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仙尊爹（十三）

    震凌兽的攻势难挡, 坚硬如铁的巨头撞翻了几座宫殿，所到之处都成为了一片废墟。

    明芽坐在它的头顶之上，小手牢牢地扒紧了震凌兽的耳朵。生怕自己?一不小心, 就要从震凌兽头顶掉下?去?。

    从她待着的这个视角望下?去?, 底下?的侍女慌乱逃窜，侍卫则都手执着武器冲上前来。

    整个魔宫在霎时间, 都乱成了一锅粥。

    明芽拍了下?震凌兽的厚脑壳，在高空中扯着小嗓音跟它说：“小灰灰，不要再玩啦！我们?还是回去?吧！！”

    撒丫子玩得正欢的震凌兽, 显然听?不进去?团子说的话。

    它的大头往侧边轻轻一拱，一座恢弘的玄石宫殿又轰然倒塌在地，震扬起了漫天?尘土。

    辛月的骨刃，比他?本人要来的更快。

    天?际陡然飞来一道黑雾缭绕的剑锋，直接将震凌兽的前肢, 给划出了一道喷血的口子。

    震凌兽仰天?嘶吼一声, 前肢忍不住地跪倒在地。

    随着它巨大身躯的倾倒, 它头顶上的团子, 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她扒住震凌兽耳朵的小手，难以支撑起自己?的全部重量。

    在颠倒之中，整只团子都控制不住地从高空中坠落。

    明芽吓得都叫不出声来, 一张小脸惨白。

    她紧紧闭着眼睛，只感受到身体?坠落带来的风流, 在自己?的耳朵边呼啸。

    她以为自己?会直接掉落在地面上，然后摔成一摊小肉饼。

    却不料在半空中的时候，她就被一双大手给直接兜住了, 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团子悻悻地睁开眼，望见的是辛月线条冷毅的下?颌。

    她终于控制不住害怕地哭出声来, 小奶音一抽一抽地说：“呜呜呜呜月月，刚刚吓死?芽芽啦！就差一点点，我就要见不到你和爹爹了！”

    团子的小脑袋主动地往辛月的怀里钻，毛茸茸的头发不小心溜进辛月的衣领中，在他?胸口处带来一阵钻心的痒意。

    辛月提住团子的后衣领，让她无法和自己?的胸口完成贴贴的动作。

    他?空出一只手，大掌毫不留情地□□着团子的小花辫，语气中却无半点凶意。

    他?问?明芽：“下?次还想着往外乱跑吗？”

    明芽还在嗷呜嗷呜地哭，闻言哽咽着跟他?做保证：“芽芽以后、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

    知道小崽子是真的被吓到了，辛月也不再过?多责怪她。

    他?寻了一块安定的地方落脚，将明芽放到身后急忙赶来的护法手中。

    “照看好她。”素日里狠绝无情的魔尊如是吩咐道。

    护法动作有些呆滞地，从自家君上手中，将香香软软的团子给接了过?来。

    明芽在陌生人怀里很?乖，从来不会乱碰乱蹭，只是听?话地缩成一动不动的小团子。

    不远处的震凌兽，因为前肢受伤而变得越发狂怒，周边护卫无人能与之抗衡。

    辛月收回骨刃，身上的玄衣在他?转身离去?时，在空中展开一道凌厉的风。

    可?背后却突然探出来一只小手，在他?准备正式开打前，悄悄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辛月回头，是还在抽噎着的小崽子伸出的手。

    小崽子的鼻尖哭得红红的，在正式说话之前，她还猛地吸了下?鼻子。

    “月月等下?跟小灰灰打架的时候，能轻点揍它吗？”她可?怜巴巴地对辛月说。

    辛月感受着自他?小拇指上传来的浅淡温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明芽。

    明芽还在着急地跟辛月解释：“小灰灰它不是故意闯祸的，它只是被关了太久，所以跑出来玩过?了头。”

    她勾着辛月的小拇指，在空中轻轻地晃了晃。

    “好不好吗？月月。”

    辛月的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下?，他?沉着声音，回复说：“好。”

    团子还沾着泪的眼睛，顿时弯的像漂亮的小月牙一般，她开开心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还有，月月打架的时候，也要记得小心些哦，千万不要受伤了！”

    辛月认真地点头，旋即转身离开了此处。

    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护法：……

    护法只觉得他?方才见到的君上，就如同是被不轨之人给附了身。

    向来说一不二?的魔尊大人，居然还有听?别人话的一天?？？

    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护法怔神地摇了下?头，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觉。

    明芽在他?怀中抬起头问?他?：“叔叔，你怎么啦？”

    护法从君上对待明芽的态度中，愈发感觉到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就是个金疙瘩。

    本就不擅长?抱孩子的他?，这下?更是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人长?得凶，平日中又素爱板着一张凶恶的国?字脸。因此在魔界中，他?左护法的名号，向来都是能止小儿夜半啼哭的存在。

    此时为了怕把?明芽吓到，左护法愣是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看上去?惨不忍睹的笑容。

    “无碍。”他?努力地扬起笑容说。

    团子被眼前这张半哭不笑的脸吓到。

    愣了愣后，她迅速将脑袋低了下?来。

    一向活泼外向的她，此刻只是闷声地说了句‘哦’。

    那边的战况结束地很?快，辛月除了打不过?霁渊，这天?底下?也再无敌手。

    震凌兽被他?虐得找不着北，整个大块头杵在倒塌的宫殿废墟上，被其他?侍卫拿法绳捆了个严实。

    辛月回到左护法站着的地方，人还没走?近，左护法迎面就直接将团子捧着递到了他?面前。

    团子在左护法的大手上坐着，看见辛月走?过?来，拍手给他?庆贺。

    “月月打赢啦！真腻害！！”

    辛月将她抱回来，淡淡地说：“一头魔兽罢了，很?好解决。”

    在他?口中仿佛不值一提的震凌兽，此时被捆倒在地，又开始发出喵呜喵呜的凄惨哼唧声。

    明芽让辛月将她带到震凌兽面前，然后又让辛月将她放下?来。

    辛月照做之后，团子哒哒地就跑到了震凌兽面前，伸出小手抚了一把?震凌兽的浅灰色棕毛。

    她有些担心震凌兽的状况，很?小声地抚慰它：“小灰灰你要乖点哦，只要你保证不要再闹，我就让月月快点把?你放出来。”

    震凌兽在她的手心底下?很?乖，还困难地从捆绑中仰起头，用鼻尖轻轻拱了下?明芽的小身子。

    辛月心中有些疑惑，在一旁站着开口问?明芽：“它为何在你面前如此乖顺？”

    难道是他?记错了？震凌兽其实并不喜欢吃小鲤鱼？

    明芽眼睛亮亮地，从自己?袖口中掏出一包东西。

    她像献宝似地将袋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展开给辛月看。

    辛月低头朝里看去?，是一整包被熏制卤好的牛肉干。

    “因为我给它吃了爹爹亲手给我做的牛肉干！”团子的语气中带着炫耀，瞧上去?像是为自家爹爹的好厨艺，而感到自豪极了。

    “小灰灰本来一开始一直追着我，直到我给它喂了一块牛肉干之后，它就乖了下?来。”

    辛月从她的小布袋中抽出一根牛肉干，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最后评价道：“平平无奇。”

    他?的话音刚落下?，眼前的小崽子和震凌兽，就一起怒气冲冲地朝他?瞪了过?来。

    明芽反驳：“我爹爹做的牛肉干天?下?第一好吃！”

    震凌兽继续哼唧：“喵呜喵呜！”对的对的，这将晋升为它下?半生最喜欢的小零食！没有之一！

    辛月：......阴魂不散的霁渊木头

    他?冷哼一声，拽着团子的小花辫，将她往回寝殿的方向拐走?。

    手下?也没太大力，反正团子也会主动地跟上来。

    明芽果?然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一张小嘴嘚吧嘚地说个不停。

    “月月会因为小灰灰做的错事，惩罚它吗？”

    辛月的脚步配合团子的走?路速度，走?得慢极了。

    他?懒洋洋地说：“看心情吧。”

    明芽蹦着跳到他?面前，反方向走?路，面对着他?说话。

    “看心情？月月心情好了就会放过?小灰灰吗？”

    “心情好了，就大发慈悲一回吧。”

    明芽小手牵着裙角，继续背着走?路。

    她问?辛月：“那月月现在心情好吗？”

    辛月装模做样地沉吟片刻，看似慎重地回道：“有点不好。”

    团子焦急：“为什么不好呀？”

    “因为有个小崽子不听?话，趁本尊不在寝殿之中，就想着要偷偷逃跑。”

    明芽对导致辛月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感到气愤，她皱着眉头说：“是谁这么不听?话呀？你告诉芽芽，芽芽去?替你跟他?讲道理！”

    辛月悠哉游哉地低头看她，停住脚步，微弯下?腰对她说：

    “这个小崽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回明芽算是彻底听?懂了，她‘啊’了一声，然后呆呆地伸手指着自己?。

    “月月说的小崽子，难道就是芽芽吗？”

    辛月勾着唇角，点了点头。

    团子背着走?的脚步，在分神之际，碰到了地面上突起的一块鹅卵石，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

    辛月的反应很?迅速，提拎着她的后衣领，就将要往后仰倒的团子，给在中途顺手捞了起来。

    团子很?乖地下?意识跟他?道了声谢谢，然后又追在辛月身侧，叨叨着说：

    “芽芽不是故意跑出来的。但我爹爹现在肯定很?着急，芽芽担心他?，就想着得快些找到爹爹。”

    辛月不咸不淡地说：“你会因为担心自家爹爹，而偷偷溜跑。那你想没想过?，在找不到你的时候，本尊也会为你而担忧？”

    明芽的对辛月说的话感到有些诧异，仰起小脑袋问?他?：“月月也会担心芽芽吗？”

    辛月的脚步，有一瞬间不自然的停顿。

    这点不可?否认，在意识到震凌兽可?能会将小崽子吞噬入腹时。

    他?在那一刻，确实产生了某种名为担忧的情绪。

    但他?不愿意对着心中只有霁渊那块死?木头的小崽子，承认这件事情。

    所以他?只是不置可?否地说：“打个比方罢了。”

    但小孩子对于情绪的感知能力，是远超于人们?想象的。

    至少，明芽在此刻，听?懂了辛月话中的真正含义。

    她牵住辛月绣着金丝纹线的衣袖，脸上的小表情很?认真。

    她对辛月说：“月月和爹爹，对于芽芽来说，你们?的身份是不一样的。”

    辛月眼睫低垂，冷白的面容上更添几分肃寒。

    他?在心中冷嗤：一个是亲爹爹，另一个只是认识几天?陌生人，小崽子是以为他?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可?明芽接下?来却说：“但是，芽芽对你们?的喜欢，是一样的呀！”

    她歪着头笑，花苞辫上的茉莉花簪被风吹动，响起了叮铃铃的银铃碰击声。

    这道细微的脆响声，顺着风袭来，搅动了辛月平静无澜的心湖。

    魔宫中的土地贫瘠荒芜，没有任何植物能够在此安然存活。

    但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角落中，有一株茉莉花芽，正在某人的心间，无声地悄然绽放。

    辛月沉默了许久，最后揉了下?明芽的发顶。

    “诡计多端的小崽子。”

    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又暗藏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不知是冲着谁。

    明芽歇在魔宫寝殿中的第二?日清晨，是在睡梦中，被某种不明生物给舔醒的。

    带着些许倒刺的舌头湿漉漉的，在团子白净的小脸蛋上一下?下?地舔着。

    明芽小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腾，都赶不走?这突如其来的骚扰。

    她将被子蒙在自己?头上，却发觉那东西也跟着挤进了被子里。

    有个脑袋一直对着她的小肚子轻拱，像是想要将她闹醒，然后跟着她一块玩耍。

    明芽终于被成功地闹醒了，她揉着睡眼，从床上爬起来。

    小手一探，从被窝里揪出了闹腾她好眠的罪魁祸首。

    是一只浅灰色的小动物，像猫又像狗，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团子看着它沉思，觉得眼前的这个不明生物，有点说不出来的眼熟。

    辛月慵懒地靠在床侧，看着她懵然的表情说：“昨天?刚见过?，今天?就不认得了？”

    团子的眼睛瞬间变得亮如明星，她高兴地惊呼道：“是小灰灰！”

    其实也不怪她第一眼没认出来。

    毕竟谁也想不到，凶猛残忍的魔兽，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像只灰色小奶猫儿似的。

    团子抱着震凌兽猛蹭，黑亮的头发跟震凌兽的毛发一起，炸成两坨毛球。

    她蹭完震凌兽，又跑到辛月跟前，猝不及防地给了辛月一个来自小崽子的大熊抱。

    “月月你真好！谢谢你！！”

    辛月被她抱了个正着，身体?僵直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顿了许久，或许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他?同样也伸出了手，将团子拥在了怀里。

    柔软且温暖，这是他?此生正式拥有的第一个怀抱。

    死?寂的魔宫，因为一崽一兽的到来，在短时间之内，产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每天?的漫长?宫道中，永远有一只团子和一只小奶猫在撒丫子狂奔，因着一个毛球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魔宫中几位常来议事的大臣们?，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之处。

    侍女端来的茶水永远半苦半咸，一有不慎中了招。

    魔尊所在的屏风后，就总是传来小孩子的憋笑声。

    而他?们?但凡有所不满地探视过?去?，迎来的永远都是自家君上凉飕飕的眼刀。

    难道是君上嫌他?们?办事不利，故意以此来向他?们?发出警示？

    大臣们?心中忐忑，即使喝到了掺料的茶水，也都有苦难言地一口饮尽。

    在那段期间，魔界众人的生活水平显著提升，管事的大臣们?都开始埋头做起了实事。

    而对这种变化，感知最为深切的，还要属每天?都被团子缠住的魔尊大人。

    他?夜半睡觉，再也不会因为团子突如其来的飞脚，而被惊醒了。

    毕竟，踢着踢着，就习惯了。

    连折磨他?许久的梦魇，都在这样的飞脚攻击之下?，有被良好治愈。

    “月月，你就站在那儿不要动哈！”

    辛月一袭玄衣，黑色精铁熔铸的玉冠之上，被端端正正地放置了一颗大红苹果?。

    他?长?身玉立，在殿前的平地上站得笔直。

    而在三米之外的地方，明芽手上拿着她进来最喜欢的小玩具——一柄木制的小飞镖。

    团子苦练数日飞镖技术，自认已成一代大师。

    今日，就是她检验成果?的时刻了。

    她眯起一只眼睛，盯紧辛月头顶上的大红苹果?，手中的飞镖待势欲发。

    就连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都是难得的正经。

    已经在三米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辛月：......他?绝对是脑抽了，才会答应陪小崽子检验她苦练飞镖的成果?。

    他?懒洋洋地搭起双手，问?明芽：“在今日结束前，你手中那柄飞镖，可?还有机会被掷出来？”

    明芽不满意地念叨他?催促的行为：“月月你不要催，再等等。”

    “本尊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你最好快些。”

    团子抿着嘴唇，一个咬牙，就将手中的飞镖给投掷了出去?。

    她胖乎乎的小身板，还控制不住地跟着飞镖射出去?的动作，在半空中来了一个飞跃。

    飞镖在半空中呈现倾落的态势，可?辛月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

    最后，飞镖还是极有准头地，扎中了他?头顶上的大红苹果?。

    他?只是不想再接着陪练罢了，绝对不是不忍心看着小崽子失望。

    辛月在心中，如此解释着自己?帮忙作弊的行为。

    明芽果?然很?开心，兴冲冲跑过?来，抱住了辛月的大腿。

    “月月你看见没！我就说我的飞镖技术好极了吧！一丢一个准！！”

    辛月应和地点头，嘴里却在敷衍：“对对对，好极了。下?回本尊在魔界举办一场飞镖大赛，你定能荣夺桂冠。”

    团子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嘴里止不住地惊呼：“真的吗？那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呀？！芽芽一定要参加！！”

    辛月正在脑海中组织着词汇，想着接下?来要如何编下?去?。

    可?在他?的身后，却突然间冒出来了一只灰色毛球。

    灰色毛球直接扑在了他?的发冠之上，叼住了那颗还嵌着飞镖的大红苹果?。

    被明芽抱住之后的辛月，一时松懈了防备，被扑了个正着。

    玉冠被震凌兽紧紧用爪子扒着，自头皮上传来阵阵疼痛感。

    辛月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语气中带着不可?知的危险意味。

    “畜生，给本尊下?来！”

    震凌兽嘴里叼着苹果?，从辛月的头顶上跃到了明芽的怀中。

    明芽松开抱住辛月的手，将它接了个正着。

    辛月怒不可?遏，伸手就想逮住震凌兽。

    可?明芽的速度却比他?还快，抱着震凌兽转身就跑。

    团子小奶音响彻了整座寝殿：“月月，你别生气！小灰灰它不是故意的！！”

    震凌兽应和地跟她一起叫：“喵呜喵呜！！”

    它只是想吃甜甜的小苹果?罢了，真的不知道那就是大魔王啊！

    辛月的玉冠歪斜，被震凌兽用爪子扒下?来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

    他?这时候气昏了头，都忘了使用术法，将前面跑个不停的崽子给制在原地。

    只是迈开长?腿，本能地追在她们?身后。

    “你们?给本尊站住！”

    一旁路过?的侍女见状，情难自已地摇了摇头。

    见惯了近些时日的君上，这智商暴跌的境况，她只觉得魔界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