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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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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乔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伏在浴缸内,秦濯跪在浴缸外,隔着淡淡的水汽,两双眼睛都红着。

    阮乔擦掉咳出的生理泪水,目光变得清明,一错不错地看着秦濯的眼睛。

    他从见秦濯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双眼睛,风流无双的桃花眼,或是冷峻,或是深情款款。

    但他第一次看见它碎了的样子。

    玻璃碎在眼睛里。

    “秦濯……你这样,好像真的很喜欢我。”阮乔心中麻木一片。

    秦濯悲伤地回视他,碎玻璃在他眼中打转,像呼之欲出的情绪。

    喉结上下浮动,连声音都染上湿意,他说:“阮阮,我爱你。”

    “你……爱我。”阮乔重复了一遍。

    他不是第一次听秦濯说爱他,但他能感觉出来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珍重。

    多狠的心才会感受不到。

    可是爱不能抵消一切啊。

    阮乔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你的世界里,爱不需要尊重的吗。”

    “我会学着尊重你。”秦濯沙哑着声音说。

    “我想让你放了我。”

    阮乔的声音很淡,却像一根箭插在将死之人的心脏,拔不得也留不得。

    秦濯红着眼睛问:“你能别和喻肆走吗?”

    阮乔没有回答,只是问:“你限制我的自由,就是尊重吗?”

    “可是我让你走,你就会被别人抢走。”

    秦濯很少这样皱眉,露出小孩子被抢走最心爱玩具时的软弱。

    阮乔轻叹一声,无力地靠在墙壁,他们就是这样,陷在一个死循环里,也许他愿意相信秦濯是想变好的,可是他学不会放手,就像他也不可能放弃自由。

    秦濯看着阮乔失望到无以复加的样子手足无措。

    他们怎么就到了这个境地,他知道继续强留会让阮乔越来越恨他,可是他不想失去阮乔。

    他第一次遇到没有最优解的事情,不管怎么选都是错。

    “秦濯,放了我吧,我们没可能了,永远都没有。”阮乔说。

    秦濯双眼猩红,他以前会笑话小孩子总把永远挂在嘴

    边,可这一刻他却知道阮乔是认真的。

    他的宝贝不仅现在不爱他,也永远对他上了死刑。

    “你就那么恨我……”秦濯声音哑得如同含了刀片。

    “是。”阮乔狠下心说,“就算没有喻肆,我将来也会喜欢其他人,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

    阮乔并不擅长说谎,他眼神有些飘忽,但视野模糊的秦濯信了。

    逡巡很久的一滴泪终于从左眼落下。

    喻肆……其他人……

    谁都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阮乔也会对另一个人撒娇,对另一个人翻肚皮,在另一个人的眼睛吧唧亲一口,说不开心亲亲就好了。

    这是他的宝贝,为什么他留不住,为什么他做什么都留不住!

    他心痛得要炸了!

    “砰!”

    一拳重重砸在浴室墙上,秦濯眼睛红得滴血。

    阮乔就像他手中的沙,要燃尽的蜡,他只能看着他消失,缺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手骨传来的痛让秦濯清醒,他吓到宝贝了吧。

    他慢慢起身离开:“你别摔倒。”

    秦濯走后,那声闷响好像还回荡在浴室,阮乔扭头看了眼墙上的血迹,紧紧抱住了膝盖。

    秦濯期待的奇迹没有出现,阮乔没有在他的拖延中习惯或者软化,他的情况越来越糟。

    他连反抗都没有了,秦濯靠近他不会拒绝,秦濯说话他也不会回,秦濯站在他的窗外,他就换一个窗口望。

    最后连目光都能穿过透明的秦濯看向别的。

    他们仿佛活在两个次元,秦濯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引不起阮乔一点注意。

    天气好的时候,阮乔会趴在窗边晒太阳,一向好动的石榴似乎也感受到小主人的难过,窝在他脚边当一只安安静静的脚垫。

    “宝宝,你看这是什么。”

    秦濯站在窗外,挽起衬衫的袖口,不知价值几许的名贵腕表和尼龙绳编织的廉价表带搭在一起。

    表带是很显气质的深蓝色,但细看就会发现编织的人手艺并不怎样,最基础的平纹也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

    “阮阮,这是你参加手工社团做

    的,还记得吗?那天兴致冲冲地跑来送给我,我很喜欢。”

    秦濯拿出一把各色的绳子和一袋DIY会用到的小东西:“你要是无聊,再做点手工好不好。”

    阮乔看着各色交织的彩线,他记不起表带是怎么编的了,只记得那天后来发生的事,秦濯在公园烧了别人的画,他们分道扬镳。

    阮乔扭开头。

    秦濯见阮乔并不感兴趣,也不算失望,毕竟他已经没有望可失了。

    “阮阮,那它你还记得吗。”

    秦濯近乎祈求地拿出那张刮画卡。

    在他生日的那个夜晚,宝贝以乔木笔自比,一笔一笔带着他在漆黑的蜡卡上画出彩色。

    ——如果生活是黑色的,就把我送给你。

    ——希望先生此后刮出的每一步都是彩色啊。

    那一天他主动吻了阮乔,第一次生出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念头。

    可是后来那张有美好愿望的卡片被它的主人亲手泼上了墨水。

    秦濯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复原,最后只能把所有的黑蜡都刮去。

    原先被黑蜡挡住的彩色背景全部显露,而本该属于他们的彩色小狗,却成了绚烂世界里唯一黑色的存在。

    就像此刻毫无反应的阮乔。

    周围山清水秀,只有他是一棵没有灵魂的玫瑰。

    和秦濯的心一起慢慢枯萎。

    秦濯沉默看了阮乔很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沉默,呼吸和空气都静止,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秦濯拿着东西回了书房。

    阮乔一共送了他九张开心卡,他们共同画去一张。

    还有剩余的八张。

    阮乔那时说,只用一根木头,在黑色的地方就能画出彩色,好神奇吧,所以这就是愿望成真卡。

    你快把心愿写在上面啊,一定会实现的。

    真的!骗你我就不长个!

    秦濯嘴角勾起一个干涩的笑,他一直觉得幼稚没当真过。现在却虔诚地拿起笔,在剩下的卡片上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心愿。

    他不贪心,每张卡片都只写了一个愿望。

    他很贪心,每张卡片都出现

    了同一个名字。

    第一张,阮阮要开心。

    第二张,阮阮要健康。

    第三张,阮阮的梦想要实现。

    第四张,阮阮要永远有人爱,有人疼。

    ……

    最后一张,阮阮,忘了我。

    秦濯不舍得,即使到现在都不愿意放阮乔走。

    阮乔明明爱过他,只要他努力,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可是现在他认了,阮乔说他连两个人之间的根本矛盾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有什么改的必要。

    这些天他好像明白了阮乔想要的尊重是什么。

    可是他真的明白吗。

    就像人都知道不要拖延,不要情绪用事,不要透支健康……

    可还是做不到。

    他三十年积累下来的问题,一朝一夕真的能改吗?

    如果一天没改,他就会伤害阮乔一天,他就一天没有资格出现在阮乔面前。

    也许有一天他会变得不一样,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天在什么时候。

    一个积重难返的坏人,突然一夜之间幡然悔悟大彻大悟,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这样的情节也许只出现在小说里。

    他或许需要很久。

    而阮乔才十八岁,他会去更大的世界,见更多的人,他如此……年轻。

    秦濯挽不回逝去的爱,也弥补不了相差的年龄。

    阮乔说他们物种隔离,也许是对的。

    阮阮之于他,是三十年来最被上天恩待的一份礼物,可他之于阮乔,却是一场该被忘掉的灾难。

    从阮乔第一次出现在他门口,就像一颗种子意外坠在了他荒芜的星球。

    此后在不经意间慢慢发芽,每一个嬉笑怒骂都是送给它的阳光雨露,它渺小又顽强地生长着。

    等他意识到时,那棵玫瑰的根已经牢牢扎进了星球的最深处,拔掉它,整个星球也会分崩离析。

    秦濯按了下心口,那里在疼。

    阮乔说他没有心。

    可他现在好像长出了一颗心,一颗叫阮阮的心。

    只是不被需要了。

    秦濯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睁开

    时,他面色恢复了沉静,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准备直升机,回京市。”

    秦濯收拾好情绪,今天和阮乔分别,也许不会再见了。

    他想问阮阮能不能最后抱一下。

    阮阮一定会想吐吧。

    秦濯笑了笑,算了。

    早上好不容易才喝了一碗粥。

    “宝宝,我们回去了。”

    秦濯敲了敲阮乔卧室的门,里面的人当然不会给他反应。

    他推开:“我是说带你……阮阮?”

    秦濯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怔。

    他去看了几个房间都没有找到人,却在路过阳台的时候看见预料之外的人。

    “阮乔!”

    阮乔被陆然和喻肆扶着马上就要走出院子,秦濯一时气血翻涌,直接从二楼阳台翻身而下。

    “阮乔!”

    他心中积郁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转化成愤怒。

    他可以自己送阮阮走,可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动他的宝贝?

    所有人都要带走他的阮乔!

    秦濯压抑的痛苦一时有了发泄的出口,像一只终于挣出深渊的恶龙。

    那两人带着阮乔并跑不快,很快便被秦濯追上,三人凶狠地扭打在一起。

    陆然和喻肆这些天找不到阮乔早就气疯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看见阮乔虚弱趴在窗边的第一眼,就恨不得手撕秦濯再烧了这整栋牢笼。

    最原始的暴力和喷张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三个男人都像失了理智的野兽。

    喻肆腰间有一把枪,刚拿出来就被秦濯一脚踢飞。

    三人纠缠在一起打到白热化,陆然拳击经验丰富招招不要命地打,喻肆也疯狂得不遑多让,只是在眼角扫过脸色苍白的阮乔时终究恢复了一丝理智,没有朝秦濯要命的地方下手。

    二打一秦濯没有优势,但他多年健身体格极好,经验也比两个少年人更多,最重要的是,没有一头野兽在伴侣被抢时会不爆发出最大的潜力。

    三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秦濯!”

    尖锐的声音打破僵局,三人一瞬间都看向阮乔。

    “你住手。”

    秦濯再看见

    阮乔的那一秒下意识松开了拳头,他甩了甩头让血不要流进眼睛。

    他要看清楚——

    阮乔在用枪指着他。

    秦濯向阮乔靠近了一步。

    “你不要动!”阮乔的声音平静而锐利。

    秦濯看着曾经的怀中人枕边人,一时恍惚。

    纤细的手腕像风中一折就断的草,但他的手却是稳的。

    稳稳瞄准着他。

    阮乔的射击很好,秦濯知道,因为是他手把手教的。

    从小多年画画的苦功夫让浑身都柔软的小家伙有一只力气并不小的手,他手稳,眼睛也灵,射击学起来很快。

    “你要……对我开枪?”

    秦濯咳出一口血,他不在意地抹了把嘴角,又往前走了一步。

    “阮阮,你要对我开枪?”他看着阮乔的眼睛问。

    阮乔没有看他,只是专心地瞄准他的心脏,他想那里应该是他为阮阮留过疤的地方。

    “停机坪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你能保证在我们离开前不叫人阻拦吗?”阮乔问。

    原来是为了和小伙伴能一起安全地逃离他啊。

    可是宝贝,我本来就是要送你离开的。

    只有秦濯知道,他这一架并不是为了阻拦,他只是……嫉妒。

    对,无数人说他是可望不可即的天子骄子,可他就是被这种低级无用的情绪冲昏了。

    他嫉妒两个根本没放在眼里过的小孩儿,嫉妒他们可以和阮乔在一起,可以和阮乔说同龄人才懂的玩笑。

    他本该现在就放人走的。

    可是就像十几年前宁愿自赴罗网被砍伤一样,秦濯笑了,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成熟。

    他说:“不能。”

    我不能保证不让人阻拦你们。

    所以你要对我开枪吗,阮阮。

    陆然和喻肆已经回到阮乔身边。

    喻肆在阮乔肩膀按了下:“乔乔,我来。”

    阮乔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松手。

    这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只是山风吹在身上还是冷。

    石榴焦急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跑,惨烈破音地叫着。

    都是

    它的主人,它不知该保护哪一个。

    风好像在哭,它不需要终点。

    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个句点。

    “秦濯,不见。”阮乔说。

    “砰——”

    枪响。

    秦濯单膝跪在地上,后来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阮乔离开他的背影。

    为什么总是背影。

    阮乔靠在直升机的窗边一言不发。

    他终于离开这里了,心里却没有高兴的感觉。

    喻肆拿着一个毛毯过来给他披上:“乔乔,别内疚了,麻醉.枪两个小时就会醒来。”

    “嗯,你和陆然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阮乔知道喻肆不会带真枪出来,对视的那一眼也确认了他的想法。

    只是即使是麻醉.枪,也是他第一次拿着枪指人。

    最后那一秒他手动了,瞄准的位置换到了腿。

    开枪前移动,目标有极大机会逃脱,但是秦濯一动没动。

    是因为伤得动不了,还是……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用枪威胁秦濯跟去停机坪,等上机后再把人放走,没必要开枪。

    只是在山上后来的这些天,阮乔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秦濯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不是他以为的养一只小宠物,不是一时心动,而是真的挂念在心,希望求一个长久的挚爱。

    他曾经最渴盼的感情。

    只是爱从来不能解决问题,他也永远接受不了这样偏执的爱。

    如果注定分开,就该断得干净一点。

    与其说是害怕秦濯不愿意放弃继续干扰他的生活,不如说他更是为了秦濯能彻底死心。

    毕竟是自己爱过也爱自己的人,阮乔希望他能放下自己,活得轻松。

    陆然和喻肆坐在对面互相上药,阮乔问:“要我帮忙吗?”

    “你先拿块镜子照照你自己吧,”陆然又急又气想拍腿,想想有伤还是算了,“下去第一个把你塞医院。”

    好久没听到这么暴躁又熟悉的关怀,阮乔淡淡笑了下,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陆然动作僵了僵,拿胳膊肘戳喻肆。

    喻肆很直接说:“有人说的。”

    这么回答就是不方便透露了。

    阮乔在山上这段时间和林晚芝保持着联系,一直说的是和胡教授出差做项目。

    他还拍山上的风景给林晚芝看,说是写生,可美了。

    阮乔猜陆然和喻肆应该没有报警,如果报失踪,警察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直系亲属,林晚芝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是走的其他关系,阮乔也不再追问。

    “乔儿,你现在有哪儿难受吗?”

    陆然很担心阮乔,刚上机的时候阮乔就干呕了一会儿,虽然看起来身上没有受伤,但整个人精神状态怎么看都不对劲。

    哪个正常人被变态关山头上能正常啊妈的。

    阮乔摇了摇头,不想让两人多担心,便将吃药的事都实话实说出来。

    阳.痿这个动机,哪个男生都难以启齿,阮乔还是心一横说了。

    毕竟比起自己真的精神出问题,还是这种副作用好接受一点。

    陆然心疼得不行:“你可真敢啊,那里面要是放的老鼠药呢,啊?你要是记错名字了,吃错了造成其他不可挽回伤害了咋整?”

    骂也不是真骂,把谁扔那个环境里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后怕,想杀秦狗。

    “好啦,我这不好好的吗,”阮乔强撑精神卖乖,“今天停药,明天就能上烧烤,后天就能跑体测,大后天就能——”

    “别贫了你,”陆然给他打断,“少废话了,留着点力气吧。”

    “这是什么?”喻肆鞋尖碰了下阮乔的。

    陆然也低头看:“这不就是个脚链吗?”

    问完反应过来,阮乔以前没有戴脚链的习惯,出门时没有,现在却有了,而且看上去就价值不菲,不像他会买的。

    “这啥啊,乔乔?”猜出来是秦濯干的,陆然警匪片没少看,瞬间脑补到位,“能拆吗?会爆炸吗?”

    阮乔:“……”

    喻肆蹲下看了看,他跟着爷爷的时候了解过不少特殊的军方材料:“我听说有一种特殊的合金,异常坚固,而且如果不是用特定的方法打开,会在受到暴力破坏的时候瞬间缩紧。”

    “就是说乔乔的脚踝可能被勒坏?”陆然爆了句粗口,“真特么的不是个东西!”

    “你们先别担心,我们一会儿先去医院,然后我请一个材料专家来看看想办法。”喻肆安慰说。

    阮乔却有点神游。

    他想起秦濯给他戴上脚链时说,这是我想你的证明。

    想起在问它会不会伤害自己时,秦濯那一瞬间的沉默。

    还有后来好多次秦濯看向他的悲伤眼神。

    “乔乔!”

    陆然想拦没拦住,眼睁睁看着阮乔用力去扯脚链。

    喻肆也呼吸一窒。

    如果真发生最坏的情况怎么办,他们根本没办法制止,用力越大收缩越紧,阮乔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然而下一秒,让三人都沉默的事发生了。

    特殊的异常坚固的合金,被阮乔纤细的手指……扯断了。

    “……可能买到假货了呗,”陆然收起断了的足链不让阮乔再看,“不是有个信号屏蔽箱吗,在哪?”

    喻肆指了个方向,陆然把东西关进去才放心:“这下定位不到了。”

    定位。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

    这个脚链随便让一个人来猜都会猜是定位用的,他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那里面真的有定位器吗?

    不重要了。

    其实放不放信号屏蔽箱里都差别不大,信息时代秦濯如果想找到他还有一百种方法,只是时间问题。

    阮乔疲惫地闭上眼,希望一切纠葛都停在这一天。

    从山上下来后,阮乔住进了医院。

    虽然服药时间不算长,身体机能没有被太大影响,但阮乔确实需要好好恢复一段。

    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

    食欲不振,嗜睡,呕吐,即使知道这些症状是因为药物副作用,但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时还是会给精神带来很大压力。

    何况那期间阮乔每天还要面对一个痛苦的根源。

    喻肆陆然还有春生轮流在医院陪着他,说不上照顾,阮乔什么都能自理,他们主要还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各位哥哥们,你们这样搞得

    我真的心理压力很大呀。”

    阮乔体力恢复后就坚持要出院:“咱们都别耗这儿了,没病我都觉得自己快得绝症了。”

    “乔乔,我们在这儿又不用照顾你,我在寝室也是用电脑干活,在这儿也是用电脑,都一样啊。”春生好声劝慰。

    话是这么说,阮乔总还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

    “乔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都是故意跟我们开玩笑的,我看你连怎么笑的都快忘了,这叫好了?”陆然一点都不放心。

    其实他说的没错,阮乔确实没以前活泼了,又怕大家担心,就总是故意说些俏皮话,但他到底开不开心,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出院吧,”喻肆说,“我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大碍。”

    在山上是关着,在医院又何尝不是关着。

    心理医生说,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阮乔回到正常的生活节奏。

    他现在这个情绪不好的状态回家肯定让林晚芝不放心,阮乔干脆说这暑假可能都得在外边,林晚芝虽然想得很,但也支持儿子勤奋搞事业的这股劲儿。

    “我之前在学校画室,听你们说经常有人去外面的画室兼职当助教是吗?”喻肆问。

    阮乔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林雨萌也问过他去不去,那是她老师朋友在外面自己开的兴趣班,带一些小孩子,助教过去主要是维持一下秩序,在练习时帮忙转转纠纠错。

    画画,再配上天真活泼的小孩儿,阮乔听懂喻肆话里的意思,这是给他推荐了一个好的复健场所。

    他自己也想尽快好起来,多点事情把生活填满才能更好地遗忘。

    “我知道那儿,我去试试。”阮乔说。

    他联系了林雨萌,没说自己去山上一圈的事,就只说想找个不累的兼职社会实践一下。

    林雨萌笑:“不累个啥呀,小屁孩儿事最多了。”

    她把那儿老师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都发给阮乔:“你现在去肯定直接上岗,暑假正是兴趣班爆满又捞不住大学生的时候。”

    阮乔按她说的过去面了个试,很快就通过。

    女老师看起来对他特别满意,笑着说:“学生肯定都很喜欢你,正好都在这儿呢,来见个面。”

    “啊。”阮乔有点忐忑,一想到突然要和那么多小朋友接触就忍不住紧张。

    “嗨呀,你别担心,见了知道,现在的小孩儿了不得,一个个都是颜狗。”女老师带着他去教室。

    说是教室,其实是四合院的一间房。

    这片胡同看着老旧,不过能在京市老城区有一套四合院说出去还是吓人的,老师做这个兴趣班纯粹是真兴趣了。

    “好啦好啦,都别乱跑了。”老师拍拍手,让一群七八岁的小朋友安静下来。

    “看看我们的新助教,小阮哥哥,大家喜不喜欢啊。”

    “喜欢——”

    小朋友们拖着声儿回答,都超级配合,吧唧吧唧拍巴掌。

    阮乔揪住衣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些小孩儿一点都不像林雨萌说得那么皮,他说话时就安静听他说,让改什么改什么,也不乱抹颜料,还经常送他棒棒糖啊溜溜球。

    林雨萌知道后说了跟老师一样的话:“这么小就颜狗,长大还得了!”

    有小姑娘举手问:“老师,我不想画苹果了,让小阮哥哥当模特好不好。”

    一众小朋友:“好啊好啊!要小阮哥哥!”

    老师看看桌上一幅幅歪瓜裂枣的苹果发愁:“你们要真喜欢小阮哥哥就好好练习,不要让你们的笔变成男神杀手好吗?”

    小姑娘嘟嘴,又转向阮乔:“小阮哥哥,等我以后厉害了你来当模特好不好?”

    阮乔露出点酒窝:“好。”

    “拉钩!”

    “我也要我也要!”

    暑期班几乎每天都要上课,阮乔也天天往画室跑,越来越喜欢花朵们。

    一开始室友总要有一个跟着他,要么接要么送,搞得阮乔不自然:“谁家正常小伙儿出门还配保镖啊。”

    说起来也是,他们现在跟着阮乔主要就两个目的,一个是担心阮乔的状态,一个是提防秦濯。

    不过阮乔确实看着越来越好了,除了有时候会走神,反应迟钝,但整体还是积极向上的。

    而且确实是阮乔说的那样,他们既然希望他回到正常的生活,那就要用对正常人的方法去对他。

    至

    于第二点,秦濯如果想抢人,也不是他们能防住的。

    但这段看起来秦濯好像真的放弃了。

    不仅没有再出现过,就连阮乔的签证也很快办了下来。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

    秦濯就像阮乔不小心坠入的梦境,有繁花似锦,也有寒冬霜剑。

    盛大地来过,终究结束。

    ——如果阮乔这一天没有回头的话。

    兴趣班下午两点开始,阮乔一般会早到半小时。

    老胡同交通不算发达,下了地铁还要再走一刻钟,这会儿一点刚过,他沿着路边儿走。

    正午人困,路上人也少,阮乔这才注意到那辆车,把手机播放的音乐按了暂停。

    他一向不太留意身后,但还是隐约觉得这车前几天见过。

    玻璃后,秦濯按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阮乔曾想通过那一枪让秦濯死心,但是没有。

    爱并不会因为对方不爱而消失。

    秦濯还是想知道阮乔的近况,想亲眼看看阮乔过得好不好。

    这不是他第一天来,他之前见过阮乔和室友一起。

    他们可以分一袋浪味仙,用两只棒棒糖干杯,阮乔放下去溜溜球就收不上来。

    他以为看见阮乔和别人在一起会嫉妒会愤怒,但在重新看到阮乔笑起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眶在发热。

    其实阮阮开心就好了。

    玫瑰如果不能属于他,漂亮地开在别处也好,至少他还能看到。

    秦濯像个瘾君子一样,每天远远看着自己的小玫瑰,汲取一点温暖和快乐。

    他专门挑了阮乔没见过的车就是不想再打扰。

    但还是被阮乔发现了。

    阮乔回头色变的那一刻,秦濯心揪住了。

    阮乔转身就跑。

    秦濯下了车,他想告诉阮乔不要躲了,他再也不会纠缠,再也不会伤害他了。

    秦濯跟着阮乔进了那片老旧的胡同,中午家家午睡,院里的大黄狗也睡,安静得他应该能听到动静才对。

    可秦濯绕来绕去找不到人,准备离开时看见墙根一部摔碎的手机。

    浑身血液瞬间凉了下去。

    ——那是阮乔的手机。

    “乔乔!”

    “乔乔,你怎么了?”

    三个室友冲进病房,动静不小。

    阮乔在门被打开时抖了一下,继而安静地靠在床上,眼神空洞,过了几秒说:“你们来了。”

    陆然眉头皱得厉害,阮乔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一种很诡异的违和感。

    “我接到警察电话,说片警发现你晕倒在路边,给送到了医院,我们就赶过来了。你到底怎么了乔乔?”

    阮乔没说话,只怔怔望着前方。

    “乔乔,我给你带了个东西。”喻肆说。

    阮乔转了下头,看的方向却不是喻肆,而是喻肆身旁的门。

    陆然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道阮乔哪里不对了,从他们进门起,阮乔就没看过他们一眼。

    陆然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放在阮乔面前。

    如果是一天前,阮乔一定会拍开他的手,嘴欠一句手大漏财。

    可是现在阮乔目光直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问:“你带了什么?”

    喻肆眼眶瞬间红了,说不出话。

    “乔乔……”春生眼泪掉了出来,“你怎么了啊。”

    阮乔愣了一下,他听出了哭腔。

    缓缓闭上眼睛说:“我……看不见了。”

    那条胡同阮乔每天走,他不知道秦濯为什么会出现,但身体已经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他知道自己一定能甩掉秦濯,却在下一个拐弯的时候被一棍砸在后脑,瞬间失去了力气。

    意识陷入模糊,朦胧中感觉有人把他拖拽到一个脏臭的地方,嘴里也塞进一团布。

    老胡同里多有不便,有的人搬走了只把这里当一个废旧仓库,门锁长久不换用力推一把就能进去。

    他隐约听那人在说:“冤有头债有主,阮乔,这是你欠我的。”

    “你害我全家都不得安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啊?”

    “跟了你那么久总算让我找到机会了,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

    阮乔被连抽几个耳光,继而眼皮被扒开,强烈的刺痛让他浑身痉挛。

    “是不是很疼?都是你应得的!这可没有我被人骂的时候疼啊……”

    “阮乔,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瞎一辈子。”

    “你不是最喜欢画画吗?你还怎么画啊?你还怎么画啊哈哈哈哈哈哈……”

    阮乔在后脑和眼睛的剧痛中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躺在医院,他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为什么那么黑啊,为什么不开灯,人呢,人呢?

    医生不得已告诉他,他的眼角膜被烈性药水毁坏。

    ——他失明了。

    “那个人是谁。”喻肆第一次发出这么低沉可怕的声音,满腔的恨意几乎要变成实质的匕首,一刀一刀捅死那个残忍的变态。

    “喻肆,别做傻事。”阮乔抬手顺着声音摸过去,刚瞎的人还辨不准方位,摸了个空,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茫然。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再也忍不住眼泪,喻肆胸腔颤抖,抬起手腕送到阮乔手中。

    阮乔抓着他,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灰败和镇静,他说:“那里有监控,我醒来已经把经过和警察交代过了,他们很快会抓到人的。”

    “乔乔,我们都听你的,不冲动,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春生不停用纸巾擦眼泪。

    “是杨杰。”阮乔说,目光没有焦点地不知该放在哪里,“上次的网暴你们还记得吗,他们家受影响很大。”

    “可那不是你做的啊!”春生攥紧了拳头。

    阮乔沉默,是不是他做的,杨杰都把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

    杨杰说他们被害得屡屡搬家,他爸好好的工作也没了,染上酗酒家暴的恶习,把他妈打跑又开始打他,他敢反抗就不给他钱花。

    他的家没了,他本来一片光明的前途也没了。

    怪谁,全部都怪阮乔。

    他不就是陷害了阮乔抄袭吗?

    凭什么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凭什么让他家破人亡?

    阮乔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咚咚咚。”

    敲门声把阮乔从那段可怕的回忆中拉出,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进来。

    “阮先生,犯罪嫌疑人杨杰已经抓获,您先养伤,请保持手机畅通,

    后续有需要我们再联系您。”

    “这么快,”阮乔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还有,我想谢谢那位发现我并送医院的片警。”

    警察身体崩了一下,其中年纪大点的说:“这是我们的公职义务,您不用挂在心上,而且他已经继续出警了。”

    阮乔遗憾地说:“谢谢你们。”

    两名警察离开,剩下一起进来的医生和站着的三个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小乔的主治医生,秦巍。”

    喻肆眼皮跳了下,感觉这个名字耳熟,但眼下心乱如麻并没有在意:“秦医生,乔乔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你们都不要太紧张。”秦巍的声音温和,像一个慈爱的长辈。

    “我检查过了,小乔没有其它问题,其实今天可以出院,不放心的话可以再住两天观察一下。”

    秦巍临出门前对着阮乔说:“小乔,如果有不舒服一定告诉我,好不好,任何方面的。”

    “谢谢您。”阮乔应下,他总感觉这位医生对他格外的关切亲厚,也许医者仁心吧。

    房间短暂地陷入沉默。

    谁都没有问眼睛还能不能治好,没有人会不明白角膜被腐蚀坏了是什么概念。

    没有办法,除非命好能等到捐赠。

    可又有几个人能等到。

    “听说住院还是静养好,”阮乔笑了笑,“几位哥哥要不让我安静睡会儿?”

    阮乔如果能照镜子,就会知道他现在故作轻松的样子有多令人心疼。

    一个热爱画画,马上就要去心怡学府的人,再也看不见了。

    他才十八岁。

    可是他没有哭也没有闹,比任何一个身边人都冷静。

    异常的冷静和克制会把人憋坏的,三个室友都没有坚持留下,他们知道要给阮乔一个独自消化的空间。

    “我们在旁边开一个病房,你有事喊一声就能听见。”陆然说。

    阮乔把脸埋进被子,一副老实要睡的样子:“抢占病房资源,这不好吧。”

    “这是京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哪有那么多病人。”陆然让阮乔别瞎操心,出口前换了说法,“你别多想,我们有轻重。”

    瞎已经成了扎在他们心上不能提的字眼。

    阮乔听见门关上,门外没了脚步声才缓缓从被窝中坐起来。

    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从最开始陷入黑暗的恐惧中缓过来后,他的思维好像顿住了,像自我保护一样让他停止了思考。

    他只是很迷茫。

    醒着要睁开眼睛的,他睁开了,可是他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阮乔呆滞地坐在床上。

    看不见后一切都变得很漫长,他想看一眼表都做不到。

    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发出的声响让他害怕地抖了一下。

    瞎了就是这么废物,连门被打开都会受到惊吓。

    “陆然?”阮乔不确定地问。

    空洞的目光飘着,没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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