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节

    爱一只漂亮聪慧的猫。

    他们原不会有交集。

    要不是这封信——这简直像是在做梦，巴德利感到振奋，亚斯他录不再客套和疏远，就像猫咪突然收敛了它锐利的爪子，冲人类露出柔软的肚皮。

    ‘还有三天！’

    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让圣日快点到来了。

    亚纳人的圣日每十四天来一次，在这一天，他们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商人不经商，铁匠不打铁，裁缝不裁衣——北边的人通常也那么做，不过他们是每过六天休息一次。

    时间在巴德利的躁动中过去，转眼就到了圣日，天使在管家的收拾下变得整齐又体面。

    “没有关系吗？艾德娜小姐等会儿就会过来做客吧”身为一名合格的管家早把一切都打理清楚了，他掌握的动态甚至比这个主人更清楚。

    在管家的眼里，巴德利什么都好，就是太花心了。

    既然有了艾德娜小姐，为什么还要赴城主大人千金的约呢？

    “这和艾德娜有什么关系？”巴德利一脸莫名其妙，“她要是来了，就让她等一会儿，这种时候当然是亚斯他录比较重要！”

    反正十次里面以诺会出现八次，巴德利对这个人类少年没有好感，这种时候和艾德娜谈什么都是浪费时间。

    “是”管家微欠身，送别好心又单纯的主人出门，只是心中却在想。

    ‘艾德娜小姐看起来可不是那样好说话的人’

    比起高不可攀的城主一家，自然是主人的远房亲戚艾德娜小姐更现实一些。

    他有预感那绝对是位合格的女主人。

    现实的人类今天也在考虑不现实的现实，当然，天使对此一无所知。

    酷热干燥的炎炎夏日，巴德利无声无息的穿过沙尘——他发现了她，就在沙堡后面，他径直朝那儿走去。

    亚斯他录坐在沙台上，阳光将她的肌肤晒成均匀的蜜色，像蜂蜜一样诱人的色泽，沙尘轻轻抛卷着她的长裙下摆，它们烘托着她，仿佛她是它们的女王。

    斑驳的倩影落下点点暗色，巴德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她听到了动静，合上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朝这边看来，露出了微笑。

    “您来了”

    嗷！那蓬松的头发仿佛拥有生命力，简直一刻不停地在撩拨他的心，巴德利傻乎乎的笑起来，他走上前，好奇的凑过头。

    “午安，亚斯他录，你在读什么”

    少女没有遮掩，大大方方的向他展示扉页。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她在读圣典传说。

    不是这里的人们常读的关于兽神的那种——他们不常读书，兽神指引了他们的前进的方向。

    这里的男性崇尚掠夺，霸道和绝对服从的天性，比起读书，他们更酷爱耍弄冷兵器，哪怕守着一根木棍都比书有趣。

    要不是老一辈仍旧受到到原来的信仰影响，坚持当祭司是一个人最好的出路，安德里斯学院也不可能成为附近首屈一指的学府。

    就算如此，这些年来他们的书籍也潜移默化的改成了领头人希望他们看到的那种。

    亚斯他录手里拿着的是北方正统的创世神的典籍，在这里看这种书通常会被归位书呆子一类。

    尽管那上面仍旧有很多错的，巴德利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

    因为人类对神并不了解。

    “这本书讲述了一个人类去往天堂的故事”亚斯他录指了指一处凸起的岩块，示意巴德利了一下坐下，天使没有选择那儿，他仍旧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那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他说道。

    “您认为这个故事时真的吗？”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深色的眼睛如星空一般璀璨。

    “人类怎么去天堂”巴德利笑着说，是疑问也是陈述。

    “书里没说”亚斯他录垂下眼，“我觉得它是假的。”

    “天堂也好，天使也好，必然都是假的”她说道，“不然天使怎么能像人踩在地上那样，停留在空中呢？”

    “因为天使是灵体，只有纯净的灵体才能在空中停留”巴德利答道。

    “您在哄我”亚斯他录笑道。

    “上面写着人祖就来自天堂，他拥有沉重的肉/体，为何不会从天上坠落？”

    “神创造出人类始祖以后，确实生出了第二法门……”巴德利蓦然闭上嘴，他自觉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亚斯他录好像没有听见，她支着下巴，似乎仍旧专注在那个人类幻想出来的故事上，只是突然的沉静下来，她显得并不开心，连金色的长发仿佛都染上了忧郁。

    “真如何，假又如何？大多数人不在意这个，人类太渺小了，整日整日的，被烦恼包围。”她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巴德利觉得人类活的很恣意，他们的生活比天使有趣得多。

    时运不济的人类或许会这样，就像硬要给他当管家的人类，他们因为挣扎在生存与死亡的线上，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的好运上，但是亚斯他录身为城主的女儿，衣食无忧，还会有烦恼吗？

    “每个人都有烦恼，百姓有百姓的，城主也有城主的”亚斯他录淡淡的说道，“我是不必为食物发愁”

    “可是每晚睡去，我总要担心太阳能否再次从何珥玛城的东边升起。”

    “战争和灾难，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毁了这一切，平民尚且有机会逃生，而我，谁会放过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巴德利也就安静下来，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觉，这种沉甸甸的情绪超出了他的感知范围。

    “不会有那种事的”他只能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一场人类的战争而已，从中保护一个亚斯他录当是很简单的事吧，他不确定的想。

    “我开玩笑的啦，谁能攻破我们何珥玛的防线”亚斯他录噗嗤一声笑出来，就像冰雪忽然消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也毋须任何人保护”她看着自己的手，“我自己能保护自己”んttps://

    再不济也能得个痛快的了断。

    “我说了会保护，那就一定会保护你”巴德利坚定的说道。

    亚斯他录便看着他笑了，“你真是个好人”

    “我真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巴德利挠了挠头，“那么亚斯他录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吗？”亚斯他录歪着头问道。

    “啊...不....当然可以！”他略有些吃惊。

    “你想找多少次都没问题，只不过最近最好少一些”他道，手无意识的比划着。

    “你知道，听说主城里.....也开始有少女不见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整张脸变得通红，因为亚斯他录向他伸出手。

    他下意识握住了，怔然于那柔软细腻的触感。

    亚斯他录从沙台上一跃而下，像一只飞舞在沙漠中的蝴蝶。

    不该存在，却美得不可思议。

    “巴德利是天使吧”

    “啊....啊！”他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放开。

    “不！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守护我的天使，北边人的童话故事，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的吗”亚斯他录走在圣日寂静的道路上，头也不回的说着。

    她好像只是在开玩笑...巴德利松了口气，为什么他要这样紧张？

    他摇了摇头，晃去脑子里不正常的思绪，亦步亦趋的跟着人类少女。

    神在九重天看着下方的天使与人类，他已经做了最后提点，能天使能否挽回堕落的命运全在他自己。

    胡杨林里，不管是人类还是天使，他们下意识的忽略此前的话题，再度说起那本书里的故事。

    “我知道它是假的，但是我多么希望它是真的。”

    亚斯他录这样说道，她渐渐长大了，周围人的目光让她无法忍受，尤其是那些男人们。

    她同巴德利诉说她的烦恼，因着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她的容貌。

    他们接近她总是抱有一些目的，得到她能让他们获得前所未有的好处。

    “他们看我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而非我本身。”

    “那太过分了！”这次的烦恼天使听懂了，他顿时义愤填膺起来，仿佛实质的感受到那些觊觎少女美貌与财富的男人的目光。

    “你放心，我看你就是因为你是亚斯他录！”

    亚斯他录笑了笑，却有些空洞，仿佛很疲惫。

    “生而为人，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局限和约束，我渴望完美”

    “你已经很完美了”巴德利赞美她。

    “可我不想嫁人”人类少女这样说道，“比起生儿育女，我更愿意保持永远贞洁”

    “可是神造女人出来，就是为了让人类能够在地上多多的繁衍……”巴德利有些苦恼。

    “不！我不相信”亚斯他录冷下脸说道，感受到巴德利的受惊，她缓了一会才柔声道。

    “就算如此，那也有其他的女人去履行这种义务”

    “你....你说的对。。”巴德利被吓到了，因为亚斯他录那一瞬间的变脸真的很恐怖，尽管她现在又是这样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他退了一步，看着她逼近，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您能理解我吗？”

    “只是男人的附庸，我不想成为这样平庸的女人！”

    “我.....”巴德利结结巴巴的答不出来，因为他真的不能理解亚斯他录再说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我做的再好，别人提起我，依旧只会想到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未来的命运只有一个:嫁给某一个男人”

    “那个人或许是我熟知的某位，更可能是我素不相识的……”她看着眼中存有困惑和恐惧的天使，“我不愿这样”

    “我也不愿这样”巴德利哭道。

    自古，人与人尚且不能共情，又怎能奢望天使能与人共情？

    长久的沉默后，亚斯他录抹了一把脸，转头问哭哭啼啼的巴德利。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吗？”

    “有的。”巴德利擦了擦自己眼角上的泪，乖乖答道。

    “在那里，人能像天使一样活着吗？”她问。

    “天堂没有人类。”

    “为什么？哪怕信仰创世神的人类也不能那儿吗”

    他便向她转述了人类因为触犯禁果而与天堂绝缘的故事。

    “当赎清了罪，或许就能重归天堂，但是我仍旧以为人的归宿在地上，在泥里”

    奢望只会让一切变得遥不可及，人类总是抱着这种愚蠢的念头，哪怕亚斯他录也一样。

    “如果人类去往天堂需要做什么？”

    “人不能去天堂”巴德利又重申了一遍。

    “想必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我？”巴德利不解的看她，难道亚斯他录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警惕起来，同时有些失望。

    天使不喜欢被欺骗，哪怕那是他们有好感的对象，而且她刚刚还变得那么可怕，一点也不可爱！

    “因为我发现你很聪明”亚斯他录敏锐的察觉到他冷下的情绪，她若无其事的恭维他。

    “真的吗？！和以诺比呢！”

    “....你比以诺更具有智慧”

    “真的吗？！”巴德利有些怀疑。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不找以诺，而找你来跟我探讨这些问题呢，我知道你懂得很多事情”亚斯他录说道，“虽然你并不像他那样高调”

    人类不是恶魔，但当有需要的时候，他们可以比恶魔更狡猾，就连心都可以说谎。

    真正的智者不会卖弄自己的学识，这是她此刻的心声，巴德利施法听到了，便轻易的相信了。

    天使的高傲蒙蔽了他们的眼，以为美貌的人类说的话都是真的，他在这样的恭维中逐渐迷失了自己，不由骄傲的点头。

    他当然比艾德娜守护的那个什么以诺聪明！

    他可是天使！

    “所以人祖站在天上不会坠落的原因，你真的一点都猜不到吗？”

    她专注的望着他，迷人的眼睛闪烁着热切，他忘却了此前的恐惧，被看得心脏砰砰直跳。

    “当然，我知道，”他说道，“那就是......”

    亚斯他录鼓励的看着他，他无法拒绝美貌的人类少女的魅力，就在他即将要脱口而出的时候。

    “巴德利！”一声大喝打破了这一片凝滞的氛围，空气再度流动起来。

    看来这次是到此为止了，亚斯他录看了那银发少女一眼。

    “看来你是陪不了我了”她这样说道，看着被拉走的巴德利，挥了挥手。

    “和你共度的这段时光很有趣，希望我们能拥有更多探讨的机会”

    “当然，亚斯他录。”巴德利冲她喊道，然后才看向突然蹦出来的权天使。

    “午安，艾德娜”

    “安！安你个头！”艾德娜跳起来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能将天堂的秘密告诉她！怎么能？！”

    “你冷静些.....亚斯他录她只是......”

    “别狡辩了，可恶的家伙，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说完了！”艾德娜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巴德利与人类如何亲近她已经放弃纠正，但是透露天堂的秘密却触犯了天使的底线。

    “人类和天使是没有可能的！你想被逐出天使名册吗？”

    巴德利并不承认这顶扣下来的大帽子，他推开艾德娜，不满的说道。

    “你为何总是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和那个叫以诺的……”

    “那是不一样的！”艾德娜拧眉说道。

    “你敢说你对他没有私心？”几次被打断，巴德利也有些着恼。

    “那自然，若不是拉结尔殿下拜托我，我怎会与人类有纠葛！”

    “难怪那些权天使都讨厌你，你真的相当的不通情理”

    “随便你怎么说吧，你若再与她多说一个字，我会将你就地正法！”艾德娜冷冷的说道。

    “你敢！我是能天使，而你只是权天使的主事！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是天神亲手所创的权天使，你看我有没有这个......”艾德娜渐渐止了声，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以诺，脸上一度呈现出空白之色。

    “你...为什么在这里”

    “哈哈哈哈！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恰好跟你碰到的’，每次不都是这样吗”

    “怎么办！大公无私的权天使艾德娜，你要把自己也正法了吗”巴德利气哼哼的说道。

    “滚！”艾德娜一拳将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天使击飞，皱着眉看着以诺。

    “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以诺淡淡的点头。

    “可是你看起来半点都没有惊讶”她说道，“你骗了我”

    “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