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节
是,她要做的事,必得亲自来完成。
沈煜面色阴沉,环顾着四周的行人,觉得人人皆可疑。
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像一道光,消逝在向北延伸的漆黑小巷。
沈煜不确定瞧清了没有,他狐疑地眯起眼,只得悄声跟上。
无妨,白芷若迟迟不现身,他不介意一把火烧了整条街,逼她出来相见。若她身边还有旁人,他一定会当着她的面,扭断那人的脖颈。
越向深处越远离喧嚣,耳畔安静了下来,风吹草动愈渐清晰,他隐隐听到不远处有争执声,缓步靠了过去。
空气中氤氲着他熟悉的熏香味,极淡,还是难逃他的嗅觉,这是她的味道。
人声已渐弱,似乎是在作别,沈煜快步冲上前,要一探究竟,他想到白芷与人私会就难压怒火,一时忘了收敛脚步声。
“救命!救命!”
忽而,那个熟悉的影子径直扑进怀里,倒让沈煜始料未及,下意识搂紧了她。
犀利的眸打量起面前的小巷,他分明瞧见一个身影匆匆逃过转角,可白芷仍死死抱着他,惊恐地叫嚷着“救命”。
目光挪至地面,看鞋印的尺寸,无疑是个男子!
男子?!那人是谁!与她有何关系!
好大的胆子!她难道忘了,脚踝上还刻着他的名字吗?!
沈煜毒火攻心,抬手扼住了她的脖颈,娇小的人无力挣脱,被狠狠压在墙壁上。
他眸光狠绝,咬着牙道:“拦着我是为谁开脱?!说!你在和谁私会?!”
盛怒之下,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忘了司礼监掌印和容嫔的身份,只觉得她就是他的。
“没,没有!我、我与厂公走散后,就被坏人盯上了,??x?那人趁乱要抢我的银子!”白芷语气惶急,美眸圆睁,端着一副无辜的神情。
可沈煜还是看破了她拙劣的伎俩,长睫扇动,映着凛冽的眸,下颌微微扬起,露出锐利的锋芒。
占有欲近乎疯癫的叫嚣着,他眼底猩红,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桎梏着她纤细的颈,若他要她这条命,她只能拿来。
白芷吓得发颤,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在沈煜的手背,滚烫炙热,他抬眸正对上她绝望的脸,一瞬就心软了。
可笑,他为何会心软,而手未经思索,竟先一步松开了她。
待他回神,手中亦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捏住。
空气倒灌进肺腑,白芷剧烈咳嗽了片刻,才觉晕眩感缓解了几分,这人方才是下了死手,视野中沈煜眸光疏离,她理应服软道歉。
可白芷没能那么做,每每瞧见他的脸,就不由得想到正在受苦的双亲,她心头钝痛,单是与他相对而立已很艰难。
这人的眼、鼻、嘴好生俊美,可举手投足都是她厌恶的模样!
沈煜把白芷的神色尽收眼底,是她先不乖的,他面色死沉,“厌恶”二字溢于言表。高高在上的权宦何必理会人尽可欺的小宫嫔,早晚,她还得来求他谅解。
在那之前,他偏要端着架子,漠视她,冷落她,让她狠狠后悔!
沈煜俊美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夜市仍旧热闹,众人自有他们的欢笑,无人在意沈煜与白芷错杂的脸色。
沈煜一路疾步前行,丝毫不管白芷是否跟得上,混迹人堆摩肩接踵,难免有磕碰,他不悦皱眉一忍再忍。
行至路口,哪知一辆马车竟忽而闯出,冲他径直而来?!沈煜反应敏捷,先一步闪开了空当,他立刻回头去瞧白芷,她面色忧郁,神思不知陷在何处,竟对面前的危机浑然不觉。
车夫高声喊着“让开”,愈渐收不住缰绳,高大的马匹不知因何癫狂,马蹄高扬看眼要把白芷踏个稀碎。
沈煜心头一滞,赶忙飞身而出,抱起白芷向一旁避让,他下意识紧紧护着她的头,生怕有丝毫磕碰。
而这些下意识的动作,他情急之下未有察觉,却惊动了白芷。
她已反应过来方才是何等危险,他分明气到对自己起了杀心,为何又挺身相救。一个宫嫔的命有何要紧,加上“暴毙”二字,便死的顺理成章。
“没长眼吗?!”
思忖中,白芷已被放在安全的地界,整条长街回荡着沈煜怒不可遏的吼声,他青筋暴起,眼中爬满了红丝,像吃人的阎罗。
人群安静下来,连狂躁的马都僵直不动。
车夫是个十五六的少年,被他吓得一个踉跄摔下车,舌头达颤道:“都、都、都是小的不对!惊扰了爷和夫人!小的该死!该死!”
沈煜不由分说,一脚踹在少年肩头,他整个人当即轻如宣纸,朝后翻滚了好些圈,疼得倒地不起。
沈煜扭了扭脖颈与手指,他今日实属不顺,心绪难平,只想好好发泄一通。这辆马车险些要了白芷的命,她的命在他手里,区区车夫怎能插手!
沈煜攥了攥拳,径直朝车夫逼近。
情急之下,他恐怕会做出格之事,白芷又想起被他掐住脖颈的骇人模样,心中怜悯车夫年少,硬着头皮挽住了沈煜的臂膀,道:“厂……爷,罢了,妾身这不是没事嘛。”
她像是剑鞘,他说不上为何,冲天的气焰一瞬削弱了几分,围观的人愈来愈多,若传出去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他甩开白芷的手,拨开人群,快步离去。
人群很快散去,地上的少年不住叫骂着:“爷!人都走了!您老别坐车上了!快救救我!”
车帘这才被掀开,下来一个翩翩公子,他饶有兴致地瞧着白芷远去的身影,久久收不回目光。
南寻疼得直翻白眼:“我的小公爷!别瞧了!快扶我啊!”
楼染赶忙把他扶回车上,道:“别气,买卖成交,你既然敢撞他,我自然许你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的银票塞进腰包,南寻的气才顺了几分,自家爷本就是个脑子清奇的,他原想着随便哄着楼染玩一玩,没真想撞,哪知楼染竟从后面探出手,狠狠拧了一把马臀。
南寻歪在车厢里,换楼染上前驭马,这事如何想,都是自家爷不地道。
他忍不住道:“爷,您跟方才那位爷有多大仇啊,非让我往人家身上撞?倒是差点撞翻那位娘子!”
楼染淬道:“你懂个屁!他能英雄救美,我就不能?不过是被他抢先了一步!”
南寻恍然大悟:“您是在意那位娘子?可人家两口子出来赏花灯,怎么就碍了您的眼。”
楼染狠瞪了他一眼,南寻立刻闭了嘴。
是啊,怪就怪在他们两个竟然出来赏花灯,一个是厂公和一个是娘娘,且前阵子还从大内传出私通的流言。
楼染冷笑,他今日目睹沈煜舍身救白芷,愈发笃定厂公对娘娘绝不是简单的逢场作戏。这是个肥羊,他得深挖,最好能寻摸出要挟沈煜的把柄,好逼这阉狗别跟他抢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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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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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声逐渐远去, 夜市外仍有零散摊位,他们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仍笑吟吟拦住了沈煜的去路:“这位爷, 给夫人买个兔儿灯吧。”
他眉头紧锁, 不耐烦地瞪了那人一眼, 眸光清寒, 似大漠天边的弯刀月。
商贩吓得脸色大变,两眼发直,僵在原地。
白芷也曾见过数次沈煜发怒的模样,但从没有哪一次这般骇人, 如鬼魅绕身的魔王,神挡杀神, 见人吃人。
方才的马车一事仍让她心有余悸,白芷颓然叹气,念及往后还得接近这人身侧, 搜寻他的把柄,只得硬着头皮去笼络。
她嘴角坠着千斤重, 撑起笑意,挡在了沈煜和商贩之间:“今日,就换妾身买来送爷吧。”
商贩如释重负, 赶忙接过铜板逃也似的躲到了一旁。而沈煜脚下生风, 早已行至几米开外,从发丝到靴跟, 都直白地表达着他仍在气头上。
他虽未回头, 凭耳力也听出铜板的声响, 哼, 方才还说钱被人抢了去, 如今谎言不攻自破。这个念头点燃了他的怨怼,心头酸涩,隐隐地,似一缕轻烟氤氲在眼前,虽浅淡仍晦暗了视野。
明知白芷追得吃力,他仍旧没停下,直到柔荑拽住他的衣袖,把兔儿灯呈到面前,灯里燃着蜡,火光炙烤着他左侧的面颊,映出明暗的界线。
借着烛光,他也清楚地瞧见了白芷的模样。
他好歹就站在她面前,她就算是虚与委蛇至少也该扮得上心些,而她呢,全然不在乎似的,眼底难掩倦意,笑容摇摇欲坠,简直是公然与他叫板!
火光映在瞳仁中,与怒火交织,心魔作祟,沈煜猛地出手打翻了兔儿灯,烛火歪斜在灯身上,火舌骤然势大。
白芷惊得一凛,忙收回手向后撤步,眼睁睁看着“小兔子”化为灰烬。
回过神,沈煜已抬腿而去,背影阴鸷凉薄,拒人千里之外。白芷兀自叹气,歹人抢劫的说辞果然没让他信服。
乘上马车,仍是一路无话。
往日白芷会率先在意沈煜的喜怒,今日与陆笙见了面,双亲的安危才时刻悬在她心尖,而沈煜这个罪魁祸首……念头方起已被她掐灭,她得收住心绪,在拿捏住他的把柄之前,她只能咬牙忍着。
可直到回到揽月轩,白芷仍能与沈煜说上一句话,他面色如千年冰封,每一寸皮肉都不言而喻着“闭嘴”。
白芷不由得担忧,他若起了疑心是否会彻查,搜罗出白芃与陆笙,这个念头裹缠在她心间,她近乎疯狂地补救,吩咐初桃一日往沈煜跟前跑八百次,又是送护膝,又是送点心。
可心血都付之东流,连人带物全被沈煜撵了回来。
宫里惯会拜高踩低,许多人从前就嫉妒白芷屡出风头,如今见到沈煜疏远,免不了奚落。闲言碎语,甚是刺耳。
白芷愁眉难展,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除夕宫宴之上,阖宫出席,沈煜躲不了她。
除夕宫宴设在福安殿,大殿内设有十二架琉璃灯,缀在高粱,形似牡丹盛放,每片花瓣里都放置着一盏蜡烛,可燃半日之久,且烛火的热气升腾,又能催着灯盏悠悠转动。
席面的案台材质特殊,半透明的台面下绘有花鸟人物图案,按品阶高低略有不同,也不知用的什么技法,生动鲜明,简直跃然纸上。
殿内诸如此类精巧设计,全出自沈煜之手,他一早就绘好了图纸,吩咐宫人加紧布置。照理说,临近除夕前朝休沐,他大可趁机将歇,不必日日都来福安殿督工。
有人说,老祖宗这是嫌容嫔娘娘总派人叨扰,借故躲避呢。
沈煜在殿内巡视了半日,才觉陈设总算过了他的眼??x?,再有几个时辰才开席,他转身去了后殿,想养养精神。
这些日子他身心俱疲,偏某位娘娘还忙不迭往他跟前凑。他避而不见,又隐隐享受,就该给她点教训,让她彻悟到底该把谁捧在最紧要的位置。
正一手撑着头小憩,就听满福轻声道:“干爹,各宫的人正赶着过来要向您请安拜年呢。”
沈煜连眼皮都没抬,懒懒道:“不见,就说我忙。”
耳畔,传来满福犹豫的支吾,沈煜不耐烦地皱起眉:“有何为难之处?”
满福堆着笑道:“干爹,容嫔娘娘也正往这来呢。”
沈煜忽地睁开了眼睛,修长的指捏了捏眉心,未打算轻易放过她,沉声道:“让他们来吧。”
每年除夕,宫女太监都会自觉向沈煜请安,他们带着贵重的礼,替自己或替主子求老祖宗的照拂。一溜烟的人瞧不见尽头,并非人人都有幸得见沈煜一面,大多是把礼送到,由满福登记个姓名宫苑。
初桃本想代主子前去,但白芷想着初桃已替自己听尽了冷嘲热讽,吃了多次闭门羹,细心梳洗了一番,决心亲自走这一遭。
她敷了层珍珠粉,脸色光洁,又站了桃红色的胭脂轻轻揉在眼周和鼻尖,白里透粉,像刚哭过的玉人儿,泛着可怜。
沿路所遇宫人,除却肩负差事的,大多往福安殿的方向去,前脚与白芷请了安,后脚便掩唇讥笑——瞧,容嫔娘娘屡屡讨好不成,竟然要混在咱们这些奴婢里亲自去送。
白芷犯难,若是沈煜当众给她甩脸色看,她岂非真的沦为阖宫笑柄。这么想着,不觉加紧了步子,想趁人少时与他赶紧见上一面。
哪知抵达时,前头已排了好些人,有些宫人脸皮薄,把她让到前头,有些目不斜视,干脆装作没瞧见。
嘲讽声从未停歇,如影随形。
她本想拿出容嫔的款儿扳回颜面,可瞧着人家手中的礼都比她的贵重,她连忙拿袖子遮住食盒,噤了声。
先前的那些贺礼,或是打赏了宫人,或是给了白芃让她梳通尚苑监的门路,或是放进了给陆笙的包袱中。她囊中羞涩,哪里有脸再生是非。
好在她磨出了耐性,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排着,视野中的起初只有宫人们的背景,后来渐渐能瞧见屋内沈煜的衣袖,熬过个把时辰,总算能看到他的面庞。
宫人在他跟前虔诚跪下,像在礼拜至高的荣光。而他呢,眉眼冷峻,毫无波澜,仍是那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罢了,这人神色如常便是心情尚可,白芷揉了揉酸软的腰,眸底燃起暖意,挤出恬淡的笑。
下一个,便是她了。
背后的目光纷纷投射在她身上,如十万柄利箭刺在背脊,白芷心中鼓点紧密,上前行礼道:“见过厂公。”
沈煜佯装才发现她,惊讶地挑了挑眉,语气夸张:“竟是娘娘,臣万不敢受。”
说罢,不待她多言,他已朝满福递了狠厉的眼色:“没规矩的东西!怎能让娘娘屈尊至此?!还不快请娘娘先入宴席!”
白芷惊愕,她还未来得及扮做楚楚可怜的模样,已在众目睽睽下,被沈煜一声令下撵出了门。
宫人们难掩讥笑,排在后面的人寻到机会,早填满了空隙,白芷扭捏不过,竟当众被半推半就,请出了门。
满福便引着她往前殿去,便苦心劝道:“娘娘,这么多人瞧着呢,您实在犯不上。”
她哪肯乖乖入宴,趁满福走后,特绕了一个大圈,摸近了沈煜那屋的后墙,此时天色渐晚,她身形娇小,躲在石柱后侧不易被察觉,白芷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待宫人散去,再去求他。
这人当真可恶!竟在众人面前让她下不来台。白芷心头愤愤不平,可眼下她没得选,只要沈煜能消气,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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