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礼裙

    ◎给你做的裙子◎

    秋意渐浓, 桃溪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这里算不上景点，只是一个郊区的小村庄，因为附近有一大片桃花林, 春天的时候, 会有喜好安静和赏花的游客慕名而来。

    而现在是秋天。

    谢屿星偶然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和导师请了长假，坐上了回南城的飞机。

    那时这里还没有茶苑, 只有一家当地人开的民宿。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谢屿星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导师给他发来几所院校的介绍, 询问他的意见。

    谢屿星回复过去：“我再考虑一下。”

    这个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去了城市, 谢屿星一路走过来, 只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和孩子。

    民宿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

    不是桃花的花期, 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谢屿星看得出来，他们也很意外。

    “你好。”

    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那位是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女人, 披着围巾，介绍自己：“你好，叫我林阿姨就可以。这位是我的先生。”

    谢屿星朝他们点了点头。

    他本身不怎么喜欢说话, 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行李箱，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

    没带多少东西，随着一件件衣服被拿起来整齐地叠放进衣柜里，行李箱逐渐变空，最底部是一个小帆布包。

    谢屿星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手账本, 和他的画本一起放到了书桌上。

    收拾过东西之后, 他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抬起头, 看了眼镜子里的倒影。

    说实话，他这段时间的状态并不好，长期的睡眠不足，导致整个人看起来都恹恹的。

    冷水挂在脸上，丝丝缕缕的凉意蔓延开来。这份属于秋天的凉意告诉他——十一月了，距离姜知雪的二十岁生日，已经过去好些天。

    而他除了发送一条轻飘飘的“生日快乐”的祝福，什么都没有做。显得他曾经承诺过的生日礼物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笑话。

    谢屿星烦躁地撩开额前沾湿的碎发，想，他并不喜欢那种对说出的话不负责的感觉。

    手机响起铃声，谢屿星接起来。

    “你看得怎么样了？”

    谢屿星安静片刻，说：“我再考虑考虑。”

    交换生的项目定在大三。这也就意味着，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国内。如果决定下来，他现在就要着手准备考试。

    电话那头顿了顿。导师并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只是劝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好好把握住。”

    “我知道了。”谢屿星说。

    他放下手机，回到书桌前，把最近要画的稿子和相应的要求写在便签上。

    自从那场比赛之后，他接到很多通电话，询问是否接稿。谢屿星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一想到欠着徐书怡的那些钱，咬咬牙都接下来。

    大一大二的课都很多，只能努力挤时间画。晚上在宿舍画稿会影响舍友，他这段时间经常呆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

    就算出来散心也得画。

    他总是有这种感觉，至少把这笔钱还上了，他和姜知雪的距离才会近一点儿。

    手机刚放下没多久又响起来，谢屿星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谢屿星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来约稿的，接起电话，客气地说：“您好。”

    “您好，”对面传来一阵低声的谈话，“请问是谢屿星先生吗？”

    “嗯。”谢屿星的笔尖停了停，应道。

    对方一顿，接着说：“好的，是这样，我们这边想要买下您《蔷薇情诗》的那份设计稿，请问您开价多少？”

    谢屿星本来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下子直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抱歉，那份设计稿不出售。”

    对方像是预料到他的回答，耐心地说：“您可以任意开价，所需的原材料我们这边也可以提供。您再考虑一下？”

    听到这句话，谢屿星就知道这次来买设计稿的这位是完全不差钱，这个电话大概也是助理在打。

    但是不行。

    虽然他现在缺钱，但是《蔷薇情诗》，是画给姜知雪的。

    拿这份设计稿去参赛本来就是个误会，日夜颠倒着画图，昏昏沉沉点错了文件夹，把《蔷薇情诗》当作参赛作品交了上去。

    对方又和身边的在交谈什么，回来时语气里似乎有些遗憾：“既然这样…”

    谢屿星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想了很多，作为设计师，他不会不想看到自己笔下的作品变成实物，放在玻璃展柜里。但他做不出来，《蔷薇情诗》用到了粉钻，是他觉得最适合姜知雪的珠宝。

    就算是品质没那么好的粉钻，对他来说也是天文数字。

    谢屿星瞥了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的便签，呼了口气：“但我可以画新的，可以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聊一下，稍后给您回电话。”

    谢屿星重新靠回椅背。

    从窗户看出去，是金黄的树叶，在风里簌簌地抖动。

    谢屿星把画稿放到一边，看向那本手账本，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翻开一页。

    风吹动纸张，谢屿星一愣，刚好用手按住，却在看清那页的内容后停下动作。

    是画着礼裙的那一页。

    谢屿星微叹了口气，合上手账本，看了眼时间，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他记得楼下有专门给客人做饭的厨房，打算过去随便做点东西吃。

    谢屿星带着手机下楼，刚走下楼梯，就看到在桌子上铺展衣料的店主夫妇。

    他们一个拿着制版图，一个在衣料上做标记，安静又默契地递东西，并没有注意到他。

    灯光柔和，这个画面看起来很和缓。

    “老张，软尺呢？”林阿姨推了推老花眼镜，侧过身问。

    谢屿星目光一瞥，犹豫了一下，拿起那个放在沙发上的软尺走了过去。

    林阿姨下意识接过来：“对，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略带着写讶然：“啊，是你啊，谢谢。”

    谢屿星的目光跟着那张制版图：“这是在做衣服吗？”

    林阿姨点点头：“嗯，我们俩之前都是做这个的。退休之后就当爱好做做了。”

    被叫做“老张”的男人轻哼了一声，说：“是谁一直说要开汉服馆，我这不忙活呢吗。”

    林阿姨微笑了笑，看谢屿星似乎是感兴趣的样子，便多和他聊了聊：“小伙子，看你也是上大学的年纪吧，是学什么的呀？”

    谢屿星回答：“首饰设计。”

    林阿姨有些意外：“哎，学设计的？”

    老张也抬起头。

    谢屿星想起那张礼裙的设计稿，也没考虑过多，脱口而出：“现在可以做衣服吗，多少钱？”

    林阿姨和老张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南城一直在下雨。细雨绵绵，谢屿星除了偶尔坐在窗前，看着潮湿的黄叶发呆，其余的时间都在做裙子。

    他只学过一点服装设计，林阿姨和老张都是做了几十年服装的老师傅，耐心地指导他画草图，做裁片。

    林阿姨一拿到那张画着粉色连衣裙的画稿，心里就了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屿星一眼：“做给女朋友的呀？”

    谢屿星否认了。

    林阿姨也没有再多问。拿到草图之后，和老张稍加修改，去采购合适的面料。

    但有件更难办的事

    谢屿星不知道具体尺寸。

    总不能发条信息问你腰围多少吧。谢屿星一边转笔，一边苦恼。

    只能根据目测的身高体重大概推算。谢屿星打算尽量往大了做，毕竟至少还能穿进去。

    “总不会又长高了吧？”谢屿星撑着下巴，心想，他和姜知雪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裙子做了好长一段时间，谢屿星算个外行，边学边做。夜里开着灯，老张整理裁片，林阿姨缝合面料。

    谢屿星做事细致，老张摘下眼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要是可以，真想收你和我一起做衣服。”

    “哪能，”林阿姨抬起头，笑着说，“人家有的是前途。”

    谢屿星没说话。

    这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谢屿星说要留下来再看一看裙子。人台上的裙子已经初具雏形，蔷薇粉色的小礼裙，肩膀的地方缝制平放的黑色蝴蝶结，袖口做抽褶设计，双层裙摆，外层是欧根纱材质。

    看着看着，他就低下头开始发呆。

    有人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谢屿星抬头。

    林阿姨目光平静，问：“你多大了？”

    谢屿星微怔，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问这个，回答：“十九。”

    林阿姨说：“那你比我儿子还要小很多。”

    她放下一个盛着饭的碗，把筷子递给他：“要准时吃饭啊，我都没怎么见你吃过晚饭。”

    谢屿星垂下眼帘：“谢谢。”

    “真不是给女朋友的？”林阿姨的视线转向人台上的小礼裙。那条裙子，怎么看都像是个少女做的梦。

    谢屿星的唇畔染上一抹自嘲的笑，说：“是给一个朋友的，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收了。”

    他不会找刚认识几天的人倾诉过往，只是潦草地带过几句话。

    林阿姨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

    到了裙子完工的那一天，也是谢屿星离开桃溪的时候。

    他订了夜里的机票，出发前，林阿姨看到他坐在客厅里画稿，顺口问了一句能不能拍一张照片留在民宿里。

    谢屿星答应了。

    他的行李箱里放着那件小裙子，站在门口，和林阿姨与老张告别。

    萍水相逢，也是种缘分。

    谢屿星带着裙子回到千公里之外，他读书的城市。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攒齐了要还给徐书怡的钱。

    他总算把那条裙子寄了出去，送到千公里之外的临溪，拜托徐书怡转交给姜知雪。

    他没有说你要告诉姜知雪是谁做的这条裙子，他不知道她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还会不会收下这个礼物。

    至少当年的诺言，他兑现了一半。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呼应前面的伏笔了！这一段是男主视角的回忆，本来是想放在番外里的，因为剧情需要就放到正文里了番外里会写女主视角的对分开的四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