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节

    公室里松软的昂贵沙发上抬眼看着他，刚刚镜头前专业和有礼的假面被褪去，言栩知道这恐怕才是他的真实态度了。

    恐怕从进了这个门开始，林岸就没有一个不在厌恶着他，不过言栩有点想知道，既然这么看不上他，又为什么要主动联系他来参加访谈呢？毕竟以Laurel今时今日在圈中的地位，他林岸应该也没必要这么“自降身价”才对。

    岂料林岸却没回答言栩的上一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勾起自己柔滑的发尾挑衅地看着言栩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长发吗？”

    “我不想知道。”言栩敛起脸上客客气气的笑容说。

    “呵，果然很会装模作样。”林岸放下发尾，语气却更冲了起来，似乎是在故意激怒言栩，想看他难堪的样子。“你以为我真的想找你这样的三流导演来占用Laurel这一寸都浪费不得的版面？不过就是拿过几个奖，言栩你也别太自视甚高了。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留长发，之所以邀请你，一切的一切也不过是因为一个人而已。”

    言栩默不作声静静听着他的嘲讽。

    “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了谁？”林岸见他没有要问的打算，皱了皱眉头。

    “原本是想知道的，但这一刻，突然又不想了。”言栩偏了偏头，有些好笑地说，“因为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

    “你说得那个人，应该是霍问铮吧？”言栩看着他笃定说道。

    “我就知道，你根本什么都清楚，不过是装出一副天真面孔来，你不会就想用这副面孔把阿铮骗得团团转吧。”林岸不再虚与委蛇，而是站起身来一步步凑近言栩对他说：

    “阿铮说他喜欢长头发的，这满头长发，就是为他而留。” 暧昧又轻巧一句话回荡在言栩耳边分明已经散去，但又经久不息。“我跟他的故事，你难道也不想了解了解吗？”

    林岸笑了，他盯住言栩的双眸，好像是在期待他会如何反应，又好像是已经料到了他究竟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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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你们的故事那就留给你去缅怀吧。”言栩看出来了, 这位林大主编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假想情敌了，不过他可没什么闲情逸致在这里缠斗，言栩只是平静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准备离开。

    至于《之冬》和Laurel的合作, 如果林岸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也可以就此作罢，言栩虽然很珍惜这次机会但并不意味着林岸可以以此威胁自己。

    “你想走？”

    原本好整以暇想看言栩被戳中心事的嫉妒丑态的林岸听他丢下这样一句云淡风轻的话, 立刻就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在圈内, 他一向是众星捧月的对象，言栩他究竟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给他甩脸子？

    自己如果铁了心想整他，他该不会真的以为霍问铮会替他做主吧？

    想到这里, 林岸一张清俊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他狠狠地抓住了言栩的手腕。

    言栩被他抓得生疼, 猛得甩开了他的手。

    “林主编, 林岸。我劝你最好适可而止。”言栩看着手腕上的红痕眼神一凛警告他。

    林岸没想到眼前这个妖艳贱货居然还敢这么硬气，于是冷笑一声。

    “你警告我？你还有脸警告我？你知不知道我跟阿铮认识多少年了，他从小就特别喜欢我, 像你这样的, 这么些年我也算是见多了, 凭你也配围在他的身边？凭你也配肖想他？”

    这也不能怪林岸如此动怒以至于口不择言，他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是言栩在不停勾引霍问铮, 但他却总也忘不掉当初他拿到照片时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张里霍问铮看向言栩的眼神。

    那天阳光很好, 光打在其他那双迷人的绿眸上就像天空中瑰丽的极光。

    言栩比他矮一些, 所以霍问铮跟他说话总是要微微低头, 他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画面中的言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突然笑了一下, 然后把手搭在了言栩的肩膀上, 这个笑并不同于在公众面前专业的笑容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眉眼之间几乎都藏不住的笑意，那是林岸从来没见过的笑，带着点宠溺又带着点勾引。

    林岸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笑容也能这么勾魂夺魄，只不过，这个笑容从来不属于他。

    “既然你俩是竹马，那你干嘛要来找我？直接去找霍问铮不是更能解决问题？”言栩只觉得十分好笑。

    他之前就奇怪，如果是别的杂志想要专访他们剧组无非就是因为想沾沾顶流第一部电视剧的名头，没道理放着组里最大牌的演员不采访反而想到他这个臭名昭著的导演啊。

    怕不是林岸从一开始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跟霍问铮恐怕真没他自己说得那么亲昵，否则他根本没必要来跟自己示威。

    言栩不想再跟这个被嫉妒占据大脑的疯子计较什么，但他也不能任由他越说越露骨，越说越过分。

    林岸也没想到言栩看上去娇娇弱弱居然会这么伶牙俐齿，他当然不能去找霍问铮了，但他却又没法反驳言栩的质问，只得狠了狠心使出了杀手锏。

    “言导，您就这么急着走？你要是再等一会儿恐怕还能和故人一起叙叙旧呢。”

    林岸原本阴沉扭曲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兴奋。

    “你不打算见见他吗？嗯？你的老朋友，哦不，是老情人，你的老情人许清珏许总，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了。”

    许，清，珏...

    言栩没想到会突然从林岸口中听到这个噩梦一般的名字。

    言栩只觉得心脏突然痛了起来。

    那痛感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言栩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但他又不愿在林岸面前示弱，于是待到他能稍微喘口气的时候他便立即将手放了下来。

    可惜，这点小动作没能瞒过一向精明的林岸，他见言栩脸色苍白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就知道这下真叫自己说中了，果然许清珏就是言栩最怕听到的名字。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道：

    “不会吧，你难道不知道许清珏回国了吗？有了证人一切就好办了不是吗？当初就是许总将你气死恩师剽窃作品的恶行揭露出来的，我真没想到你的脸皮居然这么厚，眼见事情已经过去经年，居然还真打算复出啊？”

    “可惜，公众还没忘了你当年做过的事情呢！”林岸继续说道。“对了，你说巧不巧？许总刚回国就收购了Laurel的总公司，这不，他今天正好要到这里来，中午你不如就留在这里同许总吃个饭追忆追忆往昔吧，我想许总大人有大量总不会拒绝的。”

    听完林岸的话，言栩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

    他支撑不住似的用手一下撑住了桌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对许清珏的恐惧已经慢慢淡化了。却没想到时间只能掩埋一些东西，却无法让它真正消失，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可以遗忘了这一切而已，可现在那个带着所有可怖噩梦的罪魁祸首再次出现，言栩甚至都没有一点勇气与他见面。

    林岸终于看到了言栩狼狈的模样了，他扯出个如愿以偿的讥讽笑容。

    还真以为他是什么铜墙铁壁呢，原来也不过就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而已。

    “言栩。我劝你还是离阿铮远一点，如果你再敢靠近他，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你还有你那些肮脏事别污了他的眼睛！”

    林岸正要上前好好观摩一下自己手下败将苟延残喘的样子，一时不防却被言栩狠狠推了一把。

    林岸不由得趔趄一下，没来得及阻拦言栩，言栩就已经夺门而出。

    “言导您...”门外秘书室的俞特助见他面色苍白从主编办公室跑了出来，正有些奇怪，一回身便看见自家主编露出个十分尖酸的笑来。

    他长得原本是端方君子模样，因此这样刻薄的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的违和。

    可林岸却好像并没意识到似的，他紧紧盯着言栩匆匆离去的背影，言语中透露着愉快：

    “今天可真是完美的一天呐。”

    下周Laurel和A台联合举办的年度剧集盛典就要开幕了，霍问铮作为表演嘉宾肯定是要到场的，这次见到自己，他会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吗？

    林岸默默期待。

    无论如何，这次他一定会让他想起自己的。

    言栩手脚冰凉六神无主地走在街上。

    他回来了...

    许清珏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

    言栩仍抱有一丝侥幸，兴许他不是回来找他的呢。

    兴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已经把自己遗忘了呢？

    他不再对自己抱有偏执的、强烈的占有欲，到时候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见言栩也能像是没看见过那样。

    言栩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掏出手机点开页面搜索许清珏这三个字。

    之前的他多么想要逃避，现在却不得不亲手一个字一个字打上他的名字。

    他突然想起当初他刚来许家的时候字写得特别烂。是许清珏一笔一画教他临摹他的字的。

    到最后两人的字几乎能有八分像了。

    后来出国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言栩甚至不敢提笔，他只要一看见自己的字就会不由自主想起许清珏这个恶魔。

    直到一年多以前，他下定决心要完全摒弃以前同许清珏有关的一切，他从一笔一画开始到一字一句再连字成文，最后这一手的字总算与许清珏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时候言栩竟然还傻傻的以为这是他的人生要彻底摆脱许清珏的预兆呢。

    可是，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就在他最恣意、最放松、最快活的时候，老天爷又将他打回了原形。

    言栩看到页面上对许清珏的介绍，却发现他现在的身份赫然已经变成了楚氏传媒的总裁、楚家大小姐楚栀的未婚夫了。

    S国楚家那是夏国以东南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而他们家就是以娱乐传媒业起家的，现如今夏国正是他们最看好的市场之一。

    今天楚栀和许清珏能够掌管夏国大区的楚氏传媒那么下一步也许是楚氏娱乐的总公司，再下一步就是整个楚氏集团了。

    言栩缓缓将手机放下，自己在这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离。

    他心如死灰。

    他是不是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每次他的人生刚刚有了一丝起色的时候就要被重重的摔在泥里，冥冥之中好像一直有人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就像一个想要拼命远航的人最后却还是被浪头打回了原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言栩这才神情恍惚地看向手机。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而那个号码是言栩现在最不想面对的。

    那是...霍问铮的号码。

    三天时光倏然而过，言栩知道，这是他没等到自己的电话所以自己来讨答案了。

    但这一刻，言栩的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他不用再思考了，因为他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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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的手机铃声依旧在持续不断的响个不停, 言栩把通话关上给霍问铮发了条微信——明天我们片场见，我等你。

    他觉得自己既然不能交付一片真心，那也不能就这样草草地拒绝他, 起码...起码他要鼓足勇气当面给他个交代才行。

    这边言栩刚刚挂断电话，那边霍问铮却压根没打算消停下去。

    刚刚被挂断的手机再次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一次一次又一次，随着铃声的起伏, 言栩的心情也越来越跌宕。

    突然, 手机发出“叮咚”一声脆响，言栩看到霍问铮给他发了三个字。

    接电话。

    他几乎能透过这简短的三个字看见电话那一段霍问铮压抑满腔质问怒火眉头紧锁的样子。

    接电话。

    接电话。

    接电话。

    接电话。

    言栩手机上很快就蓄满了霍问铮发来的消息。

    似乎，霍问铮已经提前感觉到了什么，自己苦苦追问的答案一定不会是他最想要的那一个。

    言栩看着手机上一刻不停的偏执追问, 他的执着简直令人心惊。

    你在哪, 站在那里别动, 我现在就去找你。霍问铮又发来一条信息。

    不用，你不用来找我。言栩负隅顽抗。

    很快手机铃声就再次响起了。

    言栩挂断，他再打, 最终他还是没能受得了这样的狂轰滥炸, 接通了电话。

    “言栩哥。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找你还不好, 你告诉我，你...”

    “阿铮, 你是不是不想等到明天了？也对...明明答应过你三天为限的。我不能食言。”言栩试图扯出一个微笑, 但当他走过一家店铺时透过玻璃却看到了自己憔悴的面容、难堪的表情。

    “不, 你现在先别说, 我去找你好不好，你告诉我你在哪里？你快告诉我...”霍问铮听见言栩淡淡的语气心一下坠落到了低。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听不出言栩话里的异常？

    他像是一个即将被宣判的死刑犯, 无望的期待有奇迹发生, 为了这个奇迹他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就只能尽力去延缓这个结果的到来, 可是他的这一点点小小的希冀也随着言栩逐字逐句的回答而被击碎了。

    “阿铮，如果你不想等到明天见面的时候说，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你告诉我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霍问铮无望、心慌到近乎沙哑的低吼声。

    “我不愿意。这就是我的答案。”言栩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偶尔只有几声熟悉的喘息，但霍问铮却始终没再说一个字。

    死刑犯头顶的镰刀终于落下，甚至来不及看见一丝血光一切便都已经结束了。

    这是言栩为他们两个选择的最终答案。

    “等拍完这部戏后，我们就当...”

    他轻轻哽咽了一下随机恢复正常，只是另一只垂下的手却一直紧紧地攥着，一直到麻痹为止言栩却毫无知觉。

    他想说“我们就当陌生人吧”，但最终他还是说不出口。

    “等拍完这部戏后，我们就回到最开始那样吧。”

    他说。

    “最开始？最开始是什么样子？你怎么不干脆说回到我没认识你的时候呢？”霍问铮的语调里多了刻骨的凉意，那是暴怒前的征兆。

    “那样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