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都来外面打野了。
总归是得称得上一个野字。
宋时舒忍不住拍他一下, 力道不小心没拿稳,指尖触碰到后背的伤痕, 他还没动静,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事吧……我又不小心碰到了。”
不知是不是运动的缘故,伤痕更明显更红了, 看上去触目惊心。
谢临慢条斯理拨住她的手,拢起握在掌心,瞳孔愈显漆黑, 不同于她的担忧,唇际的笑实在谈不上正经,“看你这么心疼, 咱以后真有个闪婚的闺女, 那野男人还打不得了。”
毕竟真打了的话,不得把闺女心疼成什么样。
宋时舒怔了会,领悟他的意思,慢慢收手, 小声嘀咕, “我才没有很心疼,只是你因为我才受的伤, 再说了, 谁和你生闺女!”
反应实在慢, 都唠到第二轮了,她才意识到话中的陷阱。
话是这般,再换位思考, 可怜天下父母心, 生米煮成熟饭, 赵媛那边,想必只是在气头上,过段时间会慢慢接受的,总不会逼自己女儿离婚。
借月色,宋时舒余光再度偷偷瞥了下,“你也别怪我妈,她因为我爸的事情,对婚姻比较敏感。”
别说怪了,巴结丈母娘都来不及,谢临抬手,轻轻捻着她的发丝,“我知道,她一个人太孤独了,我们应该常回家看看。”
“那你呢,没怎么看你回谢宅。”
“谢宅太冷了。”
好好的夏天,哪会冷。
说的不是温度。
宋时舒想起林知璇和她提及的那些过往,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孤立在一旁的感受,更没有被亲人背叛,哪怕父母离婚,他们都是把她当宝贝闺女看待的。
无法想象,谢小公子那时候被孤立的感受。
“林知璇说你以前很孤独。”宋时舒盘腿坐在后座,小脸认真,“只有她陪着你,是这样吗。”
“没有,后面的话是扯淡。”谢临眉间蹙了下,“前面的也是。”
“哦,那是她撒谎咯?”
宋时舒机灵地反问。
一看就知道林知璇和她说了不少的内容,谢临现在不交代的话以后被别人爆出来,对待的态度也会与之不同。
“没有。”谢临侧首,缓声陈述,“表面是这样吧,但我并不孤独,就算一个人呆在窗边,抬头也能看见月亮。”
林知璇所谓的陪伴,是她自以为是的陪伴。
他并不需要人陪。
孤冷清傲的谢小公子,那是他们主观认为的。
“那你以前认识我吗。”宋时舒换了个问法,“在我爸妈没离婚的时候,我会陪着他们参加聚会,那时候会和很多小朋友玩,其中,有你吗。”
“我大你几岁?”
她一愣,低头算了算,竖起两个手指头。
他了然睨着,“你觉得一个刻苦努力,德才兼备的大哥哥会陪小屁孩玩老鹰捉小鸡吗。”
“……”
给他装起来了。
“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宋时舒反应敏锐,凑到他跟前咄咄逼人,“我觉得我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有不记得竹马的青梅吗。”
“?”
她眨眼,一句话概括总结他的回答。
他认得她。
但她不记得他。
“你知道就算青梅竹马。”宋时舒不依不饶,“我不记得你是因为太小了,记性不好。”
“照你这意思。”谢临懒懒一笑,“同天在产房出生的婴儿们也算青梅竹马。”
“……”她咬唇,“我说算就算。”
“怎么一直纠结这个。”
“要你管。”
宋时舒没和林知璇正面冲突,听她非要强调和谢临青梅竹马的关系就不太高兴,整来整去,她和他也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行,我不管。”他好生地依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是狗。”
“……”
6。
谢临一手环过她腰,将人轻而易举捞到腿上,哄抱小孩的姿态,唇息绕于她白皙的天鹅颈,“我不仅记得你,我还记得你很漂亮,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遥不可及。”
她不会明白,她是年少时最璀璨的光。
照亮一整个阴暗的角落。
林知璇说的没错,在别人眼里他就是孤独的,他曾经的世界是灰黑无色的,而她是林家的养女,同样受人漠视,所以彼此应该在阴暗中拥抱。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向往明亮。
漂亮灵动,人见人爱的宋小公主,像个小太阳,甜美的笑照暖心窝,偶尔胆小偶尔娇气,毛毛虫都害怕的小公主,但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三个男孩欺负人,依然毫不犹豫地出手。
正如阿瑟·阿伦所说的吊桥效应,当一个人提心吊打过吊桥,会不由自主心跳加快,如果这时刚好遇见另一个异性,那么会误认为眼前出现的异性就是命中注定,从而产生感情。
那时候的他们太小,并不会铭记于某个瞬间,更不会联想到以后,命运多变,宋家支离破碎,宋大小姐不再出入于上流社会,一切都将慢慢淡忘的时候,多年后的某个巷口,他们再度相遇。
十六到二十六,眨眼十年过去,只出现在幻梦中的人,此时被他拥在怀里,真实地能触碰,能吻到。
“原来是这样想我的。”宋时舒被气息弄得痒痒地,缩了缩脑袋,主动抬手抱住他,“那为什么后来上学那会不理我。”
“小舒舒。”谢临抵在她脖颈间,唇齿磨着锁骨,“你确定是我不理?”
明明是她不正眼看人。
是她不喜欢他。
“就是你不理。”宋时舒恶人先告状,“你撩了那么多女孩子,但从来没怎么看过我一眼。”
“不敢亵渎。”
“你就扯吧。”她又恼又笑,拍他胸口,“渣男。”
“没有。”他低声哄着,“我这辈子只和你有过。”
“那以前那些女孩子怎么回事。”
“可能,人缘好?”
宋时舒真是要被他气着,扭扭捏捏要挣脱下来,反被他抱得紧,一来二去的,灭了火的车厢渐渐地又热腾起来,坐着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咯得慌。
“好了不逗你。”他长指掰过她的面颊,指腹温柔擦过唇瓣,“不管你以前听到什么,那都是假的,出门二十四小时被监控的人,没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监控?谁监控你?”宋时舒微怔,“你的叔叔还是姑姑?”
“都一样。”
在针对他这件事上,他们出奇地保持一致。
“那你以前不是过得很苦吗?”她抿唇,“一点自由都没有。”
“现在不是甜回来了。”
“现在甜?”
“嗯。”他俯首凑过去,气息绕在耳后,“娶了个小甜水。”
说的是她?
但那含义实在让人……很难不想错。
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后,宋时舒脸颊发烫,滚烫的羞红从耳后蔓延到脖颈,垂落的睫毛忽闪忽闪,“应该不是我理解的那样……”
“别瞎想。”
“?”
“就是你想的那样。”
“……”
她羞愤得要死,抬起的手都没力气拍下去,跟前的男人作势将她拥得更紧,两人依旧保持刚才的坐姿,只是刚穿上的裙子经过他的手,不到两秒,落到座位的另一侧。
车厢气温不断升高,火势迷离弥漫,她嘴里呜呜咽咽地,还不太想,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再在荒郊野岭的地方拖延怕是要拖到早上。
柔软的脖颈被他厮磨亲吻,能清晰感知到脉搏的跳动,心脏也一突一突的,嗓音微哑抱怨:“你怎么喂不饱。”
“喂不饱你吗。”
“我说你!”
“我?”他缓缓地呼吸,笑意缱绻于深邃的眼底,“可能这些年没开过荤吧。”
常年食素的人,一沾荤就不太停得下来。
宋时舒仰头,羞赧的面容撞入他双眸之中,娇态动人心魄,谢临喉结上下滑动,呼气愈发不匀称,隐忍的下颚线绷着,哪怕拥有过她,可每一次都如待珍宝瓷器那般,小心又克制。
太想拥有了,不隐忍一点会弄伤。
即使如此偶尔还会听到她唇齿间抗拒的细碎嗓音。
每次拥入怀,就像品尝新鲜柔软的蜜桃,蘸取到甜汁,慢慢地吞食果肉。
月色之中,车厢里纤细的肩轻轻发抖,樱桃色的唇微张呜着气息,朦胧双眸倒影昏暗中他的轮廓,静美得仿佛一副清秀怡人的水墨画。
那截细腰不知被握了多久,仿佛纸上点过朱砂印,指纹越来越明显。
谢临指尖顺着她后背的蝴蝶骨辗转,不同于下面汹涌,指节轻柔缓缓,连嗓音都是极轻的:“怎么这么瘦,平时吃的东西哪里去了。”
她唇齿微动,还没回答被他咬了下,洇红的眼尾耷拉,“我哪知道,就那样吃的呗。”
“怎么吃的?”
她噎语,不管什么时候看他那般恣意浮浪的笑,再正常的话都容易偏移,别过脸不理,他变本加厉,摁着人前倾,失重感骤增,踉踉跄跄地,她不得不主动主动攀着他的脖颈,低声骂:“你怎么……这么坏。”
一如江南烟雨润过的嗓子,怎么骂都像是打情骂俏,柔婉得不像话。
凌晨上了几个钟头,林中恢复寂静。
抽了几张纸巾,要过去帮她,反被她小脚踹开,微哑的喉咙呢喃出几个字:“我自己来。”
“你能看见吗。”
“……”再说下去她真要搁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挖个洞埋了自己算,垂下红透的脸颊,“反正我自己来。”
该干的都没落下,末了反而别扭起来,谢临了然给她挪了位置看她自己怎么来,目光坦诚,无声无息,她手里攥着纸,怎么也没下得去手。
被这样看着,未免太别扭。
“一边儿去,不许看。”宋时舒凶道。
跟只不得势的狗崽子,叫起来奶凶奶凶的。
“这车里一共就这点地方。”谢临缓声徐徐地哄道,“你说我去哪儿?”
长指勾起纸盒又拿了两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我来,别怕。”
越说别怕越让她无理自容,下巴垫在男人宽厚的肩上,彼此气息萦绕,浅淡的薄荷气息混着车载熏香,掩盖似有似无的绮靡,再看地上一堆擦拭过的纸巾,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荒谬,不由得揪紧他的衣角,“下次不要在这儿了。”
“嗯,下次我也不会把车开到这边。”
“那怪我吗。”她很小声,“我不是故意迷路的。”
“我的错,我禽兽,我畜生。”
“……”她不禁乐了,“这还差不多。”
哄了一会,怀里的人得以安抚,卷翘睫毛自然垂落,眼角罩下一小片阴影,美梦袭来,睡相安宁静谧。
把人放下后,谢临凝视她许久。
总想亲她。
她太软太好亲了。
很瘦但该有肉的一点不少,拥在怀里却很舒适。
月亮在天上挂着。
他的月亮,在身边。
宋家产业正式步入正轨,宋时舒在舞团的训练节奏加快许多。
由于夜晚体力消耗较大,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训练,她觉得是时候指定一个计划,比如规定的时间怎么做,免得突然心血来潮,弄得耽搁第二天的训练。
总体的状态不错,第一幕训练效果很好,训练至第二幕的时候,和林知璇面临一样的问题,感情投入不到位。
宋时舒擅长陷入热恋中的吉赛尔。
林知璇擅长心如死灰的吉赛尔幽灵。
穆老师不得不叹息,这两个人要是互相教学融合下就好了。
第二幕中维丽们身穿白色纱裙,舞步轻盈,是仙女和幽灵结合的形象代表,背景设再悲哀凄凉的目的,整体的氛围阴霾笼罩,在这样的环境里,主角吉赛尔要演绎出面对爱人时难以克制的心痛,到最后的放他离去产生的心软。
宋时舒的问题更大一些,大概无法领悟吉赛尔第二幕时的悲凉,肢体动作十分僵硬,其他人表现同样如此,离国际舞台差一大截,要想突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给姑娘们放半天假吧。”穆老师放下手里的指挥杆,幽幽叹息,“好好学学别人是怎么跳的。”
老师一走,训练厅闹腾起来,个个扶着腰喊累。
第二幕比第一幕难多了。
第一幕不少姑娘们都是不用动的看客,戏份不多,围绕主角转,第二幕她们也是核心,十分讲究舞步的一致性和配合度。
“这怎么演啊。”姐妹们捶着酸痛的腿,仰天长叹,“希望老天爷给我赐一个男朋友,狠狠地伤透我的心,这样不仅能演出悲伤的氛围,还能因为失恋过度吃不下东西消瘦十斤。”
“我们还好,时舒姐是真的演不来。”她们打趣着,“她正在新婚热恋期,老公对她那么好,很难幻想自己是个被渣男欺骗的少女。”
“是啊,你们看到她手上戒指了吗,那款登过巴黎时尚杂志的首封,产自Lomonosov,估值过亿的钻戒诶。”
“我要是这么有钱,不跳舞了,直接把剧院买下来,天天看你们跳。”
“你们是真坏啊,我要是有钱,我还想拿钱诱惑你们吃香菜呢。”
不由自主地彼此打闹到一块儿去。
宋时舒俯在窗口,想着吹吹风调整下情绪,伸手看着指上的婚戒,脑海里浮现出熟悉的面容,思绪顿时就乱了。
这还怎么演戏。
一定要陷入悲情中。
要和被爱人背叛的吉赛尔共情。
但她和谢临婚后在一起的每一天过得都很开心,彼此忙到没空约会无关紧要,每天只看一眼就很充实,晚上也很期待他做的事。
浅蓝色天空,有一朵心形的云层悬挂,中间被飞机留下一串航迹,像是丘比特射箭的形状。
她抬头看了很久,脑海里蹦出一个不太可能的念头。
很快,摇头否认。
不会的。
他们只是联姻,哪会存在感情,她更不可能喜欢他……之所以会产生愉悦的情绪,可能是荷尔蒙的效果,哪怕陌生男女只要做过,总会不自觉地走近关系。
摸出手机,宋时舒忍不住给唐思思发过去疑问。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喜欢上一个人的话你会怎么做?】
唐思思冲浪选手,秒回:【大概,我是说大概,像你这样,问朋友喜欢上一个人会怎么做?|】
宋时舒:【我认真的。】
唐思思:【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谢临的?】
宋时舒:【?】
唐思思:【?】
难道不是吗。
小心思被窥得一干二净,宋时舒心虚地删掉要发的话,那边已然噼里啪啦发来一大堆:【我之前就在想,你和谢临结婚的话万一要是喜欢上他怎么办,他学生时代那么招女生,但觉得你不太可能。】
宋时舒:【为什么。】
唐思思:【你应该不喜欢他这种招桃花的吧???】
宋时舒托斯啊,如果搁之前的话,她会笃定回答。
搁现在呢。
她无法确定。
知道他们小时候就相识后,命运之中的缘分既定,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宋时舒:【我就是问问,我没有喜欢他。】
唐思思:【哦,你看我信吗。】
宋时舒:【不信也得给我信!】
唐思思:【反正你们都结婚了,喜欢自己的老公不丢人,谢公子颜好人好家境好,对你更没得说,就夏黎那件事,我听说她被整得不是一般的惨,一看就知道是你老公帮你报的仇。】
宋时舒:【……你知道的八卦怎么越来越多,思路也很清晰,跟谁学的,郭良?】
可别提是什么积累的工作经验让唐思思比之前懂得不少东西。
唐思思唠起别人的事情夸夸其谈,提到自己头上立马转移话题。
没聊两句,宋时舒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慕微凉款款走来,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舞裙。
林知璇走后,慕微凉是吉赛尔的替补,和她们定点训练。
“时舒。”慕微凉柔声唤了句,“明天晚上剧院有演出,你要来看吗?”
“谁的演出?”
“林知璇的。”
宋时舒大吃一惊,“她们训练好了吗。”
“没有,是她吉赛尔独舞。”慕微凉感慨,“她真的很厉害,独舞比群舞跳得还好,老师让我们大家伙儿去现场观摩学习。”
“她一直都挺厉害的。”宋时舒点头,“怎么突然就演出了,宣传做了吗。”
“之前就在做,是我们没关注而已。”
慕微凉说着,递过来一个宣传手册。
手册内容有在网络上发布,去剧院也能拿到实体版的,她们自己人,去老师那边就能领。
慕微凉既然来叫她,应该就是老师有意让她们一同过去欣赏学习,纵然大家和林知璇关系不好,学习是不分关系的。
手册随便翻了翻,和平常的大同小异,为了宣扬名气,手册上不知印照这次的剧照,还有林知璇之前的演出照片。
她在国际舞台上大肆光彩的。
日光掠过玻璃倾洒下来,宋时舒人背对着,握着手册的手刚好在弧光下,无名指上的钻戒异常耀眼。
慕微凉眼睛被刺了下,偏过头笑道,“你的戒指好漂亮。”
“嗯?”宋时舒握了下手,“我也觉得漂亮。”
“戴戒指跳舞不会碍事吗。”
“还行,碍事的话我会取下来。”
刚入门的话身上不允许佩戴任何的首饰,现在大家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训练就行,有的还会特意佩戴,为的是提前适应舞台。
宋时舒随便翻了翻手册便还回去,晚上没事的话应该会过去观摩一下,慕微凉没去接手册,“她说这个单独送给你。”
“送给我?谁说的,林知璇吗?”
慕微凉点头。
“送给我干嘛,我又不是她的粉丝。”宋时舒觉着好笑,没多想,既然送了就收着。
没看出这手册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其他人的纸张更好一点?
没事的时候,宋时舒顺势又翻了两下,中间的位置,有一张照片,看背景是在俄罗斯,照片中的林知璇一身华丽舞裙,正和大家合影。
镜头扭曲不像专业摄影师拍的,把周边路人都照了进去。
宋时舒余光落在一个手腕上。
袖口半挽着,露出若隐若现的黑色刺青。
在手腕上纹身的人不少,但这种样式的刺青,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视线上移,试图通过手腕看辨认人影,然而只是一个背过去的侧影,还在最边上的位置,能认出是在白人中气质突出的华人,并不能看清楚是谁。
到演出这天,吉赛尔舞团大部分姐妹都过去围观。
这是林知璇自受伤后第一次重回舞台,知名的人气和超越的水平吸引不少观众前来一睹艺术。
剧院后台,老师们正安抚林知璇的心态,换好精致妆容和舞裙的她亭亭玉立,一如既往蔑视群体的神态,“知道了,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老师们面面相觑,她们最担心的就是她了,平时训练没问题,就怕上台出错。
林知璇连老师不太放在眼里,更别说同行的安抚,姐妹团几次碰一鼻子灰,纷纷避让,单人独舞和她们没关系,演砸了挨笑的只有林知璇。
别人不理,宋时舒也没动,见林知璇朝自己这里走来,出于礼貌预祝一句:“加油。”
被最敌对的人送上祝福,林知璇挽唇嗤笑,靠近一点,深色舞裙和宋时舒浅色的长裙形为对比,浓郁的眼影扑棱闪着光,映照她眼里的轻蔑,“给你的手册看到了吗。”
宋时舒站如兰花,不为所动,“看了。”
“怎么样。”
“挺好。”
“本来我想把谢临入镜的那张照片作为封面。”林知璇款款道,“但那样的话,身为谢太太的你,会不会感到很吃味。”
说罢挺直腰背,像个高高在上的孔雀,蔑视对方。
宋时舒从发怔到惊愕的神色被一览无遗,由此可见现在才知那手册里的某张照片具有怎样的意义。
谢临没有在里面露脸,露的一个身影和半截手腕,这就够了,这就足以说明,他曾经出现在俄罗斯,出现在林知璇的演出附近。
至于是否巧合那都不重要。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淡定。”林知璇环手抱胸,“原来不过如此,知道自己老公曾经看过另一个女人的演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宋时舒侧首,“你是说手册上有谢临吗?我怎么没看见?”
林知璇抬手,指了个方向。
放大的宣传海报放在过道处。
正是她在俄罗斯那张。
是宋时舒在手册中间看到的那张。
颀长挺立的华人,身影卓越醒目,自然垂在一侧的手腕,深黑色刺青若有若现。
深究回忆一番,谢临腕上有同样的字迹。
“当然,你可以说这不是谢临。”林知璇慢悠悠陈述,“反正他没露脸,照片也是路人随手拍的。”
说可以随便说,事实呢。
光林知璇一面之词的话未必令人信服,如果,再加上之前在老宅看到的明信片呢。
谢临确实去过俄罗斯。
旅游?还是为一个人去的。
宋时舒的心口一下子空了似的,明明有太多的话可以回怼过去,到唇边化成云烟,一张照片算得了什么,看演出又算什么,她可是名副其实,官宣过的谢太太,外面的那些货色不值得施舍眼神。
突然发现自己之前之所以那么能怼是坦然和无所谓,在林知璇刚来的时候展示这些,她没准还能夸夸照片拍得不错,现在的脑子乱成浆糊,明知林知璇跳梁小丑,故意挑拨关系,竟屏息地承受。
宋时舒目视对方,眼里一片清明,“林知璇。”
“怎么?”
“你演出要迟到了。”
林知璇愣了下,上方屏幕的时间不受任何影响地前行,数字一点点变化,入口处传来老师的呼叫声,她转身跟过去。
一瞬间又回头,唇际上扬,露出少有的微笑。
这一幕被路过的慕微凉和学妹看到,二人一边走来一边嘀咕。
“林知璇今天吃错药了吗怎么这么高兴。”慕微凉视线停落入口,“我第一次看到她会笑。”
学妹唏嘘,“林大姐每天趾高气昂,欠她二百万零花钱似的,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居然对时舒姐笑,你们聊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宋时舒神色自如,岔开话题,“时候不早,我们去看演出吧。”
慕微凉比学妹懂得眼力见,看出宋时舒小脸略显苍白。
让林知璇高兴的事,对宋时舒来说绝不是好事。
她轻声安慰:“她能高兴到什么时候,心态差得要死,上台前要喝很多水缓解紧张,这次不也一样,我赌她今天演出失败。”
学妹跟着附和。
宋时舒一声未吭,径直向入口走去,路过多处宣传海报,手心捏得越紧。
坐在观众台上,她试着将注意力转移,越控制越不受控制,海报上的内容烙铁似的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觉得谢临和林知璇之间发生过什么,要真有的话林知璇早就炫耀出来。
她只是意识到,那短短的入镜,和林知璇没有交集的入镜,便让人无比在乎。
——“身为谢太太的你,会不会感到很吃味”
会的。
她讨厌连这点事都在乎的自己。
——“和一个没感情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不可能幸福的,绝对不可能”
赵媛的话,当时她没听明白。
原意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感情的联姻生活。
而是,当一方有感情,而另一方没有的话是无法幸福的,会有很大的不平等落差感。
她需要一点时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理清楚,她对谢临,应该没到的地步。
手机震动声传来,宋时舒看见屏幕上熟悉的名字,扫视周围,沉默地挂断,通话一栏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她回了条消息。
【在剧院,不方便接听。】
谢临:【多久回来,我去接你。】
宋时舒:【不用,我自己开的车。】
谢临:【我路过。】
宋时舒:【……你上次拐了半小时的路时也说是路过。】
是不是路过没关系。
只要他想,她在哪都能路过。
大抵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谢临发了个表情包。
从她那边偷的表情包,狗狗无辜脸。
宋时舒唇角不自觉扬起。
一旁的学妹兴致勃勃凑来,“时舒姐你和谁聊天呢,偷懒不看节目就算了,还笑成那样子。”
宋时舒掩唇,“我笑了吗。”
“笑了啊。”学妹学得有模有样,“跟中了彩票似的。”
宋时舒收好手机,端正神色,不能再这样下去,要收敛一些,她对谢临,并没有很在乎。
目光集中于舞台上的林知璇。
她的单人吉赛尔跳得出神入化,没有群舞和伴舞的加持,台上唯一的主角,灯光只落于她一人身上,炫彩夺目。
瘦癯的身姿舞步婉转标准,肢体动作跟随乐声的节拍,将观众的情绪渐渐带入佳境。
演出很成功。
林知璇适合不需要配合的单人独舞,沉浸于舞台的放飞和自我陶醉中,最终以一个动作标准的九十度后提结束落幕,观众席响起节奏掌声和庆祝。
她的成功让不少看她笑话的姐妹团唏嘘,这姐们心态不是最差吗,怎么今天发挥这么好,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她们议论纷纷,宋时舒没有参与其中,散席后收到谢临的信息,得知他已经过来接她。
夏夜的剧院朦胧着古典艺术的氛围。
偌大的露天广场人流似海,辨不清位置,宋时舒回拨电话过去,听着那段熟悉醇厚的嗓音,心情安定不少,本想向他走去,被他制止在原地。
“你别动。”谢临低笑,“我来找我的小路痴。”
车都开到郊区的人,就不指望她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了。
或有心灵感应,站在台阶上的宋时舒很快看到了人,看到他朝她走来,头顶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光线朦胧昏照,身形影影绰绰,却越来越清晰地靠近。
心跳刹那间停歇。
鼻尖的酸涩感明显,眼眶开始发胀发热,那么多的人群中里,瞳孔只倒影他一人,像是电影里营造的片段,他们彼此相望,周边的人都变得模糊。
宋时舒挪动生硬的脚步,只抬了一下,那人已经主动来到她跟前,顺手拨了拨她额间的碎发,“难道这么听话,让你不动就不动。”
她垂眸,有些无助地靠在他身上,鼻息间窜入烟草味,还有应酬场上的酒气,很浅淡,不自觉地额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你喝酒了吗。”
跟只小猫似的黏在怀里,谢临扶着她的腰,浅浅应道:“嗯,刚谈完生意,顺便接媳妇回家。”
明明很平淡的语气,宋时舒的心叮地蛰了下似的,酸痛感阵阵,她慢慢松手,眼睛里盈着的碎光黯了很多。
“怎么?”他太容易就能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顺着她的发丝揉了揉,“不开心吗?”
她摇头,“没有。”
她小表情不会藏东西,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一目了然,就是嘴硬得很,不承认很难撬开。
“真没有?”他循循善诱。
“没有……就是有点困。”
很晚了已经。
演出看得神态疲惫。
一眼辨认敷衍,他没再追着问,落在她漂亮脸蛋上的眼色晦暗不明。
“你呢。”她抬了下头,忽然问,“你今天开心吗。”
“嗯。”他嗓音迎着风,“又是见到你的一天。”
身侧路人拥挤,他轻轻将她拉到怀里护着,握紧那截细白的腕,“人太多,去车上吧。”
“你不是喝酒了吗。”
“秘书开的车。”
“哦。”她抬起另一只手里攥着的车钥匙,“那我的车怎么办?”
谢临不忙的时候不仅接她下班,还会送她去舞团,近期接了宋家产业后时间紧迫,多次都是她自己开的车。
如果跟他车离开,她的车就要落在剧院,来回不方便。
出于上回把车开偏的教训,谢临不放心让她换别的车,牵小孩似的哄道:“我打电话给秘书,开你的车回去。”
停车位还有一段距离,宋时舒跟着他穿过人群走。
夏日晚风吹散他们手间的温度。
她的心口变得又热又凉,越来越复杂,突然很想时间停止,就这样被他牵着走下去。
坐上车,宋时舒感到轻微的晕眩感,脑袋不自觉靠在谢临的肩膀上。
她看起来,真的有心事。
谢临捞过她腰际,敛眸凝视,薄唇轻启:“是不是训练太累了。”
没有回答,缱绻卷密的睫毛垂落,缓缓闭上眼睛休息。
大概率累着了。
过一会儿,接到命令的秘书过来帮忙开车。
剧院停车处人依旧不少,各自的车驶出停车位,陷入短暂的僵持,秘书见后座的太太在睡觉,不忍车子忽停忽走地打扰到她,等边上的人疏散一些再走。
副驾驶座的车窗,掠出一个人影。
顺利演出,得到诸多老师夸赞和众人瞩目的林知璇今天心情甚好,散席后身上依然穿着舞裙,只在外面披了件外套,怕被人认出,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
回去的时候在停车处看见宋时舒的车,不知什么缘故,启动后迟迟未走。
应该不会是听信她的话后自己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默默垂泪。
商业联姻的二人能有什么感情,估摸着宋时舒被那张照片弄得觉得面子上挂不过去,大概率会找谢临理论,知道他只是路过俄罗斯的话,气估计也会消掉。
但林知璇的目的达到,她的人生坎坷不平,凭什么有人顺风顺水,心态那么好呢。
看宋时舒惊讶发愣的表情,林知璇自己的心态反而调整回来,在舞台上淋漓尽致发挥自己该有的水平。
带着几分得意,林知璇敲响车窗。
车窗缓缓落下不到十厘米的缝隙,看到驾驶座上隐约的身影,不自觉挽起笑,“怎么还没回家。”
“我的演出应该不至于让你欣赏到现在吧。”林知璇眼上的假睫毛都在得意地颤抖,“还是说,听完我说的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临了吗。”
“不必太伤心,联姻的怎么会有感情呢,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谢太太也挺好的。”
车窗再度降落。
这次降的不是副驾驶的车窗。
而是后座的。
谢临怀里拥着熟睡的人儿,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暗淡的夜色中,下巴轮廓明晰凌厉,周身不自觉地溢出冷意。
“我很爱我的妻子。”轻蔑冰冷的眼色扫过小丑似的女人,谢临一字一顿,“你在说什么玩意。”
男人的面孔落入眼前,林知璇险些站不稳脚跟,再看前方,驾驶座上的是个陌生的秘书,她要挑衅之人,毫不知情地依靠男人的怀里入睡。
“你……”林知璇结结巴巴,“怎么在这儿。”
“不要再在她的面前胡说八道。”谢临冷眉,“否则,你应该知道我的作风。”
“我……没有,什么都没说。”
狡辩无用。
看宋时舒今天的状态,就知道听到一些子虚乌有的鬼话。
“你多说一句,我要哄她很久。”车窗缓缓上升,他的嗓音依然清晰传出,“以后闭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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