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节
到!”
众人连忙离席下跪,燕明帝坐到食案后,淡淡摆手:“诸位请起,今晚除夕佳宴,殿内坐席者皆为皇亲贵戚。既无外人,便不必拘礼,诸位尽兴即可。”
燕明帝的声音冷如玄冰,众人依礼谢过,谨慎地坐回原位。
殿中奏起丝竹管乐之声,宁嫣坐在老夫人身旁,悄悄往高座上瞥一眼,隐隐可见软帘后端坐的几道身影。
燕明帝一身纹龙常服,身侧是一袭松花锦裙的荣安妃,这位荣安妃正是二皇子萧济楚的生母。
其背后的公孙世族是先帝亲封的荣安侯府,手握南方二十万大军,多年来一直与晋国公府分庭抗礼。如今晋国公府灭门,舒妃与大皇子惨败,他们必定如日中天。
半年前,害萧南烛坠崖的正是他们。
宁嫣对这荣安妃无甚好感,目光侧移,便见豫嫔娘娘默默地坐在荣安妃身后。
豫嫔娘娘是豫国公的二庶妹,算是她的姑姑。据说这位姑姑在豫国公府时,养在老夫人膝下,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早些年,先帝为了平衡京城世族之力,下旨将她塞给身为太子的燕明帝。
这许多年来,她在后宫不得宠,也未失宠,与豫国公府并没什么联系。
前段日子豫国公府牵扯进舒家的案子,她都没出力帮衬,府中豫国公母子似乎也没指望她什么。
宁嫣抿抿唇,前世她与这位姑姑没有交集,便又往后打量几眼。后面几名锦裙宫嫔,她都不认识,眼熟的只有太子殿下。
宁嫣没找到萧南烛,又往对面男席扫了一圈,宫殿穹顶垂下的金丝软帘熠熠夺目,掩去男席众人一半的身影。
她看得不真切,依稀可辨为首的轮椅上,坐着的是燕明帝最敬重的皇叔睿亲王。往后依次是手腕缠着厚厚纱布的二皇子、五皇子萧清宴。
宁嫣心绪微顿,目光在萧清宴身上停留一瞬。那少年紫衫广袖,正专心用膳,似有所察觉一般,猛地抬起眼。
一阵寒风渗入殿堂,软帘随风浮荡而起,两人的目光便不期然地撞到一起。
宁嫣蹙眉,极快地挪开视线。从萧清宴身边往殿门处数,依次是公孙侯爵府、沈国舅、以及几位郡王的席位。
这样盛大的场合,萧南烛竟没现身。
宁嫣摸了摸怀里兜着的小香囊,眸中灵光潋滟。萧南烛既没出来,那她自己去给他个惊喜。
宴会过半时,舞姬入殿,水袖袅袅。
燕明帝与男席前排的亲贵们叙话,荣安妃则邀请一众女眷前往畅音苑听曲儿、赏花灯。
赶到畅音苑后,四处宫灯辉煌,花树漪漪。
女眷们远离了帝威压迫,渐渐放松起来,聚在一起说闲散话儿。没聊两句,荣安妃领着几位宫嫔款款入席,众人只好围到荣安妃身边问安。
宁嫣站在一片衣香鬓影之间,显得格外矮小。趁众人不备,干脆溜出畅音苑,转身走往后宫的兰芷轩。
那是萧南烛母妃的宫殿,萧南烛若在皇宫里,此刻最有可能在自己母妃的宫殿。
宁嫣前世及笄后,有幸出入过几次后宫,对兰芷轩的路并不陌生。加之畅音苑离后宫不远,一刻钟的功夫,她便避开宫女太监,赶到兰芷轩附近。
夜色空寂,兰芷轩宫门大开,飞扬的檐角系着一串红木雕花风灯。四下里寒光粼粼,敞开的宫门内花木错落有致,却空无人影。
宁嫣小手攥着香囊,心头跃跃的欢喜被冷水泼灭一半,莫名觉得气氛不对,有些不想进去了。
这厢她犹豫着,就听空中一道低哑的男子声音:“这怎么还有个小孩?”
“瞧这行头,多半是前头宫宴上跑过来的。咱们杀不得,你去把她打晕丢远点,就当她自己迷路摔死过去的。”
宁嫣心中一凉,身后一道冷飕飕的掌风袭来。她侧身躲过,抱着脑袋后退两步,就见一名太监装扮的蒙面男子瞪着她,目光阴冷,抬手就要来掐她肩膀。
“小贵人,属泥鳅的?还挺会躲。”
“你们放肆!深宫行凶,不要命了?”宁嫣睁大眼睛,极力保持的镇定令太监一愣。
可惜她身量实在矮小,挣扎两下,被那太监一把拎起来,抬掌就要劈晕她。
宁嫣死死闭上眼睛,心下后悔至极。
紧要关头,却听「咻」地一声,空中两支短箭飞来。那太监哑声一哼,额心渗出两滴血,直直栽倒地面。
宁嫣顺势压在太监身上,一双石青云纹靴由远及近,缓缓映入眼帘。
她昂头看去,少年缓带轻裘,玄衫如泼墨一般,蹲下身来抱她:“别怕嫣儿,没事了。”
冷风侵袭,枝叶唦唦。
四周不知何时涌现出一批执刀太监,兰芷宫内飞出两名执刀侍卫,很快与太监们打到一起。
刀剑声铿锵入耳,宁嫣靠在萧南烛怀里,慌乱的心跳稍稍安稳下来,一瞬间又紧紧揪起来。
香囊,她的香囊不见了。
战势酣然,血光四溅,两名侍卫渐渐落于下风,萧南烛只好上前帮忙。
宁嫣被他推进宫门内,眼瞧着无人注意自己,心尖一横,悄悄往眉心滴血的太监尸体爬去,她的香囊指定落那里了。
香囊内,可是她熬夜画给萧南烛的画像!
48|第 48 章
“宁嫣儿, 你做什么?”
一道克制着、压低的少年音传来,宁嫣惊得浑身一颤。
宫门檐角的风灯映照下,四周刀剑闪着凛凛寒光。
她趁众人不备, 悄悄溜进战圈,好容易在太监身边捡回自己的小香囊,被萧南烛这么一喊, 险些站不起来。
“趴着别乱动。”
萧南烛将身一纵, 泠泠嗓音穿破暗夜沉重的杀伐声,剑光闪烁间,已然击毙两名妄图抓她做人质的太监。
“殿下,小心身后!”
宁嫣惊声说完, 少年沉腰纳力, 旋身一剑利光划过, 横刀劈来的八尺刺客如风中残烛般仰面摔倒,浓腥的鲜血洒了一地。
宁嫣颤巍巍爬起来,萧南烛冷冷觑她一眼, 吩咐两名侍卫带她进宫门内躲着。
侍卫领命, 四周残活之人借着空隙聚到一起, 惊愕地瞪着他。众人相互递了个眼神,齐齐提刀攻来。
萧南烛解开裘带, 长裘扬入夜空, 轻矫的身姿如鬼魅一般, 手中利刃逼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没几招工夫, 刺客们纷纷跪地,萧南烛旋身收剑, 缓缓行往宫门处下令:“你们将人收拾了。”
两名侍从微愣:“地上剩下的活口, 交由太子处理?”
“不必, 全杀了。”萧南烛淡声说着,将染血的佩剑丢给二人。
宁嫣瞥向满地尸身,那眉心淌血的太监死不瞑目,浑浊失焦的眼睛正瞪往这方,昏昧灯光下,委实骇人。
她打了个寒噤,萧南烛看在眼里,心底的不悦尽数化作无奈,轻轻挡住她的视线,抱着她走入内宫。
宁嫣倏然回过神,侧目凝声道:“殿下,我今晚是不是坏了你的大事?”
萧南烛察觉她身子微微僵了僵,失笑道:“哪来什么大事,萧济楚记恨我在御华楼折断他的手骨,给我寻些不痛快罢了。”
当日在御华楼,萧济楚的确放了狠话要收拾萧南烛,今日晚宴他手上还裹着纱布呢。
宁嫣稍稍安下心来,又担忧道:“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若是传出去,圣上会不会怪罪?”
萧南烛思量一番,淡然道:“我会设法让父皇知道是他们的过错,不用为我担心,嫣儿。”
行入内殿,他将宁嫣放到软椅上,手指叩了叩桌面。暗处跑出两名脸色煞白的侍女,行礼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跟偏殿的人说一声,外边没事了,不必再躲着,遣人去知会御膳房,宫宴上的菜肴点心备一份送过来,越快越好。”
萧南烛话毕,两名侍女恭敬地朝宁嫣福了一礼,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中。
宁嫣眨眨眼,转身扒拉萧南烛的衣衫,上下打量起来:“殿下你有没有受伤?方才那些刀剑乱飞,我心都快跳到嗓眼儿了。”
萧南烛由她摆弄,扯唇睨着她:“心快跳到嗓眼了,还不好好躲着,跑去翻尸体做什么?”
宁嫣动作一顿,讪讪收回手来:“去找一个重要的东西。”
“什么重要东西?”萧南烛敛眉问。
宁嫣捏捏袖中的小香囊,话到口头竟不好意思说出来,四处张望道:“这殿内空旷得很,为何不多点几盏灯?”
萧南烛知她闪避,便不多问,扫过暗沉沉的殿宇,一时真觉出几分寥落之感。
“是不是光线太暗了?这内殿没什么人,我自小又在行宫长大,平素一人习惯这样,你等等,我来燃灯。”
他说着,举了盏白烛走向画屏前的花枝烛架。没一会儿烛光流泻,融融的暖光照亮殿堂,亦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黄澄澄的光晕。
宁嫣望着他拖长的影子,心中不是滋味。
半年前兰妃娘娘位列妃位,又颇受圣宠,那时的兰芷宫必定是极热闹的。
他自行宫回来,有母妃悉心照顾,有侍从前呼后拥,绝非如今这般孑然一身。
宁嫣暗暗想着,萧南烛已走过来为她斟茶:“怎么了?被方才的事吓住了?”
“不是,”宁嫣小手托起腮帮,纳闷道:“殿下,为何宫中几位皇子,独独你去行宫?他们都能在内宫由母亲陪护?”
萧南烛听出她语气中不经意的酸味,像在为他鸣不平一般,勾唇道:“是我自己请愿去的。”
宁嫣不解,萧南烛撩袍坐到她身边:“嫣儿或许听说过,那座行宫位于落桓山东侧山腰,禁军把守,是当今圣上幼年时,先帝将他送去习文学武之地。”
“是凌云殿?”宁嫣有些诧异。
“没错,”萧南烛颔首,“我自幼心生憧憬,六岁时,有幸与凌云殿的剑士见过一面。那剑士说我是学剑的好苗子,我便央求父皇将我送去凌云殿,前世若非母妃遭难,我应当会在那里长大。”
宁嫣抿抿唇,没料到是这般缘由。
凌云殿颇有些来历,那可是先帝为了培养皇室继承人,花了数年心血派人修筑的一等行宫。
先帝是当今圣上的祖父,据传他二十岁登极帝位,贪美色、纵奸臣,一路昏庸三十余年。北有大越国虎视眈眈,南有大梁国连年征战,他通通放任不管。
直至五十多岁时,太子死于夺嫡之争,他才幡然醒悟。
中宫大乱,他为稳住大燕朝基业,狠心处死自己几个儿子,将太子没几岁的幼子封作皇太孙,囿于京外凌云殿,寻各路名人授其才学。
他则励精图治,重用各路世族杀奸佞、收边地;
七十岁时,一口血喷在龙椅上,活活累死在朝堂之上。
如今在朝中兴风作浪的舒氏、公孙氏等世族,便是当时重用后留下的祸端。
宁嫣叹了口气,愈发郁闷,能入凌云殿修习,本该是尊荣之事。怕是如今二皇子那波人早忘了凌云殿的来历,将萧南烛久居行宫视作贬谪,这才敢明目张胆派人来杀他。
“萧济楚那个混蛋,一定是觉得你背后没有母族撑腰,又想着这多年来你待在凌云殿,与圣上并不亲厚,父子情谊生疏,才敢在堂堂皇宫内就对你下杀手!”
宁嫣捏紧粉拳,越想越气:“萧济楚真的是个混蛋……你、你笑什么?”
萧南烛收回目光,唇边噙着浅浅的弧度:“没什么,我会处理好,嫣儿不必担心。”
宁嫣软软「嗯」了声,忽而记起一事,拉住他的袖摆道:“对了殿下,宛秋姑姑和长夏的事,劳你费心安排了。”
萧南烛微怔,应道:“她们可还合你心意?”
“你身边那名侍女忠心有余,能力却一般,重生以来,我一直想为你找个会武的侍女,只是前世我重用的女暗卫都没长大,这才从太子府挑了一个。”
“那日事出突然,否则我会提早跟你说一声的,她们往后只受你差遣,你可放心调遣,若你不喜欢,随时撤走便好。”
宁嫣从未见他一次说这么大段话,偏起脑袋,好笑道:“殿下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萧南烛眉梢微动,轻轻撇开脸。
宁嫣目光追着他,神情愈发古怪,萧南烛只得如实道:“因为不想你误会我在监视你……”
宁嫣摆起手,摇头道:“没有没有,殿下的安排嫣儿很喜欢。”
“宛秋姑姑对我极好,今日我还带了长夏一起出府,她候在宣阳门那边呢,往后有她们陪在我身边,我就不必担心有人要害我了。”
萧南烛放下心,殿外一道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宫装侍婢福身道:“殿下,御膳房的席面已经送至偏殿,请您与小姐移步偏殿用膳。”
宁嫣摸摸肚子,当真有些饿了。
萧南烛牵她起身,了然道:“宫宴上虚礼繁多,我猜你不会有胃口,之前打算趁宫宴开始前,带你来兰芷宫的。”
宁嫣昂首望他:“那怎么没去,宫宴上没见着您啊?”
萧南烛淡笑:“途径暮云阁,听到萧济楚要派人来杀我,只得先回来应付,不成想你自己找过来了。”
两人踏入偏殿,几名侍女依礼告退。
一道长长的楠木食案横在大殿中央,烛影摇红,各色珍馐美味罗列眼前,色泽诱人。宁嫣走过去,不客气地端起一盏荔枝膏水润了润喉咙。
萧南烛坐到她对面,挽起袖子为她布菜。知她碰不得虾蟹之物,便将两碟虾球放到自己面前,又亲自舀了碗鲤鱼羹递到她面前。
宁嫣嗅着汤羹鲜美的香气,悄悄瞄他一眼,干脆起身绕过食案,直接坐到他身边去。
萧南烛狐疑地看她,宁嫣清了清嗓子,两手捧着自己的小香囊,矜持道:“其实我自己找来兰芷宫,是想给你这个的。”
“什么?”萧南烛接过去,以鹅绿云锦织就的小香囊,瘪瘪的,并无特殊之处,甚至不像她的绣功。
宁嫣梗起脖子,声音赧然:“这里面是我的画像,我方才冲到尸体那里就是为了捡这个的。它分量太轻了,不去捡的话,会被风吹走,我昨夜画了三个多时辰才……”
宁嫣说不下去,四目相视,严重怀疑萧南烛在笑话她的小心思。
“为何突然把你的画像给我?”萧南烛凤眸漆黑,定定看着她。
宁嫣小手抓紧衣袖,莫名有些委屈:“我、我怕你忘了我,整整十年,变数那么多……小表叔别把嫣儿忘了。”
萧南烛心跳漏了半拍,香囊的带子没有系好,叠得四方四正的画纸自动滑落下来,掉到他堆叠的衣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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