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知是下人来得太急忙, 还是此刻的天变得太快,林婳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她跟着下人到了前头, 便见厅堂中立着两个公公, 正在同林母说话,见林婳进来,便同时朝林婳行礼:“林大姑娘, 公主殿下有请。”
忽然听得他们这样说,林婳还有些不解,自打林婳与乐阳公主相熟之后, 乐阳公主要她进宫之时,都是先传信来给她,从未有过这样大的阵仗。
这样的行事作风, 不像是乐阳, 反而像是朝华公主:“敢问公公,是哪位公主命我入宫?”
“自然是与姑娘相熟的乐阳公主殿下。”两个太监闻言对林婳道,“公主只说有要事与姑娘相商,便命奴才们来了。”
“两位公公来得突然, 既是进宫, 总得换身像样的衣裳才能去,还请公公们等我片刻, 待我重理了妆容, 才好与你们一同前去。”林婳总觉得不大对劲, 便推辞道。
“殿下吩咐过了,她与姑娘早已相熟,姑娘也不必这般谨慎, 且随奴才们去便是了。”那公公说话很是和气, 态度里却是半分也不想退的强硬。
林母也从这话中听出了什么, 眉毛一皱,便吩咐人递上了装着银两的锦囊:“不知公主这般着急要婳儿前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发生,也好叫我们早做准备?”
公公诚惶诚恐地将林府下人递过来的锦囊又还了回去:“奴才们只是听吩咐办事,还请夫人莫要为难咱们。”
“母亲,乐阳公主一向是个急性子,这会儿想来是又想到了什么话要同我说,所以才匆忙地请了宫人来传唤我,母亲莫要担心,女儿去去就回。”林婳自知眼下是推脱不得,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安慰母亲道。
那两个太监听得林婳如此说了,立即也附和着点头。
林婳斜了那两个太监一眼:“既然是公主传召,我不得不去,但乐阳公主一向随性而为,我今日这一去还不知明日能不能回来,和我母亲嘱咐几句话总可以吧?”
两个太监连忙低头,却没有远离。
林婳只好拉着林母的手道:“母亲,乐阳公主虽然嚣张,但并非坏心,你不必担心,只需照顾好家中兄弟便是。”
她说话之时,声音刻意落在了那个“弟”字上头,听得林母心头一颤,自然是应下了。
一路上林婳坐在马车之上,无论再多问什么,那两个条件皆是一字不说,这并不像乐阳公主往日的作风,林婳心中隐约有些害怕。
直到太监将她带进公公之后,进的确实是乐阳公主的宫殿,太监们并未多言,将她带到了地方之后便离开了,宫人们对林婳亦是如往常一般客气周到,只除了一点,不准她随意出宫殿。
林婳只觉胸口突突的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乐阳公主不会这样反常。
直到夜里,偏殿内送进了饭菜,林婳静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才听见外头门开的声音,是乐阳公主的声音。
她面带疲色,在进房间之时,看到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微微皱了下眉毛,很快地瞪向站在一旁的下人:“林大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竟然敢在膳食上苛待她?”
“这饭菜没有问题,只是我不想吃罢了。”林婳赶在她同宫人发火之前,冷静同她道。
“为什么?”在乐阳公主眼中,林婳一直是一个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人。
林婳闻言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对上乐阳公主的眼睛,更多的解释都是没必要的,因为林婳和她都清楚,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乐阳公主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你担心我在饭菜中给你下什么东西?”
林婳并未开口,显然是默认了。
乐阳公主眼神有些荒谬:“你还真是……”她说着走到饭桌跟前,拿起筷子将那些饭菜各选了一样夹到碗中,又很快吃了下去,“现在可以放心了?我是叫人将你请进了宫中,可也没打算饿着你,放心吃吧。”
两人谁都没提乐阳公主为何会突然如此反常,但她们心中都清楚。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林婳直接了当问道,她自然知道乐阳公主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做什么,乐阳千方百计地将她带进皇宫之中,肯定不是为了害她这样简单。
“等到我二皇兄回来之后。”乐阳公主道,她原本过来只是想着看一眼林婳,这会儿见两人之间气氛变成如此,也便没打算再留,劝她用饭之后便要离开。
正在她背过身之际,林婳用肯定的语气道:“圣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
而她这一句话,则让乐阳公主一顿,眉心用力地皱了起来:“你可知晓,诅咒父皇是何等罪名?”
“若非圣上已然病重,废太子何以敢这般嚣张,如今外头打乱,没人敢与废太子集结的兵马作对,眼见他的兵力便要进皇宫了,宫中竟然还是这般。”林婳说着,停了片刻,“若圣上还有余力周全这些事情,想来公主殿下也不敢做出强行留朝臣之女在皇宫这样的事情。”
她说得一针见血,乐阳公主也无力反驳,只道:“你看猜到了又如何,眼下你已经出不去了,好好留在此处吧。”
林婳只剩下苦笑:“殿下,你既然已经觉出了不妙,将我留在皇宫之中又有何用,我可没有能扭转局势的本事。”
乐阳公主闻言只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没多说话,她也不知道将林婳接进宫中有何作用,但林婳如今是姜桓的娘子,无论姜桓在和朝华谋划些什么,只要将她扣在这里,便未知不会有一线生机。
林婳看着她的表情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了,她又无奈道:“姜大郎君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之中,殿下是真觉得他有翻手为云的本事,还是以为他会对我这个为了一己之私在圣上面前揭发他的人留有怜悯?”
乐阳公主的表情有些犹豫。
“我想殿下你不在朝华公主那边下功夫,反而冒着惊动旁人的风险将我带到这里,是因为你已经无法劝说住朝华了吧?”林婳盯着乐阳公主的脸,一口断定。
她其实也并不能确定这些是否真的发生,只是觉得根据自己之前了解的朝华公主,她定然不简单,如今局势如此,朝华公主这边还风平浪静,显然不大对劲。
林婳紧紧注意着乐阳公主的表情变化,她终于皱了皱眉后点头,林婳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看来殿下其实也没有法子,不如放我去见一面姜桓,或许能试探出什么话来?”林婳同她提议道。
之前林婳一直觉得姜桓这样轻易便被刑部关押,定然是有什么筹谋,如今眼见这局势成了如此,却还未见他有所动作,林婳心中便有些拿捏不定了,她得去见姜桓一趟,不论能不能问出来什么。
乐阳公主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你不会还妄想着能救他出来吧,他可是我父皇亲口下令关押的,如今我父皇尚在昏迷之中,他不开口,谁都救不了姜桓。”
林婳闻言面色一定,所以圣上真的已经病重到如此状况了。
乐阳公主看林婳了然确定的表情,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在此处与林婳浪费时间。
“我可以带着公主的人一起前去,等看完之后便回到此处,这样你可放心?”林婳看着了一眼乐阳,“事已至此,总要想想办法不是吗?”
乐阳公主同意了,也特地吩咐了两个侍卫跟在林婳身后一起前去看姜桓,林婳自然是没有反对。
林婳自幼便在家中的娇养中长大,后来嫁给姜桓,虽说不大顺心,但在生活上却是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姜家更是一路顺风顺水,是以来刑部大牢还是头一次,也未曾想过,有一日会来这里看姜绥安。
许是姜家到底如何发落还未定下,是以林婳穿过一间间灰暗的牢房之后,才到了最后,看见被单独安置在暗室内的姜桓。
这里相对林婳方才看过的牢房要好上许多,但对他来说,还是太过简陋了,一想到是因自己他才在此处,林婳心中便有些复杂。
姜桓身穿素白色单衣,靠在墙边,只留给林婳一个狼狈的背影。
直到狱卒将门打开,姜桓闻声抬头,目光淡然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刹那间,在注意到他平静的目光之时,林婳只觉心中的猜想更进一步确定了。
下一刻,在注意到来人是林婳之时,姜绥安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眼中带着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浅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来看我。”
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数日,再见到林婳,他竟然没有半分怨恨,反而对她十分温和。
林婳往身后看了一眼,确认跟着自己来的两个侍卫在外面守着,这才同他道:“外面如今已经乱成一团了,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轻易进来看你。”
姜绥安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外面如何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是么?”
林婳注意着他表情的每一个细节,姜绥安这人太过滴水不露,哪怕现在林婳在他脸上看到的笑意,都是他刻意展现给她的,最终她将脸转向一边,道:“活了这么久,我一直以为你是要扶持晋王上位,原来并不是。”
姜桓微微收敛了笑意:“其实你不必这般出言试探我,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的。”
只是你不信我。
林婳却不管他的反应,紧跟着逼问:“只是可惜,上一世的最后,我没能看到姜大郎君功成名就、大权在握,这一世,是不是快了?”
姜桓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今日来看我,是对我有一丝的关心与挂念。”
林婳被他这话说得一哽:“从头到尾都是你设的局,你如今在牢狱之中,外面自有朝华公主在筹谋,你们里应外合,又有何人是对手,姜大郎君这话不知道的还让人以为你是楚楚可怜的那一个。”
这话分明是对姜桓的控诉,可他的关注点偏偏歪了一点:“你吃醋了?”
林婳转头去看他,正对上姜桓有些戏谑的目光,他眼底还有刚闪过的欣喜。
来之前她便有想过凭姜桓的城府,自己有可能什么都问不出来,却没有想过会是这般完全偏了重点的对话:“怎么会。”
“我想也是。”姜桓嗤了一声,提到朝华,“她可是个野心不小的人,想来趁着我不在,做了不少动作。”
林婳听到他这话,便觉还有希望:“那你要如何应对?”
姜桓对上她的目光,坦荡道:“只需要等。”
这句话对于林婳来说与不说没什么差别,但今日来林婳至少确认了姜桓确实早就胸有成竹,以及朝华公主,也早已经有所动作了,那手握重兵的霍以呢,是不是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当中。
见林婳陷入沉思,半晌没有说话,姜桓道:“你这些日子只需要好好待在家中,记住一定要远离朝华公主的人,待时机一到,你便会看到一个全新的天下。”
姜桓眼中是昭然若揭的野心与欲望。
林婳突然便想到,姜绥安莫非一早就是沽名钓誉之人,只是自己识人不清,才会两世都被他蒙骗,可他从前的那些清高又全然不似作伪。
眼前的姜桓,在林婳眼中完全如一个陌生人般,她看不懂,也生了畏惧。
林婳向来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看见姜桓这样的目光,她连往后退了两步。
姜绥安注意到林婳的动作,目光微微收缩,似是不大理解林婳这样的反应,他浅笑着道:“你很快就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不只是自己,还有这世上其他人的,不开心吗?”
林婳又往后退了一步,她只在姜桓眼中看到了对权势的偏执,林婳有些不理解:“明明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何会……”
“未尝过被他人掌握命运的苦自然无所谓权势,可倘若连权势都没有,谈向往也是徒劳。”
林婳几乎是下意识想起了上一世他被迫要娶自己的事情,所以还是因为这件事情。
姜桓看出了林婳在想什么,知晓自己若再不解释她恐怕又要多想,他往她跟前走了一步:“我从没有后悔过娶你这件事情,甚至可以说很庆幸。”
是的,若不是自己,他也不会觉悟到权势的好处。
林婳明白他的意思。
她知晓自己今日是问不出什么话来,便深深看了姜桓一眼,随即离开了刑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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