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但是娄枝秾完全跟那里毫无关系。◎
娄枝秾微微一愣, 下意识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她很少出现在聚会,像薄如这样惹眼的女人, 她见过肯定有印象。
薄如虽然说的是问句, 但语气颇为肯定,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了和她熟络而故意这么说的。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两人身上, 他们不知道薄如是什么意思,连袁舒仪也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
在娄枝秾愣神的功夫,薄如的目光在她和薄来之间巡了一个来回。
薄来轻咳了一声, 不着痕迹的睇了薄如一眼。
薄如扬起了眉, 顿时心领神会, 笑着摊了摊手, “好吧, 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托着下巴看着娄枝秾,笑得意味深长。
看时间差不多了, 薄老太伸手招来奉管家,示意可以开始用晚餐了。
薄家还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家族,薄老太重嫡系, 尤其是薄来这个长房长孙,虽然薄林生掌权时改了很多规矩,嫡系和旁系不再分那么清楚,但是到了这种家宴,众人还是严格按照辈分来排座。
薄老太是旧时的大家闺秀,被薄老爷子放在心尖上一辈子, 养成了蛮横骄纵的性格, 不仅眼光挑剔, 各方面都规矩多,在饭桌上小辈们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家宴上安安静静,只有碗筷相碰时发出的清脆响声,有小孩想站起来夹远一点的清汤白玉饺都被母亲用眼神制止了。
娄枝秾吃得心不在焉,薄老太吃不得重口,因此每道菜做得很清淡,不太和她的胃口,唯一感兴趣的炭烧肉还在离自己比较远的地方。
坐在她旁边的薄来换了公筷,夹了个白玉饺放到了咬着勺子眼巴巴的小孩的碗里。
小孩惊喜地抬起头,他的母亲见状低下头,小声道:“还不快谢谢表叔。”
小孩对着薄来甜甜一笑,“谢谢表叔。”
薄来对着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又夹了两块炭烧肉放到娄枝秾的碗里,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个虾卷。
娄枝秾瞥了他一眼,忽然低声道:“是不是我也要说一声‘谢谢表叔’。”
薄来望着她,似乎是为了配合她,也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轻微的笑意。
“可以叫一声听听。”
娄枝秾睨了他一眼。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眼神全部落入袁舒仪的眼底,不需要说太多话,两个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种氛围就非常和谐。
袁舒仪看得非常满意,偏偏有人见不得这一幕。
“在家里有人可以帮忙,”薄老太意有所指,“出去可就不一定了。”
娄枝秾敛下眼睫,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薄老太见她置若罔闻,干脆直接问道:“娄枝秾,我听说,原来你在娄家的时候就很少参加晚宴聚会一类的活动?”
娄枝秾顿时没了胃口。
“现在你作为薄来的妻子,出去代表的就是薄家,不能一点交际手段都没有。薄来现在能护着你,以后难不成也一直护着你?”薄老太严肃道,“夫妻就是利益共同体,你也要学会扶持丈夫的事业。”
虽然心里早就有准备,但听到这样的话,娄枝秾心里还是会觉得抗拒。
坐在桌上的其他人一脸漠然的表情,似乎对这种说教已经见怪不怪了。
还有人默默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殃及池鱼。
一直没说话的薄如忍不住笑出了声。
薄老太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薄如。
“奶奶,您这话说的,”薄如笑道,“您让嫂子独立,又让嫂子多多扶持薄来,难不成嫂子的事业就不叫事业,只有薄家的事业才叫事业吗?”
薄老太瞪了薄如一眼,“我在说薄来和娄枝秾,你插什么嘴。”
“我就是觉得奇怪啊,按照您说的,女人既要为自己的事业打拼,又要安顿好家里,还要多多帮助丈夫,那男人在夫妻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
薄如的父亲扯了扯薄如的衣服,示意她少说点。
娄枝秾细嚼慢咽下最后的炭烧肉,放下手里的筷子,“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奶奶,枝秾画画需要安静的环境,”薄来轻轻搁下筷子,慢悠悠道,“再说了,如果真的需要让枝秾抛头露面来扶持我,不该是我的问题吗。”
“爸在万经的时候,我看妈也没怎么勉强自己出去社交。”
一句话同时拉出薄林生和袁舒仪当挡箭牌。
薄林生哪里听不懂薄来的意思,一向懒得掺和这些家事的他难得表了态,“各人擅长的领域不同,我们又不懂艺术圈里那些事,但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能做到,我都说了多少次,您少操心这些了,年轻人跟咱们有代沟。”
薄老太瞥了一眼旁边的袁舒仪,扬起了眉。
袁舒仪才不惯着这位任性的小老太太,“我觉得薄来说的没错,要是还需要枝秾帮忙,那就是薄来的能力问题。”
薄来说的不假,她确实不喜欢那种所谓的“贵妇圈”。
夫妻之间确实相互成就,大多数妻子会帮丈夫打理公司的生意,出席各种重要场合,她们私下热衷各种聚会派对,有时候这种聚会派对也无形间为丈夫开拓了人脉圈。
其实圈子里的人都非常有涵养,待人接物亲和有度,但袁舒仪就是不喜欢各种心思暗流涌动的聚会,无论再不着痕迹,慕强和拜高踩低都存在各种场合。
况且利益才是永远的朋友,即便私交再好,一旦生意上牵扯到利益问题,双方都不会顾及往日那点情谊。
袁舒仪就是看清这一点,仗着自己的身份的薄家的地位,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现在轮到娄枝秾坐到这个位置,袁舒仪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见这一家子油盐不进,薄老太法令纹深深陷下去,显得有些不高兴。
最后还是薄如的父亲打圆场,薄老太最后勉强退了一步,强调一些重要的聚会娄枝秾还是要参加。
娄枝秾应下了。
晚宴后,习惯早睡的薄老太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一走,大厅里的众人仿佛齐齐松了口气,气氛都活络了一些。
娄枝秾借口头有点晕,离开了大厅,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望着鱼池发呆。
“哎呀,原来你在这里。”
娄枝秾回过头,看着袁舒仪缓缓走来。
她坐到娄枝秾的身侧,“家族聚会是不是有些无聊?”
娄枝秾斟酌了一下,“还好。”
“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束,”袁舒仪莞尔一笑,“刚才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不听也没关系,毕竟是老一辈,有些思维改不掉的。”
虽然她和娄枝秾专注不同的领域,但艺术是相通的,她多少也能理解娄枝秾一些。
“以后老太太要是再说你,你就跟她说,我们艺术家就是这样的啦。”
娄枝秾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能是相处久了就会有点夫妻相,袁舒仪看到她笑,无端想起薄来刚才在餐桌上眼中带笑的模样。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袁舒仪在薄来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处在一种非常纠结的心态里。
她一生都在追求自己领域里更高层次的东西,可以说在生活方面,她是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薄来这一点就非常像她。
薄来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音乐天赋,袁舒仪一边为他高兴,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担忧。
薄家不需要一个才华横溢的小提琴家,需要的是能担当大任的掌权人,一个从小就接受各种精英教育的接班人。
薄来对这点似乎接受良好,他按部就班地沿着薄家为他设定好的路线行走,但是他身上那种散漫、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让袁舒仪一度觉得他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薄家家风严谨,她很心疼,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后来薄来一声不吭去了伊斯曼音乐学院,袁舒仪这才感觉到他是个会生气,会叛逆的少年。
等到她终于决定跟薄来谈一谈的时候,薄来已经接手了万经,坐稳了薄家的位置。
袁舒仪慢慢地回过神,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看着夜色弥漫的天际。
她轻叹一口气,“我感觉我这个当妈的,还挺失败的。”
她的愧疚姗姗来迟,薄来也不需要她的庇护了。
娄枝秾望着袁舒仪,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她也没有立场去站在薄来的角度说袁舒仪已经做得很好了。
袁舒仪对着娄枝秾笑了一下,“只要你和薄来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娄枝秾身上吸引薄来的地方。
两个理想主义者在一起,有可能是灾难,也有可能创造出不可思议的世界。
她希望娄枝秾能拉薄来一把。
“时间也不早了,晚上就住在大宅里吧,”袁舒仪说道,“换洗衣物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床也重新铺了,明天早上吃完早餐再走吧。”
娄枝秾面露犹豫。
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她得问问薄来。
袁舒仪却误会了她的犹豫,“可能薄来房间的床不够大,但睡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你们先将就一晚吧。”
袁舒仪的话让娄枝秾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可以。”
“那我去让人跟司机说一声,叫他不用等了。”
话都说到这里,娄枝秾只好点点头,“好。”
袁舒仪走了没一会儿,薄来就找了过来。
他看到娄枝秾坐在摇椅上前后摇晃着,似乎在走神,就迈步走了过来。
“答应住下来了?”
娄枝秾收起发散的思绪,“嗯。”
薄来望着她,低声道:“如果觉得勉强,我们就回去。”
“住一晚而已。”
大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薄来被薄林生叫去了书房,奉管家就带着娄枝秾进了薄来的房间。
薄来的房间在三楼,里面似乎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简洁大方的装修风格,各处堆叠着不同的东西,数不胜数的书、模型、相机、钟表,以及造型独特的收藏品,整个房间看起来却不显得杂乱。
娄枝秾下意识开始想象小时候的薄来在这个房间里走动的模样。
“浴室里有换洗衣服,护肤用品是按照水天一居那边您常用的置办了一套,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一声就好。”
“好的。”
她进浴室里间看了一眼,不少物品都是新置的,外间收纳柜里是各种款式的睡衣和毛巾。
正好她也有些累了,就关上了浴室的门,打算洗个澡。
薄来一回到卧室,就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懒散地坐到椅子上,低头看手机,聊天框新弹出一条信息,他点开扫了一眼。
袁舒仪:哦呀,忘记给枝秾准备睡衣了。
袁舒仪:你借一套给她吧。
薄来:故意的?
袁舒仪:哪能啊^_^
浴室里的水声恰好停了,薄来耐心等着娄枝秾叫自己。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娄枝秾在浴室里喊了一声。
“薄来。”
薄来放下手机,走上前敲了敲门,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娄枝秾犹豫了一下,“这里没有准备我的睡衣。”
薄来的手握拳,抵住唇轻咳了一声,“那你……先穿我的?”
娄枝秾视线移到外间薄来那一沓睡衣上。
现在已经很晚了,再叫人去买回来,她可能会冻死在浴室……
“倒数第二层是我高中时候穿的,可能尺码合适一些,”薄来说道,“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拿最后一层,里面都是新的。”
娄枝秾没出声,薄来言简意赅地提醒了一句,“晚上温度有点低,小心着凉。”
娄枝秾心一横,拿出了最后一层的一套灰色睡衣。
虽然她身量高挑,但是她的体型和薄来差得有点多,薄来的睡衣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领口大敞,几乎能看得见胸口裸|露的皮肤。
她尴尬地拉了拉裤子,把领子往后扯了扯,才拉开了门。
薄来就站在门外,看到她披散着头发,穿着自己睡衣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心底轻轻“啧”了一声,几乎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我去洗澡。”
娄枝秾点了点头,越过他走到了床边。
听到浴室传来“咔哒”一声,娄枝秾才低着头把戒指取了下来,拿起手机打开了搜索页。
她刚才洗澡的时候看到手上的戒指,忽然想起临走前那雯对她说的话。
打开拾取坐标页,勾了坐标反查,她把数字输了上去,点了一下查找。
地图的圈圈在转,娄枝秾忽然有些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就是无端地心跳快了几分。
地图逐渐显示出来,一个小红点位于正中间,她收敛心神,定睛看清楚了那个地名。
她忽地一怔。
意大利,托斯卡纳,锡耶纳。
这个地名不算太陌生,她有个同学也是来自托斯卡纳地区,据他形容,那应该是一个如诗如画的田园小镇。
但是娄枝秾完全跟那里毫无关系。
她是在都灵,位于皮埃蒙特大区,和托斯卡纳隔着差不多半个意大利。
难道是记错地方了?
她的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混杂着紧张过后的失落、沮丧,还有一点点的“果然如此”。
她确定自己的数字没有输错,要么就是薄来记错了,要么就是有另外的含义。
可是还能有什么含义?
她握着手机的手垂到膝盖上,有些茫然地望着一处地板走神。
回想起刚才升起的紧张的情绪,娄枝秾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低头想退出查询坐标的页面,却不小心往下滑一些。
关键词还是“托斯卡纳”,却弹出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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