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种风筝线忽然断了的恐惧。◎
鼻子周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四周是一片白到晃眼的墙壁。
偌大的病房里此时只有娄枝秾一个人,她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针, 一旁的仪器发出细微的响声, 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那种剧烈的绞痛感好不容易缓解下来,娄枝秾感觉像虚脱了一样,浑身使不上力。
她一闭上眼, 想到的就是她和郦仕香的每一句争吵,仿佛自带回音效果一般不断回响在她耳边,每个字都被一个如泣如诉的声音反复地尖声重复, 像是一根被火烤过的皮鞭狠狠鞭挞着她的神经。
她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 偏了偏头。
她实在不能理解郦仕香的想法, 她在郦仕香那里, 仿佛只是一个好用的砝码, 用在她心里那个权衡利益的天平上。
如果她这个砝码生锈了,在天平上没有价值了, 郦仕香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把她舍弃掉。
“咔哒。”
娄枝秾听到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回过头,看到明显是匆匆赶来的薄来, 愣了一下,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对郦仕香的失望、怨恨,对自己的厌弃、愤怒等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似乎找到宣泄口一般,一股脑往外涌,泪水不断涌出, 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想叫他的名字, 喉咙却仿佛被堵住一般, 怎么也叫不出口。
薄来呼吸还有些乱,他坐到娄枝秾旁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
“还疼吗。”
娄枝秾闭了闭眼,满眶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她摇了摇头,被薄来握住的那只手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死死地抱住最后一块浮木。
薄来伸出手,用拇指指腹给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都哭成花猫了。”
他没有问娄枝秾为什么哭,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去娄和颂家,他只担心娄枝秾的身体状况和情绪问题。
娄枝秾不想让薄来知道自己和郦仕香之间那些矛盾,只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半晌,她忽然说道:“戒指……不见了。”
娄和颂把她抱来医院,一阵人荒马乱的,戒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薄来的视线移到她左手空空的无名指上,笑了一下。
“没关系,”薄来握住她的手,“我们再做一对。”
病房的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娄和颂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医生有些眼熟,娄枝秾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是娄和颂的大学同学,经营着一家私立医院,娄枝秾和他曾经打过一两次照面。
他带着一个无框眼镜,看到出现在病房里的薄来,微微挑了一下眉,转头问娄枝秾,“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了不少吧?”
娄枝秾“嗯”了一声。
薄来站起身,对着医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医生客气地对薄来笑了笑,扶了扶眼镜,对着娄和颂说:“你妹妹应该是因为由于精神心理方面的原因引起的胃痉挛,暂时应该没有别的问题。”
娄和颂皱起眉:“精神心理方面?”
“压力过大、过度紧张、焦虑、情绪激动等,”医生笑眯眯地解释道,“她之前因为饮食不规律得过胃炎,这种胃痉挛容易复发,以后要多加注意。”
薄来出声问道:“需要注意哪些方面?”
“饮食规律,少吃冷辣酸等刺激性食物,少吸烟少喝酒,保持心情愉快。”
薄来点了点头。
娄和颂看向医生,“不用住院观察?”
“不用不用,”医生对着娄和颂嫌弃地挥挥手,“你妹住这也是浪费钱,我一会儿开点药,接回家好好养着就行。”
娄和颂“啧”了一声,还没开口,医生忙退后两步,“行行行,你有钱,你爱住就住,你别嘴人。”
“……我让你赶紧去开药。”
医生心虚地“哦”了一声。
在医生离开病房没多久,郦仕香就赶了过来。
她一进门,看到娄枝秾脸色苍白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哎呦,吓死我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娄枝秾看见她,那股恶心的感觉又隐隐涌了上来。
她淡淡道:“再来晚一点,点滴都打完了。”
“我那不是中途有事耽搁了吗,”郦仕香自知理亏,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突然吐了?你不会怀孕……”
娄和颂打断了她的话,“是因为情绪激动引起的胃痉挛。”
“情绪激动引起的胃痉挛?”郦仕香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上前拉住娄枝秾的手,“我还以为你怀孕了呢……真是的,身体不好还故意惹我生气,现在你难受我也难受……”
娄枝秾低头看了一会儿郦仕香拉着自己的手,郦仕香在喋喋不休许久后才发现娄枝秾没在状态,语气变得尖锐了一些:“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娄枝秾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头脑思绪也清晰了不少。
她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
“妈妈,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我不会离婚,我会继续画画,继续直播,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看我心情,我不会轻易因为你的意见改变自己的想法。”
听到“离婚”两个字,薄来的目光掠过郦仕香微微有些扭曲的脸。
郦仕香勉强地笑了一下,“枝秾,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妈妈心的话,妈妈也只是为你考虑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是成年人,我自己有辨别能力,”娄枝秾缓缓道,“如果你觉得赵姣姣比我要好,你可以把她当成你的女儿。”
她看着郦仕香,忽地一笑,“我觉得爸爸会很高兴的。”
郦仕香又惊又怒:“你!”
“从小我没忤逆过你,但是以后,我不会听你的。”
娄枝秾一字一顿说道:“我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郦仕香怒火中烧,她看着娄枝秾毫不畏惧的眼神,与坐在病床旁神情淡漠的娄和颂和薄来,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一种风筝线忽然断了的恐惧。
怒气无处发泄,郦仕香抖着手指着娄枝秾,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最好不要后悔。”
娄枝秾笑了笑,“不会后悔的。”
郦仕香气得甩门而去。
郦仕香走后,娄枝秾像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卸了劲。
门忽然被人打开,娄枝秾还以为是郦仕香去而复返,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娄和颂和薄来也扫过去一眼。
似乎感受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饿了吗?我们医院有营养餐,要一起吃吗?”
娄和颂无语片刻,才开口道:“你让人送过来三份。”
医生转头去吩咐后勤的负责人,娄和颂看了一眼表,对着另外两人说道:“到饭点了,就在这里吃点吧。”
娄枝秾想起刚才医生说的话,犹豫道:“不会……做得很清淡吧?”
薄来点点头,“这段时间少吃辛辣的。”
“啊——”娄枝秾拖长调子。
娄和颂淡淡道:“遵医嘱。”
娄枝秾叹了口气。
“知道了。”
娄枝秾在医院里休息了一下午,晚上薄来就把她接回了水天一居。
薄来开着车,瞥了一眼转头看着窗外的娄枝秾,主动问道:“下午在那儿是不是很无聊?”
他和娄和颂下午都还有事,确定娄枝秾没什么大问题后,他们就先回公司处理事务。
“是啊,那个病房的电视竟然没开VIP,”娄枝秾说,“祁医生好抠,说可以免费陪我聊天解闷。”
薄来微微扬了一下眉,“聊天解闷?”
“嗯,一开始我只知道他和哥哥是大学同学,”娄枝秾回过头看着薄来,“今天下午我才知道,他和哥哥喜欢过同一个女生,因此他看哥哥特别不顺眼。”
整个下午,祁元纵都在描述娄和颂是怎样“横刀夺爱”,他是怎样“深情无奈”。
在他说娄和颂是阴险小人的时候,娄枝秾没忍住问他:“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哥哥?”
祁元纵却满意地点了点头,“跟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告诉你哥的。”
说到这里,薄来忍不住笑了一声。
娄枝秾也觉得很好笑,两个人笑了一会儿,聊起了别的。
虽然一路上都在跟薄来说笑,但是她感觉自己心底还是有一处地方仿佛坍塌了一般,难受得喘不上气。
她偏头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笑容淡了一点。
再怎么说,郦仕香也是她的妈妈,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既是在伤郦仕香的心,也是在伤害她自己。
明明在她年纪小的时候,她们之间有段非常融洽和谐的时光,郦仕香会因为别人夸自己漂亮而得意,那时候她应该是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变得这样?
好像……是从知道赵芳荃和赵姣姣存在的时候……
娄枝秾出神地想着,薄来看了她一眼,似乎感受到她情绪的低落,主动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娄枝秾回过神,对上薄来含笑的双眼,想了想,故意道:“麻辣小龙虾。”
薄来笑了笑,“晚上做梦可以做这个。”
“剁椒鱼头。”
“鱼头可以,剁椒不行。”
“水煮牛肉片。”
“白开水煮的就可以。”
娄枝秾:“……”
她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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