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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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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哽咽地道:“堂主明鉴,我今生效忠之主,唯有堂主一人而已。若是堂主您的吩咐,我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都绝不会为别的任何人做事。只是……只是谢怜草与晏觅星是我的朋友,我能不能求堂主看在我的面上,为他们治一治伤……反正渺宇观的其他几个弟子都已经死了,堂主您的计划不是也已经成功了吗……”

    秋眠花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终于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声若寒冰:“你知道谢怜草与晏觅星是谁吗?”

    紫苏道:“他们……他们只是两个小孩子罢了……”

    秋眠花摇了摇头,徐徐道:“他们是侠道盟的弟子,是渺宇观现任掌观的师妹与师弟,你说他们是你的朋友,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紫苏依然不敢起身抬头,双眼盯着地面木板,犹豫半晌,终究是没把谢晏二童的身世告诉给秋眠花,只怕堂主知晓此事以后又会搅起腥风血雨,她思索少顷道:“无论是什么出身,有什么样的来历,都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我想……我想只要是一样的人,自然都能有交朋友的机会。何况,之前江湖上不是有传闻,我们造极峰和侠道盟有可能是一家吗……”

    秋眠花的声音愈发冷冽:“这两句话,是你从危兰那里听来的,还是从方灵轻那里听来的?”

    紫苏知道堂主如今极为仇恨危兰与方灵轻两人,又如何敢提这两人的名字,深呼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得不要太快,继而将她此前与谢怜草、晏觅星的交流说了出来。

    秋眠花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任何人的背叛,便想要听一听那些正道弟子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岂料越听越是心烦意乱,忍不住道了一声:“够了!”

    她难得如此疾声厉色,不止紫苏一人,在场其余飞廉堂弟子也被吓了一跳,房间内陷入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

    紫苏咬着下唇,眼中的滴落在了地面。

    秋眠花又回过身,回到窗边座位坐下,右手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神色在顷刻间恢复如常——她厌恶刚才那种感觉,因为那些不重要的事而引起她心情波动的感觉,于是默然片刻,她才又道了一句:

    “带她下去,让她清醒清醒。”

    在造极峰,所谓的清醒,自然就是动用大刑。

    在其余飞廉堂弟子心中,紫苏今夜之举与背叛无异。然则他们与紫苏都有多年情谊,尽管忍不住生气愤怒,却还是不太忍心她遭受伤害,只希望她能够回头是岸。

    是以他们奉命走到了她的身边,并未立即押她出门,反而朝她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她能够快些向堂主认错。

    紫苏不禁苦笑了一声。

    ——果然失败了。

    秋眠花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慢慢地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堂主,又逐渐移动视线,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诸位同门,眉头一皱,胸腔里似乎传来隐约痛意,让她又伸出右手抚住了自己的心口。

    霎时间刀光一亮!

    那是一柄匕首短刀,刀锋锐利,寒气逼人,被她从怀里取出,紧紧握在手中,只一刹那儿,刀刃就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紫苏的年纪还轻,因此武功不算一流,但天下真正的顶尖高手本来也不算多,在飞廉堂,除了秋眠花以外,她的武功已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一招杀人虽不能够做到,一招自刎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秋眠花目光若剑,神色漠然道:“你认为,我会在意一个叛徒的生死吗?”

    紫苏越发绝望,也就越发平静地道:“堂主,我从来没想过威胁你,我只是……只是在来之前已经做下了决定,如果我劝不了您,那我也一定得回去;如果我实在不能回去,那我也只能一死了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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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2 ? 敌人 ◇

    ◎千里同风(二十一)◎

    秋眠花不能理解她的举动。

    秋眠花一向相信这世上的任何感情都不可能有利益牢固, 因此有下属为了利益背叛她,自然是正常得很。但紫苏与谢怜草、晏觅星认识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甘愿为了他们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却太不正常。

    其实对于紫苏而言,她决定赴死, 不仅仅是因为谢怜草与晏觅星的手伤。

    此番来见秋眠花,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只不过是抱着“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一试”的念头。是以在她在出发之前, 便已思考过许久, 堂主不肯答应她的请求,待她回去以后, 一方面, 她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谢怜草与晏觅星?

    另一方面,今后堂主与方灵轻必定还要继续斗下去, 她已不可能再协助堂主滥杀无辜, 然而江湖斗争, 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事儿,倘若要她眼睁睁看着堂主与其他姐妹兄弟死在方灵轻的手里,她更加痛苦。

    倒不如她先死了为好。

    一想到此, 她反而觉得解脱。

    不错,死亡是最好的方法。只要离开这个人世间,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变故,她都不会再有烦恼,不会再有痛苦。

    匕首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没有立即动手, 只是想要在最后深深地看一眼秋眠花, 继而, 她终于又笑了一笑。

    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秋眠花双眸似飞霜,盯着她握刀的手腕,骤然道了一声:“慢着!”

    听从堂主的命令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紫苏下意识一顿,果然停住了手。

    秋眠花这才移开了视线,依然坐在灯下,望着窗外混沌的夜色,修长的手指慢悠悠敲在桌案上,良久,才终于又说了一句话:“你走吧。”

    紫苏一怔。

    屋内其余飞廉堂弟子同样不可置信。

    尽管平日里堂主待他们确实不错,但那也得是在他们不曾犯错的情况之下。一旦有谁犯了错,堂主对对方的惩罚绝不会留情,她从来便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类,这会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紫苏?

    果然,秋眠花接下来的声音寒冽得更令人想要发抖:“这几年来,你的确立下了不少功劳,我却很少赏过你什么,今日我准你离开,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但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飞廉堂弟子,下一次我们再见——你应当明白,做我的敌人,会是什么后果吧?”

    紫苏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不可能做堂主的敌人。”

    秋眠花淡淡一笑,似是又恢复了她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的态度,道:“现在已经是了。我再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你最好尽快离开这里。两个时辰以后,但凡我飞廉堂弟子,无论再在什么地方看到你,必与你势不两立。”

    她的语气很平静,然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柄利剑,戳进了紫苏的心口。

    这让紫苏求死的心更加强烈。

    她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握刀的右手颤抖了起来,许久许久,却终究还是将手中的匕首缓缓放下。

    想死很容易,在哪里不能死呢?只不过堂主刚刚说过要放她离开,她现在便举刀自刎,未免太不给堂主面子。何况,更重要的是,倘若她现在就死在了这里,方灵轻与谢怜草、晏觅星不一定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想让方灵轻等人误会,她是一去不归是骗了他们。

    是以紫苏犹豫了片刻,什么也不再说,只是又向着秋眠花磕了一个头,继而站起来,转身出了屋子。

    房门打开那一刹那儿,寒风吹了进来,屋里的灯火摇摇晃晃,四周静得令人心发慌。

    良久,众人已看不见紫苏的背影,秋眠花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眸里流露出明显倦色,轻声道了三个字:

    “撤退吧。”

    这家客栈已不安全。

    推算路程时间,紫苏大概会在天亮时候返回长江岸边的危门别业,因此他们必须在天亮以前离开此地,另寻一个隐蔽的所在。

    幸而狡兔三窟,他们自然还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惨淡的月光仿佛霜雪一般泻下来,紫苏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走了不知有多久,才走完两条街,继而才蓦地想起一件事。

    在离开危门别业以前,危兰与方灵轻曾与她说过,倘若她果真找到了秋眠花,两人见过了面,谈完了话,而彼时天色已亮,那她便不必着急回来,免得被侠道盟群豪发现,有谁认出了她来,又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尽管这些年来她待在造极峰,基本没有下过山,按理来说,群豪应该只听说过她的名字,而不曾见过她的样子。

    ——那也得以防万一。

    目前天虽未亮,但长夜已过了一多半。她略一沉吟,遂遵照危兰的嘱咐,又绕了两条巷子,来到城中兴丰街的许记茶楼。

    危兰还说过,待到次日巳时,会派人在兴丰街的茶楼接应她。

    数年前危兰前来小孤山参加武林大会之时,曾在此处喝过几次茶,与这家老板有过接触,知晓这家茶楼的老板与伙计全都只是寻常人家的百姓——也正是因为这家茶楼十分普通,反倒更加安全。

    只不过这会儿正是寅牌时分,城中百姓大都依然还在睡梦之中,包括茶寮酒肆在内的诸多商铺自然尚未开门。

    紫苏只能站在茶楼的门口等待。

    她心中已有了决断,待见到了危兰派来的人,让方灵轻知道自己不曾食言,她倒也不必再回去,随便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再自我了断。

    到那时,一切苦恼忧愁皆可烟消云散。

    天穹的浮云来来去去,寒风盈满她的衣袖,她倚着一株老树,在百无聊赖之中默数地上的落叶,残月终于徐徐降落,一轮淡淡的日光逐渐突破云层,为大地带来微弱的光亮。

    但天色仍然颇为昏暗。

    宿松县城中最先醒来的百姓,大都是穷苦人家,或要去山林砍柴,或要去河边打鱼,或要去商铺做工——他们陆陆续续出了门,路过兴丰街,只见朦胧的晨雾中一名陌生的年轻女郎仿佛雕塑般地独自站在树下,一动也不动,都不由得大感惊奇,不知是否应该上前询问。

    不久,却见长街那边又走来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手提着一篮金菊与木芙蓉,走到紫苏的面前,递给了她一张手帕。

    紫苏回过神来,奇道:“你做什么?”

    那少女道:“姐姐,你为什么哭了?要擦一下眼泪吗?”

    紫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这才发现自己的眼角似乎有些泪痕,她讨厌被外人看出自己的软弱,道:“我哭没哭,关你何事?”

    这话的语气冷得很,那少女愣了愣,“哦”了一声,缩回了手,转身离去。

    紫苏也不再理会她,侧头瞧了瞧,见旁边的许记茶楼终于开了大门,遂准备前去茶楼坐着等待危兰所派之人的到来。

    岂料那少女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踌躇片刻,回身追上了紫苏,眼中露出担忧,道:“姐姐,刚刚天才蒙蒙亮,我见你似乎已经在树下站了好久,你为什么不回家?是……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紫苏被她拦了路,不耐烦地道:“这会儿天也没怎么亮,你不是也没在家吗?”

    少女道:“我是出来卖花的啊。这篮花卖不完,我不能回家的。”

    深秋黎明,风带寒意,那少女面黄肌瘦,穿得单薄,双手十指通红,但她手中提着的那一篮子菊花与芙蓉花倒是娇嫩鲜艳,与她枯黄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紫苏心中一动,凝视了她一阵。

    四周众人见她神色有异,又沉默不言,终于忍不住开口出了声,纷纷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难处。

    紫苏的目光转过去,只见这群百姓的衣裳也都颇为破旧,不少人提着担子,有卖烧饼的,也有卖新鲜蔬菜的。

    刹那间,她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十余年前,她还在市井流浪之时,除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偶尔会施舍给她几文钱,也曾有许多普通甚至穷苦的百姓见她遭遇可怜,常常关怀于她。那时她正愤世嫉俗,只觉天下没一个真正的好人,他们言语的关心毫无用处,她又为何要感激他们?

    但此时此刻……

    她倏然自嘲一笑,也不知是否与谢怜草、晏觅星待得久了,她看待事物的态度已变得与从前完全不同。

    这世上人人自己的苦处,当他们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停下脚步,怎么能说他们不是真心?

    “我没什么事。”紫苏勉强地扬起一个笑容,从荷包里摸出一串钱,递给那名少女道,“这篮花,我都买了。不必把这些花给我,算是我送给你了。”

    随后,她转身走到其余百姓的面前,给每个人付了些钱,将他们担子里的东西全买了下来,却买下的东西全送给了他们。

    在场众人更加震惊,但见这姑娘出手阔绰,倒不再怎么担心她。

    朝霞布满苍穹,天地愈发光明,街上的行人也愈来愈多。按理而言,侠道盟群豪都居住在城郊东南处的长江岸边,而城里城外,颇有一段距离,在黎明晨曦,不会有哪位江湖子弟出现在城中街上。

    然则如今还有许多仍在外地的江湖侠士,要前往小孤山参加大会,却须得路过城中的街巷。

    兴丰街的街口拐角处,一名看不出年纪的女郎,面容姣好,只是眉目间微带风霜之色,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刀,身旁停着一匹骏马,将紫苏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继而,她皱了皱眉,显然对此感到极为诧异。

    又过半晌,紫苏买完了所有东西,这才走去茶楼坐下。

    街口的刀客略一沉吟,拍了拍身边的马儿,命它在原地待着,而她则往前走了几步,步伐轻盈,隐在人群之中,没让紫苏发现,又走到茶楼门口附近,继续观察紫苏的一举一动。

    岂料她才站了片刻,忽听东边方向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她与紫苏不约而同转头望去。

    只见二十多名携刀佩剑的壮年武士大步向着许记酒楼走来,紫苏即刻猜出他们大概都是侠道盟的弟子,心下不禁生疑:

    ——危兰恐怕不可能派这么多人来接应自己吧?

    ——那这批人是来做什么的?

    转瞬后,这批人已包围了许记酒楼,其中一名男子指着紫苏道:“就是她,她就是魔教中人,我绝对没有认错。”

    还真有侠道盟弟子能认出自己。紫苏先是一惊,旋即一奇,在她的记忆里,明明对这名男子毫无印象。

    对对面的所有人都毫无印象。

    既然自己不曾见过他们,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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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3 ? 旧情 ◇

    ◎千里同风(二十二)◎

    紫苏下意识握住了藏在袖里的匕首, 随而否认道:“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明白。”

    为首的武士抱拳一笑道:“姑娘别害怕,不管你是什么人,想必都听说过侠道联合盟的名号吧?我们几个都是侠道盟的弟子, 不会随意伤害无辜,只不过我们有一位兄弟指认你是魔教造极峰飞廉堂的妖女, 是真是假,须得请你跟我们走一遭。如果证明是误会,我们自然会向你道歉;但如果——”

    如果不是误会, 他眼中透露的杀气, 显然是要将紫苏千刀万剐。

    紫苏本已抱有必死之心,死在何处, 死在何人的手里, 于她而言都无所谓。只不过她隐约知道,原本同气连枝的侠道联合盟如今似已分为了两派, 其中一派人与危兰极不对付, 自己跟着他们回去, 必会对危兰与方灵轻不利。

    她只能坚决不承认,道:“什么魔教?什么造极峰?我好端端坐在这里喝茶,你们突然冲进来, 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诬陷我,有证据吗?况且,你们说你们是侠道盟的弟子,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

    尽管她猜不出对方是如何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她不认为对方能拿出这个证据。

    对面众人互望了一眼, 当即摸出一枚刻着“侠”字的令牌, 道:“我们刚才已说过, 是真是假, 须得请你跟我们走一遭,自然会有人与你对质。”

    紫苏盯着那枚令牌,正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忽听茶楼外长街上的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少女声音:

    “各位大侠,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位姐姐人很好,她怎么可能是魔教的妖女呢?”

    有一个人鼓起勇气为紫苏解释,紧接着其他在适才被紫苏照顾了生意的老百姓也纷纷开口,表示这位姑娘心地善良,不可能与魔教有什么关系啊。

    在场侠道盟弟子见状大吃一惊,想不明白怎会有这么多的市井百姓为紫苏说起好话?他们的双目湛湛,转头打量周围这一个个衣着破旧的黔首,似乎用锐利的眼光看出他们是真正的黎民百姓,还是隐藏在宿松县城中的魔教妖人。

    因此这时,他们多数人的注意力已不在紫苏的身上。趁此时机,紫苏身形蓦地一掠,便欲要跃出窗户离开茶楼,可惜认出她身份的那名男子自始至终盯紧了她,同样纵身一跃,长刀砍向紫苏后背!

    逼得紫苏不得不回头与他交手。

    论武功,紫苏绝对不差,偏偏她擅长的是剑法,此时她掌上又没有一柄剑,空手与对方过招,不免有些束手缚脚。其余侠道盟弟子起初不愿以多胜少,有失他们正道弟子的身份,遂站在原地围观,但见她似乎逐渐琢磨到对方武功路数与招式特点,即使用双掌与对方过招也越来越游刃有余,只怕真让她给跑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当即就要上前围攻于她。

    而紫苏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人。

    茶楼里陡然又亮起一片刀光!

    如江如海,如浪如涛,众人只觉一股大力迫使他们脚步一顿,眼前闪过一片黛蓝色的衣角,半空中落下一名女郎,刹那间抓住紫苏的肩膀,将她抓到了自己的身后护住,冷着眉眼拦在群豪的面前:

    “都给我停下来!在老百姓的店里动手,像个什么样子!”

    “顾长老!”群豪认出面前之人乃是挽澜帮的右长老顾明波,只得暂时收回了刀剑,却毫不客气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不会你也是要与魔教妖女勾结吧?”

    就在他们的打斗开始之初,茶楼里的客人已经跑没了影儿,而茶楼老板与伙计躲在柜台后面战战兢兢。顾明波没理会他们的质问,先估摸了一下店里的损失,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串钱递给了那老板,随即才转过目光,面向群豪道:

    “也?还有谁与魔教中人勾结了,何必如此含糊其辞?你直截了当说出来。”

    众人默然无言,无论他们心中对危兰的行为有多不满,在没有证据证明危兰做过不法之事以前,无人敢当众说危兰一句坏话。

    沉默之中,顾明波又向茶楼老板询问,楼上是否还有雅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她冷冷道:“别再耽误人家做生意。你们跟我上楼,有什么话,我们在楼上慢慢谈。”

    对于目前的情况,顾明波其实十分茫然。

    此前紫苏曾在造极峰见过顾明波,猜想她应与危兰、方灵轻关系不错,不然方灵轻不会准她上山,略一踌躇,遂在上楼途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了句:“他们要抓我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想要对付危兰。”

    顾明波回头瞧了瞧紫苏,若有所思。

    待上了二楼,进了雅间,众人并不落座,各自站在房间四周,仍然将紫苏与顾明波包围,道:“之前听贵帮的聂帮主说,顾长老在别地办事,还得有一段时日才能赶到小孤山,看来你应该是今天才到的宿松县吧?有些事,顾长老并不知情,那也就罢了。但希望在我们告诉你之后,你能禀公处置,别再袒护魔教妖人。”

    随后,他们将渺宇观弟子遇难之事的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顾明波听得皱起了眉,又问了那个问题:“那你们是如何知道她是造极峰飞廉堂弟子的?”

    群豪不言,目光齐齐望向旁边的一名男子。

    顾明波当然认得他。

    此人姓于名呈,乃是侠道盟地黄门的一名弟子。

    她思索着紫苏适才那句悄悄话,沉沉地叹了口气。

    于呈道:“昨晚半夜,我想起这桩惨事,睡不着觉,独自在江岸边行走,竟忽然发现危兰与方灵轻护送一名魔教弟子离开了城郊。她们俩口口声声说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魔教弟子走出庄园大门,结果没想到……我不知她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便躲藏了起来,随后跟踪了此人一段路,见她进了城以后,我不敢再继续跟下去,于是返回原处,又找了几个相熟的兄弟,准备一起捉拿于她,岂料顾长老你竟又突然出现在此处……”

    紫苏面露诧异之色,欲言又止。

    顾明波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变化,心道于呈所言大概确有其事,才会让她如此惊讶。

    然而于呈的武功远远不如危兰与方灵轻,倘若他当时藏在暗处,没道理危兰与方灵轻毫无察觉?况且昨日发生如此惨祸,在真凶未伏法之前,各派弟子应该不会再单独出行,于呈胆子这么大,深更半夜在江边独自晃荡,就不怕下一个死的人是他吗?

    顾明波沉思道:“你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她是造极峰弟子的?”

    于呈道:“当然是因为我之前见过她。”

    正道两道仇恨似海,多年来常有厮杀争斗,认识对方并不奇怪。可是紫苏完全不记得此人,正要出言反驳,顾明波已摇了摇头道:

    “你不可能见过她。”

    于呈身为地黄门的一员,知晓施公子对顾明波一向尊敬,他也不敢与顾明波起争执,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顾明波道:“她名唤紫苏,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她的名字。她与别的造极峰弟子不同,乃是秋眠花身边亲信,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造极峰代秋眠花处理飞廉堂,几乎不曾下山。除非,你到过造极峰,到过造极峰的飞廉堂,不然你不可能见过她。”

    众人面面相觑,呆了一呆,突然有人问道:“既然如此,那顾长老你又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难道你去过造极峰飞廉堂?”

    顾明波道:“我是因为……”

    她犹豫了一下,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些画面。

    是在黎明红日初升之际,紫苏与那些百姓交谈的画面。

    她下定了决心道:“因为我昨日已经到了长江岸边,只不过听闻最近本盟出了些事,因此没有立刻露面。但私下里,我已与危门主见过,所以见过紫苏。”

    不待众人说话,她又在一道道惊疑的目光之中继续解释:“危门主告诉我,她有些怀疑渺宇观弟子的死与秋眠花有关,正巧紫苏姑娘已经改邪归正,因此她们派紫苏前往寻找秋眠花的踪迹,并且让我跟踪,想办法探查出秋眠花的藏身之所。”

    这自然是她编造的谎言。

    只是她若不这么说,一旦紫苏被他们抓住,后果可想而知,她目前须得先保住紫苏。

    同时也是保护危兰与方灵轻。

    何况,如果危兰与方灵轻果真在昨夜那种情况之下主动放走了紫苏,那么此事或许的确与秋眠花有关。

    群豪听得更加傻眼,愣了会儿,才找她话里的破绽:“哼,顾长老,你要是一直跟着她,那你不会不知道她刚才在我们面前否认了自己是造极峰的弟子吧?既然她已改邪归正,奉命出来寻找秋眠花的下落,她干嘛不和我们说实话?”

    顾明波道:“你们刚才闹了那么一场,非要带她走,秋眠花到底还要不要找?她除了否认,还能怎么办?”

    江湖之中知晓顾明波与秋眠花那一段往事的人并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却是人人都听说顾明波与秋眠花之间仇深似海。别人也就罢了,既是顾明波为紫苏如此担保,他们不得不信。

    然而好不容易抓着危兰的把柄,如今得知这竟又是误会,他们实在不甘心,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为首的一人道:“好!既然这样,那就请顾长老与紫苏姑娘继续去抓秋眠花吧,可是如果你们一直没有抓到——”

    顾明波道:“刚刚在楼下大堂那一场大闹,若是被秋眠花手下的人知晓,确实很难再抓到她。”

    对方冷笑道:“顾长老此言差矣,刚刚发生的事,不是更能证明紫苏是从本盟逃出来的,并没有叛变秋眠花吗?所以我们才会追她。若是秋眠花手下的人目睹了适才情景,只会更相信她。”

    顾明波急于向紫苏询问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也无心与他们争辩,稍一沉吟,不再言语,直接拉着紫苏的手,带着她下了楼。

    紫苏神色复杂,颇为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迈动脚步,跟着顾明波而去。

    出了茶楼,金乌悬挂天边,长街愈发明亮整齐,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只听顾明波长啸了一声,一匹黑色骏马避开人群,片刻过后朝着她奔来,她足尖一点,瞬息间翻身上了马,又向紫苏伸出了手:

    “上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紫苏迟疑道:“我……我还得等人。”

    顾明波道:“等谁?”

    紫苏低声道:“危兰要派来的人,我们约在巳初见面。”

    顾明波望了望天色,道:“这会儿已过了巳初,他应该已经来过,知晓了刚才的情况,会回去与危门主说的。”

    紫苏这才也跃到了马上,坐在顾明波的身后,不悦道:“顾长老,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你没和危兰见过面,我更从来没有背叛堂主!”

    顾明波一边驱马前行,一边问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你自己说一说吧。”

    马儿走在路边树下,尽量躲避人群。淡黄色的落叶飘在了紫苏的肩上,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既然你是危兰和方灵轻的朋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旋即,便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只是不提自己昨夜已与秋眠花会过面。

    顾明波听罢沉吟道:“那么我误打误撞,刚才和他们的解释,倒与真相差不了多少。”

    紫苏怒道:“什么差不了多少!我明明是一个人出来的,绝不可能带着你们侠道盟的人找到堂主,做出对堂主不利的事!如果……如果你适才的那番话传出去,被堂主误会,堂主真以为我背叛她……那我……我……”

    说到这儿,她微微哽咽,已无法再说下去。

    没有什么如果。

    现如今,秋眠花本就已认定她背叛了她,将她逐出了飞廉堂。

    顾明波双手并未控缰,她的坐骑也十分听话,因此她稍稍侧了侧身,回过头瞧了紫苏一会儿,目光忽然捕捉到对方颈边一道不太明显的血痕,思索道:“你已经见过秋眠花了?”

    说话的同时,她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在掌心倒了点药粉,伸手抚向紫苏颈上那一点隐约的红色。

    紫苏脖子一缩。

    顾明波一笑,将那药瓶递到了紫苏的手里,继而道:“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应当知道,我与秋眠花之间本有血海深仇,倘若我能够离间你们,对我而言是一件好事。”

    这话似真似假,紫苏辨别不出这究竟是她的玩笑还是她发自肺腑之言,不由得怔了一怔,面上瞬间覆了一层寒霜,当即将手中药瓶还给顾明波。

    “你别痴心妄想!就算堂主误会了我,我也绝不可能带你,或是带侠道盟的任何一个人去找她。”

    顾明波闻言,眼神也变冷了几分,语气却淡淡地道:“如果秋眠花真在宿松附近,即使你不带我们去找她,你认为我与危兰、方灵轻就搜查不到他的下落吗?”

    她的话刚刚落下,马儿便停在一株苍松的右侧。

    原来就在她们适才谈话期间,她坐下骏马犹如驾了一片云,已带着她们飞奔至城郊西南处的河西山。顾明波登时又下了地,欲要在上山检查一番,倘若能够在山中发现一些证据,再带着紫苏返回侠道盟,于呈等人自然再找不到攻击她们的理由。

    紫苏已有赴死之心。

    只要能够离开这个人世,哪里还用理会这些烦恼?

    她本想沉默以对,偏偏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顾明波。一个在她心底藏了许久的疑惑此时再次浮现,她欲言又止半晌,看着顾明波的背影,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堂主以前也明明是朋友,你就这么想要堂主死,半点也不顾念旧情吗?”

    顾明波霎时回头,神色有了些波澜,沉声道:“是谁告诉你,我和她以前是朋友?”

    紫苏道:“不必谁告诉我。我第一次见堂主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明波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紫苏道:“我那时又不是三岁幼童,怎么可能不记得?何况……”

    顾明波道:“何况?

    紫苏道:“何况当年堂主之所以带我上山,之所以教我武功,本就与你有关,我更不可能忘。”

    顾明波听罢此言,显然大吃了一惊,盯着她狐疑地回忆了半晌,仍猜不出任何缘故,只能问道:“与我有关?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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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4 ? 算卦 ◇

    ◎千里同风(二十三)◎

    紫苏正式成为造极峰弟子之前, 飞廉堂的堂主另有其人。

    但彼时,秋眠花在造极峰的地位已不低,深得峰主权九寒的器重。她奉命下山, 前往中原武林执行任务,若能够立下功劳, 顺利而归,下任飞廉堂堂主非她莫属。

    路途迢迢,秋眠花爬过了山, 涉过了水, 期间自然也路过了不少修建在山水之间的名寺古刹。某日黄昏,她在一座道观歇脚, 观中有所谓的高人为她算了一卦, 道她今后只要多行善事,必能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

    这话真是可笑。

    若非此次出行必须隐藏身份, 秋眠花的逆反心起, 真想偏偏立刻做一件恶事, 将这满口行善积德的道士给杀了。

    然而这道士的话,也让秋眠花不禁思考了起来,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造极峰的魔头众多, 爱财者有之,好色者有之,嗜权者亦有之。而在这几样东西里,她费尽心力争夺的唯有“权势”,只不过是因为她明白, 必须拥有天下无双的武功, 必须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才能够不再受人欺辱。

    才能够不再被人踩在脚底下。

    争权夺利, 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可她并不爱权,她从不会像她的许多同门一般为了权力而痴狂。相反,当她的身份越来越尊贵,她却越来越觉得空虚。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常常有这种感觉。

    孤独,寂寞。

    这世上一切事物,都很难提起她的兴趣,更不可能让她为之执着。

    有时候,她会忽然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人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直到那天黄昏,有人请她喝了一壶酒。

    江湖的正邪两道从来都是势不两立,何况造极峰与侠道盟对立了太多年,双方之间的仇怨更是不共戴天,身为造极峰有的魔头妖女,秋眠花毫不怀疑,任何一位所谓的正道弟子知晓了她的身份,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置她于死地。是以尽管她也颇为欣赏顾明波,欣赏对方的武功,欣赏对方的脾性,但同时她知道,十分清楚地知道,对方只能够是她的敌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明波却不再把她当敌人。

    先请她喝酒,再与她谈天,再与她联袂行走江湖——那时候的顾明波,是真正的潇洒自在,她的心中没有包袱,纯粹是爱玩,爱欣赏天下壮丽景色,因此才会一匹马或是一条船,行遍大江南北。

    在秋眠花看来,她仿佛一阵洒脱的风。

    那段日子,秋眠花则觉得自己好似风一般自由,好似风一般畅快。

    渐渐的,她们的关系越来越近。说不清是在哪一刻,秋眠花突然发现,原来她也终于有了自己想要的,甚至为之执着的——不是东西——只是一个人:

    ——顾明波。

    只是好景不长,那日她接到造极峰的消息,命她即刻回峰,顾明波本想要与她同往,陪她闯一闯龙潭虎穴。岂料巧得很,在几乎同一时间,顾明波也接到挽澜帮的消息,帮中有急事须得她返回处理。

    双方犹豫许久,顾明波晓得,倘若秋眠花始终在外不归,怕是会引起权九寒的怀疑,到那时权九寒派出众多高手追杀于她,便太过危险——毕竟侠道盟的豪杰乐意看见造极峰内讧,绝不会帮助一个“魔教妖女”。她劝秋眠花先暂时回去,目的是为了稳住权九寒。

    “再过些日子,等忙完了帮里的事儿,我必定去新化州找你,我们一起想办法彻底脱离造极峰。但你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别再作恶。”

    听到此言的瞬间,秋眠花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那道士为她算的那一卦。

    秋眠花请她喝酒的那一次,她似乎刚刚突发善心,请一个小乞儿吃了一顿饭。

    这算是“善事”吗?

    秋眠花从不信神鬼之说。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一种巧合罢了。只有天真的人,才会相信“善有善报”的鬼话,她却知道,心太善,在这个险恶的世道里是绝对活不下去的,更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想要的人。

    因此她略一沉吟,并未向顾明波说明她接下来的打算。

    或许是天意安排,回程路上,秋眠花特地到了那家酒肆,要了一坛秋露白——当初顾明波请她喝的同一种酒——她竟又见到了那个流浪的乞儿。

    秋眠花从不信神鬼之说。

    偏偏在那一刹那,她心中了有些动摇,想法与行动自然矛盾,最终决定收养了这个孩子。

    又或许是,这个孩子本就很合她的心意。

    她们是一样的,多疑,内心充满了戒备。

    倘若是别的小叫花儿,听说有人愿意收养自己,必定欢欢喜喜,毫不犹豫地答应。谁知那名唤紫苏的孩童转了转眼珠,却先问了一句:

    “为什么?”

    你我素不相识,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待我好?紫苏年纪虽幼,在市井流浪多年,也见惯了人心险恶,她是不相信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秋眠花倒很是欣赏她的多疑与戒备,思索片刻,告诉了她真正的答案,继而想了一想,又道:“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放弃你,收养其他人。所以你得明白,我收养你也有条件。我给你吃穿,教你武功,你必须得对我忠心,完全的忠心,今后只认我为主人,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明白吗?”

    这仿佛是签下了一个卖身契,从此命运不由自己做主。

    如此苛刻的条件,别人大概都要犹豫许久,紫苏听罢恍然大悟,反而安了心,她思考了一会儿,无论今后要过怎样的日子都好过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于是点点头,跟着秋眠花上了造极峰。

    权九寒当然不会在意造极峰多一个小丫头。

    他只在乎秋眠花有没有完成他交代给她的任务。

    秋眠花早已想好了说辞,道她在中原之时无意间路遇挽澜四英里的祁莹月,对方不知她身份,与她结交成了好友,她打算趁机潜伏在挽澜帮里,探听侠道盟的机密消息。

    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加可信,秋眠花还说了不少关于祁莹月的经历故事——至于有关于挽澜帮的机密,无论顾明波有多么信任秋眠花,她也绝不会随随便便告诉给帮外人,但她既已决定与秋眠花为友,她自然便想将秋眠花介绍给她三位关系最为亲近的师兄姐弟认识,是以偶尔忍不住与秋眠花聊起那三人。

    这些经历故事不算秘密,但的确很少有谁知道。

    权九寒先命人进行查证,见她所言应该不假,果然大喜,当即派她再度下山,潜伏在挽澜帮里。

    秋眠花倒没有对挽澜帮不利的心思。

    但她必须得保护自己,也同时保护顾明波。尽管之前顾明波已向她保证,她会与她一起想办法彻底摆脱造极峰,她却对这话不置可否。造极峰会如何对待叛徒,她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顺利离开造极峰而不被追杀。

    况且这件事一旦暴露,不仅仅是造极峰,侠道盟也一样容不得她们。

    因此,她只有两头瞒。

    将权九寒哄得高兴了,今后权九寒命她接任飞廉堂堂主,甚至再将造极峰峰主之位传给她,造极峰上上下下谁还能管得了她做什么?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这一趟下山,她与顾明波重逢之后不久,她们两人结交之事竟被挽澜帮的耿帮主察觉。

    她看着顾明波为了自己退出挽澜帮,她看着顾明波为了自己隐居山林,从此不再理会江湖之事。起初她心中震动,倒是想过索性抛下一切,做个避世绝俗的隐士。

    天大地大,只要她们藏在深山老林里,只要她们不再出现于武林之中,或许造极峰与挽澜帮也找不到她们。

    谁料想,后来……

    宿松县城外四面八方皆有景观,其中以九井沟的地形地貌最为复杂。

    秋眠花将众弟子安排在了不同位置的隐蔽山洞,部分人休息,部分人警戒。她则独自坐在瀑布旁的黄叶林里,望着沉沉天色,渐渐回想起当初教养紫苏之时的情形。

    纵然在她已确定紫苏背叛了她以后,在她已将紫苏逐出了飞廉堂了以后,她根本不愿再回忆有关她的一切。

    有些记忆却不受她的控制。

    当年斩杀祁氏姐弟的计划并不完美,尽管将祁长夏送往了地狱,却竟留下了祁莹月这个活口,以致顾明波与她决裂,挽澜帮派出多人追捕追杀于她,她不得不回到造极峰。

    回程路上,她想起被她扔在造极峰许久的紫苏,想起那可笑的一卦,无法不迁怒这个孩子,本意回到造极峰以后,便立刻一剑杀了对方。谁料她再次看到紫苏的第一眼,那面黄肌瘦的孩童正挥舞着一根树枝练剑。

    倒还练得有模有样。

    期间摔得鼻青脸肿也不吭一声。

    这几个月她根本不在紫苏的身边,别的造极峰弟子冲着她的面子,不会欺辱她带上山的人,却也绝不可能教大发善心教紫苏武功。

    这孩子是从哪儿学来的剑法?

    紫苏没想到她会突然归来,更没想到她会发现自己练剑的事,心下有些紧张,但不能不答实话:“我看旁人就是这么练的,我想试着练一练……”

    “你练的方法根本不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教你?况且……”秋眠花的手指抚上了她侧脸的伤痕,“摔成这样,不怕疼?”

    她本以为,从前流浪无依的乞儿,如今终于能够不愁吃穿,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之下应该乐得自暇自逸。

    “我答应你,会对你忠诚。可是……”紫苏的语气很恭敬,眼神里透着隐约的疏离,“可是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意外,我得做好两手准备。这世上的事,我都得靠自己。”

    或许是发现这孩子的武功天赋着实不错,更或许是这孩子的话让秋眠花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幼时的自己,她沉默了一会儿,杀心渐消,教起了紫苏真正的剑法。

    此后数年,她越发欣赏这个孩子,逐渐将已长大成人的紫苏视作了身边第一心腹亲信。

    昨夜,紫苏的背叛,秋眠花似乎毫不在意,其实心中到底是有几分意外。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此言果然不假,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人能让她体会到欢喜的人与事物,终究都会离她而去。

    她不由得抬起头,仰望起天穹漂浮的白云,出了一会儿神,不过片刻,忽然一位飞廉堂弟子前来禀告:

    “堂主,施鸣野刚刚来了?”

    秋眠花收回思绪,微微扬了扬眉,奇道:“他在这时候来,不怕被聂阳钧发现了吗?他果真是一个人来的?”

    “是。”

    “那就让他过来吧。”

    须臾过后,一身暗纹玄衣的刀客来到秋眠花身旁,望了望四周景色,继而轻声一笑,道:“在这儿住着,不如在客栈住着舒服吧?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人,直接把她给杀了,不就万事大吉?你本来不必担心有谁会发现你。”

    秋眠花道:“你是为了这事来的?”

    施鸣野道:“不然秋堂主认为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秋眠花反问道:“但你突然离开,聂阳钧问起你去了哪里,你准备如何交代?”

    施鸣野道:“我已给师父留下了书信,告诉他,我想要到附近查一查杀害渺宇观弟子的凶手究竟是谁。”

    秋眠花道:“往日也就罢了,现如今师敬鲁的案子还未查清,你觉得聂阳钧看到这封书信以后,不会加重对你的怀疑?”

    施鸣野道:“你说得对,他这些天一直都在怀疑我,看到那封书信以后,大概会出来找我。”

    秋眠花更加不解地道:“那你还敢来找我?”

    施鸣野在这时沉默了起来,秋风之中唯有潺潺流水声响了许久,他才终于苦涩一笑,道:“秋堂主,有件事我须得和你商量商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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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5 ? 各自出发 ◇

    ◎千里同风(二十四)◎

    发生了这样的事, 方灵轻原本一夜都无心睡眠。

    若果真是秋眠花作恶,虽说怪不到她头上,但毕竟与造极峰有关。她身为造极峰峰主, 在秋眠花逃跑之后这么久,却始终未能将对方擒拿收服, 才导致今日祸端,她自然是有责任的。即使渺宇观的朋友大度,她自己心里也甚是愧疚。

    送走紫苏, 与曲枕书告辞, 她在危兰的劝说下回到了卧房,却伫立在窗边, 等待天亮, 等待紫苏的消息。

    危兰陪她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将她拉到了床榻边坐下, 道:“我们现在无事可做, 干等着也无用。你真的不休息一会儿?”

    其实危兰也一样很难睡得着, 一样很难有休息的心情,只不过她看出方灵轻的自责,想要劝她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便希望她至少能有半夜甜梦,或许到了次日,真能等到好消息传来,冲淡部分忧愁。可若是运气不佳,明日等来的乃是坏消息, 她们也得养足精神, 才能够应付接下来的事。

    方灵轻侧首看了看危兰, 勉强笑道:“紫苏是我造极峰的人, 我怎么能不等她回来?兰姐姐,你先休息吧,不必理会我。”

    危兰闻言沉默微时,伸手抚了抚方灵轻额前的发丝,忽然顷身往前,吻上了方灵轻的眼睛,于是方灵轻自然而然地合上了双眸,只觉危兰轻柔的吐息更加清晰:“我不是你造极峰的人,但我是你的人。那么,你也是我的人吧?你若是不睡,我怎么能安稳入眠?轻轻,算我求你,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方灵轻似乎愣了须臾,继而终于欣然一笑,果然没再睁开眼睛,揽住了危兰的脖子,顺势便与她一起倒在了床榻上:“好吧,那我们都别再说话了。”

    如箭的指风熄灭一旁的烛火,卧房陷入黑暗,四周静谧无声。她们两人的确都不再言语,只是相拥在了一处,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倒还真觉困意渐渐来袭。

    但她们毕竟睡得不够沉,只是浅眠而已,因此残月才落下不久,天穹尚是一片青灰色,窗外院里几声隐约的鸟鸣便将她们唤醒。

    起床梳洗了一番,危兰又派了一名危门弟子前往城中接应紫苏,旋即两人到了偏厅用早膳,岂料刚吃到一半,忽听人禀告:

    “挽澜帮的聂帮主来访。”

    聂阳钧是皱着眉进屋的,脸上神色极为沉重,与危方二人招呼过后,遂道:“我不是来找你们两位的。渺宇观的曲少侠是不是还在你们这儿?”

    危兰颔首道:“渺宇观的朋友大多都还在前来宿松的途中,我这儿人手更多,还有几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因此我与曲师兄商量过来,这段时间谢师妹与晏师弟还在我这儿修养,曲师兄当然陪着他们。聂帮主是来找曲师兄的?”

    聂阳钧正色道:“我来向他赔罪。”

    危兰一怔,霎时间在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想。

    方灵轻挑眉道:“昨日渺宇观的惨案,难不成你已经查到了什么证据是施鸣野犯下的?”

    聂阳钧道:“证据倒没有,不过我的确如此怀疑。今早我用饭之时,并未瞧见鸣野,随后发现他给我的一封书信,信中说我们五大派同气连枝,渺宇观遭遇的惨祸让他难过了一夜,他今日一早出门,是想要到附近找找线索。假若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何必如此……”

    危兰与方灵轻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沉吟有顷,遽然间只听方灵轻低声道了一句:“昨晚我便在想,如果凶手真是秋眠花,这事应该还有蹊跷,到这会儿才想明白……”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是喃喃自语。

    危兰立刻接道:“你认为的蹊跷是——秋眠花怎么会知道有渺宇观弟子去了河西山?”

    方灵轻道:“只有三种可能。其一,他们本就藏匿在河西山,但若是如此,他们杀完人以后,这河西山是不能够再待下去了,必然得换一个藏身之所。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行凶是在白日,那么多人要穿过城中街巷去往别的地方,我们一查之下,很容易查到他们的行踪。”

    危兰道:“第二个可能,他们有一人或者几人就藏在侠道盟群豪中间。只是据紫苏所言,自从我们到了宿松县,秋眠花便没再与她联系过,看来他们的本事还不足以混在我们其中而不被发现。”

    方灵轻道:“所以,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眉目微寒,一字一句地道:“有侠道盟的弟子向她通风报信。”

    聂阳钧听她们分歧了半晌,越听越疑,惊诧道:“此事与秋眠花有关?她难道在附近?”

    危兰点点头,将昨夜紫苏交代的一切也告诉给了聂阳钧。

    既然之前施鸣野与上官震有过合作,如今他再选择与秋眠花合作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聂阳钧听罢沉思许久,却摇了摇头道:“鸣野或许会这样做。但秋眠花与上官震不同,她与我们挽澜帮……”

    方灵轻道:“我知道,她恨不得把除了顾明波以外的所有挽澜帮弟子杀光。但我还算了解她,她并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懂得什么叫做权宜之计。现如今我才是真正的造极峰之主,她的实力不如我,想要从我手中夺权太难,如果施鸣野主动提出要与她联合,她权衡利弊,大概是会答应的。反正对于她来说,朋友与敌人从来就不是永恒的,待灭了我这个大敌以后,她再与施鸣野反目也不迟。”

    这番话确有道理。

    聂阳钧渐渐被她说服,思索了一会儿,忽道:“如果的确是这样,只要我今日找到鸣野,也就是找到了秋眠花?”

    危兰道:“可是聂帮主打算如何找他?”

    聂阳钧沉着脸色,再次沉默思考了起来。

    方灵轻倏地轻声道:“也不知这一夜过去,紫苏有没有找到秋眠花……”

    聂阳钧适才便对这事有些疑问,此时听她又提起紫苏此人,不禁问道:“就算那紫苏确已改邪归正,没有谎言欺骗你们,但秋眠花得知她的意图,能不杀了她?”

    方灵轻道:“不会。”

    聂阳钧道:“什么不会?”

    方灵轻道:“我赌秋眠花不会杀她。”

    尽管秋眠花自认无情无义之人,对待下属只讲利益,不讲感情。可是方灵轻身为局外人,旁观者清,反而瞧出她的矛盾,至少她对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亲信——尤其是紫苏——都是付出了几分真心的。

    岂料她这话刚刚落下,门外院子里似响起一阵脚步,三人当即住口不言,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危门弟子正忙忙向危兰跑来。

    方灵轻见对方神色慌张,不由得蹙了蹙眉,苦笑道:“我才说完这话,可别告诉我,我竟然猜错了。”

    危兰听见了她的低声自语,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会,若是秋眠花真害了紫苏姑娘,也不可能让危益知道。”然而危益脸色有异,显然的确发生了意外,危兰先递给了一杯水给他,温声道:“你跑得有些太急了,歇口气,再说出了什么事。”

    危益点点头,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平顺了呼吸,方道:“我赶到了宿松县城中的许记茶楼之时,虽然看见了紫苏姑娘,但是……但是还有别人也在。”

    危兰道:“别人?”

    危益瞧了瞧一旁聂阳钧,见门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便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讲了出来,末了道:“之后顾长老便和他们上了二楼,我不知道他们得谈多久的话,也不知道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最好,干脆先回来向门主禀报。”

    聂阳钧听完此言,越发相信施鸣野与秋眠花有所勾结,他下定了决心道:“我出去找找鸣野,说不定还能发现秋眠花的行踪。即便不能找到他们两人,我也得想办法和明波联系。”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自己是否应该与聂阳钧同去这一趟。

    聂阳钧道:“你们便不必去了。本盟豪杰如今大都还聚集在此处,这儿须得有你们坐镇。”

    危兰道:“好,聂帮主,那我们等你消息。”

    须臾过后,聂阳钧转过身,已往前行了几步,危兰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唤了他一声。

    聂阳钧停步道:“什么事?”

    危兰道:“上回我们和聂帮主说过的,六合真经里的那一门功夫……聂帮主已练会了吗?”

    聂阳钧闻言脸色突变,默然许久,这才徐徐地道:“那门功夫只要掌握诀窍,不算太难。只不过……我不信我用得上它。”

    方灵轻笑道:“希望如此。但以防万一,总没有错。你见到顾长老以后,也和她说说这事吧。”

    在河西山的半山腰,草丛间的血迹早已干涸,顾明波坐在山路边上,随手拔下一根衰草,凝视着染在草上的猩红血色,静默地听着紫苏的回忆讲述,心中涌起的千万种情绪越发复杂。

    其实由始至终,秋眠花只告诉了紫苏,那道士为她所算的那一卦,以及她是在遇到她之后,才有了想要得到的人,却不曾与任何人说过——那个人便是挽澜帮的顾明波。然而紫苏人也聪慧,看着堂主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怎会猜不出来?她说完当年之事,顿了顿,又忍不住为秋眠花抱不平:

    “堂主这些年来一直在私下里研究如何将断了的手筋重新接续,我想……我想大概也是因为顾长老你的缘故……堂主对你是念着旧情,你干嘛总想着让堂主死?”

    顾明波的神色不怒不喜,目光仍然看着手中枯草的血色,良久,倏然淡淡地笑了一笑,却更露出怅然之意,道:“昨日之事,渺宇九剑里无论哪一位恐怕都想将秋眠花千刀万剐,你会劝他们原谅秋眠花吗?”

    紫苏心中一震,无法回答。

    顾明波又忽问道:“你知道我的右手为什么会被废掉吗?”

    紫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顾明波道:“是我师父废了我的右手。”

    而这件事情,耿老帮主自然不会大肆宣扬,江湖上真正知情的人屈指可数,紫苏当然更不曾听闻。

    她狐疑问道:“为什么?”

    顾明波道:“因为我犯了大错,是我识人不明,将恶人当做朋友,才让秋眠花有机会杀了我师弟,重伤了我师姐。我本应该以死谢罪,现如今只是废了一只手,是我该受的责罚。即使秋眠花真能治我的手伤,我也……”

    但如果秋眠花真能治她的手伤……

    顾明波心念一动,她曾经也与渺宇观的谢怜草与晏觅星会过一面,知道那两个孩童格外招人疼爱。她不想欠秋眠花的情,然则若是为了那两名无辜的孩童,她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

    是以她当即话锋一转,道:“我见到她以后,如果我向她服一次软,主动提出我右手的伤,她就会给我治吗?”

    那些往事的前因后果,紫苏只不过是略知一二,了解得并不详细。她虽晓得多年前堂主杀过挽澜帮的一位年轻高手,以致与挽澜帮结下深仇,却不知此事竟还与顾明波有关,因此更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正茫然之际,她又突然听到顾明波此言,越发地诧异。

    这位顾长老不是极有骨气的吗?

    顾明波解释道:“如果我能够知道这伤怎么治,自然就可以给谢怜草与晏觅星医治。”

    紫苏道:“你要让我带你去找堂主?不行,我……”

    顾明波打断道:“我与你堂主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但我今日单枪匹马一个人,她身边却有不止一名飞廉堂弟子,纵使我与她见了面,难道你认为我能杀得了她?”

    紫苏动容道:“可是……可是以我对堂主的了解,在我离开之后,她应该会立刻换一个藏身之所,我也不知她现在会在哪里。”

    顾明波道:“你找她,总得我们找她容易得多。”

    紫苏不再反驳,点点头,起了身,要往山下走。

    顾明波道:“你等等。”

    紫苏回头道:“堂主在河西山杀的人,侠道盟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重来河西山寻找线索,堂主必定不可能还藏在这儿,还等什么?”

    顾明波走到她面前,将怀里的药瓶又摸了出来,倒了点药粉在掌心,这一次没再给紫苏拒绝的机会,按住了她的肩膀,将药粉涂抹在了她颈边的血痕上。

    瑟瑟秋风之中,紫苏呆了一会儿,顾明波亦有片刻的恍惚。

    她已快记不得,多年以前她是否也曾如此给秋眠花上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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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6 ? 卖花少女 ◇

    ◎千里同风(二十五)◎

    同一时间, 不同地方,施鸣野与秋眠花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关于聂阳钧的谈话。

    “数日前,也正是危兰与郁啸松因为烈文堂下一任堂主人选之事发生了争执的那天夜里, 师父将我召到他身边,私下里告诉我, 他不但赞同危兰的意见,并且认为侠道盟的许多规矩都太过不公,必须废除。如果能趁着此次武林大会完成这件大事, 自然是最好, 但若是……”

    施鸣野回忆到这儿,面色阴沉了几分, 稍稍一顿, 才接着道:

    “但若是在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做成这件大事,甚至在他此生都等不到侠道盟破旧立新, 那便须得下一任帮主的继续努力。因此他要了解我是否与他一条心, 今后他若魂归九泉, 才能放心地把挽澜帮交给我。”

    原本施鸣野无论如何都不想对聂阳钧动手,反正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做挽澜帮的帮主,只要他小心一些, 避过聂阳钧与顾明波等人的耳目,待到他功成之日,师父与姑姑也不能再奈他何。

    而只要他们愿意,挽澜帮自然仍归他们两人掌管。

    然则自从那日聂阳钧与他说了这一番话,他便明白, 他与聂阳钧恐怕真得暂时做一段时间的敌人。

    他喟然叹道:“师父被危兰蛊惑得太深, 已不适合再当挽澜帮的帮主。”

    这些所谓侠士向来如此, 不为自己着想, 反而总要做些损己利人之事,秋眠花对此毫不意外,只觉可笑至极。

    她觑了施鸣野一眼,见对方目光森冷,道:“那就杀了他,下一任帮主自然便是你。”

    施鸣野那双寒冷的眼睛骤然露出杀意。

    却是对着秋眠花的杀意。

    他严肃了表情,凛声道:“我告诉过你,我们如今既然合作,总得遵守一些规矩。秋堂主,莫忘了你答应过我,别的什么事你都可以做,挽澜帮别的什么人你也都可以杀,只是别动我师父师母与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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