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德维特只用了三秒钟做出决定,跟着那些人走。
查理似乎和他有一样的默契,不需要再做……
德维特只用了三秒钟做出决定, 跟着那些人走。
查理似乎和他有一样的默契,不需要再做交流,两人就偷偷跟着那辆吱吱嘎嘎的驴车,不声不响地穿出树林。
那辆驴车径直穿过一片葡萄田, 驶向山坡上一栋还有零星灯光的宅邸, 山脚下则是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庄园, 在寂静的夜晚中沉静地安睡。
“只要有人烟,希弗士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公爵厌恶地把半干的斗篷脱了下来,并十分顺应本能地就要一手甩开——幸而他的理智提醒他, 此刻不是在衣服多得穿不完的白兰堡里, 照他这种淘汰速度, 不出一个星期就得裸奔了。
于是只得勉勉强强提在手里, 一脸嫌弃。
“面包房的香气也能给与迷途的尤金引导。”查理捏着自己也湿漉漉的礼帽, 笑了笑:“我们先考虑考虑自己吧,大人,我看到前面有磨坊。”
像多伦大陆这种战争不断的地方, 但凡有点能力圈地的领主都会尽可能让自己的领地形成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封闭循环圈, 最基本的田舍、酒厂、磨坊、林场、牧场、面包房乃至教堂和法庭。他们很容易就在磨坊不远处找到面包房,以及还有余火的炉膛。
德维特见过查理在枫林镇的房子,虽然算不上高大华美,但绝对温暖舒适。从他起居室里那整套的黄铜把手手工瓷茶具就能看出来,这个男人说不上奢侈,但绝对属于对生活细节要求很精致的类型, 就连餐风露宿的旅途中,他也会极尽可能地维持整洁与体面。根据他惯常的举止做派, 向任何人宣布他其实是个贵族也不会有人吃惊。
所以当他熟门熟路地重新吹起炉火, 用一把黑漆漆的大铁壶灌水坐火, 再用几根细棍支起一个临时的晾衣架用以烤干他们的衣服时,公爵大人有点惊讶了。他惊讶的并不是对方会做这些,而是他在动手时那副熟稔得毫无违和感的神情和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就是个在烤炉边的灰烬里打滚长大的孩子——这兔头甚至不用猜就能知道墙壁架子上放着的糖罐里是受潮且不纯的粗糖,细糖是隐秘地用纸包着挂在房梁上!
查理误会了公爵的表情,一边揭开壶盖查看滚水的情况一边解释:“这里的茶都是上贡给领主后遗落在角落的碎渣,你喝不习惯,加点儿糖会更好入口。”
德维特沉默了一下:“农舍的面包房里怎么会有茶叶?”哪怕只是碎渣,也不是普通的农户能够喝得起的。
兔头店长笑了笑:“不是给农奴喝的,而是要用来招待税官或者牧师,偶尔经过的老爷——其实也就是府邸里体面点儿的仆人。虽然数量不多,但农庄里一定会有。”
他随手拿过一个杯子用热水洗了洗,把这么珍贵的茶水倒进去,递给公爵。德维特皱起眉,炉火虽然不算明亮,但足够让他看清这个脏兮兮的杯子外壳还有一层久经风霜的硬垢。
“我们刚从河里爬上来,又吹了半天冷风,你必须喝点儿下去。”兔头店长不用抬眼就能感觉到公爵的纠结:“否则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都得病倒。”
德维特白了他一眼。
“这儿是私人庄园。你认为刚才那几个人说的‘魔女’,会跟艾莲娜有关系吗?”他说。
“很有可能。”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查理已经提不起兴致跟德维特抬杠了,难得有问有答了起来:“虽然不明白达比思乌肚鱼的速度如何,但根据时间来推断,即使离开莫克文国境,也大致不会离开很远。这一片范围,能用‘魔女’这个称号的,首先就是艾莲娜。”
“那些尸体和她有关?这就是她所研习的黑魔法?”德维特的神情严肃起来。
魔女只是一个统称,但细分下来还是有所不同,其中的依据就是力量来源。
从大陆上已知的几类魔女来看,她们的力量来源大致分为几种:一是正经通过系统学习操控力量的方法,跟大部分魔法师一样能够获得世人承认,但最近的例子已经是三百年前了,因此这类光明属性的魔女极为稀少;二是通过传承获得力量,例如通过学徒的形式从老师那里继承力量,法力强大与否取决于上一代老师的底蕴以及自己是否能再进一步;三是与死灵、恶魔做交易的黑魔法——这也是令世人极度到忌讳和恐惧的方式。
在这个神迹消失已久的时代,天使、恶魔以及凤凰、龙这种能够轻易影响大陆局势的种族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销声匿迹,唯一传承得以保留的长生种族只有精灵——但在神魔大战之后精灵的力量也被大大削减,精灵王从半神的宝座跌落,沉睡至今。人族因此得以趁机发展壮大,原本在神魔大战中充当马前卒角色的法师地位水涨船高,与之相对的,在已经没有恶魔存在的大陆上,从骨骸和生灵中吸取力量的黑魔法就是现在人们已知最邪恶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魔女一词如此恶名昭彰,与亡灵法师一起被人所唾弃、厌恶和畏惧的主要原因。
“在我离开多伦的时候,艾莲娜的魔法仍旧传承自伊芙夫人,不过这也没比跟恶魔交易好多少也就是了。”
魔力来源是绝对公平的,除了自我修习之外,任何通过外力获得的力量都不会绝对可靠,不管是继承、赠与还是掠夺都如此。看似摆在眼前的捷径其实布满隐形的荆棘,会在你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刮掉所有的血肉和灵魂——这是所有大陆学院魔法入门教科书的导语,但遗憾的是,能够在魔法这一领域有所建树的人物仍旧是后者比前者要多。
大概不劳而获是人类永恒的惰性,艾莲娜也是如此。
出于种种原因,兔头店长很少回忆往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他的表情比平常要来得更凝重。
德维特却观察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到一旁:“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说得对。”查理承认:“如果树林里的尸体确实与她有关,那么我只能遗憾地说她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又迈出了错误的一大步。”
“这个庄园在河流下游,”公爵慢慢说:“无论希弗士与尤金,还有那个聒噪的玩具有没有会合,他们都会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也就是说,所有人在这个庄园凑齐的可能性在眼下来说是最大的。
“所以我们……”查理只说了几个字就突然顿住了,长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外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隔壁是个羊圈。”他说:“我们来时里面确实没人吧?”
德维特没说话。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夜晚,兔头难道指望他摸进羊圈里检查是不是有人埋伏在里面?要是在勒梅那,他甚至都不允许让臭烘烘的山羊靠近他的马车。
查理站起身来,悄悄走到门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门外静悄悄,只有风声不时顺着门缝灌进房子里,公爵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动作。兔子店长摸上门把手,吸了口气,猛地把门拉开!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年轻男人顺着门板跌了进来,他刚才似乎完全伏趴在门板上,突然打开的门让他失去了平衡,差点一头就撞到了地上。
德维特垂下眼睛,朝着火炉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放到了他身边的手杖上,顶端的绿宝石在炉火的照映下闪着奢靡的光芒。
兔头店长似乎完全没发现公爵的动作,他弯下身去,双手撑在膝盖上,声音带着一点惊讶:“啊呀~你没事吧?先生,我没想到外面会有人。”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明显被吓了一跳:“兔兔兔子?”
“我不是兔子。”店长严肃地说:“我叫查理。”
“我……我叫汤姆。”那个男人下意识回答,又纠结地看着他。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兔子。
可是兔子为什么会说话呢?兔子怎么会穿着考究衣服,戴着礼帽呢?
汤姆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但更梦幻的事还有。
在壁炉边坐着一位……不可思议的大人,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要被那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容貌夺取呼吸,汤姆贫瘠的词汇根本无法形容这样的美貌,他下意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无论对方身份为何,都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直视的。
公爵的右手从手杖上移开了。他已经看出这个男人只是个普通的农夫,即使他不出手,兔头也能轻松制服。
“汤姆,你看上去很冷。”查理温和地一边问,一边把一杯热茶塞进他怀里。
外面的风很大,茶杯的温度似乎让汤姆的精神好了一点儿,他小声说:“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他只是无处可去,又看到磨坊有光,才走过来的。
大概是店长和公爵的态度太过于反客为主,从未出过庄园的汤姆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可疑之处,倒是查理笑容可掬地说:“汤姆,现在可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他的声音很动听,磁性且略微低沉,但微微跳跃的尾音又使他比一般故作姿态的贵族男性多了几分朝气,听起来很容易令人不知不觉放下防备。
虽然公爵对此的评价是:“用不入流的话术蛊惑人心”。但事实证明,查理身上确实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和他交谈的人通常会很快忽略掉他那颗不同寻常的、毛茸茸的兔子脑袋,被他话语里的内容所吸引。
明显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汤姆也不例外,他根本来不及把‘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子的磨坊里’诸如此类的疑惑问出口,就十分诚实地有问有答:“因为我和父亲吵了一架,从家里跑了出来,夜里太冷了,想到马厩里和畜生挤一挤取暖。”
本地人。店长和公爵交换了一下视线。
“和家人吵架可不好。”查理用息事宁人的口吻说:“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呢?”
汤姆神情委顿:“我的未婚妻艾米丽,被选上去服侍主人,我希望卖了家里的驴子贿赂管家让艾米丽回来,但父亲不同意,其实……”
所有人都不同意。汤姆屈膝坐在地板上,把头埋进双腿之间:“他们不明白,艾米丽要是去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大家都为艾米丽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好工作而高兴,只有汤姆心里惶恐不已,但父亲并不理解,他们在睡前大吵一架,所以他才愤而离家出走。
……虽然只不过是‘出走’到了离家里不远的公共磨坊而已。
德维特皱了皱眉,想起几个小时前堆满了尸体的那辆驴车,还有驴车最后驶回的方向。
就是山坡上那栋气派的宅邸。
查理显然也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
“汤姆,再喝一口热茶。”他宽慰地说:“反正离天亮还早,我们可以在火炉边说说话。被主人看中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你会觉得艾米丽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很多姑娘都没有再回来。”汤姆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有一丝恐惧:“我每周两天会去大宅照顾驴子,听到老汉克他们说起过……宅子里常常会大量招入新的女佣,但总是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他们说主宅闹鬼,还说……”
接下来的话汤姆没有说出口,但查理和德维特能猜到他未竟的话语。谁会若无其事地在闹鬼的宅子里生活?除非宅子的主人也是鬼。就算再心无城府,再目光短浅,汤姆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诽谤主人的话来,所以他干脆闭了嘴。
店长明白这不见得是他对宅子的主人有多忠心或者对他们这两个陌生的外乡人有所防备,而是这种世代在庄园里生活的农户,对主人的权威和胆怯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尤其是像汤姆这样的年轻人,本能使他们不敢说主人的任何坏话,哪怕是猜测也不行。
倒是他口中说的老汉克之流,八成是从外雇佣的老油子,在避人的时候对主家的生活说三道四简直是常规操作,这个汤姆一脸老实样,哪怕被他听到了他也不敢跟人告状,所以才会让他探听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来。
通常这样的乡绅庄园,不算男性仆人,主宅里厨娘2-3个,杂物女仆6-8个,贴身女仆不超过3个,生活管家1个,这是标准配置。如果庄园主有爵位的话,按爵位可以依次往上添加,但总归不会超过20个人。主宅每一季都会有新的女佣进去,根据老汉克他们的说法,从来都是只进不出,这就很不合理了。
“照这种消耗,都足够养三个吸血鬼了。”——这是那些老家伙的讽刺说法。没人知道那些神秘失踪的女孩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这些干体力活的仆人连走进宅邸花园的资格都没有,只知道主宅像个古怪的、不知饱足的黑洞,一直在吸纳新的女孩进去工作。这些事情。只有在主宅里工作了足够长时间的人才会知道,在山脚庄园里耕作的农户们只关心明天的黑面包够不够一家人分,今年的冬天会不会把人冻死。
但汤姆知道,本来那些来当女佣的姑娘都是从外乡找来的,但上次大概是人数不够,他们开始从自己的庄园里招揽年龄合适的姑娘,并给出了相当不错的薪酬,艾米丽就是这个时候被她的哥哥主动报了名。由于艾米丽是个身体健康的未婚姑娘,很顺利就被选上了。
如果换个场合听到这种故事,不论是公爵还是店长都不会对这种情况给予过分关注,原因很简单,虽然很多位于社会上层的贵族或富商惯常喜欢装模作样,卖弄高雅,但关起门后的龌龊事儿可不少——尤其是一些以纯净血统高贵为荣、不愿与外人通婚的老家族,产下的后代很容易出现各种问题,其中痴呆和暴虐的比例相当高。如果山上宅邸的主人是个容易狂怒的暴徒,每年失控弄死一两个下人其实不算新闻,训练有素的管家会默默处理掉一切可能会引起治安官或教堂注意的线索。
但根据他们在树林里撞见的场景,这个损耗率即使放在一个暴君身上也高得出奇了,更别说只是个坐拥庄园的乡绅或是贵族。老汉克的嘲讽是对的,这种情况很不同寻常。
汤姆的直觉是对的,他的未婚妻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0章 第四十章 “你在茶里加了什么东西?”德维特拢了拢终于被烘干的斗篷,浅金色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晕出一层极浅……
“你在茶里加了什么东西?”德维特拢了拢终于被烘干的斗篷, 浅金色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晕出一层极浅的光晕,使他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尤其冷漠。
“一点可以暖身体的烈酒罢了。”兔头店长轻松地说:“有不错的安眠效果,正好适合哭累了的汤姆。”
在他们身后,磨坊里透出的光已经很微弱了, 熟睡的汤姆毫无所觉地蜷缩在炉膛边, 企图在炉火完全熄灭前再汲取一点温暖。
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沉寂的村庄, 低声交换彼此的意见。
“只有极度邪恶的黑魔法才会使用活人献祭,汤姆说这里离西里亚科奇至少140里,远离中央贵族权力中心, 附近也许有几个小城市, 所以能骗到寻找工作的乡下女孩, 但庄园里高度自治, 所以至今没有出过什么纰漏……”查理分析道:“即使是在多伦大陆, 黑魔法也是被世人所不容的,如果被治安官和教廷发现,庄园主绝不会有好下场。”
和潘尼格拉相对稳定的局势不同, 多伦大陆因为王国割据而常年战乱, 战争会滋生很多不详的种子,除了死亡和贫穷之外,它还是各种非法信仰的温床。在莫克文王城逗留的时候,兔头店长就注意到除了广泛的光明神教之外,市民中间的精神寄托相当纷杂,其中不乏一些被当权者判定为奉养邪神的教派, 而信徒们则称之为新教。在相对不那么富饶稳定的区域,这些麻痹人心的信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平民的救命稻草。
“这里的庄园主是新教教派吗?”德维特厌倦地说。“不管怎么样,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比起奇怪的女性失踪案, 他更关心如何与自己的骑士长会合。公爵对自己的战力和生存能力很有信心, 但这并不表示他喜欢事必躬亲,尤其是现在身边仅剩的一个兔头,用起来还不顺手的情况下。
这其实并不表示查理是个不合格的伙伴,正相反,他惯于用事无巨细的体贴对待身边所有人,即使没有仆人,店长也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将公爵从头到脚都安排得相当妥帖。但查理和骑士长有着最本质的区别,希弗士是全心全意,以自己的主人为优先的,但这个兔头——到现在德维特也不能说自己完全看透了这个家伙,他的兔子脑袋仿佛是个面具,隐藏在风度后面的东西深沉得看不透。
这是所有贵族都不喜欢的特质,他们更喜欢头脑简单的、一眼就能看的到底的愚蠢家伙,这样更方便他们压榨和管控对方,就像那个哭得鼻涕直流的汤姆一样……
“树林里的家伙提到了魔女。”查理没有觉察到德维特千回百转的心理,坦率地说:“这里离艾莲娜的势力范围很近,魔女是有领地意识的,如果艾莲娜还活着,应该不会容许有同类在她的门廊上窥探。”
“你认为那些尸体跟艾莲娜有关?”德维特皱眉:“如果是这样,她大概已经不是你认识的——”
公爵顿了顿,恶质地用一种甜腻的口吻说道:“同校小妹妹了。”
兔头店长抬了抬自己的礼帽,朝公爵笑笑:“大人,我明白她的危险之处,现在我们身单力薄,不管对方是不是艾莲娜,和一个魔女正面对上都是不理智的,但侧面探查一下不止会有充实情报的好处,还有助于和遗失的同伴会合。”
公爵抬眼看他,一副你继续放屁,我在听的样子。
“走失铁则第一条:不要乱走动,留在原地等待大人回来寻找。”兔头店长朝他挤了挤眼睛:“所以在和大家会合前,我们最好不要离开以失散地点为中心向外延伸15里的范围……”
“废话少说两句吧,你就是想知道那个宅子的真相。”德维特面无表情地说。从小到大的优越家庭环境并没有让白兰公爵成为温室花朵,正相反,如何在危险或者极端的环境下求生是德维特家族课程学习的必修课之一——仅限于继承人学习的那一部分。
因为就家族传承而言,除去自然更迭的情况以外,家主的存在永远是唯一且难以取代的,因此无论何时家主存活都是首要前提。在确定骑士长失散后,公爵就已经尽可能留下只有德维特家族骑士能够读取的暗号,如果希弗士没有偏离太远,迟早能够找过来。
“对。”查理活泼地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情报会对我很有用。”
公爵双手抱胸,看不出喜怒地说:“好吧,假设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们要如何‘侧面探查’?不管对方是□□还是魔女,都不可能毫无防范地任人窥伺。”
一刻钟后,两人借助最后的夜色和路边的灌木掩护,悄无声息地走上山坡,那栋大宅子没有亮灯,像一个黑色的大怪兽安静地蹲在半山腰上,沉默而危险地注视着靠近自己的一切生物。
查理没有选择大路,庄园主通常会把安保系统设置在距离宅邸外围,他不想冒险。
在距离宅邸外圈的仆役住处和马厩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从外套里拿出一本很薄的便笺。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几乎不需要照亮就很快叠出了一只很漂亮的小鸟。
“我和一个朋友曾经在蒙特利埃专门研究过魔法阵的变形,在维持基础公式的原则上稍加改动,有不小概率能获得额外收获……我管这个变形公式叫灰色哨兵。”兔头店长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抽出一支无水钢笔,在小鸟的翅膀上飞快地画上魔法阵。“不需要借贷和转换生命,没有攻击能力,但拥有很敏感的预警机制,可以在有限范围内代替主人进行探索,我的朋友喜欢用纸人的模样进行操作,但我觉得小动物的外形更丰满一些。”
德维特盯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虽然兔头店长从未表现出魔力上有什么过人的天赋,但他在魔法上的思维模式以及理论运用无疑是相当出类拔萃的,德维特见过不少大魔法师,他们顽固地坚信魔法是神赐的礼物,任何出于怀疑的研究和尝试都是对神的亵渎,如果让那些老家伙看到兔头这么毫不在意地修改魔法阵,即使不是用在什么要紧的用途,也足够让他们血压上升,大喊异端……
查理没有发现公爵的些微走神,当他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纸制小鸟立刻轻轻拍了拍翅膀,活泼地在他的掌心蹦了一下。
“你的名字叫,”查理扫了一眼灌木丛:“‘浆果’。我需要你到上面那栋宅子里,为我……”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小鸟突然神经质地抖了起来,仿佛查理的掌心正刮起一场无形的飓风——下一秒,它尖尖的鸟嘴大大张开,从翅膀尖蓬地冒出一团火焰,几乎是一眨眼间就把半个手掌大小的鸟儿吞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德维特皱眉:“***也是魔法的一部分吗?”
查理对着自己的手心残留的一点灰烬楞了半秒钟,突然一把猛地拉过德维特,飞快地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他的礼帽在奔跑中危险地晃动,但查理完全没管它,而是一言不发地紧紧捏着德维特的手腕狂奔,仿佛那栋宅邸随时会暴起,把他们两人一口吞没。
不用他说明,德维特也立刻明白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想回头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紧紧拉着他的查理却在他前方一个急转,把他拉到很小的凹坡里,然后强自压抑住剧烈的喘息。
公爵顺着他的视线往山脚看去,拂晓前的天空还是一片昏暗,农庄里的生灵都在沉睡,看起来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远处的大路上,影影绰绰出现了几撮像鬼火一样飘忽的光。
那些光点虽然微弱,但速度很快,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就由小变大,等他们两人伏在一块背面长满湿滑青苔的大石头后时,视力出色的公爵已经能辨认出那是随着马车颠簸不断晃动的防风灯。
眼下还没有天亮,是谁会在破晓前拜访这个庄园?是主人回来了?德维特收回目光,看向一边的查理。兔头店长少见地急促喘气,正在从外套里拿出几个大小和形状都不一致的水晶药瓶,就着月光能看到有些瓶子里面是色泽奇异的液体,有些则明显是人工造物的结晶。不知道是因为深夜寒冷还是紧张,他的指尖难以觉察地微微发抖,但还是熟稔地按计量分别把药瓶里的东西倒进一个圆口大肚瓶里。在四周出奇安静的环境下,叮叮当当的药瓶碰撞声十分清脆,查理匆匆旋上大肚瓶的盖子,探出头看了一眼。
马车已经临近山脚。“我稍后——会解释。”兔头店长飞快地说着,用力晃了晃大肚瓶,又把盖子拧开,递给公爵。
“喝一口,就一小口。”他催促道:“快。”
“等……这是什么?”德维特几乎是本能地抗拒,身为德维特公爵,他绝不会在莫名其妙的场合喝下作用不明的药物。
“这是隐身药水。”店长更急了,几乎要把瓶口抵上公爵的唇边:“你不明白,我——我们不能被发现,绝不能被他们发现。”
‘他们’毫无疑问就是那辆突如其来的马车,可是那只是一辆马车,兔头为什么会突然如临大敌?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知道马车上坐着什么人,而且一向游刃有余的他居然会紧张,这种突兀的转变是从……那只纸小鸟的预警?为什么要预警?他们来自潘尼格拉,多伦大陆的什么势力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德维特浅色的眼眸微微一缩,伸手接住了药瓶,但并没有立刻喝下去。
“马车上的是谁?”
他的手指碰到了同样握着药瓶的店长的指尖,触感和冬夜河流中央的坚冰一样寒冷。
兔头店长抽回了手,叹息般低声说道:
“它们是‘掌灯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1章 第四十一章 “那是什么?”希弗士半眯着眼睛,竭力使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灯光吗?”
尤金像一……
“那是什么?”希弗士半眯着眼睛, 竭力使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灯光吗?”
尤金像一只被放空了气的气球,毫无生命力地瘫在他脚边,勉强抬眼看了一下:“哪里有光?我只看到了月亮。”
“快起来。”希弗士毫无同情心地把他半提了起来:“你的体力太差了,我队里年纪最小的见习骑士都比你强。”
尤金很不满:“被呛了个半死爬上岸后又走了大半夜, 我还能喘气就很了不起了——当个普通人有罪吗?”
“别啰嗦了,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希弗士试着辨认了一下周围的景物, 想寻找一下是否有公爵留下的记号,但天实在太黑了,很难从树木和石块上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这让骑士长有点焦虑, 虽然公爵本人战力不低, 但不在他眼前总是放心不下——再说了, 他的主人也不是遇到什么小杂碎就需要亲自动手的身份。眼下他只能祈祷至少查理跟公爵能在一起, 相互有个照应。想到这里, 他不由得吐了口气,有点粗鲁地推了一把尤金,催促他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灯光方向迈步。
在大多数情况下希弗士都是愿意做个绅士的, 但如果对方是个不抽打就不动弹的懒猪, 他就只能拿出自己训练新手骑士的冷酷态度来。
“天亮了再走不行吗?”尤金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在水中死里逃生的疲惫令他只想闭上眼睛大睡一场。
“不行。我们不能失散太久。”希弗士简洁地说:“在黑夜中人会本能地往有光亮的地方走,天一亮就很难辨别那个方向了。”
过了好一会儿,尤金才反应过来骑士长在说什么,精神勉强一振:“真的是灯光?”他立刻联想到了田野上的农庄,沉重厚实的木板门把冷风挡在屋外, 屋里有温馨的汽灯、壁炉里松木燃烧的味道和晚餐时烤子鸡残留的香味,胖墩墩的女主人和善地把最靠近壁炉的位置让给迷路的旅人, 殷勤地端上面包和热牛奶……他突然觉得力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双腿里。
希弗士皱着眉头拖着他赶路, 没有立即回答他。最初是飘忽的、极小的光点, 移动速度相当快,应该是马车一类的车灯,后面变成了固定的一片光点,大概是停在了某个酒馆或者旅店之类的地方——早已睡下的人们为到来的马车点起了灯,重新烧旺了炉子,灯光才明亮得尤金也能看得见。这是相对合理的猜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股隐隐不安的感觉,就如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水道中,感觉有生物在黑暗中窥伺自己——虽然看不见,但是那种邪恶的气息能透过毛孔让他全身的戒备本能提升到极致。
他担心公爵会正面遭遇令人不快的恶意。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他本应在危险来临之前横剑防备,但此刻他却……
“他们应该没事。”尤金突然嘟囔了一句。
希弗士侧脸看向他。
“你的那位大人,打起架来狠得不像个人,在绿林那里一手杖就把骆马的鼻梁骨抽断了,骆马可是当过兵的。”尤金说:“所以不管他长得……反正谁都不敢小瞧他。”
尤金自认是个风流的地痞,如果换个场合看到德维特,虽然不能对人群簇拥的贵族老爷当场作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但私下吹牛的时候还是能调侃一番的。但经过绿林边上的一场打斗,说句实话,尤金至今都不怎么敢直视这位满脸写着温室花朵实际拳头比自己硬得多的公爵。
希弗士怔了怔,发现对方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焦躁,正在出言安慰,突然笑了。
“你说得对,公爵很强。”骑士长的金发已经被风干了,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尤金刚松一口气,后颈衣领又被提了一把。
“但让主人劳心也是骑士的失职。”希弗士灿烂的笑脸转瞬即逝:“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他身边进行支援,所以挪一挪你的懒屁股,我们不能让它们碰到他。”
“‘它们’?”注意到希弗士的用词,尤金莫名其妙,在这荒郊野岭,他不觉得除了田鼠和猫头鹰还会有什么生物存在。
“我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那些灯光后面的家伙,不是……”希弗士整理了一下措辞,谨慎地说:“人类。至少不是普通人类。”
“你说它们不是人类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影飞快滑下斜坡,破晓前草尖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下摆。
隐身药水没有让他们两个在真正意义上隐形,而是喝下后身上的气味与周遭环境完全融为一体,只要他们注意隐蔽,连训练有素的猎犬都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查理一路都没有回头,德维特感觉他连脸上的兔毛都僵硬得绷直了,整个人就像一直全身戒备的大刺猬。
“它们不是自然产物。是恶魔脚边长出的毒草,是坟墓里枯骨的化身,是不老不死的邪恶生物。”他声音中惯常存在,能够抚慰人心的游刃有余消失了,此刻冷硬得仿佛单词之间都能碰撞出清脆的敲击声:“极端不详,不可试探,不可直视,不可碰触。”
德维特看着他强硬的背影,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
就仿佛是——原本摆在墙上的、某个精巧新奇、但毫无生气的摆件突然有了一点点温度,令人产生了一点仔细端详的兴趣。
他在害怕。德维特心想。
公爵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甚至已经不太计较对方强迫自己喝下奇怪药水的无礼行径,反而借着北极星的微光仔细观察兔头店长的背影。
“所以,它们是魔物吗?”公爵慢吞吞地说。在这个神灵陨落恶魔绝迹的时代,仍旧会有邪恶的、非人非鬼的物质存在,有时候是当年恶魔游走大陆时留下的一点力量残余,有时候是黑魔法或炼金术的邪恶产物,存在的形式也各有不同,但可以被教廷和魔法师消灭,被世人统称魔物。
直到尽可能远离庄园,他们才停了下来。
“严格来说它们不是魔物,圣水和魔法很难对它们直接起作用。”查理喘着气说。此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但他还是从外套口袋中掏出半个手掌大的袖珍打火器,就着火光略微观察了一下周围,又啪嗒一声关上了。
“它们是‘掌灯人’。”他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随意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地面坐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诞生,存在了多久。它们是不死不灭的灵,只为古老使命存在,外人不能驱使。”
“掌灯人……我记得在黑暗之神勒古拉斯的教典里有类似的家伙。”德维特慢吞吞地说:“我小时候曾经去过他们的星空大教堂,内部的壁画里就有托着烛台、身披斗篷的人物,弓着身体为神领路,名为奇米奇斯,古奇拉语里的意思是‘掘墓者’。”
天边逐渐染上了绯红的色彩,空气潮湿而清新。
查理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朝德维特抬了抬礼帽帽檐。“如今人们信奉的主神逐渐从黑暗、光明和生命三大之神转到了天空、大地、海洋之神,以及战争、丰收和财富之神身上,曾经神威滔天的三大主神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历史象征大于实际意义的侧神,连研究这些信仰的学者都已不再活跃。在这种情况下您还能准确对标出奇米奇斯,实在是博学多闻。”
“教廷对奇米奇斯的定义确实和掌灯人有相似之处,它也许是历史扭曲后由掌灯人改写而来的一个象征。从表面上看,‘掌灯’和‘掘墓’表达的确实是同一个意思,那就是‘探寻’,但是更深层的东西没有被发掘或表达出来……在黑暗之神的教义里,奇米奇斯的存在是为神明提灯照路的侍从,但掌灯人实际上并不是为主人点灯。它们提着灯光,穿过森林、沼泽和闹市,只要跟随它们的脚步,就能找到某个隐秘而禁止的存在。”
他只说到这里就闭嘴了,德维特显然还不满足,追问道:“什么存在?”
查理做了一个介于微笑和沮丧之间的古怪表情,似乎想让凝重的气氛轻松一些,但失败了:“那是个禁忌,知道的人不会轻易外传。就连掌灯人的一切,都是我通过表象推敲出来的,也许并不准确。”
看到德维特脸拉了下来,他又补充道:“但有一点我很明确,就是‘掌灯人’和瘟疫一样不吉利,它们没有感情和逻辑,也不会攻击人类,但人类一旦和它们产生接触,只会得到追悔莫及的下场,明智的做法就是尽可能远离它们,在诅咒发生之前。”
德维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副惯常的嘲讽神情明确表达出‘我知道你没有完全说实话’。但老式贵族的优点之一就是非常识趣,通常不会在对方不愿意的情况下做出刨根问底的难看行为来。
再说变成兔头前的店长脸皮就已经足够厚了,如今多了一层毛就更不在乎,若无其事地说:“所以我们最好不要靠近那个庄园,那个庄园主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还大。”
“我们往河流下游走,沿河应该还有村庄,去买一辆马车……或者骏马。希弗士会追上来的。”德维特嫌恶地看了身上沾染了泥土和草屑的外套一眼,随着天色大亮,他越来越难以忍受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查理有点意外公爵这么好说话,因为一般来说,‘兔子脑袋不乐意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做看’才是他的行为准则,不过一夜的颠沛流离大概对白兰公爵来说估计很难以忍受,对热水浴缸和干净床单的需求超过了喜欢找查理麻烦的习惯。
等公爵缓过来,估计还是要对掌灯人的事情追究下去,查理脑袋有点嗡嗡作响,早前他有预料到也许会在多伦大陆发现掌灯人的踪迹,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差点和他们正面遭遇,这简直是最糟的情况——只是远远看见,那种被剧毒爬行动物滑过脊背,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颤栗感依旧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必须尽快找到哥伦布,离开这片危险的区域。如果有必要,就再召唤一次达比思乌肚鱼……查理这么想着,回头朝那个庄园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摁了摁高顶礼帽的帽檐,跟着公爵一起匆匆踩着露水,顺着河流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2章 第四十二章 米露太太向来很早起床,作为一个勤快的主妇,她要干的活儿实在太多了,生火,扫地,喂鸡,叫醒全家人,煮上……
米露太太向来很早起床, 作为一个勤快的主妇,她要干的活儿实在太多了,生火,扫地, 喂鸡, 叫醒全家人, 煮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燕麦粥,早餐后打发丈夫和孩子到田里去干活,她再到井边把水提回家里——这一天才算真正开始了。
但今天她的计划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阻碍。
“先生, 我不确定……”她不安地瞄了一眼对方毛茸茸的兔子脑袋, 又很快低下头去。
神明在上, 兔子的脑袋怎么会长在人的身体上呢?这是不是牧师所说的恶魔?可是大家都说恶魔是不存在的, 而去对方好像很有礼貌……
“我们并不是有意打扰, 只是连夜赶路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行李大部分都被冲走了,但仁慈的欧尔德大神依旧眷顾了我们, 还留下了一点随身的零钱, 我希望这些钱足够能向您这么善良的太太买一壶牛奶和一块面包。”
听到对方说出了战神欧尔德的尊名,米露太太立刻镇定了下来,这也是她的家庭所信仰的神。
能够称呼□□讳并向其祈祷的不会是邪恶之人,那么这个兔子脑袋可能是中了某种邪法……她没有立刻打开花园的木门,而是礼貌地请两位先生稍等一下,然后转身回屋里去叫醒自己的男人。
站在兔头店长身后一直不发一语的公爵慢条斯理地问:“你怎么知道她们家信仰的是战神?”
他承认这一招是蛮高明, 在基础教育不普及的乡村,人们对神明的崇拜几乎是盲目的, 这确实是博取信任的最快办法。
“昨天半夜的磨坊里有一把象征战神的木斧头。相同的信仰通常就像一块糖果, 会把周围的蚂蚁吸引到一起, 而蝗虫和蚯蚓就不会靠近。这个村庄离庄园不远,信仰大概率是相同的,我也只是下了个小赌注。”
然后赌对了。得意洋洋的兔头店长朝不喜欢跟生人打交道的公爵挤了挤眼睛。
德维特差点维持不住绅士风度翻了个白眼。
“戴夫!戴夫!”米露太太对他说:“有两个外乡人在咱们家的院子外面,想要进来休息一会儿。”
戴夫是个胡子浓密的红发男人,闻言下了床,穿上自己的短褂:“是什么人?有带着武器吗?”
“看着没有,也没骑马,听说昨晚掉进河里,行李都被冲走了。”米露太太跟在他身后:“他们穿得很体面,是很有礼貌的绅士。”
孩子们都还没醒,米露太太小声把那个搭话的男人长了个兔子脑袋的事情跟丈夫说了。
“信仰战神的都是磊落之人,那个可怜的人一定是中了什么诅咒,你别大惊小怪的,失了体面。”戴夫叮嘱妻子道。
戴夫年轻时在城里做过木匠学徒,见识比米露太太多,他这么一说米露太太心里就有了底,提着裙子出去把两人都迎了进来。等两位客人都进了屋,戴夫夫妇这才看清访客的模样——
虽然丈夫提醒过她,但米露太太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不是因为那个兔子脑袋,而是跟在后面进门的先生长得实在太精致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看得接近不真实的人!对方的五官、气质和神态似乎都化成了实质的冲击感,不止是米露太太,连戴夫都看呆了。
德维特扫了呆滞的戴夫夫妇一眼,神情冷漠。
“这是我侍奉的大人,夏维尔阁下,来自西里亚科奇。”查理赶在德维特发作前向戴夫夫妇介绍。
阁下——是位贵族大人!不,应该说当然是贵族,普通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长相和气度呢?戴夫作为一家之主首先回过神,立刻推搡了妻子一把,不敢再直视两位访客,弓着身子请他们入座,并仓促地擦了擦家里最周正的两把椅子。
说实在的,差点成为了木匠的戴夫算是村里相当有本事、富裕的人了,家具也是村里最多最体面的,但此刻在尊贵的大人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寒酸不堪,夫妇两人一时间惶恐不已,另一位先生那异于常人的兔子脑袋反而顾不上注意了。
好在那位先生非常和善,没有计较他们的失礼。戴夫给两位客人端上了家里最好的苹果酒和面包,米露太太尽可能安静地把孩子都唤醒,破天荒给他们吃了点粗面包打发他们出去了。
“我们从西里亚科奇出发,想要到圣城弗兰里探亲,结果向导带错了路遇到意外,好在战神对迷失了方向的信徒充满仁慈,指引我们沿着河流往下走,果然遇到了人烟,这个善良繁荣的村子叫什么名字?”查理问道。
“尊贵的阁下,这儿是羊角村,往南五十里就是罗帕帕斯城。”戴夫小心地说:“我曾经听城里的商人说过,从罗帕帕斯到王城骑最快的马也要五天,如果是马车则需要十天至十五天。”
他觉得落难的贵族老爷一定是想尽量回去。
兔头店长温和地说:“我们需要购买仆从和马车……也许村里有能够出售马车的工坊?”
戴夫摇摇头:“阁下,马车是老爷们用的,羊角村的人可没有这个福气。村里差不多的东西我们都能自己做,实在做不了的就到城里购买。”
店长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五十里的路程对身心疲惫的人来说可不算近,我还可以勉强,但我的主人是绝对不能再进行这种跋涉的。或许我们可以买两匹马?”
戴夫比店长还要为难。
和私人封地与庄园相比,羊角村虽然是行政管辖下相对自治的村落,但同时赋税也很重,没有哪个庄户人家是能阔绰到用马匹来干活的。
驴子倒是有,但就算他们肯卖,贵族老爷也不能骑着驴子赶路啊……
端着一盘煎鸡蛋进来的米露太太听到了,踌躇了一会儿,小声说道:“那么,到荆棘庄园那儿去买如何呢?那位老爷很有钱……”
戴夫闻言点头:“山丘另一边有一座庄园,庄园老爷很富有,听说马厩里的骏马有几十头,他一定愿意为尊贵的阁下伸出援手。”
查理注意到戴夫的称呼是‘老爷’。
“那位庄园主没有爵位吗?”查理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荆棘庄园原本是西里亚科奇一位子爵大人的财产,后面落魄了被现在的老爷买下,庄园一定很乐意为尊贵的大人提供帮助。”戴夫说:“也就是五年前的事儿,庄园不怎么跟周围的城镇来往,我们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村子,但交情不上不下,但他们村子里的人还不错。”
米露太太和戴夫显然不是可以接触得到庄园主的阶层,绞尽脑汁也没能再说出一点儿荆棘庄园的事了,十分不好意思地搓手出去了,把光线最明亮的客厅留给他们‘享用’食物。
莫克文是典型的内陆王国,像羊角村这样的小村子用的还是加工手段落后的粗盐,本身还带着一股子涩味儿,米露太太大概是怕怠慢了贵客,还使劲放了不少,弄得炒鸡蛋又咸又苦,饶是已经习惯了野外露宿的公爵也还是难以下咽,倒是兔头店长什么都能吃得挺香,一点都看不出昨晚失态的模样。
“那么,要回到庄园哪儿去吗?”公爵故意问他:“只有那里有马车。”
店长瞪圆了眼睛:“我昨天晚上说的话都被您扔到花园里去了吗?我们-绝不能-靠近-掌灯人。虽然不知道那个荆棘庄园的主人是什么来路,但和掌灯人有关系的不会是什么好人。唔,这样一来,半夜拉着尸体到树林里掩埋的行为,还有天方夜谭般婢女无故失踪的传说倒是有了理论依据,那个庄园应该是在探索某种见不得光的仪式……但通常的邪法爱好者是没有门路,也没有本事接触到掌灯人的,只有掌握足够力量和权柄的群体才能接触到它们。”
“所以掌灯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公爵追问。
从兔头店长的表现来看,他能感觉到那些不详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禁忌,但原因为何对方却死咬着不松口。
这反而使他更好奇。
“在潘尼格拉的贵族圈子里,也有黑暗之神的信徒,但德维特家族从未从他们口中听说过掌灯人。”德维特坐在杂乱拥挤的农家小房子里,神态却依旧像是端坐在华丽辉煌的厅堂里:“如果说他们都不是你所说的‘掌握足够力量和权柄的群体’,那么就只有黑金家族才符合你的描述。经过几百年的互相牵制和消磨,那些家族的版图此消彼长,莫非有人想要依靠邪神的力量重新进行势力洗牌?如果荆棘庄园的背后是某个黑金家族在操作,那么会是谁?”
白兰公爵侧过脸看向窗外,阳光在他的鼻尖上温柔地洒下一层金色,但他的轮廓却锋利得带有一丝冷硬:“是掌握情色与情报的狐狸?还是制作禁药与暴力的狮子?或者主持地下交易的猴子、没有理智的赌徒草原狼?”
米露太太在窗下种了一些驱虫的草药,芬芳的气味稍稍冲淡了屋子里的煎蛋味儿。
年轻的公爵无意识地屈指在木头桌面上敲了敲,若有所思:“这些下水道里的庞大怪物相互依存却彼此抵制,不论是哪一个想走旁门左道都很有可能。”
查理喝下最后一口酒,没有搭话。
这些在任何一个大陆的一个下城区里都宛如召唤恶魔的名字,被公爵用漫不经心、半嘲讽的口吻说出来,让他突然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庞大怪物……吗?他觉得这个形容真是再准确不过了。
“不论是谁,我们都没有必要跟他们扯上关系。”他冷静地指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哥伦布他们,然后远离这些可疑的人和事,在任何时候节外生枝都是不明智的。”
公爵的思路中断了,有些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但心里承认兔头的说法是正确的。
如果是在勒梅那,他有的是能任意支配的财富和权力,只要他感兴趣,皇帝的内裤颜色都能追查到底——当然,体面的贵族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但在势单力薄的多伦大陆,多余的好奇心很有可能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可笑,我们干嘛会跟他们扯上关系?”公爵哼了一声,说道:“让那个农妇把我的斗篷弄干净,再吃顿像样的晚饭,希弗士差不多就能跟记号找到我们了,至于那个锡兵,如果合掌祈祷和你那些寻人小魔术有效的话,他的安全也不成问题。我们很快就能低调地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自己榨干,只为了一朵小红花。
第043章 第四十三章 “冲锋!冲锋!自由的灵魂不会屈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喊着,众人循声看去,有人忍不……
“冲锋!冲锋!自由的灵魂不会屈服!”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喊着, 众人循声看去,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
草垛前一只老山羊威严地站在最前面,身边是几只气势汹汹的大鹅和母鸡,在这些动物身后, 一对看起来很狼狈的年轻男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不住发抖。
“那不是约翰家的老山羊吗?为什么会说话?”胡子拉碴的农夫惊异地问。
“魔鬼!一定是魔鬼!它驱使畜生袭击人类!”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尖利地喊道:“把他们赶走!用草叉叉死!骨头也要烧掉!”
被农夫们围起来的两个年轻人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那只老山羊又叫唤了:“他们不是魔鬼, 只是一对可怜的有情人罢了,只要你们让路——”
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了什么:“草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请求你们。”两个年轻人里的姑娘开口哀求,她的鼻尖上有一点雀斑, 长长的棕色头发编成长辫子, 如果不是身上都是泥土和草屑, 看起来也是个可爱的姑娘。
“我们不是小偷, 只是路过——请求你们放我们离开, 向敬爱的欧尔德大人发誓,我们一根稻草也不会拿走。”
“你们不是羊角村的人,为什么会在我家的果园里?”站在最前面的拉渣胡子农夫大声说:“如果你们是好人家的年轻人, 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躲藏起来?你们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两个年轻人互看了一眼, 都没有说话,那个一头棕发,身材干瘦的男孩谨慎地拉着姑娘的手后退了一步。
这下子,心里但凡有些明白的,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对年轻男女一身狼狈地出现在异乡,十有八九都是私奔的情侣。
不过和吟游诗人唱的浪漫故事不同, 乡下的私奔可不同于高贵的小姐或少爷爱上身份低贱的平民而携手逃离家族这种过于梦幻的情节,而多半是年纪正好的女孩儿父母不满意男孩的家庭财产, 不愿意遵从女儿的心愿, 想要以此换取更多的利益。
“你们是背叛了父母和家庭逃出来的吗?”胡子农夫大声呵斥。
棕发男孩摇摇头, 鼓起勇气说:“我们并不想背叛家庭,但是我的未婚妻有生命危险,我们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连夜逃走,请求您打开围栏,我们立刻离开,不会给你们惹上任何麻烦。”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立刻有一个醉醺醺的老头蹦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得罪了贵族老爷才逃到这里的?!这下好了,那些老爷的骑士马上就会来踩平我们的村子!你们这两个邪恶的、可恶的坏蛋!”
他的话像一滴水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农夫们握紧了草叉,愤怒得脸色发紫,为首的大胡子上前走了一步。
“高尚的灵魂不畏惧战争!”那个古怪的、情绪高亢的声音又叫喊了起来:“伙伴们!为了正义冲刺的时候到了!”
一个老妇人凄厉地尖叫起来——一只胖墩墩的母鸡朝她扑了过去,翅膀猛地盖到她的脸上,她吓得踩到了自己的围裙,一下子栽倒在地。
老山羊像骏马一样后腿直立起来,身边的几只大鹅张开翅膀,气势汹汹地朝众人扑去,农夫们又要去搀扶老人,又要抵御这些动物的攻击,心里又对这种反常的情景十分害怕,一时间竟然不能把它们都制服。
那个高喊冲锋的声音已经从老山羊的背上转移到了草垛上,在一片混乱中,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一个小锡兵趴在那里高声指挥:“莱福!他的弱点在左脚!注意!注意!他们的草叉很锋利!”
红发的姑娘先是被这个场景惊呆了,回过神来后她迅速弯腰捡起一个破了一角的旧水桶,狠狠地砸到了一个正在和白鹅缠斗的男人头上,那个男人晃了晃,踉跄着倒地了。那只鹅神气地踩到男人的胸膛上,伸长脖子叫了两声。
“艾米丽……”棕发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艾米丽提起裙子,气势惊人地说:“别傻站着!难道你想害大家都在这里丢了性命吗?”
男孩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踩上草垛一把将小锡兵提了起来夹在胳膊下,一把推开一个想要抓住艾米丽手臂的妇人,拉着她跌跌撞撞地朝果园深处跑去。
小锡兵两条细腿在他的胳膊下乱晃:“冲啊!我们的灵魂永不屈服!”
查理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看向窗外。
刚才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奇怪。
外面是米露太太的小花园,两只小粉蝶在卷心菜地里飞舞,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异样。
他皱起眉头,收回视线,用一块很小的方形手帕把一块浮土从手杖柄上擦掉。公爵的随身之物当然是最考究的,但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后,没有专业女仆跟随的弊端就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了——手杖这种东西可不像衣服一样可以穿过就扔,更何况他们眼下连扔衣服的条件都没有了。
德维特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高兴,不打算接话。
公爵此刻的心情很糟,因为他已经三天没换过衣服了。在白兰堡的时候,被德维特脱下的衣服通常是不会再次被穿回身上的,他的领地里有一个专为德维特家族成员服务的制衣坊,即使不计算每年向外采购的时新礼服,制衣坊的效率也能保证公爵每天换四套衣服一年内都不会重复。
但在这儿就没法这么讲究了,虽然资金充足,但相对非法的身份令公爵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只能低调行事,甚至在经历了一系列逃亡后还不得不在充满油污和杂物的农户里暂时落脚,这让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痒。
“好啦。”查理把手杖竖起来看了看,满意地还给公爵,又仔仔细细地把手帕叠好放回口袋里:“别板着个脸,大人,我相信戴夫很快就能为我们买回合适的马匹了,从大道上走,运气好的话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到达村民所说的镇子了,那儿会有您需要的浴缸和睡衣。”
德维特板着脸:“用丝绸以外的布料制作的只能称为土豆口袋,不叫睡衣。”
查理耸了耸肩。
羊角村的客观条件太过简陋,公爵阁下即使再怎么捏着鼻子也待不下去了,于是他们打算先到最近的城镇里落脚再做打算。
在失散的几人中,希弗士不管是用武力还是颜值都能保自己平安,尤金深谙各种在极端条件下存活的技巧,至于哥伦布,只要不把他扔进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炉里,即使遇上熊也不会对他造成生命威胁。
于是查理也同意公爵的方案,倒不是因为他也有洁癖,而是出于私心,他也希望能尽快远离出现了掌灯人的荆棘庄园,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于是俩人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借口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们无法再承受奔波,给了男主人戴夫一笔钱,委托他到荆棘庄园代为购买两匹马回来供他们使用。
因为酬劳可观,戴夫紧急找了几个可信任的人,上午就往荆棘庄园去了,并果然带回了两匹马。
白兰公爵出手一向大方,将买马剩下的钱都给戴夫留下,充当酬劳,把那个大块头农夫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一定要驾着牛车把他们送到大路边。
若是能从空中俯视羊角村,就能看到这个村子是个新月形的狭长村落,三面都是山坡,一面是水量充沛的河流,村民的作物都集中在相对平缓的洼地间,山坡上则种了很多果树,但寒冬刚过,枝头的新芽都很稀疏。
戴夫不敢和德维特对话,只能殷勤地跟在查理这一侧,试图向他介绍羊角村——但这个平凡的小村子实在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好在刚刚发生了一则新闻,勉强能当做一个新奇的事讲给老爷听。
“就在今天中午,隔壁的村子发生了件怪事儿。”戴夫说:“有一对私奔的情侣跑到一个果农的园子里去了,果园的主人气坏了。那个倒霉的家伙,我在波瓦节的时候见过,脾气很不好。总之,他去查看自己的果园,发现那对男女,要把他们赶出去,结果古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一只老山羊开口说话,大声斥责他。”
公爵:“……”
兔头店长:“……”
如果不是他相信戴夫没有这种高超的情商,几乎都要以为这个男人是故意要在他这个兔子脑袋面前讲这个故事了。
戴夫果然没有发现两位老爷的异样,自以为找到了好话题,继续说道:“那个果农吓坏了,喊来了几个帮手,想要把那个邪恶的老山羊和它身边的鸡和狗都捆起来,结果那对男女和动物逃到果园深处去了。谁能比果农更了解自己的果园呢?他召集了更多的人,要把他们堵起来一网打尽。但您猜怎么着?”
兔头店长:“……老山羊变成了人?”
戴夫压低了声音:“老山羊还在那儿,但他们凭空冒出了一个武艺高强的同伙,几下子就把大家都打倒在地,然后就跑了——连山羊和母鸡、鹅都跑走了!”
……行吧。虽然是个爱情故事,但眼下有点自顾不暇的店长和公爵对这种一半事实一半留言的传闻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习惯待人温柔的店长勉强捧了个场:“这果然是怪事,希望没有人受伤。”
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乡间小道的尽头,戴夫有点意犹未尽,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说来也巧,我今天到荆棘庄园去,就听说宅邸里有个女佣逃走了,庄园里组织了几个好手去追呢,倒是没提到有什么男人跟着一起跑了。”
如果那个女孩是庄园的逃奴,这可就跟乡村青年自由恋爱的性质大大不同了,庄园里除了主人和管理阶层之外的人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他们的一切都属于主人,擅自离开主人辖地的都算作逃奴,按照大部分国家的现行法律,主人是有权处置他们的生命的——惯例作法是抓捕他们,就地处决。
倒不是说少了一两个劳动力就会对主人造成什么损失,这种直接对主人权威的挑衅才是致命的关键。若是遇到不讲理的贵族,迁怒到他们藏身的村庄或城镇也是有可能的。
也正因为如此,戴夫不敢直接说出那对私奔的男女可能来自荆棘庄园的推测,生怕为隔壁村子甚至羊角村惹上什么麻烦。也就是他眼看着查理和德维特即将离开这里,也不会和荆棘庄园有联系,才大着胆子谈论了一下,这就是戴夫的小小狡猾之处。
正如戴夫所料,两位落难的老爷对别人家里的秘辛并不太感兴趣。查理完全没听出会说话的老山羊这种荒唐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显然他已经忘了自己本身从头到脚都挺荒唐的。
戴夫殷勤地把对方送上了大路,咂摸了一下这两位从天而降的贵客给自己带来的一笔额外财富,喜滋滋地掉头回家,很快就忘了隔壁村的果园,还有荆棘庄园那个叛逆女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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