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日后的夏至节, 林婳白日里便先回了一趟家中,与林母说了一些体己话, 林母见林婳气色较前几日已经好上许多, 对她也放心许多。
林婳若常在府中倒难以觉察,但分隔一阵子,便看得十分敏锐, 她总觉得母亲比她离家前憔悴了些,林婳想着或许是自己的缘故,便试探开口:“我不在家中, 母亲怎的都操心消瘦了,叫女儿看得心疼。不然女儿同公主殿下说一说,还是回家中陪伴母亲?”
“这几日天气干热, 常日没有食欲, 你久不见母亲,自然觉着消瘦。”林母劝阻道,“这几日在宫中整理卷宗倒是懂事不少,你若是回来了, 我指不定还要为你担多少忧, 还是留在宫中的好。”
林婳见她不准,便歇了心思。
“今日夏至节, 我叫了你二哥陪你去街上逛逛, 他等会儿便来叫你, 你大哥也在,好看着你们两个不闯祸。”林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提醒林婳道。
林婳没应声。
“我……我今日已经同人约定好了一同去夏至节, 只怕不能跟两个哥哥一起去了。”林婳面色犹豫道。
林母听完之后面色一喜:“是哪家的郎君?”
燕华男女之防本就不大在意, 每年节日集会之时更是男女可以同游的时候, 民间节日集会之时,约心上人一同出游已经是燕华的惯例。是以林母听闻这话心头难免一喜,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女儿性子十分之倔,认准了的事情如何都拉不回来。
林婳记起自己几日前在母亲面前果断摇头拒绝她提姜大郎君,现下虽两人并非其他年轻男女一般出游,她却说不出口姜大郎君的名字。
林母见她面上犹豫,还以为是她生羞,不好意思提及那人,当下也不再追问:“这样也好,我等会儿同他们说一声便是。”
林婳点点头。
林婳才到了西街上,远处小摊小贩已是极热闹的叫卖,燕华向来看重夏至节,是以这一日街上人不少,林婳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众人之间的姜桓。
他今日身上穿着的浅月白色衣衫,衣襟上用金线绣上花纹,往日一贯的清冷气质在此刻张扬不少,面上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但因他的容貌不俗,只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便引得一旁姑娘侧目相看。
不得不说,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姜大郎君都是女子们仰慕的对象,上一世林婳明着作对的情敌虽只有乐阳公主一个,但不过是因为旁人根本争不过,赐婚圣旨下来时,不知多少世家贵女伤神。
此时姜桓的身后便有两个结伴同行的姑娘在偷看他,那两名女子不知在说些什么,目光不时往姜桓身上一瞥,林婳同为女子,大抵也猜到了。
姜桓注意到了林婳的身影,朝她的方向温和一笑,正要往前走,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眸光一暗,往身前看去,是不知哪家的姑娘将他拦下了:“请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鼓足勇气上前拦人的姑娘原本便十分紧张,现下听了眼前的郎君说话,更紧张了,只是不知为何,她对上这位郎君的目光竟莫名有些生惧,分明方才远处瞧着是一位温润的翩翩公子,不想一开口却是这般冰冷。
“敢问郎君是哪家的?可有……婚配?”女子含羞带怯地问道。
姜桓微微皱眉:“京城林家,在下还有事在身。”语罢,便转身往林婳那边去了。
林婳被人挡着,看不到姜桓的脸,只能瞧见他那两个女子说了几句话,那女子又痴痴地往他的方向望,心中只有姜大郎君魅力不减的想法。
林婳刻意避开了上次的话题,只同他问好道:“姜大郎君。”
姜桓认真地看了林婳一会,将手中的油纸袋递到林婳手中:“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林婳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有直接接,反而是紧张地解释道,“毕竟上次我已经答应过姜大郎君了,今日自然不会反悔,姜大郎君为了霍家做了那样多,林婳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林婳回去之后确实想了许多,姜桓本没有义务帮霍家那样多,但如今他还尚在礼部考试司,姜老先生还未回来,等到时回来,还不知会动多大的怒。
她纵然因他那日的剖白心生退却之意,今日却不得不来。不论是为了早答应过他,还是为了同姜桓说清楚。
“还是因为霍四?”姜桓淡声问道。
林婳刚接过纸袋,闻言动作一停,已经许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霍四了,她点点头。因她低着头,是以没能看到面前姜桓瞬间变得冷冽的目光。
“这是方才在铺子买的山楂凉糕,夏日里吃着最是消暑,尝尝可是你爱的口味。”姜桓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林婳尝了一口,和记忆里味道相差不多,往日里喜爱吃的甜食不多,自进了姜府之后,更是深居寡出,连往日最爱的外头的小点心也没怎么去吃过了。
在姜桓还未权势加身的日子里,那时候他尚且不是日日不回家,每每去外头办事,也会顺手捎上一些外头的点心,每每下人带来,都说是姜桓带回来剩下的。林婳便知晓,这是他那表妹挑过了才给她的。
不过一开始林婳不知晓这糕点还会送去表妹院里的时候,心下还是十分欢喜的。
上一世,姜桓最早为她带来的,便是这山楂凉糕。
林婳面色古怪地看了姜桓一眼,心中自不会觉得姜桓清楚自己的喜好,只觉得或许他两世都爱吃山楂凉糕。于是她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姜桓带着她往街市上去,路上人多,两人很容易便被人挤散,不过走了两步路,姜桓已经回身来看过林婳数次。上一世两人也出来过,不过那会儿他们是夫妻,纵然没有寻常夫妻那般亲近相爱,但姜桓也是极其自然地伸手牵着她。
现在自然是不能,林婳只能费力跟在姜桓身后,她本就生得娇小,在人群中更是难以自立,两人几次被人潮冲开之后,姜桓抬手,将自己的袖摆递到林婳面前。
林婳抬眼看他,姜桓似乎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过于理直气壮的态度,叫林婳也下意识信了他的,伸手便攥住了姜桓的袖摆,跟在他身侧。
他走在前面开路,周遭的人如同走马灯一般一波一波散开,她生了恍惚感,好像此时此刻,她的视线中只能看见他。姜桓今日的衣裳布料是罗缎,细腻的袖口布料被林婳紧紧攥在手中,好像眼前这个人,她也能把握得住一般。
片刻过后,林婳收回看着他的目光,视线往下落在姜桓递给她的手上,她不自在地问道:“姜大郎君,咱们这是要去何处挑……挑礼?”
饶是林婳脸皮没那般薄,也没经历过自己给自己挑礼物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发问。
“我已挑好了,今日你既愿意来,那便同我先去看过礼物可好?”姜桓转头看她。
林婳点点头,今日既已经来了,便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她本以为不是什么胭脂铺、首饰铺或者绸缎铺的话,再不济也就是个书画斋了,上一世他也不是没送过这样的礼物。可谁知姜桓带着她越过了人多之处,接着往后头走了,随着姜桓步子加快,两人已到了西河岸边。
夏至节天热,集会也是从下午到晚上,夜里在河中放灯也是夏至节的传统之一,毕竟百姓每逢过节便要许愿的美好传统不会变。
岸边停了一处小船,姜桓走到岸边,步子才慢了下来。
林婳不确定地看向姜桓,攥着姜桓衣袖的手紧了紧,他们不是要一起过夏至节吗?不是要挑礼物?莫非礼物还要到对岸才能取到?
姜桓用目光示意她上船,林婳于是便在姜桓的搀扶下上了船,在她上去之后,姜桓也上来了。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林婳不解地看向姜桓,姜桓似是知她疑惑,出口解释道:“礼物就在对岸。”
林婳点了点头,小船在逐渐昏暗的江面上前行,姜桓便坐在船头,面色平静地看向外面。林婳注意到他的侧影,实在想不明白,分明只是重新活了一世,这一个人为何会有那样大的不同。
说是不同也不对,林婳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上一世熟悉的影子,明明有这样大的不同,林婳应该将两世之人当做两人来看待的,可林婳有时听见他说话,却总能记起上一世的姜桓。
上一世的姜桓在她面前从来话不多,哪怕他们两人温存之际,也总是沉默安静的,就像现在这样,一人看着远处,叫林婳看不清楚他的心思。
林婳又反应过来,她觉得姜桓奇怪也很正常,毕竟上一世的她从未看懂过他,她心下不觉为上一世的自己感到悲凉。
“喜欢烟花吗?”姜桓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林婳的思路。
“什么?”她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便见姜桓浅笑了一下。
正在此时,烟花在姜桓远处的漆黑天空上绽放,烟花声音引得远处的游人全往桥边走,林婳隐约从远处嬉闹声中听到了有人说要去岸边看烟花的声音。
江上看烟花,别有一番风味,短暂而绚烂的美好,就像方才温和浅笑的姜桓。但他不是烟花,他是烟花一侧清冷孤高的月亮,高高悬挂,伸手不可攀。
远处烟花不断绽放,直到他们的船靠岸,方才江上还有各色灯笼映照,此处却是漆黑一片,林婳指头颤了颤,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姜桓。
他如方才一般朝她伸出了衣袖。
林婳这方确认,他们还真是要往这漆黑处去,她紧紧跟在姜桓身后,走过石子小路,便到了一处清净小院,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姜桓,他莫不是要说这院子是送给她的吧?
莫说她不缺这个,便是姜桓要送,也莫名有些奇怪。
直到林婳踏入园中,便被里头的景致惊住,整整一园的芍药,园边全用烛火照亮,就连上方的灯笼也换成了带着隔风薄纱的烛火,大红色的芍药在烛火的映照下烈艳生姿,格外不同。她不自禁惊叹了一声:“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芍药?”
浩态狂香,红灯烁烁,芍药之美不外乎如是。这里的布置实在太用心,又太过隐蔽,林婳在京城中闲转这样久,却从来不知晓这样的好地方。
“这便是姜大郎君为我挑的礼物?”林婳绕着那芍药丛看了一路,这才抬眼看他,眼中掩不住的欢喜,这里的景致实在太美,叫她一时间心下怦然,竟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姜桓说着,将一支白玉芍药簪插在她的鬓边,在这大片的火红映衬下,白玉簪子便格外清丽脱俗。
分明该是一句夸耀芍药的话,可他目光炙热地望着林婳,好像那句话是在问她,或者问他自己。方才还处在欢喜之中的林婳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抬手便要将那簪子取下来。
却在此时被姜桓一拦:“我知道姑娘要说什么,但请先听我说。”
林婳在烛火映照下,茫然地同姜桓一双漆黑的眼瞳对视,他苦笑一声,眼中满是凄然:“心悦姑娘是姜某一厢情愿,所以我不求结果,姑娘待我残忍我也认了。只是你总不能连我表达心意的机会也要剥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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