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节
,语气颇有些委屈:
“三位姐姐,百香居穷酸偏僻,便是小表叔随手送来的这盒珠子,嫣儿都从来没见过……”
云皎三人干巴巴站着,盯着她手中圆滚滚的东珠,心底挠痒痒似的。
别说你没见过,我们也没见过。
宁嫣咬唇叹息:“并非我偏疼阿念,她来这院里也没两日,这初次见面的打赏,我是拿不出来了。”
“三位姐姐,可要我向祖母开口,将你们调走?当然,若几位姐姐不弃,这地上珠子,便当我给你们的赠礼可好?”
三人心头一跳,互看了眼,讷讷道:“三小姐此话当真么?”
宁嫣点头,三人睁大眼睛,连忙福礼,扯着笑脸哄她:“小姐、小姐言重了,您乖巧可人,能服侍您是我等服气,何来嫌弃一说!”
最稳重的风荷也忍不住抢话,局促不安的开口:“三小姐,您别计较她们二人的浑话,百香居哪里都好,奴婢恨不得一辈子跟着您!”
“对对……”
宁嫣眸若琉璃,手间珠子不经意滑落地面,软软笑道:“那么,捡吧。”
三人心潮澎湃,连连蹲下去。裙袄拖到瓜子壳上也不管不顾,拼命争着抢地上奶白的东珠。
吴嬷嬷端着架子,在一旁看得牙酸。
这东珠是珍稀之物,一枚可买京城半间铺子,就这么便宜这帮贱蹄子了!
宁嫣淡淡微笑,三名侍女起身,又朝宁嫣拜了一礼,眼里冒着晶亮的光芒:“谢过三小姐,多谢三小姐善心!”
“往后,往后奴婢们必定尽心侍候小姐!”
吴嬷嬷瞪视三人,压下恼恨,温声道:“三姑娘,你不必如此谦卑,你是百香居的主子,哪有主子讨好奴才的理儿。”
宁嫣回过身,小脸端起懵懂甜笑:“是,嫣儿知道了。”
吴嬷嬷垂手,续道:“说起来,照例这府里的奴才分到哪院后,头件事就是听那院的主子训话。你虽年纪小,可规矩破不得,你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宁嫣扫过吴嬷嬷瘦削的身影,糯声道:“训话?嫣儿话都说不利索,哪里懂这些,往后百香居全由嬷嬷做主便好了。”
吴嬷嬷直起身子,笑眯眯应下。
宁嫣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暗叹这位嬷嬷心思精明,惦记的珠宝都被瓜分她人了,也没有严声厉气的搓弄她,反倒以退为进的吓唬她。
若她当真是六七岁的乡庄小姑娘,无见识无底气,怕是真能被她唬住,可惜她现在不是了。
“不过……吴嬷嬷,您说这院中我是主子,那该是一切以我为尊吧?”宁嫣抬手捏住吴嬷嬷的衣角。
吴嬷嬷答应一声,宁嫣困惑道:“那您为何打阿念?是我清早贪睡,吩咐她不许人打扰我,您怎能对她动手呢?”
吴嬷嬷不在意的「哦」了声,淡淡瞥过阿念,笑道:“是吗?阿念你这傻丫头,生得呆笨,性子也不灵活,当时怎么不把话说清楚?”
阿念站在宁嫣身后,忍不住委屈道:“我当时有提醒您的,嬷嬷!”
宁嫣愈发为难:“这可如何是好?吴嬷嬷,您不知道,阿念是祖母亲赐给我的丫头,祖母和二姐姐都很喜欢她,等下我要带她去长康堂见祖母的。”
“您说祖母见着她脸上的伤,会不会问责呀?我该如何替您解释?”
国公府侍婢众多,吴嬷嬷哪能清楚阿念的来历。
她愣了片刻,只当阿念是老夫人派过来盯梢的,开罪不起,连忙想法子找借口搪塞。
宁嫣拦住她的思绪,小嘴轻动,语气严重:“嬷嬷,我听说祖母这两日生母亲的气了,您是母亲派给我的,却打了祖母派给我的阿念……”
“天呐,祖母知晓此事,该不会以为您是受母亲的教唆,故意欺负她的人罢?”
吴嬷嬷心尖一颤,这罪名她哪担得起?
她甚至忘了这不该是六岁小姑娘的心思,急忙朝厅堂四处扫一眼,生怕外人知了此事。
果真,旁边三名丫头手揣着东珠,正幸灾乐祸的瞄她。
虽说这三个丫头也出自锦明堂。可她们知道夫人厌弃她们,与她并非一条心,说不定要拿此事来大做文章。
吴嬷嬷心中揣摩,越发后悔没摸清情况,便亲自动手打了阿念那蠢丫头。
宁嫣望着吴嬷嬷,不给她反应的时机,拧眉催促:“吴嬷嬷,你说怎么办呀?我总不能说你没打人罢?阿念姐姐的伤口还在脸上呢。”
打人?她当然没打人!
吴嬷嬷幽幽冷笑,伸手指向三名侍婢中最小的月棉:“三姑娘,动手的是这死丫头,您若到老夫人跟前,可别冤枉了老奴。”
宁嫣不解,那三名侍女亦是愣住,月棉错愕的瞪大眼睛:“你个阉脏婆,你、你胡说什么呢你?!”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宁嫣不明所以,害怕的朝阿念身边退了一步。
“脏婆子,别想让我们顶缸……”
云皎和风荷看穿老婆子的栽赃之意,一齐上前争辩,还没吵上两句,三人被吴嬷嬷警告的眼神吓退。
无论如何,她们此刻都是锦明堂出来的婢子,当真得罪了吴嬷嬷这位眼线,夫人那边绝对发卖了她们。
吴嬷嬷恨恨地剐几人两眼,朝宁嫣道:“三姑娘若到老夫人面前,便说是下头贱婢不懂规矩,误伤了阿念姑娘,如此便差不多了。”
“这怎么行?伤了人要受罚的呀,阿念是要再在月棉姐姐脸上打回来的!嬷嬷,到底是不是月棉姐姐动的手?不能随便冤枉别人的。”
“若是您动的手,嫣儿可去祖母面前为您求情!”
阿念鹌鹑似的缩着肩膀,显然让她对月棉动手,她是做不来的。
吴嬷嬷着急揭过此事,又想到方才掉地的东珠全便宜了几人,心中更恨。
她咬咬牙,棉衣带起一阵风,一把薅住月棉的头发,「啪啪」两声,几个耳刮子出其不意的甩到月棉脸上。
厅堂内噤若寒蝉,直到月棉左颊上泛起血丝,差点晕过去,吴嬷嬷方停手。
“下贱胚子!瞧这地上瓜子壳,你们真当自个儿升天做了姨娘不成?敢轻慢我们三姑娘,打死你们都不为过!”
吴嬷嬷厉声呵斥,说完大喘两口气,脸上重新挤出恭敬的笑来:“阿念姑娘年纪也不大,挨了下面二等丫鬟的欺负,还不敢还手。”
“既是如此,那我老婆子来代劳,只是此事往后不可再提了,明白吗?三姑娘。”
“嫣儿明白了,一定记在心里。”
宁嫣怯怯颔首,目光扫过三名侍女,三人正瑟缩着肩膀,泪眼朦胧,眼底又似淬了毒汁一般,愤恨恐惧的瞪着吴嬷嬷。
吴嬷嬷全不在意,悄悄松了口气,再瞥过呆呆笨笨的阿念,心里又漫起一阵悔意,后怕不已。
她竟小瞧了这百香居,三老爷和老夫人那边竟都留意着这破院子,往后行事得当心些才好。
一刻钟,不偏不倚,宁嫣打发了吴嬷嬷等人,蹬着小腿跑到百香居偏厅。
甫一踏进门,便见萧南烛坐在窗边矮榻上歇息。
少年玄衣迤逦,胳膊拄在膝盖上,另一手握着铜钩拨弄地面火盆中的煤炭。
炭火烧得正旺,映红他苍白的侧颜,将他整个人笼入暖烘烘的光晕中。
宁嫣在门口驻足片刻,甜甜唤了声「小表叔」,跑到矮榻上坐下。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松木榻几,萧南烛放下铜钩,垂眼为她斟茶:“说累了罢,喝盏热水暖暖身子。”
宁嫣摸摸喉咙,方才说了不少话,嗓眼儿里直冒烟,倒是当真累了。
她双手捂住杯盏,茶水入喉,狠狠呛了一口。
“当心些。”萧南烛微微前倾身子,不自觉的出言关心。
“没事没事。”
宁嫣抬袖擦去唇边水渍,见萧南烛眼角眉梢尽是关切之意,那张尚未长开的清稚面容,已难掩前世弱冠后的俊逸风采。
她弯弯眼睛,压不住心底甜意,嘴角一咧,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
萧南烛见状,悄无声息的挪开目光,握住杯盏的指节微微收紧。
他明白宁嫣有前世的灵魂,这段时日也几乎可以确定宁嫣此刻待他的心意。
只是……宁嫣昨日已经知道他也来自前世,他的一举一动落在她眼里,不知道她是怎样看他的。
萧南烛默默思量,宁嫣清了清嗓子,笑道:“小表叔,多谢你,方才那几个侍女找我讨赏,我年纪小,差点吓坏了。”
“嫣儿想不想让她们消失?”
萧南烛轻声问,又顺着她不愿暴露身份的心思,哄小孩般的补充:“就像躲猫儿一样,把她们藏起来,再也没办法出现在国公府,这样就没人欺负你了。”
宁嫣知道他什么意思,眸光微动,偏头道:“不要!有小表叔给我的珠子在,她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萧南烛浅笑:“是你三叔给的,不要谢我。”
宁嫣抿唇,忍不住爬起身下榻。
她越过榻几,直接坐到萧南烛身边去:“其实我一直知道,我和三叔没那么熟,只有小表叔才会对嫣儿这么上心。”
萧南烛心跳露了半拍,宁嫣拉住他的袖摆,与他挨得又近一些:“我也知道,那盒珠子是你给我的,是不是?”
萧南烛见状,干脆点点头。
宁嫣眸中碾碎了一池星子般,懵懂又伶俐地笑起来:“我听那几名侍女说,那盒珠子价值万金,小表叔待嫣儿这么好,嫣儿该怎么谢你?”
萧南烛背脊挺直了些,微微蹙眉。
他一直最不愿的,就是她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他酝酿着说话,宁嫣已昂头看他,声音甜糯:“小表叔,等嫣儿长大以后,嫁给你怎么样?”
萧南烛怔住,望着她灼灼目光。恍惚间,好似又见到前世那名红裙锦衫、艳杀四方的明丽女子。
良久,他耳尖掠过一抹薄红。
少年勾唇浅笑,声音郑重:“嫣儿,不止这个价。”
30|第 30 章
不止这个价——
萧南烛声色清润如泉, 短短几个字,宁嫣听在耳中,心口好似淋上一大碗糖渍, 浸着五脏六腑,欢欣雀跃。
她抬首望萧南烛,四目相触, 少年泪痣艳烈, 乌瞳中浮光幽沉,包裹住她的身影,冷郁之气全然压不住眼底的温和。
宁嫣恍惚发觉,自己前世十七多年生命, 竟是全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明明珠玉在侧, 她却眼巴巴瞅着一堆硬石头。只知道从那些锦衣世子中寻求一个上佳之人, 相伴终生。
其实她身边之人,有谁及得上萧南烛?
就如今日之事,萧南烛明明特意取东珠来为她解围, 却出言遮掩, 不愿她瞧出他在暗中出力, 不愿她心生感激,觉得亏欠他什么。
他前世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沙场上喋血凉薄, 圣殿上尖辞冷语, 不止一次顶撞皇上, 逼得朝臣吐血。
却愿意在这些小事上花心思,小心翼翼护着她, 好似在心尖儿揣了团棉花, 温柔的安置着她。
宁嫣暗暗琢磨, 莫名生出些几分愧疚之感。
她前世可从来没在意过萧南烛的心意,一直防备他,也不知他何时将她藏在心里的?
小厅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宁嫣晃荡着小腿,状似不经意的道:“小表叔,之前在御华楼里,你说的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南烛眼睫轻动,抬手理了理她发髻上的红绳:“嫣儿觉得她会是怎样的人?”
宁嫣心中得意,又挨着他坐近了些,软糯道:“我觉得她必定是个极美的姑娘,聪明漂亮,温柔、雅致,识大体,可能出身不是很高,但她必定还有别的长处!衣品好、绣工好、长得美……”
宁嫣细细列数,说着说着,自己觉得不对味起来。
她如数家珍的这些长处,于萧南烛而言,京中贵女谁人没有?
那些姑娘甚至比她更出彩,优渥的家境,父兄的庇护,不必为嫡庶所扰,生来尊贵。
宁嫣抿抿唇,其实她最引以为傲的长处,是有手段、会谋算。
上辈子欺负她的人,全被她踩脚底下去了。
只是这些内闱之事,万万不能让萧南烛知道。不然这块自个儿飞她嘴边的香馍馍,非得连夜跑了不成。
宁嫣心绪复杂,薄唇微动,打算腆着脸为前世的自己搏一搏好感。
萧南烛看在眼里,直接截断她的话,苍瘦的指节轻轻捏了捏她的侧脸。
“不止这些,她擅骑术,书画双绝,是京城墨客人人追捧的姑娘,她性情温软率真,为人通透,又极有担当。即便男儿郎也有许多不如她,就连圣上也曾亲口赞誉她,当为「大燕女子典范」。”
宁嫣微怔,萧南烛松开她软蓬蓬的左脸,淡声道:“还有很多,要听么?”
他神色认真,宁嫣呆呆看着他,唇边忽地溢出甜甜的笑容,摇头道:“是嫣儿犯傻了,小表叔记在心里的人,自然是不差的!”
“嗯,她一直都很好。”
萧南烛笑应一声,凤目中满是宠溺。
宁嫣垂下头,心内噗通生出些羞臊之感。又怕她的反应过于不对劲,被萧南烛看出端倪、认出她来。
她偷偷瞄了萧南烛一眼,被萧南烛抓个正着,连忙道:“小表叔,我有些渴了。”
萧南烛自是没有揭破,侧身为她斟茶,结果袖口被宁嫣坐在榻上,「骨碌」一声,滚出来一枚精巧的玄色印章。
宁嫣盯着印章上醒目的「宁文渊」几字,只好装作不认识:“这是什么?”
萧南烛收回印章,淡淡道:“大人的东西,小孩别管。”
宁嫣:“……”
她接过萧南烛递过来的热茶,暗暗好笑,心中又格外温暖。
萧南烛此行入豫国公府必定有很重要的事,应当很忙才对。可他每日大半的时间都投在她身上,甚至不觉得厌烦。
茶水饮尽,宁嫣送萧南烛离开百香居,天边暮色已深。
大白狗朱砂趴在院落西边的罩房下打盹,宁嫣走过去蹲下,大白狗立刻翻起肚皮,抬爪子迎她的手。
宁嫣逗弄它片刻,罩房纸窗内传出哀哀戚戚的呜咽声。
“云皎姐姐,风荷姐,我好痛……这个老妖婆,居然真的对我动手,我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唉,且别抱怨了,谁让她是主事嬷嬷呢?”
“说得好听,敢情不是你挨打?风荷姐姐,你们当时都不护着我一点,我脸上真的好痛……”
“我们还要怎样护你啊?总不至于让我们去替你挨打罢。”
“风荷,你别吵了,月棉,你也别再哭了,这涂上的药膏全让眼泪弄花了。”
月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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