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节
伤到骨头了。
他忍着痛缓缓把电脑屏幕合上,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露端倪:“别看了, 视频保存好, 以备不时之需。我先走了。”
“你要走?”施慕程仰起脸,因为意外分贝不由提高,“你去哪?”
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心里却有些难以形容的空落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晏遂安觉得自己再多看几眼,就要不忍心走了。姿态僵硬地用另一只手,弹了施慕程一个脑瓜崩,故作轻松道:“回家,走了。”
回家?不是说好的留下来陪他?
施慕程突如其来生出一股无名火,背过身子故意不看他,别扭着僵硬着,直到听着他的脚步声,推门声,最后世界回归到一片寂静中。
明明只是跟以往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如出一辙的安静,他竟觉得无所适从。
晏遂安艰难地行至门口,之前乌泱泱一队人马已经都不在了,只有刚才称呼他为老板的华人青年,恭敬地等在门口,为他拉开后排车门,然后绕回驾驶室。
上车的下一秒,晏遂安瞬间松垮下来,发型散落着,被冷汗闷湿的衬衫黏在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连说话都有些吃力,“去医院。”
画架支在客厅中央,四周地板上捏成团的画纸三五成堆滚落着,调色盘里颜料一层盖一层,湿了又干。
松节油和颜料的化学味道浮在空气中,在密闭的空间里,实在谈不上好闻。
施慕程端坐在画架前,身上是一件旧棉T,白色面料上沾染了许多五彩斑斓的颜料色块。
今天要画的是一副风景油画作业,可心无法静下来,脑子里总是浮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想梦靥般。
第一次见面是在安缦酒店的房间,他和苏逸恒关系暧昧不明。然后像故意跟踪般出现在咖啡馆,开两个多小时的高速送自己回家,主动开口要的路费却没有收,明知海鲜过敏还陪自己吃海鲜,最后给了20万所谓买画钱,顺便帮忙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那天下午出现在家门口的安保人员,对他的态度和称呼都充满着矛盾和不合理。关于这个人的疑惑就像只洋葱,一层裹住一层。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离开后就再没联系过的这几天里,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都萦绕着施慕程,搅得他上课放学都心神不宁。
手中的画笔拿起又放下,依然无从下笔,他烦躁地将画笔扔进脚边洗笔桶,桶内早已浑浊黑乎乎的水溅起,打湿裤脚,在牛仔裤上留下一点一点的深色印记。
从中午至傍晚,毫无进展。状态不好的时候,饶是施慕程这般资质甚高的学生也画不出作业。
白天教授当着全班同学,训诫他的话犹在耳边,“为什么交这么敷衍的作业上来?你不该是如此的水平。不要因为入选双年展就松懈下来,如果你再维持现在的水平,你依然有可能会被取消参展资格。”
他在全班同学纷杂的议论声中坐下,不远处Allen和Jan一脸幸灾乐祸,看他好戏。
前所未有的挫败和低落。
施慕程走进厨房,一天没有吃东西,常年饮食不规律下的胃已经变得麻木,似乎是觉得有些饿了。但拉开冰箱门,却习惯性拿出一罐啤酒,‘呲啦’一声拉环打开,白色绵密泡沫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施慕程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心里的燥热和郁结终于化解了一些。
单手提溜着啤酒罐回到客厅,在沙发上摊坐下来,腿架起在茶几上,滑开手机。
点开微信,晏遂安的头像是一片深夜海岸,墨色海面上,幽兰浪花如梦如幻。明明从未见过,却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继而点进头像里,朋友圈是一条横线,是那句冷冰冰的[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
半年没有一条状态的人,生活得无趣成什么样......
再次回到聊天对话框,历史记录只有三条信息,两条转账,一条转账到时退回。
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打出:车子修好了吗?多少钱可以告诉我。
输完后又一个字一个字退除掉。这样的开场白太刻意太差劲。会用20万买一副透明画手,甚至还是毁坏破损作品的人不会在乎这点修车费。
就像有心电感应般,对话框顶端显示ID的地方,突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施慕程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空气仿佛凝固,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吹出热气的呼呼声,还有他的心跳声。
对方也输入得很慢。大约过了有一分钟,或者更久,信息终于发了过来。
[晏:写作文呢?看你输入老半天了]
施慕程像个上课偷吃零食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学生,第一反应是四处看了看,确定以及肯定室内没有监控,落地窗外没有人。
稍微镇定了些,很快地回呛:[你还不是一样,输入老半天就这几个字]
[晏:我是用左手在打字,当然慢。找我有事?]
你到底是谁?你跟苏逸恒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帮我?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但是......等等!什么叫用左手打字,回忆里关于那天他的肩膀是哪侧受伤的记忆一片模糊。
施慕程想了很久,措辞加加减减,还没来得及将聊天继续下去,却被对方生生打断。
[晏:我有点事,等会再找你]
光标往左一个字一个字倒退着,消失掉的是那句没机会发出去的,[你的肩膀还好吗?]
最终,只是回了个[好]。
聊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刚才压下去的燥热和郁结再次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盛,从左心房到右指尖。
施慕程觉得自己现在急需一些高雅艺术作品,来降降温。
他点开紫红橘混色图标,关注列表里并没有太多账号,几个他很欣赏的职业画手,唯一与现实有关联的好友,就只有苏逸恒。
刷到的第一张图是Anna Kovecses式的色块插画,柠檬黄落日橙龙雀蓝复古配色,简洁的高级美感。不错,喷张的血压舒缓了一些。
继续下滑,一张配色淡雅的日系水彩,葱郁的藤曼爬上日式格栅围栏,一只橘猫躲在阴影里睡懒觉,画面治愈而美好。很好,躁动的血液安稳了一些。
再往下滑,水墨丹青,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青丝高束的古风背影,没有太多的颜色,却有磅礴宏大的意境。完美,汹涌的情绪平静了一些。
直道第四条状态,半小时前苏逸恒发的,是一张广场街景照片。
僵硬的表情停顿在施慕程脸上,铝制易拉罐一把被捏扁变形,啤酒顿时撒了一沙发。
是罗马,斗兽场附近的一家餐厅,苏逸恒钟爱这家餐厅的海鲜意面,带施慕程去过几次,所以他一眼就能认出。
照片上背景过往游客很多,却在三分线交叉点处有个明显的构图主体。即使不大,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即使打着白色医用绷带,依然不妨碍他的落拓不羁和倜傥。
文案只有一句话:鼓起勇气是不是就会被奖励新的开始?
施慕程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下,无声地撤回刚才那句对晏遂安生活无趣的评价,无趣的只有自己,别人都挺多姿多彩。
所谓的有点事,原来是去和苏逸恒约会去了,原来海鲜过敏也不拒绝只是一种随随便便的日常或者说手段。
原来他只是那个自作多情可怜又可悲的笑话。
手机铃声和震动同时大作,是晏遂安打进来的视频电话,没有思考一秒,果断按掉。
没多久又打进来。再按掉。
再打进来。这次施慕程按掉后,直接将整个账号拖进黑名单。
41|小意外
晏遂安是在医院复查时, 接到苏逸恒的邀约电话。
苏逸恒开门见山:“最近方便见一面吗?”
正要拒绝的晏遂安又听到他说:“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哦?电话里不方便说吗?”
右肩胛骨骨折,正打着石膏实在谈不上多方便。另一个原因是,对形象向来很有偶像包袱的他, 觉得吊着一只手的造型过于埋汰。这也是他这么多天老实待着,没有再进一步骚扰施慕程的原因。
电话那头苏逸恒坚持着:“我想......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本来晏遂安也有意接近苏逸恒,毕竟按照原著剧情走向来说, 苏逸恒是兄弟两人交恶的导火索, 而如今自己的出现开启了另一种故事走向。如果想要让剧情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势必要先理清自己与苏逸恒之间的关系。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晏遂安也只好把偶像包袱先放一放,约定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餐厅位于罗马斗兽场对面, 只隔着一条马路, 游客很多, 是近来人气相当旺的网红打卡点。
大概是开在久负盛名的景区,餐厅难得有英文菜单,连服务生也一口流利英语。
苏逸恒预定的是二楼露台位置, 因为视野好, 全画幅罗马竞技场的恢宏壮阔一览无余, 不下雨的时候十分抢手。
餐厅以复古为主要装修基调,墙壁上挂满老照片和旧电影海报、明信片, 十分小资有腔调, 但只有晏遂安嫌牙酸。他更搞不懂, 高阶精英如苏逸恒私下竟有这样‘少女’的一面。
晏遂安被服务生带到露台的时候, 苏逸恒正好在看菜单,他今天难得不是正装打扮。白色内搭深灰毛衣开衫, 戴一副黑框眼镜。额前的碎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发蜡梳起, 自然垂下遮住眉毛, 看上去倒有几分学生气。
“手怎么了?”苏逸恒视线从菜单上移开,平静的注视着他,总觉得今天的晏遂安有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晏遂安落座后回答:“一点小意外。”
苏逸恒只是简短“嗯”一声,就像只是出于成年人社交礼节的随口寒暄,然后向晏遂安推荐:“这家餐厅的龙虾意面很不错,要不要来一份?”
晏遂安连连摆手:“不不不,海鲜过敏。”
意外的表情在苏逸恒脸上闪现,但并没有停留太久,他点点头给自己点单,然后将菜单推了过来,“你自己看看。”
“好。”晏遂安接过菜单,只简单点了一客牛排,一杯无酒精软饮。
两场雨间隙中的难得晴天,空气里满是春的气息,露台边上有餐厅种植的一面花墙,温暖阳光下,花苞支棱出来,像春天伸出的触角。
等上菜的间隙,是各怀鬼胎极度微妙的气氛。
晏遂安首先打破持续了很久的沉默,试探着问:“电话里你说......要向我道歉从何说起?”
苏逸恒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的确要向你道歉,我还是做不到,对不起......”
晏遂安直视着他,心里只有一个问号,“啊?”
在苏逸恒看来,他的目光过于直白,看得苏逸恒不自觉垂下眼睫,像有些心虚般。“这件事是我一时冲动,责任在我。”
晏遂安心里的问号加大加粗,更是一脸迷茫。
他在心里快速回顾着原著剧情,有用的信息少之又少。因为在原著中,他是群像布景板里一个连句对白都没有的龙套。只活在苏逸恒和季青临的对话里,一句带过。
待机了很久的系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有些雀跃地出现。
【系统:在这个世界设定中,‘你’苦心追求苏逸恒多年,‘你’用了一些手段接近他,终于苏逸恒同意试一试,你因为太高兴喝多了……然后就是你醒来的剧情。】
晏遂安:“。”
但没有想象中雷人,虚惊一场。对于苏逸恒刚才的话也明白了些,连忙说道:“不是你的错,现在想通了就好。”
苏逸恒惊讶于晏遂安的态度,这未免也太顺利了,愧疚之心更加深切,“我知道你也不缺什么,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可以补偿,各方面。”
这本来就是晏遂安的求之不得,“不用不用,我想知道那天晚上......”
一句话还没说完,两名服务生把他们的菜品一起端上来,谈话被迫中断。
等到服务员上好菜离开,晏遂安不好意思再问一次,毕竟不是什么可以大肆讨论的日常。
他心不在焉地低头切着牛排,金属刀叉在白瓷盘上发出清脆的摩擦声。换了个他同样感兴趣的话题,“能跟我聊聊施慕程和他哥哥吗?”
按照原著剧情,施慕程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有跟季青临起实质的冲突,跟苏逸恒之间也只是单纯的依赖。对比后半剧情里做事毫无章法,又偏执到近乎病态的他,现在还只是孤僻不合群。或许有原著没写出来的细节,能派上用场。
苏逸恒疑惑,“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们兄弟了?”
晏遂安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有点好奇。”
苏逸恒轻抿了一口开胃酒,“青临其实很关心弟弟,有时候他的冷漠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是原著中没有提及的,默默记下。晏遂安叉起一块牛排,“你喜欢季青临?”
苏逸恒愕然,“什么?”
晏遂安将牛排送进嘴里,轻飘飘地:“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你说到他时眼神特别温柔。”
苏逸恒突然明白过来,眼前的晏遂安究竟哪里不一样,说话的语气,从前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而今天是一种更随意自然的交流。
他不置可否,一口一口吃着意大利面。
“你,”晏遂安联想到或许苏逸恒和季青临早些认清心意,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苏逸恒垂眸依然没有回答,想起季青临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适合比喜欢更重要’。他举起高脚杯一饮而尽,眉头轻轻皱了皱,今天的酒又苦又涩。
晏遂安心里跟明镜似的,忍不住给他剧透,“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就像你对‘我’,试了才知道不行。如果只是坐以待毙等季青临认清内心,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理智的可怕。没有别意思,别误会。就是希望你们少一些蹉跎。”
苏逸恒心里触动很大,晏遂安说到点子上了,季青临从小生活在高压环境下,任何事权衡利弊几乎是他条件反射般的本能。
该说的都说到了,这顿饭也算圆满,晏遂安招呼服务生来买单。
“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苏逸恒突然开口,“你喝醉了,吐得我们俩满身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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