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捉虫)
此前姜涅并不知道枫叶部的大巫已经死了, 但刚才他看到枫叶祭司手上的银镯颜色暗淡后便明白了。
大巫与祭司之间银器之约已经断了,表示另一方去世了。
姜涅深吸一口气,姜氏八部的巫族一系永不相侵。姜岐姜岺若是对枫叶大巫下了死手, 是毁掉千年礼誓,是要遭天谴的。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 姜涅想姜岐不会自己动手但会找其他人动手……
也是想到这一点的刹那, 他开始头疼欲裂。
僵硬的手捂住头, 他的脑海里似乎划过几个画面。
酉庄、白骨、蝴蝶花……
这一刹那,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浮现出几许血丝来。
他看到那个清秀寡淡说话声低低柔柔的男子, 那张让他熟悉的脸。
他也看到了,那个前些日子将他打成重伤的魔教男子。
他还看到向他走来的, 手骨上拿着蝴蝶花的骷髅架子……
漆黑一片的祭坛, 古老又熟悉的咒语。
“啊——”
头疼欲裂的他痛苦地哀嚎一声。
他想起来了, 他最痛苦的记忆。
他潜意识里封存了的记忆——
他从小敬佩过、仰慕过、义父义师的兄长, 那么一个温柔男人,却拥有一副冷硬狠戾的心肠。
姜岐他是真的想杀死他, 且用巫术杀死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的……
那可是他从牙牙学语开始就喊着大哥的男人。
为什么。
他甚至到快死的时候都在想这个问题。
扇尧原本是计划认真修炼半年之后, 在明年的端午前去萧山派拜访,向萧山掌门问道。
按照原书记载这半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距离魔教大乱中原也还有些时日。
所以她在长青县找地方修行的时候, 让牡大和牡丹带着人秘密建起了地宫。她本意是存放粮食, 还要暂时避难用。
可还没等到这年过完,南边苗疆十六部乱套了。
但十六部目前来说是内乱,雍朝也不知道该不该派兵去镇压, 后来皇帝让人想了个办法放出话去, 十六部内乱雍朝不管, 但有人若要动兵主部,雍朝必然会派兵镇压。
“皇上,有人擅闯旭涧原。”从旭涧原来的御林军带来了这一消息。
原本躺在榻上吃果子的皇帝突然推开曦合贵妃的手,猛地坐起来:“快去让谢青带一千人去!不要放过一个贼人!找到之后抓一个活的送到这里来!其余的全部处死!”
不光是曦合贵妃被吓到了,一旁站着的恪傅也被吓到了。
恪傅很久没有见到皇上发这么大的火了。
传信的御林军退出去以后,皇帝挥挥手对曦合贵妃和恪傅道:
“你们都出去吧,朕乏了。”
曦合贵妃整理来了一下衣裙行礼告退了。
恪傅紧跟在贵妃身后。
殿前一片死寂,许久之后,皇帝站了起来。
他站到一处墙面,伸出手,似乎是移动了壁画上面的几片瓷片。
墙面如画卷一般缓缓展开。
一面森严的佛像出现在黑暗处,他只是咳了一声,里头传来一道亮光。
他走进去,墙面严密地合上。
“主人。”
“率暗卫二十五人,严守冰狱,若有魔教弟子接近,不需要活口杀无赦。”
“是的主人。”
“还有,如有必要,可解决酉庄,无需再顾忌其他。”
酉庄是从小照顾他的奶娘的夫家,他生母去的很早,这位奶娘照顾他一直到他十岁才因病去世,且早年他能被推上主公的位置之后再到称帝确实依靠过酉庄。
这么多年的纵容,他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时常会想起那个人的话,魔教不除,天下难定,百姓难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否认过这句话。
他也一直在思考,他的家业是父亲给的,是爷爷打下来的,他能称帝也是几代人的努力,如果天下不定,内忧外患不除,这个位置坐着何用之有?
“皇上,闯进旭涧原的魔教弟子已全部伏诛。”
没过两日,谢青前来复命,原本留了活口,但此人自尽了。
“辛苦了。”皇上也明白活口不是这么好抓的,他看向恪傅:“送谢青将军回府。”
恪傅:“将军这边请。”
谢青迟疑了一下,往御书房外走去。
但没走多远,谢青又折回来了:“皇上,魔教势力如今这么猖獗,对我朝十分不利,恳请皇上让臣捉拿魔教贼子。”
恪傅震惊地看向谢青,差点就要出声阻止。
“谢青将军幸苦了,此事朕知道了。”
皇上虽然表面说的这么笑呵,内心早已开始骂咧:若能调动这个兵力,他还用得着摆烂二十多年,到去年才清算了老丞相那一派吗?
谢青正要再开口。
恪傅察觉到不妙,咳了一声:“谢青将军,皇上累了,咱家先送您回府。”
他们走后,皇上再次走到那面绘满壁画的墙边。
通往密宫的大门再次开启。
“暗卫长。”
进入密宫后他喊了一声。
此时一个黑影闪身而至。
“主人。”
“二十一年了,魔教终于找到了旭涧原,找到了冰狱,看来是酉庄的人查到的啊……”
“朕当初就不该听司季那个老狐狸的将司厉安送去看守冰狱,司季心疼他的侄子,想让司厉安代为照顾,却不知他那侄子……”
说到这里,皇上锤了一下桌子。
要怪就怪当日将顾君亦送到冰狱时恰好被司季看到了。
这样一来酉庄的人只要查司厉安就能查到冰狱。
顾君亦在哪已被泄露出去了,这天下棋局,怕是彻底乱了。
“皇上燕北急报,燕南王求助。”
“皇上西海侯被人暗杀了,西海侯世子在来京的路上。”
连续两个消息惊动朝野。
此时恪傅在皇上耳边低语道:“皇上,西海侯世子此行似乎不对劲,皇上是否派人将其拦截。”
皇上皱了皱眉,虽然有点不对劲感觉,但他一想到西海侯世子连水心缶这样的圣器都舍得拿出来献礼,他不可能说要反吧?
西海侯是他的祖母的兄长的一系,他和西海侯可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若真的赶西海侯世子回西海,他会将水心缶在皇宫这里的事公之于众的?
况且他只开启了水心缶一次,看到了轮回道,但没有找到他想找的。
不行,他拿着水心缶还有大用,不能让西海侯世子心怀怨气。朝野上下他还能相信的人不多了。
皇上的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又转身对恪傅小声道:“恪傅,西海侯世子至城外,你便去迎他,带他来西元殿见朕。”
“这……”恪傅是没想到皇上不光不赶人,还想将人迎进皇宫,“皇上这……不妥……”
皇上低声训斥:“没什么不妥,你按照朕的做!”
殿前的大臣都快打起来了,皇上却和他的内官私语个不停。
两个宰相都是老丞相“告老还乡”后皇上随手扶持上来的,也没什么治国经验,一个是痴迷炼丹,另一个是空有家世背景只会吃喝玩乐,他们一个默不作声的站着,一个一脸笑意的看着好戏。
恪傅退下后,皇上撑着下巴看着这群大臣,耳边嘈杂的声音都变得空洞起来,看着这些人比手画脚的样子,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朝臣们争执的事是,该不该打冰族,该不该给燕南王援兵,而他却知道燕南王根本不用他操心,他们在燕北养的兵力,比他手中能支配的兵力多得多。
从他还没有称帝开始,这一群兄弟,各个都是狼子野心,之所以他们在封地上没有自行称帝,是因为还要脸面,真当他们不要脸面的时候也不怕别人骂他们得位不正。
此前香王造反确实不在他意料之中,他以为最先反的应该是燕南王和扶风王,异姓封王的只香王一个,而且他给香王的权利是最多的。
现在还剩的几个兄弟想反了,那就让他们反,反正现在魔教已经注意到了“顾君亦”,魔教的魔爪马上就要对准中原了。
他们会放下一切来对付中原的……
他很清楚,很清楚。
他闭了闭眼,那个人的话从来没错过。
那人曾说过当魔教找到“顾君亦”的时候,便是大厦将倾、土崩瓦解之时。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几乎是无视殿前的文臣武将,大笑着从大殿之中走过。
“皇……”
“皇上?”
大殿前的争吵声骤然停止,一群人追了出去。
西海侯世子没想到在长安城外等着他的人不是御林军,而是皇帝的内官恪傅。
恪傅走过来低声对他说:“皇上请世子进宫,世子请随咱家来。”
西海侯世子自然思虑起来,皇上会不会在宫中伏兵杀他?
但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宫,西元殿
恪傅带着西海侯世子匆匆进殿。
“皇上,世子到了。”在巨大的屏风外恪傅低声说。
屏风后的身影挥了挥手,恪傅转身看向世子。
世子英挺的身躯微颤,迟疑一瞬后,他双手抬起正了正衣冠,走过屏风。
恪傅守在屏风外,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冒出。
屏风后,世子在皇上面前跪下行礼。
此行,他是来告知皇上他的父亲西海侯遇暗杀的真相的。
“你是说是魔教的人干的?”
“是,皇上。”世子低刚毅的脸上眼眸微凸起,额角的青筋跳动着。他起初以为是沙海少家的人干的,后来查的不是这样的。
“你爹的修为不低,若遇上劲敌也不是恋战之人。”
“皇上!”
见他打断话,皇上明白他有话要说:“世子请说。”
“府中唯一活着回来的部将表示,那个魔教人是不死之身。”
“你说什么?!”皇上睁大了眼睛,握着龙椅扶手的手突然用力,他支撑着站了起来。
屏风外站着的恪傅也不禁看了过来。
西海侯世子更是从未见过皇上的这副神情,慌张、惊惧、甚至脸色灰败。
他深吸一口气,重复着:“刀剑刺穿那个人不下六次,但……那人始终不死,直到不死的怪物杀光了所有人唯一活着的部将,我们找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
“皇上,请皇上告诉臣,魔教为什么要对西海下手,皇上!”
轰然一声后,皇上坐在了龙椅上。
西海侯世子突然发现面前的人像是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皇上盯着面前的御桌,他们不是要杀西海侯,是想告诉他,这世上想帮他的人,帮过他的人,不和他斗的人,都得死。
他明白香王土皇帝不做,为什么要反了。
“符石啊。”
猛然被皇上喊出名字,符石突然睁大眼睛。
皇上笑了笑对他招手。
聂符石皱紧眉,抿紧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站起来,向皇上走去。
长安某一处城门,城墙下一角。
两道声音传来。
“皇上已经驾崩了。”
一个守将与另一个守将低语着。
“话可不能乱说,要掉脑袋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刚从御林军营里回来,聂符石杀了人往霸陵方向跑了,御林军全去追他了,一个时辰前是不是看到有十多个驿站兵出城,都是给人送信去的,马上燕南王自立,各地王爷侯爷全都要自立了!这天下大乱大乱了!”
距离聂符石从长安逃离仅十五日,燕南昭告天下称自己为燕王,没几日,宣称找到传国玉玺,称帝自立定都玄城。
之后各地王侯效仿,开始为占领土地郡城发起战争。
长安城内,唯有司季谢青等人不相信皇上驾崩了。
在各地王侯发兵长安的时候,谢青想到一个计谋,只能去找司季商议。
“你是说先让贵妃谎称有孕?”
谢青抱拳:“正是,司老先生。”
司季沉默了一阵,但他很快说:“就这么办。”
司季只是冷了一笑:这回,长安的世家可该睁眼看清楚了,他们一直不满皇帝真的死了,这天下是什么样子的天下。
各地王爷侯爷,他们的刀剑可是不认人的。
长安的世家若是想继续他们的美梦会保贵妃之子当皇帝继续操控,也会选择连夜离开。
不过那些要离开的恐怕早就离开了。
司季看向谢青踌躇满志的模样,笑了笑:“谢小将军倒也别太焦虑,长安前面有赵郡,赵郡前面有南阳,这燕南王的人打来长安需要时日,先让燕南王与扶风王两人互相磨着,谢小将军再看准时机。”
可谢青怕的是魔教的人趁火打劫啊。
司季咳了起来,一旁站着许久的司大人慌张地走过去扶住他:“父亲大人。”
司季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颤抖地扶着长子的手坐下,又看向谢青:“谢小将,长安就拜托你了。”
听到司季的话,谢青心中一惊,眼睛瞬间睁大了许多。
大岳城
乡侯府,后院。
郑回在大岳城每日焦头烂额都只是为了这只黑白小兽。
“老子真是担心你把自个儿饿死了!”喂了半天,郑回赌气似的扔了嫩竹,那竹子啪叽一声打在小兽的脑袋上,气得小兽尖叫一声。
“哟,还有这么大力气叫。”
“那还行,侯爷回来之前你还有生命迹象就行了……你若是在他回来之后饿死的,那算他的。”郑回咧嘴一笑,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旁站着的食官:“……”
原本郑回每日只检查一下小兽是否还活着,再就看一看大岳城的美景。
可这天郑回留在赵郡的人突然赶来了大岳城。
在得到通传时郑回便料到大事不好了,放下筷子对伺候的人说:“去将大人们叫到大殿去等候,我一会儿便来。”
大殿,郑回坐在座椅上等着随从进殿。
远道赶来的随从匆忙进来:“大人,大事不好了,各地叛军四起,传言都在说皇上驾崩了。”
原本翘着二郎腿的郑回,此时他走过去直接提起随从的衣领:“拿本官寻开心是吧!若是各地叛乱,大岳城怎么一点风声没有!”
随从内心直呼冤枉:“大人,小的为了给您报信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消息应该才刚传到南阳。”
一边旁听的几个大人里,忽然有一个看向郑回:“郑大人,侯爷这么久没出现,天下又已经大乱了,大人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自称主公吧!”
郑回猛地看向说话的人,突然他笑了笑又看向其他的大人。
这些有跟着他从长安来的,也有是在大岳城做了好些年官的。
他们见他在笑,很快又有两三个站出来附和道:“还请大人自立主公。”
郑回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来人。”
几个守卫走进来:“将这几个给本官拖出去斩了!”
“……”
似乎是愣了一会儿,几人才开始哀嚎:“郑大人饶命啊!”
郑回微转过身去对着守卫挥了挥手:“拖走。”
若是放了他们,也会逃到其他叛军那里倒不如杀了省心。
“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其他人内心瑟瑟地等待着郑回的回答。
“如果叛军杀进来我们怎么办,城中百姓怎么办?”
郑回却是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不,他们会先争夺长安,得长安才是得天下,他们一定会最快赶去长安,但如果长安久攻不下,或者他们连赵郡的扶风王都摆平不了,他们才会回头来侵占其他地方。”
“所以,大岳城对他们来说是下下选,抓紧时间弄好城防,我们能守多久守多久。再等朝廷援助……”郑回又看向随从,“长安是进不去了,你去南阳找谢守将打听谢青的消息。”
他知道武将里头皇帝信任的也只有这个年轻一辈的将领。
当谢青的话说服贵妃,贵妃一方面颁布宣称皇上只是病重,另一方面让恪傅放出消息,告知天下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她和皇上才没有公布。
此消息一出,长安的贵族们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这一日,谢青也收到了顾燕的人带来的消息,顾燕在燕北与叛军大战,且已将燕北五六个县重新收复。
“好,好啊,承郎不愧是承郎。”谢青大喜让人将此事带给曦合贵妃,又说与他拉拢过来的朝中清流臣子,让他们大写文章鼓舞士气。
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听到的是此类消息。
短短一个月,顾燕收复燕南燕北,并将燕南王父子全部捉拿,他并没有将二人处死,反而让燕南王世子的部将去告知其他几个自立的,他顾燕所率领的军队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在晋北方家带着人将小规模的叛军赶出了晋北。可是方梨却突然失踪了,起初方家堡的弟子以为方梨是闭关了,直到大半个月后部将流风从燕北赶来晋北调兵。
长青县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是这年三月,此前爆发过小规模的叛乱,几个县也合力解决了,还好他们地处偏僻,不然他们这种要军队没军队,要城防没城防的小县城,几乎是随随便便就能被灭干净。
当顾燕的军队一路南来抵达吉城时,魔教已彻底控制香郡一代,魔教的人喜欢掠夺资源钱财,但从不管理经营,他们只会找能掌控当地百姓的傀儡。
魔教找的人是香王的儿子,此人并不是香王的世子,而是很多年前被香王赶走的一个庶出。
相拙被魔教的人逼着走向香王殿的时候,外面跪着许多人,那些都是香郡曾经的官和官商,他们看他的眼神压抑又凶狠。
他的身后,一身漆黑的魔教首领冷冷的声音传来:“不想再死人,就坐上前面的位置,直到你死。”
相拙咬着牙关,浑身发抖,脚上像是绑着千斤重的东西,每走一步都在挣扎。
直到他坐下的时候,已是汗流浃背,整张脸惨白无比。
“大声告诉他们,每人每户要拿多少两金银,若是凑不出来该有什么后果。”
魔教首领将手里的清单递给相拙,相拙看着上面的字,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念了不过数句,他便发疯似的咆哮起来:“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吧!”
首领冷笑一声,他出手间只听到一阵风划过的声音,旋即,一掌重重掴在他的脸上:“诸侯王爷的位置你不坐总有人坐,这一掌是让你清醒一点,没有下次了。”
“若不是因为你爹对首领念驿言听计从那份忠诚,魔教才不会留你这废物一条狗命!普天之下想当香王的人多得去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伏笔多后文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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