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升温
走出许府, 天已经昏了一半。
短暂的晚霞被遮得只剩残影,残日已落,月色将近。
谢宣走到门前, 看见陈元狩在许府门前喂马, 地上放着一大捆不知从何买来的干草。
听到开门的声响时,陈元狩就已经与他对上了目光。
谢宣向着他笑了笑,“我也饿了,我们上山烤鱼吧。”
陈元狩的狼眸沉了沉,在夜色里更加晦暗,“不回皇宫了吗?”
“他们又定不了皇帝的罪, 顶多坏坏我的名声。”谢宣凑过去摸了摸白马的鬃毛, “我晚些回去,明日还得出来寻许琅和贾朔这两个一声不吭就消失的家伙。”
话语间, 近旁的棕马凑过来,拿脑门轻轻撞了撞谢宣放在白马鬓毛上的手指。
“……别理它。”
颇不耐烦地把这三个字说出口, 陈元狩拧着眉,拽着缰绳把棕马拖到一旁。
棕马嘶叫一声,竟然像是委屈的凄鸣。
谢宣哑然失笑, 上前给这匹受了委屈的高大骏马顺了顺背。
骑马向客栈后山的路上, 经过皇都客栈时, 那里依然围了不少人。
有大胆的人跑上石阶,沿着客栈大门的空隙往里看, 大呼小叫地跑下来, 言之凿凿地说着里面的景象与地狱无异,引得人群又害怕又好奇。
原先繁荣的客栈变成这副模样, 谢宣觉得唏嘘, 也只能做到觉得唏嘘。
他拉着缰绳将马头所向的方向转了转, 行向了后山。
到了后山处,陈元狩跳下马,又扶着谢宣下了马。
等谢宣落地站稳,他忽然道:“我背你上山吧。”
“不用拉它们上山吗?此处可没有用来栓绳的树。”
“不用,跑不了。”
说到此处,陈元狩瞥视了一眼身后一棕一白两匹马。
两匹马动也没动,连马腿都没抬一下,像是真在附和他的话似的。
谢宣想了想,道:“我的脚没受伤。”
不等陈元狩回答,谢宣笑了笑,“但这一天太累了,我确实不想走山路了。”
不需再有任何言语,陈元狩转了个身,在他身前屈膝弯下,只一伸手就能搭到宽肩。谢宣伸出手,搭上那比先前宽厚了许多的肩膀,熟悉的气息顺势侵入鼻息,与夜风一起缠绕不休。
陈元狩伸臂搭握住谢宣纤瘦的小腿,向上卡住膝盖下的位置,向前两步走上了陡峭的山路。
“陈元狩。”走了一段路后,谢宣叫他。
“怎么了?”
“你这次怎么不问我要背还是要抱啊?”
“……”
谢宣将薄唇一抿,颇恶劣地笑了笑,“不过你要是想抱我,我一定转身跑掉。”
“嗯。”陈元狩应道。
声音嘶沉,仿佛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
谢宣望了望夜空,轻叹道:“……但我跑不过你。”
半晌后,他又道,“你能吃胖些吗?”
陈元狩不解,“为什么?”
“肩膀硬邦邦的,搭着硌手。”
“……”陈元狩沉默了一会儿,“吃胖的话,就提不动剑了。”
谢宣往鼻息里吸了口晚夜的凉风,脑子清醒了一半。他出声认真道:“你接下来不要说话,一句都不能说。”
得到的回答是沉默。
陈元狩确实没再说话。
“接下来我要讲很多很多话,你就算觉得我讲的不对。”谢宣的言语停顿地无厘头,讲了一半还笑出了声,像极了醉酒之人,“也不能插话。”
陈元狩迟疑地问道:“……你喝酒了?”
“你插话了。”
“……”
等铁面无私完,谢宣答复道,“没有,连饭都一口没吃,哪里会有酒可以喝。”
话已经说在前头,谢宣道:“我本来觉得老皇帝对我好,是因为我娘的缘故,可今天许向学和我说的话,让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许向学把老皇帝当初和他说的话,完完整整地和我讲了一遍,他不愧为掌管书阁的大学士,明明已经病得那么重了,不该忘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忘掉。”
到了如今的境地,谢宣惊叹自己,竟然还有心情幽默一把。
“我听了大学士的话,忽然想到老皇帝没有重病的时候,因为我不慎落水,他把照看我的下人都杀了,还问我觉不觉得他很残忍,我当时不敢说话,只敢摇头。”
天逐渐变得更暗,今晚的月亮却出奇地亮堂。
谢宣望向那轮明亮的弯月,继续道:“其他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只有这一件我记得很清楚。他摸了摸我的头,笑着骂我是小骗子。”
讲到此处,他们已经到了庙堂前。
谢宣恍惚了一会儿,出声叫陈元狩把他放下。
靴底点地后,谢宣不紧不慢地把话说下去,“他这话讲的没错,我确实骗了他,还不止那么一件事。”
谢宣回过头,问,“我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陈公子信我吗?”
不等陈元狩的答复,谢宣又道:“接下来的话,你不用回答我,当作是我胡言乱语也可以。”
“我当初想做皇帝,是因为怕死。虽然做皇帝也会死,但要是不做皇帝,我可能会死的更早。”
谢宣进了庙堂,与朱墙一般高的神龙雕塑伫立在院落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一直知道,甩下这个烂摊子很无耻。动荡之时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做不了救世主,就只能做大恶人。”谢宣语调疲散,却并不有气无力,反倒把每个字都说的很确切,“做救世主太累了,我不想做救世主。”
谢宣转过身,直视着眼前人,“陈元狩,你本来就是要做救世主的。你去做救世主吧,好不好?”
谢宣看着他笑了笑,“等哪天你砸开了皇宫的金门,念着少年时情谊的份上,放我这个大恶人好好活着吧,把我流放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让我……”
话在嘴边,戛然而止。
谢宣瞪了瞪眸,无措地望着忽然凑近的陈元狩,他的手腕被握住,容不得他有徒劳的挣扎,即刻就被推到了近在眼前的墙面上。
他抬起头,陈元狩也看着他。
只不过是用近乎凶恶的眼神看着他。
陈元狩想到客栈醉酒时历历在目的场景,又想到他说将来要娶妻生子。
他答应了不能插话,可他好像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弹指之间的思绪涌动,他想起上元节灯宴时,戴鎏金面具,摇扇走过灯影的白衣美人。
月色下,陈元狩微微低头,亲上了如今与他咫尺之距的美人。
唇瓣相贴,先前看似柔和的吻在危险的夜色下变得粗暴,谢宣能感受到的气息稀薄且闷热。
他既没有推,也没有躲,甚至没有动,任由着陈元狩行事野蛮地把他禁锢在墙边,却小心翼翼地搂着他的腰,冰凉粗糙的手指顺着腰缓缓游走到尾椎。
谢宣的腰一颤,往里缩了缩。
陈元狩没有因此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握紧了他的腰。
受人所制时,谢宣却还忽然无厘头地想到,接吻是应当要闭上眼睛的。
谢宣闭了闭眼,陈元狩的动作稍作迟缓,可不过两秒,少得可怜的分寸感顷刻又消失不见,生了气的恶狼向下撕咬着他的嘴唇。
慢慢的,浑浑噩噩里,他以逃避的心思承受了一个绵长且凶狠的亲吻。
脸上传来转瞬即逝的湿热感,谢宣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狠厉狼眸,表情凶得跟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他一点看不出陈元狩哭了。
可脸上残存的余热告诉他,这确实是真的。
好奇怪。
他都哭不出来,陈元狩为什么会哭?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插话,那就亲嘴吧。
陈哥内心:把人绑回去,做压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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