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9)
董章庭点头:“原来如此,祁国公统筹兼顾,陛下知晓,一定大为欣慰。”
祁国公自然一阵谦虚:“能为陛下分忧,本就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本官也只想安安稳稳把事情做好罢了。”
所以你最好不要给我搞事!
董章庭自然听出对方话中未尽之意,只可惜想来是不能让祁国公如愿了。
他微微一笑:“祁国公说的极是。”
双方客套一轮后,董章庭带队进入休息的院子,祁国公带着工部官员离开,他们还有今日的工作安排。
青羽卫几人进入院内,四人立即分开进入每个房间调查,两人出院外查看,王元和刘创跟在董章庭身旁。
“密道查的如何?”董章庭问道。
“回禀大人,根据调查,从山谷溪流的密道口进入,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望阳山,一条通往望月山。而从望阳山到望月山也有一条秘密通道。莫二十说的通道,已经被封。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深入。”王元率先回道。
目前已知的就有四条密道,其中一条被封。
惠明郡主手下的人,想来也不会自断后路。如此一来,他们应该还掌握了额外的的密道,具体数量尚未可知。
到底是谁挖了那么多密道,也不怕把山给挖踏了吗?
可是修那么多密道又是为了做什么?
“看得出来密道大概修建时间吗?”董章庭继续问道。那么多密道,想来也不是自然形成。
“目前我们掌握的三条密道里,望月山和望王山相连那条密道看痕迹,应该是数月前修缮完成,密道石壁还留有敲打的痕迹。从山谷溪流通向两山的密道应该有数十年了,许多地方就有蝙蝠虫蛇生活的痕迹,若是最近经常有人通行,想来不会保存那么多。”王元率先开口道。
虽然千户大人只问了一个问题,但是王元自来就是个极会给自己抓机会之人。他不但回答了董章庭的问题,还暗指出另一件事。
虽然对手可能掌握了他们未知的密道,但是他们同样掌握有对手不知道的密道。
董章庭点头,看向刘创。
刘创沉声道:“回禀千户,属下已找出他们隐藏起来的密道。”
王元一听,瞳孔微震。
我们明明是一起查的,你啥时候发现了新密道!
刘创自然猜到王元的此时的心思。心中一笑:“若非我细心,功劳岂不是被你抢光了。”
董章庭并不在意两个下属之间暗地里的争锋,只要不耽误事,两者争一争又何妨?
“在何处?”董章庭问道。
“在溪流密道中,即将到出口附近时,靠山壁能听到轻微水流之声。顺着水流的声音穿行会进入另一条密道,这条密道中有一条地下河。地下河另一边有人行走的痕迹。属下潜入那里不久后发现有人看守,不是士兵打扮,便退了出来。”刘创答道。
董章庭心道:“还真是层出不穷的密道。”
不久后,探查房间和外院的六人回来,回禀并无异常。
他道:“刘创你尽快查出那条密道通往何处,王元你带着在望月山内探查可疑之事。”
王元刘创点头退下,各自带着两名青羽卫去做自己的事。
董章庭则带着剩下的两人离开了院子,去了天坛所在之处。
虽然都位于山顶,但是天坛位于最高处,而董章庭等人住的院子则在相对更低的位置。虽然远远能够看到天坛,但是听不到那边的动静。
天坛是一座三层大理石台,石台周边修有十八根石柱,将天坛包围再其中。
只有正东方留着一个出口,约莫可供五六人并行。
出口一路向山下延伸,是看不到尽头的阶梯。
天坛周围的地面都被修的很齐整,方便通行。
天坛内有不少工匠在干活,而士兵则分布在石柱周围。
董章庭三人刚出现在天坛附近,就有士兵注意到他们。
永春伯制止了士兵们想要上前询问的举动,来到三人面前询问道:“听闻青羽卫的大人今日过来,想来便是三位。”
董章庭道:“下官青羽卫千户岁明,见过永春伯。”
“岁千户客气,不知来此可有何事?”永春伯问道。
董章庭道:“陛下吩咐岁某来此查看天坛建设进度,我等自然是想看看天坛如今修建得如何?”
永春伯沉吟:“岁千户要求,华某本不该拒。但是如今天坛修建正到了关键之处。若是让外人进入,怕是会产生影响。”
董章庭道:“不知是会产生何等影响?”
永春伯面有难色,最后带着董章庭走到一旁低声道:“此处是钦天监亲选之地,并且每日在此地做法,沟通上天,近日仿佛产生了一丝灵韵。”
“永春伯也信这种神鬼之说?”董章庭问道。
永春伯显然也有几分无奈:“华某之前也是不信的,但是这几日想要按照往常一般进入天坛中查看进度时,脚下大理石面就会碎裂,且只有我和士兵们脚下会出现裂纹,其他工匠则一切如常。”
董章庭道:“这和灵韵有何关系?”
永春伯道:“出现这种事后我自然立即查看了修建天坛所使用的各种大理石,发现一切如常。天坛周围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随后我将此事回禀了祁国公。”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董章庭问道。
“但凡是曾经手中有人命之人,踏上天坛,地面都会出现裂纹。钦天监的官员认为一定是他们的祷告,让此处和上天相连接。上天厌恶血腥之气,方才做出这般警示。祁国公和我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让士兵退到柱子周围。”永春伯道。
董章庭唇角微勾,看着不远处的天坛:“岁某这辈子还没亲眼见过如此神异之事,不知永春伯可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满足一番好奇心。”
永春伯苦笑:“岁千户自便就是。一些碎纹我们还是损失得起。”
董章庭带着两名青羽卫朝天坛走去,石柱边的士兵和天坛上的工匠们都默默的将视线移向他们。
天坛百丈外的四个院子中,在屋顶处站着一个人,他拿着一个双筒模样的物件放在双眼朝天坛处望着。
他一边看一边对院子内的人说道:“老贺,又有人上天坛了。你说这次上天警示还会不会出现?”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根本没有什么上天警示,那一定是有人搞出来的小把戏!”院子内的人没好气的回道。
他并没有看向正在看热闹的同伴,而是专心研究手中之物。
那是一个缩小的天坛,材质和构造和山顶那个完全一致,只有大小的区别罢了。
他正在研究怎么能掌控大理石出现裂纹的世界。
虽然他对谁去了天坛没有兴趣,但是他的徒弟感兴趣。
一个女孩子很快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齐叔,我们这些人不是早都试过了吗?这回又是哪个不死心的想要去试一试?”
三人正是一早就进来的齐相华和贺乔师徒。
齐相华将手中之物递给贺乔道:“自然是新来的青羽卫。”
虽然失去了手中之物,但是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之上,脸上出现一点笑意。
贺乔和许多人一般,对青羽卫都有些畏惧和厌恶。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随时可能刺向自己的刀呢?
她道:“不会是陛下那边听闻天坛这边出现的事,让青羽卫来找大家麻烦的吧。”
齐相华笑道:“年纪小小,倒是操心的事比我们大人都多。天塌下来都有祁国公顶着,和我们几个教书匠有什么关系。”
贺乔不服:“谁知道青羽卫那帮人能做出什么事,虽然我没有遇到过他们,听说他们行事那是相当荤素不忌。”
齐相华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贺乔的师父放下手中之物,看向屋内正在发表自己见解的贺乔:“贺乔,我倒是不知道何时教过你仅凭传言断人?”
贺乔面上浮现一丝羞愧:“师父,我错了。”
齐相华说道:“老贺你要教徒,一会再说。青羽卫的人已经走上天坛了。”
贺乔师父重新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天坛。
走上去又如何?
若是不能查出其中因由,也不过是又多出一些出现裂纹的石块罢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147 章
董章庭踏上天坛之时, 便察觉到脚下有一阵轻微的震颤。
他停下脚步,示意身后两名青羽卫继续走。
当他们行走时,董章庭俯下身子, 贴到地面, 隐约听到地下有轻微的轰鸣声。还待细听, 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你们是何人!为何违反禁令上天坛!若是触怒了上天,进而继续耽误工期,你们能负责吗!”
董章庭站起身子,拂去身上的灰尘,这才看向来人。
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正站在天坛呵斥, 永春伯在旁边劝解,解释董章庭等人的身份。
听罢董章庭等人的身份,道袍中年瞳孔微缩,随后厉声呵斥道:“我行的正, 坐的端,哪怕是青羽卫也无权质疑我!”
董章庭眉梢微抬, 自信行事无愧于心, 不惧青羽卫的人自然有。
但是其中想来不会包括一个双眼中满是惶恐怯懦, 但是声音却努力带着强硬的人。
董章庭朝两个下属低声吩咐了什么, 两人各自离开, 自己一步步走下天坛。随着他慢慢靠近, 道袍中年面上虽然依旧强硬, 但是身子隐隐在发抖。
“不知这位是?”董章庭停在道袍中年身前问道。
永春伯解释道:“这是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庞朱,目前负责每日为天坛祈福。”
“五官灵台郎啊,我记得应该是从七品。听说你可以沟通上天?”董章庭笑问道。
庞朱道:“我诚心敬天, 所行之事又是为国为民, 上天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哦, 听闻庞大人说身怀血腥之气的人登上天坛会触犯上天,进而出现裂纹以作警示。”董章庭道。
庞朱指着他们之前行走时留下来的裂纹说道:“那就是你们刚才留下来的,自己不会看吗?”
“确实看见了,不过我还想再试一试。”董章庭道。
“试什么试,你们这般反复触怒上天,必然会被重罚!届时你们自身受罚也就罢了,若是影响到天坛,你们十条命都不够赔!”庞朱反对道!
董章庭笑了笑,没有理会他们,对身后重新回来的两名青羽卫说道:“你们重新上去一次。”
两名青羽卫点头,逐一上去。
不出意外的再次出现两道裂纹。
庞朱一看心中大定,声音里就带上了明显的嘲讽:“我早就说过身怀血腥者登上天坛,必然会触怒上天,收到警示!”
“那看起来庞大人解读的不太准确啊。”董章庭道。
“你莫要胡说八道,两条裂纹就是明证!”庞朱不服气道。
董章庭笑而不语。
庞朱看他这模样,还想继续争辩,就听到天坛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声。
“为什么我在上面也会出现裂纹!”
庞朱面色一变,朝天坛望去。
其中一名青羽卫解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少女面容。
这张脸庞朱也见过,正是前段时间就随着贺师一同进入望月山的小徒弟贺乔!
她不好好陪着老师,为何会穿着青羽卫的衣服出现在这里!
随着贺乔的出现,场内隐隐有种躁动。
贺乔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少女,又是名师爱徒,大家自然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和人命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天坛出现预警后,贺师一直在研究,他带着贺乔不知上了天坛多少次了,也就是这两天才消停下来。
之前那么多次,可没有一次出现裂纹。
庞朱袖子内的手抖了抖,他强行解释道:“一定是她这两天有冒犯上天之举,方才召来警示!”
虽然庞朱还记得顾忌一二,没有明说,但是场中人大半都听出对方在暗指贺乔沾了血腥之气。
贺乔一听,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不过是上个天坛,就被人说手上沾了血腥之气!
她本来好好的坐在屋顶,和齐叔一同看这边的热闹。
不想门突然被敲响,打开门方知是一名青羽卫模样之人请求齐叔帮他们找一个身上未曾沾染血腥之人随他们上一次天坛。
齐叔便将她推了出来,自己为了近距离看热闹,顺势应了下来,还换上了青羽卫的服饰。
“从上次上天坛后,我就陪着师父一致在院里呆着,何曾沾染血腥之气!”贺乔辩驳到。
庞朱脸色有些涨红:“天坛出现预警之事,已经有很多人验证过!你说没有冒犯上天,不过是一面之词!”
“我倒是不知道钦天监何时还管上了断案,还空口白牙就污蔑一个小姑娘。”
“我徒弟有没有染上血腥之气,我这个师父比你清楚。”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出现。
永春伯开口招呼道:“见过齐先生和贺先生。”
庞朱面色还有些难堪,但是忌惮两人身份,只能强扯出一个笑容:“两位先生安好。”
不想齐贺两人不约而同的无视了他,看向他身旁的青羽卫千户问道:“不知岁大人可能为我等解惑?”
“岁某自然乐意至极。不过,要稍等。”董章庭道。
“等什么?”齐相华问道。
永春伯若有所思的在天坛上的两名青羽卫身上一扫而过。
岁明刚才来时带了两名青羽卫,中途离开一次后再次出现,依旧是两名青羽卫。
其中一人已经知晓是贺乔顶替,那还有一名青羽卫不见踪影,他去了何处?
董章庭看着远处道:“时机回来了。”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名青羽卫牵着两个身着粗布衣服,匠人打扮之人走了过来。
他们手上都被绳索捆了起来,线头另一端在青羽卫手中牢牢抓着。
“回禀大人。属下已将这两名形迹可疑之人抓住。”青羽卫禀告道。
永春伯辨认道:“这两人似乎是负责修建天坛的工匠。”
贺师道:“正是,他们今日本应该在山腰的休息区休息。”
两名工匠打扮的人嘴中被塞了布,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出声,似乎在辩驳什么。
青羽卫继续说道:“属下发现这两人时,一人正在附近紧紧盯着天坛的情况,另一人则负责传递信息。这便是他们用来传递信息之物。”说罢,便取出一物交给董章庭。
董章庭看着手中之物,一块黑色的器物,似铁非铁,似石非石。
这个器物一出现,贺师的目光便一直凝聚于此,似乎想起什么。
董章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试试传递信息有何用。永春伯,麻烦将天坛上的工匠都叫下来,暂时等在外面。”
永春伯依言照做。
等天坛空无一人后,青羽卫手拿黑色器物在地面随意敲击。
天坛最开始没有什么动静,庞朱刚要松一口气,要出言制止青羽卫的行为时。
一道道裂纹慢慢出现在天坛上。
人们很快发现裂纹的出现是随着青羽卫手中黑色器物敲击而出现。
庞朱抢先说道:“都是因为你们触怒了上天,才会引来上天如此剧烈的警示!你们若是还不收手,上天不会饶恕你们的!”说罢他便要愤然离去。
却听到那个青羽卫千户可恶的声音说道:“庞大人莫要急着离开,不如陪我看看还会有什么警示。”
一名青羽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侧,将他带回了董章庭身侧。
董章庭道:“永春伯,既然裂纹已经遍布天坛,不如我们把它全拆了吧。”
永春伯面有难色:“只怕会耽误工期。”
董章庭看向贺师,贺师道:“若是你能解出天坛之谜,哪怕你将整个天坛都拆了,我都能如期建好。”
“祁国公觉得如何?”董章庭看向安静站在附近看了有一会的祁国公问道。
祁国公心中腹诽:“你来此可是带着太子的亲令,哪里给了我拒绝的余地。”
他的目光在青羽卫手中黑色器物上略做停留后说道:“既然贺师有信心,我也不阻拦了。”
“多谢祁国公和贺师鼎力帮助。”董章庭道。
祁国公无语,我才没有鼎力帮助,你不要瞎说。
他一边心中腹诽,一边安排工匠将天坛拆开。
庞朱在旁边嚷嚷道:“你们一定会触怒上天,快让我离开,我羞与你们为伍!”
然而,他的叫嚷声没有人理会。
当天坛被拆到一半时,一个通道口露了出来。
董章庭道:“在天坛下面修通道,是有什么说法吗?”
祁国公和永春伯一脸惊讶,似乎都很惊讶天坛下面为何会出现一个通道?
最后祁国公道:“我收到的天坛图纸中,并没有地下通道之事。”
随着祁国公的话,工匠们开始变得惊慌,齐齐跪了下来喊冤道:“大人,我们修建的时候也没有通道啊!我们挖地基的时候,没有这个通道的!”
“贺师怎么看?”董章庭看向已经走进被拆了一大半的天坛废墟之中的贺师问道。
贺师正蹲在天坛内露出的通道口,细致查看一番后对天坛外拿着黑色器物的青羽卫说道:“我等会进入通道后,你在原地继续敲。”
青羽卫看向董章庭,得到同意后方才回道:“好。”
贺师等他同意后,也不和其他人继续废话,直接跳进通道内。
齐相华对贺乔说道:“你那师父几十年了,还是那么莽,也不确定一番里面的环境,就跳下去,真不懂他是怎么活到现在?”
贺乔一听,这才反应过来里面可能有危险,连忙冲了过去。
刚冲到就看到一个头从通道冒了出来:“少交代一句都不成。你刚才跑过来的动静把我想要听得声音都压下去了。”
贺乔连忙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贺师这才看向青羽卫道:“麻烦再敲几次。”
确定对方继续敲之后,贺师又蹲进了通道内。
过了半刻钟后,贺师钻了出来。
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已经粘上了许多灰土。
董章庭问道:“贺师可有什么发现?”
贺师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我已经大致弄明白为何偏偏是这里有什么所谓的上天警示。”
祁国公声音里带着惊喜:“这里真的没有连接上天!”
“子不语怪力乱神。”贺师说道,
董章庭道:“贺师,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贺师道:“你让人把通道内之物取走,我们回去谈。”
董章庭点头,拿着黑色器物的青羽卫立刻登上天坛下的密道。
不久之后,青羽卫很快便带着贺师重新出现。
董章庭本想和贺师等人一起离开,就听到祁国公问道:“既然找出来了,这个天坛还可以继续修吗?”
董章庭面上露出一点笑:“祁国公不如回信给陛下,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请陛下亲自定一个自己喜欢之处。这里我们青羽卫的人会负责调查,这里就不会劳烦祁国公了。
祁国公回道:“不麻烦,不麻烦。”
他还需要立刻写信回去给陛下请罪,确实没有办法在这里耽误时间。
? 第 148 章
等工匠和士兵都被带走后, 天坛周围只剩下董章庭三人,还有庞朱。
进入密道内的青羽卫很快爬了出来道:“大人,密道之内的物品怕是不好拆。”
董章庭闻言进入密道内查看, 便看到每隔数丈就有一个固定好的黑色小方格, 一条引线两它们连接在一起。
而这些小方格都透着一股硫磺和硝石混合的味道。
董章庭脑海里瞬间出现一个名字:火?药。
他用匕首在小方格轻轻挖出一个小口, 露出里面混合的粉末,慢慢将它们取出来。
仔细嗅了嗅,味道和之前在莫冶家的极为相似。
他看着密道之内一路蔓延的火?药,神色越发凝重。
他最后说道:“将我们的人全部调来,守住此处。想办法把里面的东西, 全部弄出来。”
青羽卫应声。
董章庭这才从密道离开,
周身山风吹拂,空气怡人。董章庭却觉得烦躁,在望月山藏那么多火?药, 惠明郡主是想把整座山都炸塌了吗?
祁国公这帮人到底是怎么样的的废物,才能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埋火?药还无动于衷。
若他没有来这里, 太子是否就真的要一无所知的踏入这个火?药堆?
一想到这种情况可能带来的连环反应, 他就想把祁国公这群人都倒过来看看, 脑子里进了多少水。
庞朱看了看面容阴沉的董章庭, 还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堆青羽卫, 吞咽了一下口水, 带着点强装的镇定说道:“下官还有些事需要办, 不如下官先离开,也不耽误各位工作?”他边说边要慢慢从董章庭身侧挪开。
不料董章庭一把薅住他的后衣领子道:“庞大人别急着走,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不少可以聊一聊的地方。”
不, 我不觉得。
然而, 庞朱不敢说自己的心里话。只能强撑起笑脸道:“下官官卑言轻, 哪里配和您这样的青年才俊聊天。不如您把下官当个屁给放了,放过小的吧。”
他心中愤愤,若非之前一时走错了道,被迫替人做事,自己又何需对一个只比自己高上两级的家伙这般卑微!
只是他曲意逢迎的对象,并没有因为他的低头而放过他
对方面具下露出的小半张脸露出一个十足恶意的笑容:“本来就是想吓吓你,不料你竟然那么心虚,看来庞大人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想试试我们青羽卫真正的手段吧?”
庞朱眼神飘忽:“岁大人您在说什么,下官愚笨,没太明白。”
“看来庞大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带下去好好审一审。”董章庭闻言神色一冷,对已经站在庞朱身旁的青羽卫吩咐道。
“是!”青羽卫应声道。
庞朱感觉他的肩膀被人立刻制住了。
情势转瞬之间就变得如此危急,他也顾不上之前的卑躬屈膝,厉声威胁道:“本官是朝廷从六品官,有正式册封,你没有资格抓我!”
董章庭面上依旧带着笑:“我手上恰好有太子殿下给的四品以下官员的临时调配权,把你留上几天的权利还是有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有乱党进来杀了几个人,想来陛下他们也会谅解。”
庞朱心思惶恐,乱党?这是在点我啊!
如果说了,自己的把柄还在那些人手上,自己哪怕不死也没了半条命;如果不说,可能现在就没命啊!
思虑一会,他决定先说点假的糊弄一阵子,然后让人赶紧给钦天监报信。
心下定计后,他撑起一个虚浮的笑脸,正要说什么。
下一刻她便目呲欲裂的看见,那个可恶的青羽卫千户竟然拔刀朝自己砍了过来!
没必要吧,我就犹豫了一小会!你哪怕要杀我,起码也要听我说了什么再决定的!
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刀,他已经吓得僵在了原地。
随后站在他身后的青羽卫朝他膝弯踢了一下,逼得他被迫跪了下来。
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什么仇什么怨啊?
都要杀我了,还不忘让我跪下磕个头。
他刚跪下就听到耳边一阵金石之声,随即半根断箭掉在他膝盖的正前方。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视线从断箭向上移动,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位置,他身后不远的石柱上插着另外半根断箭。
两根断箭都被收起来,送到了董章庭手中。
他看了一眼利箭飞来的方向,约莫数十丈外的一棵树冠处。
这个距离和力道,是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啊。若非他最近锻炼了,怕是根本发现不了。
一名青羽卫从树冠处赶回道:“大人,那人已经消失。附近已无其他人。”
董章庭道:“带着这两根断箭去找祁国公和要个说法。”
青羽卫应声接过断箭后离开。
庞朱神情有些恍惚,董章庭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回神了。”
庞朱颤颤巍巍的问道:“那箭是冲我来的?”
董章庭点头:“从方向和力道来看,确实是冲着庞大人来的。”
庞朱面露恨色:“我本想为他们掩盖一二,结果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可恨至极!”
看着对方溢于言表的愤怒,董章庭不以为然。
表象都是可以伪装的,他只看对方最后能说出什么。
庞朱本以为自己都表现得这般愤怒,一副会将所知所想全盘托出的模样。按照常理来说,正是盘问的好时机,岁明应当抓住机会盘问自己才对。
可是岁明面色如常,一副心中自有准备,随意他说不说的模样。
庞朱又看了一眼曾经断箭所在的位置说道:“岁大人难道不想知道下官知道什么吗?”
董章庭笑道:“庞大人,现在该着急的人,是你不是我。就是不知道没有我们,庞大人能躲得过几次刚才那般的危机。”
庞朱背后发寒,心神失守,终于老实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
钦天监是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部门。若是皇帝喜好神鬼之术,还会兼职一些修仙问道之事。
奈何大晋开国皇帝就极为厌恶修仙问道之事,随后的历代先皇也不好明面上违背祖宗遗址志,钦天监在兼职方面没有什么成就。
至于观察天象等主职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若是不小心提前预测什么天灾,说不定还会引来忌惮。
简而言之,是一个比工部还要冷板凳,但是又看起来颇为清贵的部门。
贵嘛,是属于那些本就家境好的人;只有清,是属于大家的。
庞朱就是其中一个只有清的人。
但是居午京城大不易啊!
自己日常和同僚的往来需要钱,家眷日常开销需要钱,只靠着钦天监那点俸禄是很难在午京城过的自在的!
庞朱脑子灵活,他偷偷开发了一点兼职。
便是借着钦天监的名头,给各种富商和民户搞点修仙问道的把戏,哄的他们把钱上供给自己。
毕竟皇家哄不到,但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富商和民户还是可以哄一哄的。
庞朱凭借这个兼职过了几年好日子后,终于翻车了。
他一时贪心把一家民户家的传家宝给哄走了,不想对方有个在书院读书的外甥,识破了他的把戏。
对方偷偷调查了自己许久,把他们查了个底朝天。收集了完整齐全的证据,就差报官就能让自己伤筋动骨。
若非有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把那个外甥处理后拿走了证据,并告知了自己,他怕是直接就栽了。
不过虽然逃过了那个外甥的劫,他从此也受制于另一伙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即要求自己做什么事,还偶尔帮他做兼职时候扫一下马脚。
久而久之,庞朱也忘了受制于人之时。
然而,几个月前那些人再次出现。承诺只要帮他们做一件事,就把证据全部交给他,放他自由。
庞朱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自然应下。
那些人让他做的事情便是让他想办法进入望月山,成为钦天监派往望月山的代表,替他们掩护在望月山下挖地道之事。”
“他们有没有说,挖地道是为了何事?”董章庭问道。
庞朱苦笑:“下官哪里会知道这些,他们只让下官在他们挖地道暴露声音时,想办法替他们遮掩住,其他哪里会告诉我。”
“天坛出现裂纹,也是他们要你掩盖之事?”董章庭问道。
庞朱点头:“是的。”
看到对方沉思的模样,庞朱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我已经全都说了,您看不如让我离开望月山?下官下山之后,一定立即去自首,绝不拖延!”
董章庭摇头:“我觉得你若是只知道这些,他们没必要暴露自己有个能够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庞大人,你不老实啊。”
庞朱哭天喊地:“大人明鉴啊,下官真的知道知道这些,其他事下官便是想编也编不出来啊!”
“既然如此,庞大人对我也没什么用。我也没必要为了庞大人,去对抗一个能够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想来,庞大人应该能谅解我的。”
那可是我的命,我拿头来谅解你啊!
青羽卫,果然是过河拆桥的小人!
虽然心中骂骂咧咧,庞朱还是努力回想自己该如何保住命。
能活,谁想死呢?
庞朱神色一动,想起什么。他面色微变,不会就因为那件事,那些人才毫不留情的要干掉自己吧。
董章庭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变化,笑道:“庞大人果然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多。”
庞朱面容苦涩:“下官手上确实有一件东西,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大人,我们住的那排院子,其中一间院子突然出现大火,整个院子都被烧干净了!”恰在此时,一名青羽卫从山腰的方向跑过来禀告。
“是哪个院子!”庞朱抢先发问,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青羽卫先是看了一眼董章庭,确定对方允许后方才回道:“最靠近下山道的那一间。”
庞朱一听,面色全然发白。那是他住的院子啊。
董章庭问道:“庞大人?”
“他们让我掩护自己挖地道的动静,我确实照做了。但是我想给自己留点底牌,偷偷查了查他们挖地道的路线,并且找机会找到他们藏身的地点。并且,我把这些信息都写了下来,放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经历一连串打击,庞朱终究撑不住说了。
董章庭看了眼远处正冒着烟的院子:“就是被烧的院子。”
“正是。”庞朱道。
“你可还记得那些信息。”董章庭问道。
“下官能够从一个穷小子考上进士,靠的就是那过目不忘的能力。那些信息,自然也记得清清楚楚。”庞朱道。
只可惜他的能力只够他考上进士,没有家世和足够的机缘,也只能在钦天监这个冷板凳了。
他都已经放弃往上爬,只想多赚点银子,让自己和家人好过一些,为什么那么难啊?
要是当初没那么贪心,不惹上那户人家,他或许就不会被那些人控制?
如今,自己的行为暴露出来,那些人还想要自己的命!
前途没了,命也随时可能没有。
他庞朱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董章庭看着正在自怨自艾的庞朱,并没有半分怜悯。他这样的人若是称得上可怜,那些被他骗去钱财的富商和和民户岂不更可怜?
还有那个被惠明郡主他们处理掉的那名学生,本应该有大好未来,却因为他而死,又是何等无辜。
只可惜,他还需要这个人的信息。
董章庭掩盖心中的厌恶,平静道:“把你知道的信息全部交代出来,我保你一命。”
庞朱连声道:“好好好!”
不久之后,董章庭带着收集到的火药和信息,和祁国公见了一面。
董章庭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不知祁国公可还记得十六年前的皇宫内水中凉亭之事。”
祁国公本以为他要为密道之事,指责自己,不想对方却突然提起了十六年前之事。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件事。那可是差点把他们家族最大的希望太子殿下害死之事。
祁国公面色一沉:“本官自然铭记于心。”
董章庭冷声道:“既然祁国公没有忘记,为何又要将当年之事再来一次!”
虽然太子之前已经打好招呼,但是祁国公还是被眼前这个青羽卫千户气到跳脚:“你在说什么胡话!当年之事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耻辱,我怎么可能会让当年之事重演!
董章庭取出一包粉状物,推到祁国公面前:“祁国公可还认得此物。”
祁国公心中升出些许不安,他将那包粉状物捧起来嗅了嗅。
一种在他的脑海里藏了十几年的味道,再次出现。
他的面容满是肃穆,之前的宽和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你从哪里得到的!”
董章庭道:“天坛下的密道之中,到处都装有这些。”
祁国公听罢,双眼中满是怒火,一巴掌拍在桌上:“无法无天,到底是谁竟然敢让这些东西重现于世!还敢装在天坛下面,他们难道还想炸了天坛吗!”
董章庭看着怒气勃发的祁国公,平静的指出了他的错误:“他们的目的不是炸天坛。”
祁国公下意识回道:“不是炸天坛,是炸什么?”
答案已经不需要董章庭说了。
祁国公问出口的那一刻,答案已经出现在他的大脑中。
当然是炸即将登上天坛,为天子祈福的太子殿下。
怪不得岁明要提起十六年前之事。
他这个太子的亲舅舅,竟然让人把这些东西装在了天坛下,差点成了当年之事再次重演的帮凶!
一想到这里,他的身子就有些发抖。
气愤又羞愧,还有惶恐。
太子派青羽卫进来望月山,是否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
自己这次表现如此糟糕,会不会让殿下觉得自己有异心?
看着祁国公越发苍白的神色,董章庭声音变得温和:“祁国公不用担心,您对陛下和太子的忠心,日月可鉴。我拿到证据之后积极来见你您,便是太子提前嘱咐过,整个望月山只有大人您,绝对值得信任。”
“殿下信重,我自当以命相报!”祁国公起身朝皇城的方向行礼。
董章庭道:“祁国公严重了,您是殿下最为信重的舅舅,哪里能让您以命赴险的地步。”
祁国公道:“有什么我能做的!”他急欲做些什么,抵消之前的错漏之处。
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殿下可能一时不会做的什么,但是久而久之,情分可就这般慢慢消耗了。
这不是他们祁国公府愿意承受的。
董章庭又假意推脱了一番,等到他渴求的情绪达到最高峰时,才一副无可难何的模样说道:“如今望月山内藏了一群心怀叵测之徒,在望月山内挖了大量密道,我虽然有心将他们全部找出,但是带入望月山的人手不够。若是祁国公愿意,可以这些密道图纸和藏身地为线索,将藏匿起来之人全部找出来。”
祁国公拿到密道图纸等信息,严肃道:“我一定不付所托!”
董章庭嘱咐道:“密道内可能也藏有这些东西,祁国公搜寻那些匪徒之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殿下若是知道您不甚伤了自己,一定很难过。”
祁国公闻言,心中大受鼓舞!
往日里看太子殿下对祁国公府,总觉得不够亲密。没想到暗中竟然对自己这个舅舅如此在意!
想到这里,他更要大干一场,不负殿下深情厚谊!
其实太子根本没怎么提,一切都只是董章庭为了确保祁国公不留余力说出来的哄骗之语。
董章庭看着祁国公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祁国公久经官场,应该不会因为这些话,就孤身冒进吧?
念头一闪而过,董章庭很快将之抛于脑后。
他带着火?药粉末来到了贺师的院子,贺师师徒还有齐相华都在院子里等他。
贺师看到来人后,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贺乔打发进屋。
董章庭道:“岁明见过两位先生。”
“岁明,好名字啊。”齐相华打量着他,唇边露出一个浅笑。
贺师对文意并不精通,只当好友起了文艺的兴趣。不过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们找到了什么?”
齐相华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将目光停留董章庭身上。
董章庭总觉着对方似乎看出自己面具下的身份,原本准备好用来哄骗贺师等人像祁国公一般不留余地干活的说辞默默吞了回来。
贺师这个一心专研营造之道的人,可能好骗,齐相华可就没那么好骗了。
他说道:“我等在密道中发现了这些。”他将火药粉末拿了出来。
贺师接过火药粉末:“这就是能让大理石出现裂纹之物,可知原理?”
董章庭摇头,坦诚道:“岁某虽然知道这样物品的用途,却不知其背后原理。”
贺师有些失望:“罢了,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本是常事。”
董章庭假装不经意般丢下了一个诱饵:“这样东西点燃之后,威力极大。没想到用在此处,竟然只是让大理石出现裂纹,真是奇怪。”
“极大?”贺师有些好奇。
“十六年前,曾有人用它炸了一座石质凉亭。”董章庭道。
董章庭的话一出,贺师的眸光发亮,十六年前已经能炸开一座石质凉亭,十六年后,用来挖山开路也并非不可能!
贺师问道:“你可知其具体配比!”他对各种材料了解极为广泛,一眼便知火?药粉末中的材料是何,只是具体配比不清楚。若是能尽快确定配比,自己之后在根据需要来去修改,能省许多事。
董章庭道:“岁某不知。”
贺师刚有些失望,就听到董章庭继续说道:“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贺师问道:“何人?”
董章庭道:“午京城郊有一位专营锻造的师傅名为莫冶,他研究了这种粉末多年。不久前,他被人抓进了望月山。如今望月山内藏了许多我们暂不知晓的密道,很可能都藏有这些粉末。若是那些人心怀不轨,后果不言自明。”董章庭将莫冶和密道之事,换了一种叙述手段说了出来。
贺师面色发沉,如果这种粉末真的有那般效果,还被有心人藏在地下密道,其目标也不言而喻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贺师说道。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危险性,但是他想要粉末配方,并且为解决这件事出一份力,自然要参与其中。但是老友和徒弟,没必要冒这个险。
董章庭道:“贺师在营造一道登峰造极,岁某希望贺师帮助祁国公将密道全部找出来。”
庞朱可能确实知道一些密道所在,但是若是不小心记漏或者记错一两条,麻烦可就大了。
而贺师就是他设置的保险。
贺师思索一会后,应下了这件事。
齐相华在旁边笑道:“老贺,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把我排除在外,你这样可不地道。”
贺师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独自冒险,说道:“我想让你把贺乔送出望月山。”
齐相华道:“她又不是没腿,哪里需要我送。而且,她也不一定听我的话。”说话间,他轻巧来到房门口,一把推开。
贺乔猝不及防的从里面跌了出来,显然她之前一直在偷听。
迎着院子内三人的目光,贺乔努力压下心中忐忑:“老师,那样东西对于营造的未来极为重要,我不可能只让你一人努力!”
在贺师发青的面容中,贺乔又想出了一个理由:“而且我还年轻,腿脚比老师快,若是遇到危险,还能把您背走!”
贺师呵呵一笑,在院中找了一块扫帚:“腿脚快,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多快!”
贺乔看着举着扫帚健步如飞冲过来的老师,转身就跑。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董章庭和齐相华两人,气氛有些沉默。
良久之后,院中才再次出现声音。
“你可知,老贺若是出事,大晋营造一途很可能会有十年停滞不前。”齐相华道。
董章庭的视线对上齐相华,目光坦然,不曾闪避:“我只知道,若是太子在望月山出事,大晋的营造一途可能连停止十年的机会都没有。”
“真的会有这般严重?”齐相华问道。
董章庭道:“齐先生对陛下和太子的了解,想必比我更深。太子若是出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您的敏锐,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世道不会因为一人彻底兴盛,也不会因一人彻底衰颓。”以齐相华看来,不管是什么人,都很难彻底影响到世道的变化。
哪怕太子真的出事,有正元帝这个定海神针,再加上朝中大臣携手,这世道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可是董章庭知道,这个世道真的会因为一个人出事,以一种让人反应不及的速度走向了可怕的境地。
天子和大臣互相仇视忌惮,朝廷变成了将百姓压在最低端无法动弹的巨大负担。整个大晋民不聊生,离彻底灭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这样的未来只能藏在董章庭心中,无法对任何人言说。他重生以来,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未来再次发生。
他说道:“或许世道不会彻底衰颓,但是产生的每一个动荡,都是百姓无法承受,也不应该经历之事。”
齐相华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想到青羽卫之中,竟然也有你这种心中有民之人。”
“齐先生过奖了。”董章庭道。
“我作为老师,对你只有一个请求。”齐相华道。
董章庭明白,对方确实知道自己身份了。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对方。
齐相华道:“不管未来你会走到何等位置,经历怎样的人生,希望都能牢记今日对老师说的话。”
迎着齐相华的目光,董章庭轻叹一口气:“学生必将铭记于心。”
作者有话说:
赶榜完成啦!
? 第 149 章
“报!大人出事了!”
董章庭正在看着属下整理收集回来的火?药, 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略显焦急的声音。
他抬起手,示意对方停下来缓口气慢慢说:“我好着呢,你慢慢说。”
来人是一名青羽卫,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道:“禀告千户大人, 祁国公被炸晕了。”
董章庭倒吸一口凉气, 他之前就随意想了想,没想到祁国公还真出事了。
祁国公出事了,他如今必须要去查看情况。
他嘱咐下属一定要小心保管好收集回来的火药后,快步跟着之前来通报的下属离开去找祁国公。
董章庭一边走一边听下属回禀祁国公被炸晕的详细情况。
两日前,董章庭初到望月山, 便发现了天坛下面装有火?药之事。
虽然董章庭事后依旧和气的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祁国公他们,让他们有机会将功补过。
但是这脸是明明白白被丢个干净。
祁国公等人为了弥补过错,再加上有董章庭不时提起天子和东宫对他们等人的期待和看重,对查地道的事情, 那叫一个身先士卒。
这两日,在贺师还有工部官员的共同努力下, 三四条新的密道被发现。
祁国公等人看着这些明显刚挖出来不久的密道, 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疼。
之前天坛下发现密道已经让他们丢脸一回, 青羽卫提醒望月山内部很可能还存在未知的密道, 他们面上虽然应下了, 但是内心总觉得不可能还有那么多密道。
他们都在这里呆了一两个月了, 怎么可能让人挖了满山密道, 自己等人还不清楚的道理!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然而现实远比祁国公等人预想的更残忍。
在贺师和工部官员的认真排查下,不过两天就发现了新密道。
幸运的是, 这些新发现的密道里并没有装有火?药。
这无疑让祁国公几人心情放松了了一些。
这一放松就出事了。
刚才, 祁国公带着一帮人又发现了一条新密道, 里面黑漆漆没有光亮,只是隐隐听到有人声。
祁国公认为可能抓到了大鱼,一时心急就点着油灯进入密道想要抓人。
然而,他们进入密道之后很快发现这条密道之内竟然装有火?药!
祁国公意识到不妙,立即要离开密道。
可惜,不等他们离开密道,火药就被人点燃炸开了。
在数名士兵用身体掩护下,祁国公还是被炸得失去了意识后,终于护送出来。
关于这点,董章庭承认他就是想逼一逼这些老油条多认真一些,好好下点功夫。
毕竟,他们之前不认真的后果可是天坛下一道的火?药。
之前的事,与他无关,也就罢了。
若是他来之后,还不能查得干干净净,锅可就甩到自己头上了。
不过,他也是真没想到祁国公卖力起来是真卖啊,连自己都被炸晕了。
董章庭赶到祁国公休息的院子时,祁国公半靠在床上,神色郁郁。
永春伯和齐相华两人正在安慰他。
董章庭和两人打过招呼后,立即对祁国公道:“祁国公,刚才收到消息,委实把下官吓到了。我知道您是为了替陛下和太子排忧解难,可是您是他们看重之人,一旦出事,陛下和太子该如何伤心啊!”
祁国公一听这话,心情更加低落:“话虽如此。望月山因我之故,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若是不实心卖力,又何以报陛下和太子的信重。只可惜,我棋差一着,没抓住他们,反而自己被炸了,都是老夫无能啊!”
“祁国公若是这般想,才是中了那些人的诡计!”董章庭安慰道。
“诡计?”祁国公问道。
“正是因为那些人重视祁国公您的能力,才会想办法解决您啊!您若是出事,我们这边必然方寸大乱,反而让匪徒寻到机会闹出更大之事!为了大局考虑,祁国公您万万不能自己乱了阵脚!”董章庭道。
永春伯和齐相华都是聪明人,立即随声附和。
“对啊,老华我就是个大老粗。您若是倒下来,谁来统管工部官员的安排?”
“是极是极,齐某就是个文弱书生,更加不行了。”
祁国公对自己斤两还是有些数的。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有个当了皇后的姐姐,还有个天赋超群的大儿子。
他自己就是个出身富贵的膏粱子弟,没什么大本事。
陛下将他放到工部,也只是为了用他的身份给工部镇一镇场罢了。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陛下的小舅子。给他面子,就是给陛下面子。
但是,听到永春伯三人夸自己重要时,祁国公心里还是忍不住升出一种感觉:“原来我那么有能力啊!”
之前被炸晕带来的畏惧,都褪下了。
岁明千户说的没错!
若非他能力强,那些人又为什么把自己炸晕,不炸其他人!不就是在忌惮自己吗?
他压了压心头的喜悦,对三人说道:“永春伯你们客气了,各位能力老夫都看在眼里,莫要妄自菲薄。如今歹徒猖狂,正是需要各位共同努力,尽快找出他们之时!如今老夫需要在床上修养这两日,只能拜托各位多多费心了?”
“祁国公安心养病,我等必定竭尽全力!”永春伯和齐相华道。
等两人都各自出去做事后,屋内只剩下董章庭和祁国公。
董章庭问道:“下官曾经听闻祁国公是位心性稳重之人,今日为何会如此冲动自己带头进入未曾探索的密道?”
说到这个,祁国公叹了口气:“因为陛下传了一道口谕。”
“口谕?”董章庭有些惊讶。
“三天内,陛下要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望月山。”祁国公道。
董章庭心中一动,问道:“这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若是按照他们一开始的打算,应该是有半个月的时间解决望月山之事。
祁国公神色焦虑中,又带着几分骄傲:“因为藏锋在北疆取得了大胜!”
董章庭一听,心中自然是惊喜万分。
如今不过是七月初,离祁将军出征不过是一个多月。
按时间推算,祁将军他们到了北疆不久便取得了大胜!
随即他意识到不对,北疆的胜利和望月山这边有什么关系?
看到董章庭疑惑的目光,祁国公道:“陛下并没有具体说,只告诉老夫要立即将望月山这边处理干净。”
董章庭心中念头飞舞,隐隐有所明悟。
他道:“陛下既然有令,我青羽卫自然也要出一份力。祁国公安心休养,下官稍后就带着青羽卫协助永春伯尽快清理望月山。”
从祁国公处离开后,他立即安排人给明禾传信。
陛下命令背后的含义,他已经隐隐有所猜测,正需明禾来验证一番。
随后董章庭来到了之前将祁国公炸晕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密道被炸塌了,没什么需要重点调查的地方。永春伯只安排了一小队士兵在此守着,自己去了别处调查。
守在这里的,恰好也是董章庭的半个老熟人—米小旗。
米小旗看着从远处走来的青羽卫,眸中暗色一闪而过。
进来时,明明不过九人。
可是,如今来到这里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米小旗道:“永春伯已下令此处由我们看守,各位请去别处。”
王元道:“我们青羽卫有监察之权,祁国公曾在此处出事,我们有权再此查探!”
“这里不过是废墟,又被压的如此结识,各位怕是查不出什么新东西。不如去其他地方调查调查,何必在此处浪费时间?”米小旗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建议道。
王元道:“浪不浪废时间,是我们的事,不劳烦你小旗担心。”
米小旗听到对方毫不客气的话,面色更加晦暗了几分。
他道:“若是各位坚持想要查,那就只能自己清理这些废墟了。下官就不待在这里碍眼了。”说罢,他便要带人离开。
不想,几名青羽卫拦下他们。
米小旗看向青羽卫等人,眼带愤怒:“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王元见他们要离开,本不想理会,却见千户在他们离开时轻轻摇了摇头。
心念一动,便将人拦了下来。
“米小旗误会了,我等受千户大人教导,最能体谅其他同僚难处。你们受永春伯之命守卫此处,若是离开,岂非落得一个抗命的下场。不如各位留下来和我等一起挖掘此处废墟,一同调查一二。若能建功,我们千户大人自然会替诸位美言一番。”王元道循循善诱。
米小旗身后的士兵们听罢皆有些心动。一开始看到青羽卫出现时,这些人都是畏惧又厌恶。
他们为难米小旗时,这种感觉又加深了几分。
没等这种感觉彻底落地,对方又一副为自己等人考虑的模样,并且颇为具有可行性。
一时心头都有些复杂和心动。
拿不定主意的士兵都将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上官,米小旗。
米小旗自然感受到了身后士兵们眼中隐含的期待。
但是,他现在只想离开。拒绝的理由刚要说出口,就听王元说道:“米小旗不会是想走吧,说起来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位奸细,也是总想着跑。米小旗,你说应该不会那么巧,你也是他们的同伙吧。”
米小旗心头暗恨,却只能咬牙留了下来:“我等清白不需要向尔等证明,我且留下来,看看你们能查出什么!若是一无所获,就不要怪我向永春伯如实回禀了!”
本来只是听令照办的王元看到对方表情,却是若有所思。
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他在青羽卫大牢里可是见了许多。
大人果然比他们更敏锐,竟然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人有问题。
他朝之前将人拦下来的青羽卫几人点了点头,几人收到暗示后,虽然各自散开,却恰好堵住了米小旗可能会逃跑的方向。
王元道:“既然米小旗对我们如此信任,我等又岂能辜负,自然要好好查一查。”
解决了米小旗后,王元来到一直在旁边静默打量着那堆废墟的董章庭身旁:“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查?”
“之前那块黑色石状物带来了吗,拿来敲敲看。”董章庭道。
王元一听,有些不解:“大人,我们之前已经用过一次,那些人岂会在上一次当?”
“试试罢了。”董章庭道。
王元看出大人可能另有打算,也不在追问,从怀中拿出那块黑色石状物,让士兵和青羽卫都从废墟上离开。
米小旗看到那块黑色石状物时,神色一惊,随即脚步不自觉又朝后退了几步。
这些表现自然全部落入了一直盯着他的几名青羽卫眼中。
王元对着废墟的方向开始敲击着黑色石状物。
初时没有什么动静,不久之后,站得离废墟近一些的士兵和青羽卫都觉得脚下传来振动的感觉。
众人开始朝后又退了一些。
在一片静寂中,只能听到敲击地面之声,已经越来越明显的振动。
董章庭道:“敲得更剧烈一些。”
王元依言加快了动作。
这时一直退到后面的米小旗冲了出来,和王元抢夺那块黑色石状物。
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元感觉到身后劲风时,立即侧身要离开。
却被不管不顾的米小旗绊住,对方没有理会他的反抗死命争抢那个黑色石状物。
王元被他这不要命的模样惊到,没握稳石状物,掉到了一旁。
米小旗立即要将王元甩开,去拿石状物。
却见一双关节清晰的手,将石状物拿起。
米小旗不死心想要去抢,却被已经反应过来的青羽卫压住了了身子,不能动弹。
董章庭将石状物在掌心抛起来,又落下。
这一上一下之间,让米小旗的目光也跟着上上下下。
董章庭道:“看来米小旗你也知道不少事情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米小旗将头埋在地面,完全不顾地面的灰土。
董章庭道:“若是米小旗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不过是多敲两下的事情罢了。”
他做势将石状物丢给王元,就听米小旗说道:“你再敲,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董章庭朝王元看了一眼,他将士兵们都领到了远处,原地只留下十来名青羽卫在周围守卫。
在董章庭的示意下,几名压着米小旗的青羽卫松了松动作,让人半坐在地上。
董章庭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米小旗有些挣扎,董章庭道:“米小旗,你既然做不到那么心狠,说了出来,就不要扭扭捏捏了。毕竟你不说,我也基本猜出你想说什么了。”
米小旗惊疑的看向这个青羽卫千户,疑心他在炸自己。
“这样东西,想来可以控制地下火药的爆炸吧。”董章庭道。
“你竟然真的知道?”米小旗不敢置信。
董章庭道:“岁某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也不算傻子。每次敲击地面,火药就会爆炸,造成地上异动,这很难猜不出来吧。”
米小旗语塞,心中腹诽,若非你一开始就拿到了“黑石”,谁会想到这个看起来黑漆漆的石头就是控制地下火?药的关键!
他说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需问在下。”
“因为米小旗如今的举动,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董章庭道。
米小旗有些迷茫:“举动,机会?”
董章庭笑道:“我之前虽然怀疑你,但是并没有实证。你的所作所为也算站的住脚,我也不好轻易对你动手。可是你却偏偏跳出来了。你我都清楚,你本来可以继续沉默的。”
米小旗双眸下垂:“你们死不要紧,但是那些士兵是无辜的。”
“哈哈,我也见识了你们这群人中的不少人,但是米小旗却有一样他们比不上的品质。”董章庭道。
米小旗迷茫,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同伴没有的吗?
若非他比不上同伴,也不会被塞在望月山这里,随时可能被一起炸死。
看着米小旗迷茫的双眼,董章庭解惑道:“你有一颗善心。”
作者有话说:
? 第 150 章
“善心?”米小旗的思绪一路飞向了过往。
“米小子!你如此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
“米大哥, 你那么懦弱,真是浪费了那一身武学天赋!要是我有你那身天赋,一定能帮郡主做更多事。”
“小米, 我要死了, 护不住你了。以后心狠一点, 老头子我不想太早在地下看到你。”
“米盛,你既然动不了手,就去望月山罢。办好望月山的事,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米小旗名叫米盛,出身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性子良善又平和,一直希望儿子好好读书,行善积德,将来和他一样成为村里的教书先生。
然而书生爹却偏偏生出了一个武夫儿子。米盛自小就看不进书, 却在拳脚上极为有天分。
年少叛逆的米盛不想看书,也不想听迂腐老爹的话, 去当什么教书先生。
他满脑子只想着靠着一身拳脚功夫去惩恶扬善, 自认为这样也算满足了老爹希望他行善积德的愿望。
但是, 生活不是话本, 米盛也不是话本里遇难呈祥的主人公。
他十三岁时遇到路上恶霸调戏民女, 当即上前去将人打了一顿, 解救了被冒犯的姑娘。
姑娘得救了, 米盛的生活却从此天翻地覆。
恶霸带着一大堆手下将他打得只剩下一口血,若非米父拖着病弱的身体,磕得头破血流, 他们都不愿意放过米盛。
米父将米盛带回家后, 并没有责怪他, 只是温和的夸赞他:“儿子,你是在做对的事情,不需要因此愧疚。”
但是米父只是一个病弱的教书先生,经此一事后,没等米盛彻底恢复,便与世长辞了。临死前,只留下对儿子最后的嘱咐:“为父知道你心性刚毅,不会强求你不去报仇,只希望你日后行事莫要牵连无辜。”
父亲的临终遗言,也成了米盛接下来不曾改变的行事准则。
这份准则曾经让他后面遇到的很多人失望,他也怀疑过是否要继续坚持。
一直到今天,听到青羽卫千户的话,许久没有出现在记忆里的老爹再一次出现。他似乎隐约看到老爹面上那个虚弱而欣慰的笑容。
他道:“善心,从你们青羽卫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啊。”
王元等青羽卫一听到这般嘲讽的话语,当即就要抽刀惩戒这个出言不逊之人。
董章庭摆摆手,阻止了他们的举动,对米盛说道:“你这般的人,和你那些同伴在一起很痛苦吧。”
米盛眸光一厉,射向董章庭:“我没有同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噗。”董章庭一副被逗笑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米盛愤然。
“你是想说,你除了日常带着士兵执勤之外,还能抽出时间一个人在地下挖了那么多条地道,并且还安置了火?药?”董章庭笑道。
“是又如何?”米盛道。
“你若真有这分身之术,我当即去午京城大街给你搞个摊位,让你尽情表演,可不比在这些轻松许多?”董章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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