。不过随手一救,你不欠本王什么。”

    而且,要欠也是?欠原主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叶飞烟却道:“我并非因为殿下曾经救过我的命,才想要助您拿到右玺。我只是?听大伯说,这东西?放在大齐,迟早会招来祸端,比起收归在库房,倒不如毁了好。”

    “那他可?动手毁了?”

    楚韶笑吟吟地问出这句话,显然在问之前,就已?经知晓了答案。

    “未曾。”叶飞烟摇摇头,“大伯说,那是?件极贵重?的东西?,他不会毁,也没有理由去毁。当时我就在想,若是?它不见了,便不会被人觊觎,也就能减少许多争端。”

    萧瑾能够相信叶飞烟帮助自己的理由。

    但?总觉得叶飞烟看起来很不靠谱,恐怕前脚刚进?库房,后脚就被士兵逮住,打入天牢了。

    便问:“你打算如何偷?”

    叶飞烟煞有其事地叙述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之后,萧瑾发现叶飞烟其实并没有什么计划。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叶绩的侄女?,拥有各大宫门的通行令牌,能够打着叶绩的名头到处乱窜,还不会被人逮捕罢了。

    正准备劝叶飞烟谨思慎行,待在一旁静听的楚韶却笑着说:

    “计划不必如此?复杂,我知晓齐国皇宫的密道。你把通行令牌给我,我去偷。”

    一句话,同时沉默了两个人。

    萧瑾知道楚韶活过不止一次,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也是?。在原著里,楚韶后期都一统天下了,抽时间逛逛自己宫殿里的密道,也不是?什么奇事。

    叶飞烟惊奇极了,很想知道楚韶一个尧国人,为何会知悉齐国皇宫的密道。

    奈何对方?笑而不语,俨然一副不想和?自己说话的模样,她也只得就此?作罢,转而提及另一件事:“但?你拿着大伯给我的通行令牌去偷玉玺,旁人不就都知晓,偷玉玺的人是?我了?”

    楚韶的语气很随意:“那就让他们不知道就好了。”

    叶飞烟一脸茫然。

    楚韶说:“我先?拿着令牌进?入宫门,等?一炷香的时间,你再告诉直宿的侍卫,你的令牌被偷了,引他们去别处搜捕我。”

    “有不速之客闯进?皇宫,叶绩身?为九门提督,必定会加强守备禁庭的兵力。反之,看守库房的兵力就会削减。”

    “届时无人会怀疑到你头上,我也好趁库房守备趋于?松散时,去拿玉玺。”

    叶飞烟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简直难以置信,这是?楚韶临时想出来的对策,而并非日?思夜想,蓄谋已?久。

    楚韶说出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但?叶飞烟还是?从中找到了一个盲点:“大伯负责看守右玺,若是?丢了,他岂不是?得揽全责?”

    楚韶只是?笑,不说话。

    毕竟叶绩会不会因此?受罚,可?跟她没什么关系。

    听见叶飞烟的话,萧瑾却突然有了灵感。

    “我有一个办法,能够偷到玉玺,而且不会牵连到叶提督。”

    楚韶和?叶飞烟皆看向她。

    萧瑾道:“不过,得先?找位巧匠,做一副面具。”

    ……

    数日?后。

    是?夜,禁卫军看着天边星辰几点,打了个哈欠。

    他站在宫门口,守着这座岿然不动的宫殿,又?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天。

    禁卫军正在心里琢磨着,等?到直完了宿,要去酒坊打几斤好酒喝。眯了眯眼,却在夜色中瞧见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

    纯黑的斗篷,样式也宽大,几乎盖住了全部身?形。

    禁卫军登时戒备起来,叫醒了快要睡着的同伴,抚上腰间佩剑,厉声询问:“来者何人,胆敢私闯皇宫!”

    那人走上前,摘了掩住面容的斗篷帽,显露出一张艳红如血的面具。

    禁卫军定睛一看,心头惊骇,长剑已?然出鞘。

    然而没让他惊讶太久,那人便举起一块青铜令牌,嗓音嘶哑:“我替主上办事,尔等?还不退开。”

    令牌上,赫然印着一个叶字。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虽然心头仍有疑虑,但?还是?收起兵器,退散了。

    目送着那道黑影越走越远,终于?有一人忍不住问:“刚才那人实在形迹可?疑,我们是?不是?该上报给叶提督?”

    另一人应和?道:“可?不是?,我看着那面具,总觉得十分不详,有点像小时候我爹给我讲过的……那什么杀人不眨眼,还会抓小孩吃的江湖组织。”

    同伴们还在议论,方?才想打酒喝的那名禁卫军却冷汗直流。

    他知道那面具代表着什么,所以才不敢相信,叶提督居然会跟那个组织沾上干系,而且还派人堂而皇之地出示令牌,进?了宫门。

    等?等?,堂而皇之……

    不对。

    就算叶提督真?的跟那个组织有关联,但?绝不会允许里面的人拿着自己的令牌,大摇大摆走进?宫门。

    禁卫军脸色一变,立马让跑步快的小士兵,去给叶绩报信。

    同时领着同伴,前往其它几道门,去截那位神秘人。

    岂料没等?到小士兵的回音,也没搜到神秘人的踪迹,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叶提督的侄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冲他们喊道:“不好了,血雨楼的人潜入府中,偷走了通行令牌!”

    ……

    今夜,皇宫大乱。

    血雨楼区区一个江湖组织,却张狂如斯,进?入皇宫犹如穿行无人之境。

    不仅惊动了叶提督,带领着精兵把各处宫殿翻了个底朝天,而且还闯进?库房,偷走了一件珍贵物什。

    无人知晓,那件物什到底是?什么。

    但?他们心里清楚,京城的某些贵人,恐怕是?容不下血雨楼了。

    此?时此?刻,萧瑾正坐在院子里,颇有闲情?逸致地喝着杯子里的茶。

    听见叶飞烟的话,她用杯盏拨了拨浮于?水面的茶叶:“他们不会容不下血雨楼,也没有能耐敢跟血雨楼作对。”

    叶飞烟疑惑不已?:“为何?”

    萧瑾看着叶飞烟,想着男主把血雨楼的事情?瞒得真?死,连效忠自己的人都蒙在鼓里。

    又?狗又?多疑,难怪能当上皇帝,活到大结局。

    楚韶已?经拿到了右玺,所以对于?叶飞烟还停留在燕王府,有些不满意。

    于?是?提醒她:“叶姑娘,叶提督今夜定要来找你。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被殿下给放了,你待在此?处,会给燕王府招来怀疑。”

    叶飞烟虽然并不觉得自己非得听楚韶的话,但?也不得不承认楚韶说得对,便退下了。

    直到叶飞烟走后,萧瑾盯着放在掌心的那半块玉玺看了一会儿,然后递给了楚韶。

    楚韶微愣:“殿下不想要右玺吗?”

    “不想。”萧瑾答得很干脆,“我要这个没什么用,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所以才想拿。”

    楚韶凝视萧瑾许久,而后伸出手,接过对方?放在掌心的右玺。

    玉玺由上好的和?田玉雕刻而成,光泽莹润,触之生?寒。

    半块玉玺就在手中,楚韶并没有细细查看,验证它到底是?真?是?假。摸着这块冰冷东西?,她格外留恋指尖触碰到萧瑾手心时,那种凉而柔滑的温度。

    玉玺在楚韶手中只待了片刻,之后,被她随意撂在一旁。

    指节反攥住萧瑾的手指,顺着手腕滑进?衣袖。

    俯身?,微微凑近,贴唇吻了上去。

    萧瑾任由楚韶亲吻,却不作言语。

    抬起手抚摸着面前人的头发,青丝绕指,是?熟悉的柔软顺滑。看着那段乌发,心脏却好似被一双手攥住,稍稍紧了紧,便蓦地一痛。

    萧瑾不知道这种痛楚从何而起,又?会如何结束。

    只知道楚韶箍住轮椅,抬起手,紧扣自己的指,吻上脖颈。

    落在颈间的吻细密如雨,在她看来,与穿??x?肠毒药无异。

    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萧瑾就已?经感受到了失去楚韶的痛楚。偏偏她又?知道,自己把这半块玉玺交给楚韶,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未雨绸缪,把自己的离去算计得很好。

    “对不起。”

    听见萧瑾这句话,楚韶抬起头,望进?面前人的眼睛。

    她试图看出什么,但?看不清。

    说完这句无厘头的话,萧瑾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醒,问道:“韶儿,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

    楚韶既然需要通行令牌才能进?齐国皇宫,可?见禁庭戒备森严,不是?轻易就能够进?入的。

    楚韶没有立即回答。

    片刻后才解释道:“我碰到了唐指挥使,她帮我请了昭阳长公主的谕令。”

    姑姑的名字如影随形,不管什么事,背后总有她的手笔。

    想到这里,萧瑾突然记起了一件未了的事。

    “百里丹。”

    “韶儿,几个月前,你是?如何找到百里丹的?”

    萧瑾既然发问,楚韶便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答道:“那天晚上,妾身?去找苏大夫,而苏大夫恰好正在与百里丹喝酒,便顺便把他们一起带回了燕王府。”

    接着,楚韶又?复述了一遍血雨楼副楼主想和?她抢人的事。

    结合以上信息,萧瑾总觉得不对,心想哪有这么多巧合。

    便想把苏檀召来,细细问一番。

    很快,苏檀就来了。

    萧瑾挑了一个不刻意明显的问题,问苏檀:“那日?你与百里丹饮酒,地方?是?谁选的?”

    虽然苏檀不知道萧瑾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是?他选的。”

    其实地方?确实是?百里丹定的,她接受了太子开出的条件,只是?负责将百里丹邀出来喝酒罢了。

    同时,苏檀的掌心里也攥着汗。

    看着萧瑾的眼睛,她感觉对方?好像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和?东宫那边有过什么联系。

    萧瑾与苏檀对视。

    半晌,只摸了摸轮椅扶手,撂下一句话:“知道了。”

    苏檀怔了怔,总觉得萧瑾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到底何处不一样。

    待到苏檀退下后,萧瑾才转过头,对楚韶说:“百里丹从前或许是?姑姑麾下的人,但?现在,他效忠的大概是?太子。”

    “刚在酒馆邀请苏檀喝酒,后脚血雨楼副楼主便现身?了,若说是?巧合,未免巧得太过分。”

    楚韶微微笑了笑:“的确如此?。”

    “不过,殿下,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萧瑾明白楚韶的意思。

    不止百里丹,苏檀也有可?能与东宫那边有联系。

    萧瑾这样想过,但?苏檀到底怀有何种心思,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了。

    “不管东宫那边的内应到底是?苏檀,还是?百里丹,或是?二者皆有之。苏檀这个人,我不会动她。而百里丹,他死了,总比活着好。”

    ……

    其实萧瑾猜对了。

    百里丹从前的确曾是?萧霜麾下的人,但?自从去了尧国,研制出绝愁蛊后,他的想法却有所动摇。

    他当了一辈子的毒医,成天与毒物打交道。

    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后悔,走上这么一条不被世人所认可?的邪道。

    但?最后,百里丹被萧霜藏在曲照国,居于?山野僻静处。白天,能够听见村民谈论尧国之乱。

    村民们虽是?曲照国人,但?讲起此?事时,在他面前诅咒起了那个出生?在曲照,却在尧国作恶多端的毒医,由衷地希望他能下十八层地狱。

    午夜梦回时,百里丹又?常常看见那些试验品,看见那些人被蛊毒折磨得形销骨立,隔着细竹帘望向自己。

    所以在此?之后,他不堪忍受,转而投靠了太子,成了血雨楼第十院的院主。

    萧瑾翻看着前几日?经由楚韶审问,百里丹新呈上来的供词。其中说法,其实大致与她猜想的所差无几。

    曲起指节敲了敲,却始终不太能想明白其中一点,故而未曾展眉。

    趁着暗室里的灯火还有些光亮,萧瑾抬起头,望向躺在草堆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叶绝歌察觉到了萧瑾的视线,附在她耳畔,低声说:“殿下,苏大夫说百里丹老了,加之用刑太重?,如今已?经无力回天,全凭刚才灌进?去的一口参汤吊着命。”

    萧瑾颔首:“知道了。”

    随后看向百里丹指节上的几处断裂血痕:“本王只是?不懂,太子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让你背叛昭阳姑姑,为他卖命。”

    “有什么好处是?太子能给你,而昭阳姑姑给不了的?”

    百里丹躺在草堆之间,白发沾着血污,黏在面庞上,将皱纹都染得鲜红。

    他抬起浑浊的目光望向萧瑾,艰难地喘着气:“太子……太子他,他许了我一个承诺,他许我……”

    “许你什么?”萧瑾问。

    百里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片刻后,竟是?笑了。

    “他许我……待他登基,一统天下,列国史册之内,除老朽之名。”

    萧瑾愣了愣。

    她的确没想到,百里丹为太子卖命,竟然只是?想在史册上抹除自己的名字。

    萧瑾本想说,身?后之名,何足挂齿。

    百里丹的手却摔落在草堆上,嘴唇微张,断了气。

    研制出蛊毒,害了容怜和?楚韶,且间接让自己双腿残废了一年的毒医,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萧瑾垂眸看着百里丹的尸体,心中没有生?出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平静:“既然百里丹这辈子最在意的是?虚名,那就如他所愿,无需备棺材,随便找个草席裹一裹,扔进?乱葬岗吧。”

    走出暗室,萧瑾抬头望见澄澈无杂质的天空,白云浮沉于?其间。

    偶然一朵飘来,掩住飞鸟振翅的影。

    萧瑾想起来了,刚穿进?这个世界时,自己所看见的也是?这样一片晴朗蓝天。

    古代没有过一页翻一页的挂历,所以她就在心里默默地数,计算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了多久,又?还有多久才能离开。

    转过头,回望从前,恍惚只度过弹指一瞬。

    浮云掠眼,一切就这么过去了。

    这时候萧瑾觉得,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

    刚开始心心念念着要回家,等?到真?的能回家了,却有些割舍不下。

    算来她舍不下的,无非就是?掉进?春潭街湖底的明月,以及大雨大雪中,衣袂飘扬,一抹洁白的影。

    想到这里,萧瑾便不愿再想了。

    或许因为记忆里闪现出的几瓣桃花,亦或是?一袭鲜红如血的朱衣。

    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她还是?那个口不对心的人。

    晚上入睡前,萧瑾横竖闲来无事,开始收拾起自己这一年内积攒在暗格里的东西?。

    翻翻找找,发现了一张洗过之后仍是?落了血迹的帕子,其上绣有银蓝色花瓣。

    是?抢亲那日?,洞房花烛时,楚韶替她擦拭嘴唇的素帕。

    第二样东西?,则是?原主欠给萧霜的字条,总共赊了四万八千字,不知写到猴年马月,才能还得完。

    暗格里还装着尧国的城防图,以及那幅被原主藏在书页间,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画像。

    上面那人的眉目,是?楚韶每次对她微笑时的清隽模样。

    萧瑾看了又?看,末了,拈起那对藏在暗格深处的珍珠耳坠。

    清风徐徐过湖,碧荷盛绽。

    萧瑾攥紧了手心里的珍珠耳坠,而后又?松开,放下,收回暗格。

    当晚萧瑾做了很多梦。

    梦见白衣白袖的女?子,撑着伞往前走,一直走。自己在后面追,想去抓对方?的衣角,却总是?差几寸,够不着。

    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走进?风雪中,消失不见。

    第二梦,青铜编钟敲响,奏起雅乐。

    百官屈膝伏倒在地,双手作揖,高举过头顶,对着台阶上站立的那人行礼,喊道:“陛下万岁!”

    那人转过身?,下颔微扬,珠旒轻晃。

    晃眼间,萧瑾瞧见一段熟悉眉眼。可?其中笑意全无,已?不复从前模样。

    而后天旋地转,那段眉眼消散。

    萧瑾坠入第三个梦境,走进?一间军帐。

    雕花镂空的铜炉里升腾起烟雾,朱衣女?子手执鎏银的簪,望向自己。

    她知道那人是?谁,所以站在原地,听着对方?说起许多曾经说过的话。

    女?子一句句说着,瑾儿,对你,我有很多私心。

    我私心想你坚韧,想你变得强大,想你掌有天下权势,变成决定他人生?死的强者,而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萧瑾摇摇头,准备告诉女?子,自己并非她寄托愿望的那个人,她认错了。

    话还没说出口,床帐外的日?光就刺了进?来,让萧瑾险些睁不开眼。

    穿好衣服后,叶绝歌进?门,低声向她汇报:“殿下,您几天前从燕地秘密调走的精兵,今日?已?抵凤阳城郊外,现下正原地待命,随时听候您差遣。”

    萧瑾点点头。

    既然已?经答应了萧??x?霜,要帮她实现未了的心愿,除开在分布在京城周遭的兵力外,还得从封地调些人马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叶绝歌汇报完这个情?报,顿了顿,又?道:“另外,昭阳殿下觉得……只是?抽调燕地的兵力,恐怕不够,又?从自己封地的私兵里调遣了人马给您,如今也候在远郊,请您带上虎符,前去检阅。”

    对于?萧霜完全知晓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萧瑾已?经丝毫不感到奇怪了。

    也是?,原主封地里的那些兵,估计有一半都是?萧霜拨过去的人。就算叶绝歌已?经和?萧霜断了联系,萧霜依然有途径知晓自己抽调精兵的安排。

    毕竟在萧霜那里,原主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

    这样萧瑾也能够想通,原主伐尧时为什么要把大部分可?用的人都留在燕地待命了。

    若非如此?,只怕还没开始跑路,就已?经先?被她姑姑给抓了回去。

    想着这些事,萧瑾觉得有点好笑,但?想到马上就要结束这样的日?子了,总归提起精神,对叶绝歌说:“去看看吧。”

    刚坐上老张新给她换的那一架轮椅,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吩咐有些不妥,补充道:“把王妃也叫上。”

    凤阳城离京城不算太远,驱车到远郊,若是?马儿跑得快些,只需一个时辰的脚程。

    萧瑾从前为了调查烟雨楼的香丸,曾假意去过一次凤阳城。落脚的宅子是?老张准备的,黛瓦白墙,难得的清新雅致。

    那时她刚认识楚韶,身?侧还伴了苏檀,提着装药的木箱,时常苦大仇深,摆出一张臭脸。

    叶绝歌和?叶夙雨当时还没有从燕地回来,昭阳姑姑正待在白马寺,对着满殿神佛还愿。

    想来都是?些很遥远的旧事了。

    事情?还未走到最后一步,萧瑾到了凤阳城,依然需要坐在轮椅上装残废。

    手里捏着那半块虎符,抬眸扫过一众乌泱泱着盔甲的士兵,横竖她也看不清脸,本是?随意望了望。

    看了一会儿,萧瑾却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楚韶立于?萧瑾身?侧,也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人太多了。

    萧瑾指了指站在中后排的一个弓兵:“出列,到本王面前来。”

    弓兵应声而动。

    萧瑾盯住弓兵的服制看了许久,缓声道:“把你背上的箭筒取下来。”

    弓兵面上似有迟疑,但?军令如山,最终还是?照做了。

    看着箭筒上那道代表着神机营的玄鸟图腾,萧瑾深深吸了一口气。

    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尽量平和?地问:“你虽然没穿神机营的盔甲,但?忘了换掉神机营装佩的箭筒,所以你是?神机营的人。”

    “你来这里,是?奉了谁的旨?”

    弓兵沉默良久,才回答了萧瑾的问题:“奉昭阳殿下的旨。”

    萧瑾手里捏着虎符,掌心却渗出了冷汗。

    她没有询问弓兵其中缘由,料想对方?肯定也不知道,只让所有的兵都放下兵器,撂在地上。

    楚韶替萧瑾推着轮椅,一排排巡视。

    绘有玄鸟图腾的弓。

    刻了燕字的盔甲。

    金乌璀璨,长剑柄端象征着昭阳长公主的纹饰。以及,筒中那支赫然瞩目,插着凤翎标志的箭。

    凤翎卫。

    刹那间,萧瑾的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回荡着萧霜那天对自己讲过的话:

    本殿把一切都给你,你帮我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萧瑾抓着轮椅扶手,对叶绝歌说:“回京!现在就回京……用最快的速度,带着这些人,回京……”

    言语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颤意。

    叶绝歌虽然不清楚萧瑾的用意,但?立马就将指令传达了下去。

    军队严整待发,兵器顿地,烟尘漫天。

    也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黄沙飞溅中驶来,着宫装的女?子掀开车厢的帘,喊道:“燕王殿下,且慢。”

    萧瑾心脏狂跳,实在慢不下来。

    她本想直接无视马车里的女?子,领着军队继续前行,但?在看到女?子的面容后,还是?压下了内心的汹涌,等?待对方?走来。

    那女?子是?问月殿的大宫女?,同时也是?昭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名唤紫苏。

    她走到萧瑾面前,行礼,恭敬地呈上一样东西?:“殿下,这是?昭阳殿下吩咐奴婢交给您的。”

    是?一张对折的纸。

    萧瑾把虎符揣进?怀里,接过纸,展开看。

    上面只留了一句话——

    瑾儿,我一直想你自由。

    萧瑾看完了这行字。

    半晌,才想起看了信要把纸给折回去,后知后觉动了动手指,却始终折不回原先?的模样。

    紫苏的声音落在萧瑾耳畔:“昭阳殿下说,您可?以从凤阳城西?门走,那里的守卫都是?她麾下的人,不会拦您。”

    “事不宜迟,京城就要乱了,还请您早些出发。”

    很奇怪,当紫苏说完萧霜交代的所有事之后,萧瑾心脏的狂跳竟渐渐平息了。

    甚至觉得再没有一刻,自己会比现在更冷静。

    萧瑾把信收好,在众将士的沉默注视下起身?。

    离了那架轮椅,翻身?上马。

    回过头,对身?后的五千骠骑兵说:“随本王回京。”

    ……

    萧瑾骑的是?叶绝歌的马。

    它很乖顺,没有尥蹶子不让她骑,反倒十分亲近她。

    冷风凉如刀,掠过耳畔,灌进?眼睛和?口鼻。

    萧瑾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是?握紧了缰绳,想让座下的马跑快些,再快些,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知道,萧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专程支走自己,又?留下这么一封信,恐怕是?想独自领兵逼宫。

    可?姑姑没了神机营的半块虎符,又?把三分之一的凤翎卫留给了她。

    这样减下来,能有几成胜算。

    所以萧瑾要回去,而且必须回去。

    但?不是?所有规格的兵都配有马匹,如果将精兵全数带回京城,肯定是?赶不上的。她只能领着五千骠骑兵,奔赴京城。

    萧瑾和?楚韶的马跑得最快,领先?众兵,先?一步到城门口。

    二人骑在马上,仰起头,看见了禁城上空滚滚的烽烟。

    然后萧瑾知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越是?来不及,萧瑾就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楚韶说:“京郊那块地方?,还有燕王从前养的一千骠骑兵,我刚刚让绝歌传讯给夙雨,让她领兵走小道,赶回王府。”

    “神机营的虎符,我手上有半块,另一半在太子那里……他有血雨楼,姑姑也有凤翎卫护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楚韶一直静静地听萧瑾说着话,却没有应答。

    直到萧瑾说到最后,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对她说:“……如果事情?有变,你就带着秦雪庭和?天涯门弟子离开这里,手持这块令牌,没有人敢拦你。”

    楚韶注视着那块令牌,终于?开口说话了。

    声音很轻:“殿下,你为什么会有免死令牌?”

    萧瑾说:“血雨楼之主曾欠我一个无条件的承诺,说是?无条件,其实如果条件过分了,齐皇和?太子也不会答应。”

    “那天齐皇召见我,我找他要了这块免死令牌,在齐国,好像只有那几位功臣才有。”

    “韶儿,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迄今为止经历的很多事,我都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所以我知道,这令牌不止可?以免死,见此?令牌,更是?如见今上。你拿着它,就可?以通过各城门,回到尧国了。”

    楚韶凝视着萧瑾,听她继续说:“对了,还有苏檀,叶飞烟,你把她们带上,她们会帮上你的忙……叶飞烟可?能不会听你的,到时候,你就说是?我的吩咐,她多少能……”

    说到这里,楚韶打断了萧瑾的话。

    “殿下,您是?想让我留在这里,您一个人带兵进?城门吗?”

    萧瑾没有回答。

    楚韶继续问:“您是?想留下我,独自去帮昭阳长公主吗?”

    萧瑾依然没有回答。

    楚韶看着萧瑾,突然说:“我看出来了,您想让我复国,所以才会打探左玺,助我拿到右玺。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跟我一起走呢?”

    萧瑾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走。”

    “因为昭阳长公主吗?”

    萧瑾应道:“对。”

    楚韶看着萧瑾的眼睛,轻声问:“殿下,那如果我求您跟我一起走,您会答应吗?”

    沉默良久。

    萧瑾缓声说:“我不能。”

    楚韶伸出手,牵住了萧瑾冰凉的指节,温柔地说:“殿下,齐皇快死了,宫中由太子掌权。就算昭阳逼宫,看在您的份儿上,他不想被您恨一辈子,就不会杀昭阳。”

    “昭阳不会死,您跟我走吧。”

    萧瑾也知道,有原主这层因素在,太子不会对姑姑下杀手。

    但?,姑姑已?经知道原主死了。

    昭阳失去了燕王,又?会做出什么,她不敢想,也想不出来。

    远处,马蹄声??x?起。

    萧瑾听着渐近的嘶鸣声,轻声对楚韶说:“这一次,我不能。”

    楚韶说:“可?是?就算您去帮昭阳长公主,也改变不了什么。”

    萧瑾微愣。

    楚韶继续说:“那天,我去了唐翎的私宅,我在外面,听见里面响起琵琶曲,弹的是?长相思。”

    “唐翎告诉我,她放了一把火,亲手烧了国师府。但?私宅里,藏的全是?南锦的旧物。”

    “然后我想起来了。有一年,萧昱当上齐国皇帝,登基之后,调走唐翎的簿书,抄了她的家。”

    “我看过那本簿书,唐翎的生?母是?河厥人。河厥族战败后,她被卖到青楼,成了妓子,与当年的唐家主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生?下了唐翎。却因身?份低微,不被唐家承认。”

    “唐家主薄幸,而太宗风流,时常流连烟花柳巷,听闻了此?事,让唐家主把唐翎认了回去。”

    “之后,唐家主将私生?女?唐翎给了昭阳,让她成为了长公主的羽翼。”

    ……

    秋风凉骨。

    很久,萧瑾都没有说话。

    她现在明白了,太宗说,唐翎是?他给昭阳的一步棋,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对唐翎有恩。而唐翎,不是?他赠予昭阳的棋子,而是?他自己,给昭阳埋下的一步暗棋。

    等?唐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再交由太子萧昱,连根拔起。

    直到身?体里的血液彻底冻结,萧瑾才动了动嘴唇,说出:“所以,韶儿,你早知道这些,你早知道唐翎的事,却瞒着我,不告诉我?”

    楚韶的眼睛依旧那样好看,笑起来,湖底浮起了明月。

    这样的人,微微笑着,对她说:“殿下,在我眼里,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除了您,谁死了,谁活着,我并不在意。”

    当然,楚韶知道萧瑾不想让昭阳死,所以她才肯算计到这一层,想去杀了唐翎。

    但?在听见那首长相思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既然唐翎还惦记着南锦,那么也就不会真?心实意地效忠太宗和?齐皇,以及太子。

    这样的话。

    最后,齐国会乱,这些人会两败俱伤。

    太子看在萧瑾的情?面上,不会杀昭阳。没有了昭阳,萧瑾就不会在雨中吐血,也就不会受伤,不会再留在齐国。

    昭阳,昭华,叶绝歌,叶飞烟,白筝……这些人,都不会再出现在萧瑾眼前了。

    那时候,萧瑾的身?边,只有她。

    不得不说,楚韶的算计堪称天衣无缝。但?她还是?算漏了两件事。

    第一,萧霜知道真?正的萧瑾已?经死了。

    第二……

    楚韶能够感受到,萧瑾的手指还在自己手中。可?眼前的人,却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很轻。

    动了动指节,抽走放在她掌心里的温度后,又?逐渐变得沙哑。

    楚韶看着萧瑾,看见她笑着对自己说: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连你也是?这样。”

    萧瑾很无奈,很想叹息一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一个正常人啊。

    话刚说出口,还没来得及真?正叹一声,腥味涌上喉头,萧瑾先?吐出一口血。

    楚韶的手伸过来,像是?想帮她拭血,却被她一把甩开。

    力道很重?,刚甩开,萧瑾自己又?咳了一口血。

    心肺被痨病撕扯得生?疼。

    萧瑾捂了满手的血,抬袖,揩着嘴唇上沾染的红。

    她说不出话,也懒得再说任何话,握住缰绳,骑马往前走。

    身?后传来楚韶的声音:“殿下,你忘记,我们之间还有盟约了吗?”

    萧瑾回过头:“盟约?”

    楚韶看着她。

    萧瑾失笑:“盟约,什么盟约?韶儿,抢亲当日?,洞房花烛夜,那条盟约不过是?我为了保命,随口胡谄出来的几句话。”

    “韶儿,我不怪你,毕竟一直以来,我也在利用你。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完成任务的条件,是?帮助你复国,当上女?帝,然后再让你亲手杀死我,这样才算大功告成,我才能回家。”

    “我不想再装了,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这里不是?我的家乡。”

    “韶儿,你知道吗?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乡。”

    说完这些话。

    良久,萧瑾恢复了平静,对楚韶说:“尧国城防图在暗格第三层,你如果需要,就去拿吧。”

    话刚说出口,萧瑾摇摇头,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楚韶是?知晓一切的人,哪里需要她的城防图。

    骠骑兵已?经走到了跟前,京城另一边,隐约响起叶夙雨传讯的哨音。

    该去会合了。

    萧瑾转过头,没有再看楚韶脸上的表情?,骑着马,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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